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仙途寂寞,天奴們空長了幾千上萬的年歲,不思修行,反倒将凡間的八卦習氣學個十成十,一有空就聚坐一起閑磕牙。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太上老君新煉了幾味丹藥,能滋補養顏,一時間,素日門可羅雀的兜率宮叫一衆女仙踏破了門檻兒,或是南極長生帝君的幺女被天帝許給了東海三殿下,一個恃才傲物,一個風流纨绔,八竿子打不着邊,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帝與兩位仙家有什麽陳年舊怨,結果一扒,似乎還真有那麽點眉目。
再後來——
“聽職守南天門的天兵說,火神殿下昨個兒大半夜回九重天了。”
“這有什麽稀奇的,我昨日值夜正巧路過栖梧宮,看到火神殿下回來時懷裏可是抱了個美人兒呢。”
“黑燈瞎火的你怎知是美是醜。”
“那還用說,瞧那身段兒那氣質,比穗禾公主那個兇婆娘不知好到哪兒去。”
“噓,小聲些,不要命啦,讓她聽見告到天後那裏,用紅蓮業火将你烤了生吞活剝都不夠。”幾個小仙侍趕忙噤聲,四下張望發現周遭并無旁人才放下心來,再多的話都憋回肚子裏不敢聲張,自顧自的幹活兒去了。
栖梧宮這頭,旭鳳打着替潤玉療傷的由頭強行把他給拘上了天來,潤玉縱有千萬個不願,捱不過旭鳳鳥脾氣硬,饒是依了他,倒沒忘自己走這一趟的正事兒,逼着旭鳳把錦覓也順帶捎上了。至于那一吻,蜻蜓點水,潤玉權當是旭鳳惡趣味的報複,做不得數。
“可好些了。”
旭鳳連夜回宮将潤玉安置妥當,一早就去向天帝天後請安,至于拐帶小魚仙上天之事,他只字未提。待回到栖梧宮內殿,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錦囊,随手一倒,什麽雪靈芝斷續膏百草丸亂七八糟堆做一桌,普通散仙修煉幾千年都撿不着一樣的仙品放到火神殿下這栖梧宮裏,跟人間擺地攤兒似的不值錢。
又是從紫方雲宮順回來的吧,潤玉哭笑不得。
“殿下這又是做什麽。”
“自然是給你療傷。”旭鳳在床尾坐下,伸手替他掖了被角,“潤玉,是本神錯怪你了。”
旭鳳領軍多年,為人謹慎,尚在花界時便發了飛白書予燎原君,命其徹查潤玉身份,昨夜回宮,燎原君将所查一一上報,事無巨細。
“洞庭君?本神在天界這麽多年,怎麽不知還有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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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麾下大小水君成百上千,殿下不知情有可原,洞庭一族不比太湖勢大,旬日裏安居一隅,不涉争鬥,而掌管這一方水土的洞庭君更是無為而治,逍遙閑散,坊間都傳他風姿絕塵,但除卻水神仙上,見過的寥寥無幾。”
“都說傳言不可盡信,但這回傳的還當真半分不假。”旭鳳挑眉。
“據屬下查探,殿下涅槃遭那賊人暗算之後就一頭紮進了洞庭湖底,至于緣何又會在花界蘇醒,屬下着實摸不着頭腦,揣測約莫是那宵小之輩欲對殿下和洞庭君不利,洞庭君才出此下策,帶着殿下一路逃亡至花界。”
燎原君忠心耿耿,說得句句在理,旭鳳聽後仔細琢磨一番,也覺得沒什麽毛病。不過若真是這麽一回事,他豈不是恩将仇報,再者,自己在花界剛醒過來時對潤玉就是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難怪潤玉要夥同錦覓用蟲子捉弄他,如此一想,潤玉在外人面前對他以兄弟相稱,或許也是為了掩人耳目,護他周全。
潤玉的形象登時在旭鳳心裏一個乾坤大逆轉,也不知道作了哪門子的孽,素來心高氣傲的火神殿下甚至開始為打傷自己的救命恩人隐隐生出愧疚之心。
“我已經将你體內的火毒清除幹淨,但你也知曉,你是水養的魚,我是熾火的鳳,相生相克,強行渡靈力予你反倒會加重你的傷勢,索性不急于一時,你便在我栖梧宮長住下來,安心養傷。”旭鳳把那棵雪靈芝遞到潤玉跟前。
“潤玉不是心思歹毒的離間小人?”潤玉撐起身來,背倚着床欄,一雙桃花眼深邃不見底,獨獨閃過一絲狡黠。
“你不是。”旭鳳言辭懇切。
“暗殺花精?”
