第50章 瑚珍合謀中 (1)

賈珍倒是樂颠颠跟着胡塗身後走了,他雖然主持一府甚至一族事務多年了,但是基本也是尋舊章程。這還是他第一次出面單抗一件幾乎關系他們纨绔一派生存的大事。

縱然之前有些沒抗住,但好歹也還是争取了不少時間的。

況且這大半月來,他也是見識過鳳凰公子的能耐了。

“難怪揚州知府要半夜三更上你家抓人呢。”賈珍看着聽到風聲瞬間圍擁上來的百姓,甚至還有不少閨秀們,忍不住感慨道:“我頭一回出門,差點都被當壞人撓了,還是你家小厮丫鬟出面解釋,這戰鬥力,連我家親衛都汗顏呢。我們賈家子弟在京城也算得上好相貌了,我赦叔還靠臉贏了個媳婦呢,我也算靠臉外加幾天熬夜讀背了的詩文得了個書香世家的媳婦,但我們一出門,也沒你這般受歡迎的。”

說道最後,賈珍倒是略微嫉妒了,瞥眼胡塗,整了整自己的爵袍,下巴昂起,冷哼:“你區區一商賈之子,有什麽能耐的。”

辭別街坊四鄰,坐入馬車的胡塗聽着耳畔響起的嘀咕聲,面色暗了一沉,冷冷掃了眼正喋喋不休的賈珍,直把人看得收聲斂眸,才收了視線,自己端茶細抿了一口。

他大抵還是六根不清淨,是有些不忿的。

不過,相比賈珠掩飾自诩掩飾得很好的鄙夷之态,賈珍倒是大大咧咧說了出來,故而他心中倒是沒多少怒火,反而有些想笑,甚至還有一分恨鐵不成鋼-賈珍倒是出身夠好,獨苗獨子的國公繼承人,還有一族的族長之位,可卻一手好牌打爛,成個扶不起的阿鬥。

飲綴了一口茶,品味齒間的馥郁芬芳的蘭花香,胡塗長嘆息一聲,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

這茶是尋常百姓難以享用的貢茶大紅袍,他也只有幸在師父那裏品茗過一二。而入目所見的裝潢佩飾,極盡奢華之能,以及律法規定的等級限制。這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

權勢一詞真真極好。

阿彌陀佛,小和尚不驕不躁,不能犯戒。

賈珍看着胡塗射過來的視線,垂眸看看自己的衣服,“這有什麽不妥嗎?還不算馊吧?這幾天我都穿着爵服。這樣好歹能撐得住場面。”他穿着爵袍揚州地面上混,出行必定全副儀仗,在規定的範圍內能有多闊氣就擺多闊氣。王家就算再氣急了,也不能找人揍了他。

“沒,挺好的。不過你這車馬好像是侯爵的,不違制嗎?”胡塗問了一聲。他雖然律法讀過不少,但對于原先的他來說,努力習文練武,然後把媳婦追到手,打理家業,好好朝總商發展,努力做揚州鹽商商會的會長,便跺跺腳影響鹽價的,便一輩子圓滿了。眼下,作為一個小小的窩商之子,還真沒真留意過這規矩外的“潛規則。”他如今最多的目标還是幫他爹跟巡鹽禦史搭上話。

“不違。這我赦叔的車架,我是他侄子,也是他家眷,坐坐又沒事。”賈珍不甚在意着,一臉小土鼈的看着胡塗:“雖有規定只能爵主或者官員使用,但就算真追究起來,也沒轍啊。你恐怕還沒坐過吧?多給你坐坐,你要是事情辦得好,給你繞圈玩玩也成,我赦叔這車,雖然大紅大紫的花哨了些,但我琏弟可操心了,就怕我叔坐車的時候不老實,磕着碰着,這車廂,甚至車軸轉輪什麽都自己改制過的,我雇了船直接水運過來的……”

