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謝棋楷倚着窗口沉默的時候,身上衣衫還有些不整,過了片刻,他一手關上車窗,一手扭好胸前的扣子,神情在黑暗中顯得迷離。

饒是江米米再遲鈍也能猜到方才那輛黑色轎車中是怎樣一番場景,但要是在事前,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他竟然會是這樣的男人。

因為太過恐慌,當時她差點慌不擇路,幸好被黎攸言及時攔住了,他的目光平靜而清澈,很有一種安撫人的魔力:“你是要回旅店嗎,跟我來。”

說來也夠奇怪的,這男人怎麽也會選擇在此刻出現于他們的取景點,《千秋》那邊已經殺青了嗎。

江米米發現他背着一個大包,沉甸甸的也不知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黎攸言陪心神不寧的小姑娘回到旅館,倆人一時誰也沒說話,直到他在低頭的一剎抓住她的手,道:“Merlin,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原來,江米米左手的手腕被堅韌的樹枝刮出一道4、5厘米的口子,因為神經太過緊繃,即便有隐隐的痛感傳來,也沒讓她發現傷處。

“我記得他們随身都有帶藥箱。”江米米看着他,躊躇道:“要是可以,能請黎前輩坐一坐嗎?”

黎攸言顧及他的意外出現太過顯眼,并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也就不多加推辭,與她來到房中,又問維維要來藥水和防水貼,交到那姑娘手中,卻看見她獨自手忙腳亂的樣子,不免笑了:“不介意的話,讓前輩幫你消毒?”

他脫下米色的薄款短風衣,坐在椅子上替她塗藥水,很随意的姿态也已經足夠迷人,江米米覺得這男人的動作真是溫柔得不可思議。

“你認識那個人嗎?和謝棋楷在一起的。”

“他是一手創建‘帝堅’連鎖酒店的董事長,伊藤萬茂。”

她聽得一愣,原來對方還是外籍人士。

江米米還在考慮接下來的措辭,黎攸言看着她微微笑起來:“他是跨國巨頭之一,只要在他們公司占百分之一就是非常重要的股東。所以,是絕對可怕的大人物。”

江米米相信他所言非虛,因為,那個男人只稍一眼,就讓她感到恐怖和心驚膽戰。灰暗的眼神仿佛屬于另一個世界,她根本不敢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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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棋楷這事…你事先知道嗎?還是……”

根據她的判斷,至少韓謙睿也是知道這個秘密的。

“我知道。”

“那前輩今天怎麽會……”

江米米再不言語,因為她實在問不出口,他是特意來跟蹤他們的嗎。

黎攸言将用過的棉簽棒和藥水瓶子收好,轉身宛自看她,他的目光就像一匹積累着時光的綢緞,縱然蒙塵,但只要拂去所有厚重,就能清楚地抵達最引人入勝的所在。

“我來是因為有些事非做不可。師妹,但他們與你無關,你也絕不要過問,否則會惹禍上身。”

“我只是有點想不明白,怎麽連謝棋楷也會這麽龌蹉。雖然,我知道有很多潛規則。過去我不想妥協,也不想被同化,甚至還想過要反抗。但事到如今,才覺得我什麽都做不到。”江米米咬了咬唇,低頭卻無可掩藏她的疲憊與倔強,“我這樣的人,這麽擰巴的性格,甚至是不會成功的。”

“有些人值得被利用,他們能成就一番事業。也有些人堪受別人的利用,故能成為人中龍鳳。但這個世界的規則,真的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嗎。就像你和朗柒,是因為覺得彼此有利用價值,才能維系這段關系嗎。”

“當然不是。”

“所以,不管你目前所處的境況有多糟,不管這件事會有多難,只要堅定信念去做了,總有另一種成功的可能。但是,有時候我們光靠努力是不夠的,我們要‘拼命’。”

江米米微微一愣,擡眸看見黎攸言手裏拿着一塊邦迪,他明明在做尋常不過的事情,可方才一瞬間,她感到他直接又逼人的魄力。

“你真的相信嗎。”

“我和你一樣相信。”

說完,他又笑了,卻沒人看得清笑容的盡頭究竟是什麽。

此情此景之下,江米米紅着脖子想,難怪連朗柒也會被他迷倒,那一舉手一投足,不僅僅是因為有驚心動魄的英俊,那些可以是天生造就,也能被後天雕琢。但隐藏在這些浮華表面背後的理智、果斷和沉澱,才是他真正讓人欲罷不能的原由。

同時,令江米米肯定的是,黎攸言對待別人的友善與親近,與他對待朗柒的态度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

那是一種更為隐秘、隐私和霸道的保護方式,也是一種他最愛的方式。只可惜,當局者迷,也許朗柒太過在意黎攸言對她的感覺,反而沒能發覺這一切。

正如黎攸言他自己,也許都沒能察覺這一點。要不是今晚有機會與他共處一室,與他傾談這些想法,江米米也不一定能夠發現得了。

“最後一步,交給你的‘監護人’完成吧。”

