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千載轉瞬,是夜,栖梧宮。

鳳凰涅槃正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天後有命,燎原君率領一衆天兵把守在栖梧宮外,半分不敢懈怠,不多時,只見一只火鳳自宮內騰空而起,鳳鳴嘯唳,銳響長鳴,烈焰熾火沖霄,破空裂塵。

“成功了!”

栖梧宮一衆仙侍見此情景不約而同都松了一口氣,可變故來得猝不及防,不待旭鳳折返,一枚冰箭裹挾極寒的水系靈力直奔旭鳳而去,燎原君倒吸一口冷氣,遁影作勢去攔,可那冰箭破風穿雲勢不可擋,燎原君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鳳凰涅槃将成未成之時,靈力最為虛弱,毫無半分反抗之力,被冰箭擊中,直直墜落天穹。

“殿下!”

燎原君驚呼,忙命天兵封鎖栖梧宮四周,嚴令勢必要把謀害火神的亂臣賊子捉拿歸案,自己則急匆匆趕往九霄雲殿上秉天帝天後。

潤玉藏在栖梧宮外不遠處的角落,将一切盡收眼底,他手掌攤開,掌心安靜地躺着一枚由九嶷泉水凝結而成的冰箭,他稍運靈力,冰箭便在他掌心化作齑粉,死無對證。

如今簌離安居太湖,彥佑自然不可能再在旭鳳涅槃時搞什麽幺蛾子,為了能讓旭鳳順理成章與錦覓相識,潤玉無奈只能出此下策,親自動手,上輩子他虧欠二人的,這一遭推波助瀾,只當全了半世兄弟情義。

“旭鳳,我一無所有,如今連錦覓也不同你争了,我曾說過,有朝一日我潤玉再不會接受你們施舍的憐憫,你們想要的,我來給。”

話音落下,潤玉的身影消散在九重天盈盈晚霧中,來往的天兵查探到此處微弱的靈力,趕到時卻只見空空如也,風過留聲,雁過留痕,可把天宮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有可能謀害火神殿下的兇手。

潤玉信步走回洞庭湖畔,難得身心愉悅,還沒入水,遠遠看見紅苓那小鯉魚兒在岸上焦急地來回踱步,好像在等他。

“出了何事?”

潤玉一出聲,紅苓連忙撲過來,拽着潤玉的袖子就要往水裏紮,“剛剛剛剛才,一個好大好大的火球不由分說地就往咱們洞庭砸下來了,好多沒成精的魚兒都被炸飛上了岸,差點給你房頂戳個窟窿,還在冒煙兒呢。你剛才去哪兒了,可把我們都吓死了嗚嗚嗚,潤玉,是不是最近出了什麽喜歡吃魚的兇獸呀,我們……我們是不是要當飼料了嗚嗚嗚,我還沒活夠呢潤玉。”

“好好好,你別急,我去看看。”

火球?難不成是天後?潤玉如是想,但近萬年相安無事,天後怎會突然發難。

潤玉催動法訣,岸上那些将死的魚兒忽而被盡數轉移回湖中,到底撿回一條魚命,他一個瞬身轉移到洞庭府門前,果真如紅苓所言,門口被砸了個大坑,還冒着煙,他衣袖輕拂,白煙散盡,才觀得那厮的廬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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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鳳!”

這一幕和四千年前簡直如出一轍。

怎麽回事,按道理旭鳳不應該落在花界的麽,為何一頭栽進洞庭湖裏了,還不偏不倚又落在他門口。潤玉回想起四千年前那一遭,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日一般,皆在他的盤算之外,他自恃重生而來,所有的事情盡在掌握,但卻不知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洪流一如既往向前,在哪個岔口換了方向不得而知,此後一切發展便再不是他以一人之力便可轉圜。

潤玉一狠心,一把撈起那只燒得焦黑的雞往花界去了。來往花界的路他了然于胸,水境結界在天帝潤玉的能為之下不堪一擊,潤玉攜風裹雨陣仗驚人,落地之後立馬掩了氣息,輕車熟路地往錦覓的住處去,時至深夜,錦覓約莫還在熟睡,潤玉把旭鳳扔在錦覓的院子裏,轉身就走,誰料鳳凰竟在此時醒了神,幻成人形,一身赤金的衣衫燒得烏黑,他本能地去抓潤玉腳腕,握了就不撒手,潤玉一個踉跄,差點沒一頭栽進土裏,是熟悉的溫度,不,比當年還要更燙一些。

“你松手。”

再磨蹭只怕要被長芳主發現了,潤玉臨時起意,生猛一腳就把旭鳳踹開,錦覓聽到院內的響動,連忙起身出來查看,門一開,迎面撲過來黑乎乎一坨,她來不及躲閃,生生被旭鳳一個泰山壓頂軋成了顆葡萄幹。

“你你你你們是什麽人?”