胡塗聽了賈珍吹了一路的我琏弟如何如何,甚至還被“賞”了幾粒禦膳房出來的禦用話梅,京城某某閣出的糖點,某某樓難得的珍品小算盤等等,最後看着賈珍還抽出一張揉成球的答卷,瞅着上面錯得一塌糊塗的算術,忍不住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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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權勢祖宗蔭庇如何如何,還真不如得先有個好腦子啊。

縱然心理架設了種種,讓自己樂觀一些的胡塗,在一看到在牢房之中的父母,心中還是心痛無比,跪地:“爹,娘,都是孩兒不孝,讓你們受苦了。”

“不苦,珍大爺吩咐過了,我們倒是沒受什麽委屈。”胡父真真切切感激賈珍,哪怕人三言兩語間就要嘆一句“你們這小商賈”但卻也是為他們忙前忙後的。哪怕與造成他們一家橫禍的是一宗出身,可這賈珍也真盡力了。看得出來,這賈珍不過是纨绔,沒能耐跟賈珠的舅舅對上。

“倒是塗塗,你受苦了,連回奔波。”胡父拉着胡塗起身。

胡母也是一手攙扶起胡塗,道:“傻孩子,我們一家人說什麽苦不苦啊!這莫須有就是莫須有,走到哪裏我們都有公道,更何況你瞧珍大爺他們自家人都曉得這公道,為我們奔走呢。”

胡母說完,側眸掃眼被誇得就差眼睛眯成一條縫的賈珍,頓時心裏有些無奈。什麽開國勳貴後裔,富貴王孫子弟,他們原想着還多麽厲害,其實一接觸起來,發現也就是個人,也沒什麽好怕的。就賈珍這性子,若是跟他們家做生意,沒準都能被他們給設了圈套。

胡父拍拍胡母的手,笑了笑,他們努力為塗塗賺錢,不就是期望自家孩子能夠這麽無憂無慮的。可惜他們忙忙碌碌,只奮鬥了一份家業,還是随時能夠被權貴颠覆的,倒不如賈家老祖宗厲害。

“爹娘,我懂的。”胡塗握住父母的手,迎着他們殷切期盼的雙眸,笑道:“平安喜樂最重要嘛!”他爹娘什麽都好,就是太信命了。廟裏老和尚說他命格太貴,有運無命,有命無運,只能選擇其一。他按着指示改名,這肚皮上都紋了個浴火重生的鳳凰,又給自己院落弄得女裏女氣的,還被殘忍的刨成了光頭。

雖說長得帥還夏涼,沒發型也是鳳凰公子,但……但他心底裏還是愛美的,有頭發,他能一天換着發型搭配好幾件不同款式的衣服呢。

敘說了一會家常,眼見賈珍略有不耐之色,胡塗嘆口氣,說起了要緊事:“這被陷害一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爹娘,你們放心我們已經有些眉目了。”

“好,但記得一切以你安全為上,別仗着自己聰明,就……”就被當了槍杆使。

最後一句,胡父沒說出來,只意味深長的望了眼賈珍。雖然他覺得賈珍不聰明,但這件事牽扯到榮府二房之争,他還是聽聞了風聲。因為眼見賈氏族長出面,故而也有不少素日交好的商賈開始給他送消息來了。當然,還有書院的傅先生一聽他們家出事,連夜趕了過來。

這世間權勢鬥争不管官場商場恐怕都是一個道理。

胡塗神色複雜的點點頭,再一次道了一個“我懂。”卻也沒有細說了自己為何會遭受嫉妒的緣由以及得了秦王的青睐。

不是他自戀,秦王這性子一旦認定了他是徒弟,他就算裝作不認識,沒這回事,也躲不過去。

況且,還有賈家。

賈赦倒是先不提,傻傻愣愣,但是賈琏卻是個難纏而且極具占有欲的。這賈赦也算他一手護着改邪歸正的,就算他真是只是有幸與賈赦相似一二,這賈琏也會把他們胡家三代內的底細查得清清楚楚。