直到黎攸言說完這句話,江米米才發現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多站了一個人。

“我先走了,師妹,別忘了我說過的。千萬不要再好奇下去。”

他幾番強調,又提醒她一句,才把印着橘色小鴨卡通圖案的創口貼交到蕭末法手裏。後者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進來說:“怎麽又不當心。”

“去樹林的時候不小心刮傷了。”

本來想說她來貼就好,結果,蕭末法已經拆開兩旁貼紙,朝着傷口動作利索地敷上去,她幾乎是噎着了一下。

“謝謝。”

蕭末法依然寡言,只是用眼角餘光望着黎攸言離開的門口,對那個男人他說不上好感,也談不上讨厭。

**

春光明媚的四月之末,朗柒在《千秋》劇組的戲份殺青,她謝過郭導栽培,對方也不吝啬言語地表揚了她的演技大有進步,以後多的是機會合作。

接着,她又與合作愉快的工作人員們依依不舍地告別,剛好黎攸言拍完一出戲,朗柒決定與他說幾句才走,畢竟,倆人的朝夕相處終于告一段落。

“有些事情,我不打算混過去,想了這些天,還是要與你說清楚。”

“嗯,你說吧,我聽着。”

“不管是手足也好,摯友也罷,你永遠都是我分在‘最重要’那一欄裏的人,所以我才不想與你疏遠,但我也不要因為我的固執或者盲目,讓你覺得困擾。以後,我不去打探你的秘密,幹擾你的行動,我們能不能好好相處?”

朗柒說得坦蕩無畏,心中卻又有另一番打算,但她絕不會讓他發現,她也開始有愈發趨于完美的演技,她要他看不出那些真假難辨的情感底下埋藏的真正目的。

果然,黎攸言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柒柒,正如你對我來說也是重要的人。伯父對我的恩情,我更是此生沒齒不忘,所以我說過的,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會在你身邊。”

“還有,你也不要試圖幹涉我的生活。”

她說着,他步伐一頓。

“我選擇和誰在一起,與誰交朋友,不應該由你來挑選的,所以,不要試圖操縱別人。”

關于這一點,朗柒甚至對江米米也傾吐過,她擔心黎攸言會想要撮合她與吳肖陽,這是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幸好,他也明白這些事情不能強求,有些輕松地笑起來:“好好,我答應你。”

在朗柒的這番真誠言語之下,他們的關系終于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妥協與平衡。

“這個周末有廣告投資商邀我去馬場,要不要一起去?”黎攸言送她上車的時候,無意地提到,“我記得你小時候就愛騎馬。”

朗柒立刻笑出來,與他揮手說好。等到車門關上,車輪在地上開出深深淺淺的痕跡,直至揚起的塵埃落地——黎攸言才驀然想起,他是有多久,沒見過她那樣放松開懷的笑容了,不僅是精致恬雅、明眸皓齒,仿佛還充滿蓬勃的生命力。

美好的如同一場十裏春光。

春天是好時節,此地風景優美,瓦藍的天空上白雲軟軟地飄着幾團,微風一吹,馬場的綠草花香襯着碧藍的背景,愈發讓人目眩。

黎攸言個頭本來就高,一身騎馬着裝,柔韌緊身的長褲、白色襯衣敞開最上面的幾顆紐扣,人群中顯眼得過分,惹得整個區域不斷有人忘了騎馬只顧看他,身為男神頭號粉絲的朗柒,更是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只是呆呆地看他。

“精神不錯,看來昨晚睡得很好。”

“來騎馬當然要好好養精蓄銳。”

黎攸言揉揉她的長發,如兄長般替她帶上黑色頭盔,她說:“其實我也許久不騎了。”

“那我先帶着你上馬慢慢地逛幾圈。”

朗柒立刻變得躍躍欲試,而黎攸言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不禁微微眯眼,退後兩步,才足以看清她嬌俏的模樣與面容。

他享受着這樣的環境和心态,也被迷惑,忽然念了一句:“君を強く抱き締めたら,溶けてゆくほど優しく.”

朗柒奇道:“你幾時學了日語?”

“就在前幾年。”

“那是什麽意思?”

“是兩句歌詞,意思是我想擁抱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物,直到它被我融化。”

“騙子,我不信,聽起來不是這樣。”她還較真地分析起來,“有點像,但又不完全是。”

盡管如此,黎攸言并不說答案,卻兀自笑出了聲。哪裏能告訴她真正的含義呢——如果能将你緊緊擁入懷裏,我會用盡能讓你融化的溫柔。

誰讓他偏偏要在最痛苦、最絕望的仇恨裏,遇見最美、最意外的那個她。

☆、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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