錦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旭鳳推開,潤玉站在原地單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不知該如何同錦覓解釋,本來一切水到渠成,落到這個地步還真是進退兩難。

“我……我兄弟二人被歹徒追殺,一路逃難至此,無意冒犯,承蒙姑娘相救,不勝感激,我弟弟重傷在身,還望姑娘照拂幾日,待潤玉追回兇手,再過來接他。”他掌心化出一顆靈珠遞予錦覓,“區區一百年靈力,不成敬意。”

潤玉一番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約莫做了幾萬年的天帝,帝王心術運籌帷幄,情急之下撒個小謊還不至于辱沒了仙格 。

“錦覓!”

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估摸着是長芳主和各位芳主聞聲趕來,潤玉此番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錦覓拿錢辦事,毫不含糊,一手拉潤玉,一手拽旭鳳,一股腦都給塞到床底,床底狹窄,被兩個大男人塞得滿滿當當連根針都塞不下,錦覓在屋外揣着明白裝糊塗,半晌就把諸位芳主支開了,只是長芳主為了錦覓的安全,還是命老胡在門外守着,錦覓無奈回到房內,趴到地上對床底的潤玉悄聲說:“大神仙,你們倆先這樣将就一晚,明天等老胡走了,我再找個寬敞的地兒給你弟弟養傷。”

潤玉長嘆一口氣,旭鳳如今昏迷不醒,睡在外邊,輕易挪不動地方,他被擠在挨牆的那一側,連翻身都不能,明明是想幫他們兩人一把,反倒把自己賠了進來,實在不值當。但也無妨,四千年前那個茅屋裏,他和旭鳳也曾擠在一張窄小的草榻上共枕而眠,比現如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明日一早他便抽身離開,到底也礙不了他二人多少事。

神思松弛,潤玉就這樣偎着旭鳳陷入沉眠。

旭鳳的腦中一片亂麻,夢境和現實交織,他中途醒過一次,滿眼模糊,入目是一片素白衣衫,他似曾相識,仿佛伴着槳聲燈影,心底缱绻情意纏綿,可他偏偏不記得這一出。往來萬載生命中他殺過不少人,熟識寥寥無幾,數上一圈,竟無一人與他相似。

日光熹微,旭鳳神識歸位,醒時夢中如何皆似浮雲消散,只覺心底空虛,追根究底茫茫而無一物,他懷中抱着潤玉,手摟在男人纖細的腰肢上,徐徐涼将他靜脈錯行生出的燥熱磨平,細看,這男人的模樣即便放到九重天上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不對呀。”

旭鳳伸手去揉鈍痛的太陽穴,卻無意驚動了潤玉,潤玉難得睡這麽死,醒來第一時間想起身喝水,誰料“咚”的一聲撞上錦覓那硬邦邦的床板,這會兒兩人都徹底醒了,潤玉橫起一腳,元氣尚未恢複的傻鳳凰就被踹出了床底,顧不得罵娘,竟覺得這一幕好似還在夢裏見過。錦覓經歷昨晚那一砸,今兒學乖了,趕忙繞道走,任由着鳳凰一頭撞在梁柱上,半點也不心疼。

“何方小妖,竟敢謀害上神,不要命了。”

鳳凰扶着梁柱艱難地坐起身來,龇牙咧嘴,錦覓把茶點放到桌上,招呼潤玉過來吃,小聲同潤玉耳語:“大神仙,你弟弟好像不認識你了。”

潤玉不疾不徐飲一口甘冽的花茶,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多半是腦子燒壞了,不妨事,讓姑娘見笑了。”

旭鳳不認識他了,這樣潤玉十分意外,也是,火神殿下作為天界戰神,東征西讨,威名赫赫,四千年前微不足道的區區數月,忘了倒也正常。那盞鯉魚花燈叫潤玉施了仙法,隐去上頭所寫“潤玉”二字,在洞庭府一擺就是四千年,紅苓日日嫌棄那燈寒碜,畫技粗糙不堪,沒有半分錦鯉的靈性,偏生潤玉當寶貝似的擱着,自己也不清楚是哪根弦搭錯了。

“誰腦子壞了,本神清醒得很,你給我說清楚!”

潤玉不搭理他,看看時辰也該離開了,遂朝錦覓告辭:“那賊人傷我弟弟,潤玉斷不能留,如今已經耽擱許久,旭鳳便勞煩錦覓姑娘照顧了。”

他起身,看着癱在屋裏的鳳凰,好整以暇在錦覓耳旁添上一句:“不瞞姑娘,舍弟原身為一只鳳凰,正所謂雞鳥不分家,他不愛吃茶點飯菜,喂些蟲子便可。”

錦覓拍拍小胸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大神仙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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