先前賈琏解釋瑚琏之器時的意味深長,就差懷疑他是賈赦長子賈瑚了。

所幸,他與賈瑚之間年歲不同,而且他還暗中朝蓮花書院的學長們打聽過,賈瑚亡于巫蠱之變那場最慘烈的燈會虐殺之中。那一場前朝餘孽瘋狂的虐殺,京城世家青年才俊大家閨秀亡故甚多,所有屍身都是一具具核對後由皇家收斂,集體安葬皇陵之中的。因亡者中有不少是幼童,女子也有未出閣的,按着風俗規矩橫死早夭是無法入祖墳的。

所以,為了護父母,護昱兒,護那些關愛他的人,他勢必要入這滾滾紅塵中争奪一番。賈琏這一派不登高位,那麽他沒準一日不得安寧。

誰叫他只是個區區商賈之子呢!

長的像還一樣的臭美,那就是他的錯啊!

胡塗離開大牢之後,回了趟家,在聽完所有賬房管事的話,以及賬本之後,打算走訪原告一家。

一聽這話,所有管事齊齊沉默。

“怎麽了?”胡塗不明所以。他先前接到的消息,有關案情是這般彙報的,原告趙小二之母購買胡家的販賣的鹽後,回家燒菜,導致其家當時正在做飯的趙小二之妻趙李氏和趙小二之母趙王氏腹痛難耐,送醫後,經大夫診斷,因食鹽以次充好,鹽中雜的灰中含有老鼠藥,故而亡故。報案後,查貨胡家旗下的店鋪正在販賣的這一批皆是雜鹽,經檢測皆有老鼠藥。而原胡家的掌櫃錢千道是因胡家家主喪失鹽引,又即将典賣家業,懷恨在心,故而心生報複之意。不過蒼天有幸,他且良心發現,未按着家主命令行事。現人證物證口供皆有。

作為跟随胡家一起多年的掌櫃,吳桂道:“大少爺,這原告現被……被珍大爺給關了。”

“關了?”胡塗眉頭一挑,他之前還接到賈家來信,道賈珍催得十萬火急。這什麽時候又這麽強勢起來了?

胡塗起身,親自去詢問了賈珍一二。

賈珍摟着兩揚州瘦馬,聞言,得意洋洋:“我把原告全家以打碎官瓷青花茶盞,這是本爵特意買來要上貢上皇的緣由,弄進大牢了。”

胡塗:“…………”

賈珍振振有詞:“省得被收買串詞啊!琏弟說的,我撬不開他們的嘴,就把他們關牢裏,不許任何人探望。這小老百姓看不到接頭人,就會覺得我權勢更大,他們會害怕。”

胡塗擰眉:“牢房?我先前似乎沒看見?”

“軍營大牢啊。地方官又不聽我的。”賈珍又是一個“小土鼈”眼神,懷疑着:“琏弟讓你來有用不?”

邊說,賈珍帶着略有炫耀的口吻道:“我叔祖父當年在姑蘇揚州一帶監造海舫,修理海塘,倒也是留了一二香火情。我這次出京,帶着都是賈家昔年親衛,倒是沒個能說會道的。你這邊蓮花書院倒是有幾個能吵嘴的,可也是斯文人,還有忒迂腐古板的,要按着律法規矩辦事。搞笑的,要按着規矩辦事,你胡家早就被抄了。可我也沒其他辦法,就把原告全家丢海軍牢裏了。”

這如今的駐守小将姜海雖然也有些看權勢論高低,但是王子騰他更是不喜的,相比之下自然是他們這些知錯就改的恩人嫡系一脈來得可愛多了。

胡塗嘴角抽搐過後,發自肺腑感嘆了一句:“你們家祖宗還真是努力啊,蔭庇你們如此地步。”軍營大牢說扔就扔,也難怪賈珠非嫡非長,一句話要給他這個小鹽商之子瞧瞧,便也是這般能耐。

賈珍特以此為傲的笑了笑:“那當然!”