“你沒有。”
“栽贓天界?”
“你有完沒完?”旭鳳聽出來他一句賽過一句的暗諷,臉上有些挂不住。
“這才幾句話,殿下就原形畢露了。”
潤玉看他吃癟,坐在床上笑出聲來,蒼白的臉上才算有了些許血色。他上一世自幼養在天後膝下謹小慎微,性子最是謙卑恭謹,與旭鳳雖有兄弟之情,終究讓時間和仇恨磨得一分不剩。但自打重生以來,他長到如今這個歲數,舍棄情仇愛恨,一路順遂,不必日日循規蹈矩忍氣吞聲,亦無人再敢欺他辱他,近萬載修身養性,脾氣竟比上輩子做夜神之時還要活泛些。
“你這是存心氣我。”他愈是笑,旭鳳愈是藏不住氣,揚了手掌作勢要打他,終究病人為大,手指挨個兒掄一圈兒也沒忍心下得去那手。
是時,錦覓在外頭敲門兒,“鳳凰鳳凰不好啦,外頭有個女人氣勢洶洶非要硬闖栖梧宮,燎原君在外頭攔着,了聽和飛絮讓我趕緊進來同你只會一聲,好像,好像叫什麽穗禾。”
又是穗禾,因為母神的關系,旭鳳從小把她當親妹妹看待,百般忍讓,誰料這丫頭年歲越長脾氣越大,如今真當他這栖梧宮是無人之境了嗎?
“你且安心待着,我斷然不會讓她傷你分毫。”
旭鳳邁出門去,反手就給內殿大門設了個結界,燎原君攔不住,穗禾正巧此時踏入內宮,看到屋外站着的旭鳳,還有那個眉清目秀的小書童。
“聽說表哥昨晚從下界提了個美人入宮,穗禾一時好奇,便趕來瞧個究竟,還望表哥不要怪罪穗禾無理,便是……這位小公子?”
花枝招展的綠孔雀一雙眼睛在錦覓身上來回大量,像是要用目光在她身上剜出個血窟窿似的,錦覓縮了縮脖子往後撤一步,旭鳳一手将她護在身後,“看夠了?”
穗禾咬牙,四千年前旭鳳看上個洞庭湖邊兒的男魚精也就算了,吃了浮夢丹忘個幹淨她可以不計較,這會子竟又從花界帶了個上來,還真是太微天帝的好兒子,風流成性就這般如出一轍。
“穗禾是想提醒表哥,終歸與水神之女還有婚約在身,莫叫這等蠻荒小妖迷了神志,姨母開罪下來,穗禾恐這位小公子的身板承不住天後的雷霆之怒。”
“穗禾,你到底喚我一聲表哥,我不為難你,但我栖梧宮的事,還輪不到你多嘴。”
穗禾見旭鳳對錦覓這般維護,冷哼一聲,“那穗禾便告辭了。”
潤玉身處內殿,門外發生之事他聽得一清二楚,心想自己這一掌捱得不虧,旭鳳能在穗禾面前這般維護錦覓,想來是并非是全然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只要他假以時日将錦覓體內的隕丹取出,一切都會順風順水,但留他在栖梧宮養傷,勢必會對二人的相處産生諸多影響。
旭鳳将錦覓打發到月下仙人那去才回了屋,潤玉正在思考問題,眼神木讷放空,旭鳳推他一把才回過神來。
“旭鳳。”潤玉突然喚他。
“怎麽了。”旭鳳輕聲應,從桌上拿個仙果,随手削起皮打算給潤玉吃。
“我……不想住在栖梧宮。”
旭鳳猛地擡頭,以為他是因為穗禾剛才那一鬧萌生了怯意,連忙解釋:“你別誤會,穗禾她只是脾氣暴躁了些,你不用搭理她,你若不喜歡,我以後讓燎原君再不放她進來。”
“不是穗禾,是因為……”
錦覓。
這叫他如何開口,回溯重生,荒唐到連神仙都不敢信的事情正兒八經就發生在了他身上,可他不能說。
“不如我回……唔……”旭鳳不等潤玉廢話,單用一個果子就堵住了他的嘴,果汁順着嘴角流過脖頸,又黏又膩,卻出奇的甜。
“傷好之前,哪兒也別想去。”旭鳳撈起桌布一角擦了擦手,“你和那傻葡萄,本神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