胡塗:“…………”

因在牢房之中,胡塗倒是怕屢次前去讓賈珍這人情愈發難還,也怕自己欠人情債務,便且先行調查了原告以及背叛他們胡家的掌櫃錢千。

哪怕是權貴子弟玩弄“小小的權利任性”游戲,他這只蝼蟻也要盡可能按着律法,巡查漏洞,光明正大的為胡家洗刷冤屈。

一聽要去實地走訪調查,賈珍倒是沒啥興趣,揮揮手,自顧摟着揚州瘦馬喝酒作樂了。

見狀,胡塗不知為何總覺自己手心有些癢,特想揍人一頓,讓其好好上進,但是眼角餘光瞟到賈珍身着的爵袍衣角,卻也作罷。

他們之間畢竟祖宗不同,境遇一個天一個地。只要賈珍這輩子不作死,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那麽他按着原本的奮鬥目标,恐怕奮鬥了一輩子,一進京,都得給他哈腰行禮,遞大紅包。

壓着心裏這股氣,胡塗接過已經回過家的傅昱,兩人帶着請着遠道而來的仵作,倒是去現場尋覓了一番。

杜仵作雖然年紀輕輕,但也頗有經驗,還領着自己的同門師弟路平一同前來,也不藏私,當着他們的面便一點一點的勘察紀錄起來。

胡塗作為個門外漢,聽得雲裏霧裏的,但見京城兩官宦公子哥卻也這般盡心,倒也領了賈琏與兩人的人情,哪怕是教學式的帶着一個,也不甚在意,又見傅昱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抓過路平的紙和筆,自己跟着紀錄。無奈的失笑了一聲,跟衆人打了聲招呼,自顧去調查左右街坊鄰裏。

跟老鄉們他招呼套情報他拿手。

胡塗特意換了身袈裟,一路敲着木魚而來,倒是端着一派出家人的仙風道骨,看着鄉裏鄉親皆是心生敬畏之情。

“不好,不好,此村有大災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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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胡塗裝神弄鬼套情報之際,薛家的家主,王子騰的妹夫薛青雲接到仆從來報胡塗與傅昱以及返回揚州的消息,眉眼間帶着絲不以為意。因王家守在金陵的大房王子勝一脈皆是不成器,且王子勝又是生了病,這打壓胡家的事情都是由他來完成的。他敢保證,這胡家摻假鹽一案保證天衣無縫,毫無端倪可查。

他倒是不怕這兩毫無功名的小子如何,倒是膩歪了處處仗着自家好祖宗耀武揚威的賈珍。

這江南地界的官員也個個都是人精,一見賈珍親自到揚州,有些便有些退卻了。

幫助區區一個父親都只是個五品員外郎,自己不過一個秀才功名的賈珠對付一個正冉冉升起的舉人賈琏,這實至名歸的榮國侯爺繼承人,誰都會覺得是傻逼。哪怕賈珠有個好舅舅,王子騰是京城節度使,可那又如何?

不說公理與正義,這錢,都不如賈珍上下打點給的爽氣與闊氣,至于這權勢,賈珍瞎嚷嚷的整個江南都知曉了王子騰的起家史,甚至都牽累到了巡鹽禦史林如海身上。

賈珍道林如海可是他賈家女婿,哪怕自己有才,可若沒賈家出力,不說其他,去看看林如海這屆的其他進士官運如何:狀元,至今不過四品知府,這榜眼更是慘,被貶官成了小宿管;傳胪下場也不好,在書院當個管事的。

賈珍臉皮忒厚,也不知誰出了個損注意,煙花柳巷都傳唱其了此事。但凡與賈家有些關系的,都得替他們一方說個話,否則就成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因此,把林如海氣的當衆出了書面陳說,道明自己并未以權謀私,胡家的鹽引他從未撤銷過,更是未縱容自己的妻侄打壓胡家,甚至還自爆短處,他近來都在憂心自己唯一的兒子,擔心老林家的香火繼承問題。話裏話外就差說一句無心公務了。

但賈珍這般鬧騰還不見好就收,甚至還耀武揚威自己與內宮的關系,威脅要拿掉薛家皇商的官職。

故而薛青雲這幾日重點倒是在思忖如何對付賈珍身上。這種沒皮沒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他都恨不得下黑手打殺了!可偏偏連殺都殺不得,賈珍出行人數甚多,便是在胡家,也是左右護衛不離半步,連懷裏摟着的揚州瘦馬,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老爺,不好了,揚州知府傳來消息,賈珍要求開堂審理胡家一案了。”收到消息的管家急匆匆來報。

“審就審,諒他們幾個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薛青雲胸有成竹道。他挑選過的這家,趙王氏可把他薛家當做大恩人,感恩戴德。而且,這件事也唯有趙王氏一人知曉,可她自己都跟着喝了藥,死得幹幹淨淨的。就算是包青天在世,恐怕也查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來。

至于錢千,他自己借着身為胡家掌櫃的便利之處,倒賣私鹽,官私摻雜混賣,不管那一條被揭露出來,都是死路一條,如今栽贓到胡家,倒是沒準能為自己換來一條活路。

薛青雲雖然篤定,但是因這件事來自大舅兄指派,哪怕自己做得再天衣無縫,出于謹慎的考慮,還是親自前去跟揚州知府再三強調了一二。

揚州知府倒是不敢再斷言,只道:“薛員外,下官官職卑微,卻也不敢再說其他。蓮花書院的學子們都齊齊過來觀審,若是稍有不公,鬧出伏闕上書一事,可不是我這小小四品知府能夠承受得住的!”

更何況,如今王子騰自己都地位岌岌可危。這邸報傳來,記載得詳細,因追繳欠款不力,被當今連連申斥了。他何必再冒着風險,替王家擔責一二。

“大人。”薛青雲暗罵一聲,面上卻是微笑,掏出一封信函,“還望大人多多周旋一二。這不說其他,萬一有什麽突發情況,擇日再審如何?”

揚州知府倒是婉拒的将其退回去,神色淡淡,無比義正言辭:“薛員外,此案已非區區一件小事了,本官自會秉公辦理。”

賈家的壓力,學子的壓力,還有民間百姓的風言風語,讓他已經等不起王子騰所允諾的調入京城之中。

“來人,開堂!”揚州知府袖子一甩,擺着官威,走着八字步,威風凜凜順着衙役的“威武”聲,去了前衙公堂。

留在大堂的薛青雲頓時面色來回變幻,眼皮忍不住跳動了幾下,總感覺這事要遭,忙派人趕緊去信給王子騰,思索對策。若是打壓胡家這事白露了,到時候恐怕毀的便是珠哥兒。這是雖然是他暗中派的人,但用的卻是賈家的名義。

事實證明,薛青雲的預感非常靈。

公堂之上,還不用知府敲響驚堂木,道一句肅靜,作為證人之一的錢千已經瑟瑟縮縮的将自己的罪證交代得一清二楚。他不想在去回憶在那漫無邊際的黑籠子裏所受得苦難的。而且他現在才知曉,這賈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之首的賈家賈主都站在他們少爺身後,幫助少爺了。那家主賈大爵爺,不過一句話,就讓素日眼高于頂的軍爺們二話不說将他們全部逮捕了。

胡塗冷笑一聲,将胡家多年的賬冊,上下出入賣貨收貨的清單,以及錢千的手下的學徒小二,以及錢千家眷的日常用度,全部清晰明确的擺上公堂。

“大人,這錢千是我胡家用人不明,此事該罰,我胡家自當認罪。”胡塗說完,愧疚無比的看眼圍觀的百姓:“我胡家願意散盡家産,為揚州受苦受難的百姓免費提供一年食鹽購買的金銀。此後我胡家不在踏入鹽商一業。”

此話一出,群衆紛紛嘩然,倒是覺得胡家因為一個敗類,便将自己弄得傾家蕩産,有些太過嚴重了。

但胡塗這話卻也讓他們無可奈何,又覺情理之中。只見那胡塗一合十,面目恍若那慈悲無比的觀世音菩薩,唱着佛偈,道一聲:“我佛慈悲,貧僧只有深受大師教誨,卻不料也連身邊人都度化不得,實在罪業難消。”

圍觀的群衆個個唏噓,不少感情豐富的婦人們都甚至小聲啜泣起來,只覺鳳凰公子不容易啊!

“這胡員外一家都是心善的,年年造橋鋪路,造福鄉裏,還送衣送事,就像讓其子嗣有個好命運,豈料遭受了這份罪!”

“這鳳凰公子雖然是戲谑之稱,可別說胡公子長得賊俊,對得起這稱呼,他自己也時時刻刻做着好事哩。”

“對對對,那一年我去拜佛,山道上拐了腳,還是這小夥子背我上天的。大夏天的可熱人了。”

“…………”

高座公堂之上的知府聽着越發不受控制的竊竊私語,冷面拍着驚堂木,道:“肅靜!證人錢千,你可确認自己公堂上所言無誤,那便簽字畫押!若是再敢随意翻供詞,亦或是有篡改誣蔑之舉,依照律法,本官可要判處死刑!”

“這……”錢千一聽到死,忍不住面色齊齊刷白一下,兩股戰戰,左右環顧,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不好意思,您這話說得可不對,”胡塗铿锵有力,字正腔圓解釋道:“我朝對死刑的管轄權較為嚴格,根據我朝律法,只有刑部有權斷絕判處死刑,且還需大理寺、都察院複核,斷絕之後還需奏請皇上,故而為三複審制度。記住了,這是重要考點,死刑分為立決和秋後決……”

堂上的衆人:“…………”

公堂外的衆人:“…………”

蓮花書院的學子們齊齊跟着點頭:“不錯,重要考點呢!”他們胡塗學長什麽都好,就是因為出身限制了不能科舉。

一聽自己坦白之後能獲得一絲的減刑機會,錢千立馬眼裏迸發出一抹亮光,道:“是……是賈家的仆從讓我誣蔑胡家的。倒是我們少爺得罪了他,若是不聽他的命令行事,恐怕我們所有人都讨不了好!”

“你确定?”坐在公堂之下的賈珍聞言,豁然站起了身子,道:“本将軍将所有仆從叫過來,你可能辨認出一二?!我賈家有此孽障,我自然絕不會輕饒了他!本家主敢當着國法宗法發誓,定然不會包庇任何一個賈氏族人!你盡管說!”

“這……這幾乎揚州人人人都知曉是貴府大公子嫉妒我家少爺才學!”錢千一見賈珍,吓得屁股尿流,這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其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他們關起來的權勢。

瞬間有股尿臊味飄蕩在公堂之上!

一聽錢千這話,賈珍控制住上翹的嘴角,怒喝一聲:“放肆,我寧府便只有我一個嫡子嫡脈,我膝下唯有一子,到也稱得上大公子,但其年僅五歲,連醬油都不會打!出門都不知東南西北,哪來閑功夫嫉妒你家少爺!”

一聽賈珍這話,圍觀百姓們都噗嗤笑了一聲,但是人群中薛王兩家,還有王夫人派人的人馬個個面色急躁,匆匆離開,且回去朝主管禀告了。見這情況,恐怕是要糟糕!

賈珍竟家醜外揚,恐怕是要對外先落實這驅逐宗籍之事了!

眼尖的發現有人離開,賈珍貌似越來越憤慨,這語速也是越來越快:“榮府上一代有兩房也早已分了家,現任榮府家主其長子早喪,現膝下唯有一子,名為賈琏,被砍傷了右臂,正在清北書院邊修養手臂便刻苦攻讀。豈會仗勢欺人在揚州城?!”

“你說的那人恐怕是原先二房的長子賈珠。其父早已亡故,榮府家主憐惜其青年亡父,倒是讓其依然居住侯府之中,好生聘請名師教養,豈料倒是滋生其仗勢欺人之心,毀我賈家父祖積累的威名,倒也是不肖子孫!”賈大族長因在祠堂怼不過族老,如今倒是仗着自己爵袍在身,說了個爽!

“此等孽障,心胸狹窄且不說,還敢草芥人命,非但毀胡家多年基業,還敢随意下毒毀多人性命,當真可恨可惡,吾要驅逐其出我賈氏宗籍!”

“好!這倒是大義滅親,倒也換了鳳凰公子,換了胡家一個公道。倒也是菩薩顯靈了。”混跡在人群中的興兒捏着嗓子,非常給賈珍面子的應和了一聲。這件案子他全程圍觀了。明面上斷到這錢千這裏便是萬事大吉了,先落實賈珠被趕出賈氏一事,否則據報,賈珠早就被氣得有一息沒一息的,就怕這一不留神就斷氣了,倒是連累了他們琏二爺。

“虧我還原以為這戲文上說得官官相護是真的。”

“這……這倒是沒錯!這懲罰也不斷嚴厲啊!畢竟,若讓是起得逞了,沒準會害更多的人命。”

“就是啊!”

“宗法斷了,這國法呢!”

“大人,趕快去把那賈珠叫人問罪啊!”

“這人據說還有秀才功名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看着百姓群情激動,再看看一臉大無畏說按着律法使勁判決,甚至賈珍還一臉正義無比的提醒:“先前這胡塗說了,雖然我朝有八議制度,可免勳貴子孫後代一死。但是這八議隐蔽的倒也是我們嫡支嫡脈!”

揚州知府舌尖轉了半天的他乃後宮賈貴人的嫡親兄長,終究沒好意思說出來,只能派了簽文,命衙役去抓拿賈珠過堂問審。

賈珠因在金陵,這揚州距離金陵順水路也要兩個時辰,這一來一回便是半天時間。

揚州知府對着老百姓解釋一二後,見衆人的神色愣是将擇日再審說成明日再審。

雖然按着他們預想的,延了半天時間,但是賈珍卻是半點不敢松懈,邊讓興兒攜帶着,将他啪啪啪敲好的驅逐賈珠出宗籍的文書往京城送,重點标記清楚了今日的日期是承平十六年十月一十四日辰時三刻,他可怕死了賈珠一個氣不順,就死了過去。哪怕知府還沒宣判呢,但是他以投毒妒忌罪名深重将其驅逐落實到了實處,別擋着他琏弟的上進路要緊。

哪怕他也知曉這背後,其實賈珠并沒這般能耐,全是他的好姨父,還有好舅舅兩人一手督導的,但又如何,這嫉妒之心卻是其實打實的。

辦理完這一件事情後,賈珍又趕緊拽着胡塗,也不管人會見親友,感激衆人,自己浩浩蕩蕩帶着人回金陵,邊催促船夫趕路,邊道:“老子我想了許久,也不知為何,就覺你這小子得了我親睐。也合該你這小子走運。老子忽然想起來了,除了文舉,還有武舉。這武舉倒是不同文舉明文限制這麽嚴苛,而且太祖到底是以武開國的,對我們勳貴人家倒也有些有待,怕我們子孫不成器,倒也開了方便之門。我們這名額一代家主名下雖然也只有一個,但使用起來卻不要求必須是自家子弟,只要與賈家有所聯系便可,我能自願舉薦。蓉哥兒我是舍不得他吃苦的,況且這老爺子帶他入了道觀,所以倒是便宜你了,你只要附籍與我,便可報名直接以武秀才的身份,參加武舉人。這江南地區,并不怎麽重武,你拿個武魁首沒問題吧?到時候我祭祖也可以說給老祖宗樂樂,我賈家也算後繼有人了。”

聽着賈珍美滋滋的打算,胡塗眉頭擰了擰:“如果說我拒絕呢?”

“你居然那麽不識相?”賈珍眼眸一沉,氣道:“若非看你得了琏弟的信任,而且這當庭驅賈珠的主意合了我們這向來沒皮沒臉混不吝的纨绔一派,本将軍還不樂意擡舉你!”

“有你這麽自我評價的?”胡塗語重心長:“你自己就不能向賈琏,甚至向你叔叔賈赦學習一二。他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能靜下來讀書,好歹也算正兒八經的考取了功名,你呢?二十好幾了還一事無成!”說道最後,胡塗感覺自己越發有分恨鐵不成鋼。

“放肆!別給臉不要臉!”賈珍萬萬沒想到自己難道好心一回,居然還會挨了罵,面色青青白白,最終氣青了臉:“你這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東西,我爹都沒兇我一句,你竟敢指責我!你不過一個區區鹽商子弟,我一句話就能夠讓你死!”

再一次聽聞鹽商一詞,胡塗也徹徹底底火大了,直接一把揪着賈珍,當即把人丢下船。

“珍大爺!”賈府衆人全部被這一幕驚呆了,一邊吩咐船夫停船,一邊會水的趕緊下水救人。這叫什麽事情啊!

只見那罪魁禍首胡塗正一臉面無表情的塞着他們家老爺在水裏猛揍!

被扔下水得這一刻賈珍感覺自己徹徹底底的害怕了,惶恐了,這死亡的恐懼不由讓他窒息。

賈珍竭力的呼喊着,從原先的怒罵便成了求救:“你……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咳咳咳……我不會水……快,讓我上去,我以後……以後再也不鄙視你了……”

胡塗對着撲棱撲棱要往下跳的賈家仆從喊了一句:“我控制這力道,別給我下來。” 便一手提留着賈珍,微笑:“努力學習,有一身本領,懂不懂,別凡是只會靠祖宗!”

“靠祖宗,靠祖宗怎麽了,你以為我……我是你?!”賈珍一聽這話,不由怒從中來:“知道我賈家,我爹是什麽人嗎?”

“什麽人?!”

“他是忠義親王的伴讀!我上不上進又有什麽區別?”賈珍邊說,不自覺眼眶一紅,聲音倒是小了一分,委屈:“你懂什麽?大爺我是寧府獨苗,獨苗懂嗎?想當年也是繼承人培養的!”

“繼承人就培養成你這副模樣?”胡塗聞言松一手。

“噗……我爹……我爹……”賈珍邊掙紮,一手死死抓着胡塗的手,道:“我爹是為了避開當今,才被忠義親王捆進道觀的。這……這其中還有黨争。”

“呵。那榮府呢?一筆寫不出賈來。”見賈珍有哭的趨勢,胡塗面色緩了緩,問道。當今總不可能打壓一家擡一家吧?

“不知道,反正琏弟上進了對我也有好處,我何必去攔着他們上進?就像琏弟雖會勸着我不要花天酒地,要想想未來,但也點到即止。反正我們互相知曉,對方不會害我們就好了。”賈珍發覺自己被吓得一禿嚕什麽話都出了出來,頓時沒好氣的瞪眼胡塗,硬是擺着一張驚恐害怕的臉驕傲着:“反正有上皇一日,我賈家富貴無憂。這種靠山,你是羨慕不來的。”

“是,我羨慕不來的,所以覺得你分外欠扁。總想教訓一通。”胡塗冷聲提着賈珍,借着甲板上的賈家仆從遞過來的竹竿等一借力,飛身上船,拍拍傻楞的賈珍:“去喝杯姜茶,泡個身,等我拿個武魁首,算給你賈家祖宗樂樂。”

“你……”賈珍豁然站直了身體,顫抖着指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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