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在絕望中爆發出的仇恨,即使有一刻讓廖刑豪覺得他挺有骨氣,但根本不足以令他生出半分在意。
之後,整整兩年,黎攸言在殘酷的生存環境中認識了那些與他同樣受到廖刑豪的集團鉗制的男人們,有的是因為債臺高築,也有的是遭受到親友或家人的牽連。
他不止一次想到就這麽行屍走肉地過完一輩子,但只要活着就有機會再見到朗家的小姑娘,就有機會向那個惡鬼報仇,還是忍耐着一天、又一天。
他們告訴黎攸言,廖刑豪是霸者,他就是喜歡與強者豪賭,越年輕越有本事的才俊,他越喜歡看他們被“毀滅”。
終于,被黎攸言等到再悲烈不過的機會,廖刑豪集團旗下的煤礦發生煤塵燃燒事故,傷亡高達幾十人,這場爆炸就在他們附近不遠處,他趁亂逃出去,在一個村莊裏給朗贊打了一個電話。
黎攸言被朗先生“贖”了出來,但他卻沒有跟着這位恩人回到南法市,因為他的母親也死了,他一無所有了。
他想起過去那些中年人告訴他,廖刑豪的死敵們在世界各地,于是他輾轉着找到一位在韓國玩花牌的高手。
那人看中了這位年輕人在逆境中克服絕望的勇氣、擁有急智和冷靜分析思考問題的能力、以及如何應對危機的過人才能,将他收做半個徒弟。
中年人帶着黎攸言去了多個國家的地下賭場,也有知名的賭城,他遇到許多不同的高手和無賴,在各種地方看到不同的人與事,他們教他千術,更教他如何“做人”,因為比起千術,更重要的是能及時發覺別人是不是在訛你。
廖刑豪他們從來玩的不是“賭博”,而是“博才”。所以不是出老千,更不是賭博,而是人心的較量。
黎攸言被訓練得愈發冰冷無情,他們都說那是他們見過最棒的複仇者。
那時候,他才真正認識到為何會有人選擇沉溺在虛幻的博弈之中,他接觸到那個烏黑污穢的世界,欲望與靈魂得到劇烈碰撞。
“我終于明白,勝負現在才剛剛開始,我想押上所有,把全部的複仇抛向一場對局,包括我的父母、我的過去,我的一切……”
他抛棄雙親賦予的名字,奔赴于無助的黑暗,用這最簡單絕烈的方式與過去告別。
“有些人,根本就不想賭了,可因為戒不掉,所以才去搏命,我天生不是賭徒的命,一開始就更難以把握尺度,也做了許多錯事……”
“後來,我那位韓國的師傅過世了,是被廖刑豪的人害死的,我突然發現,每一次他們扔在桌子上面的那麽多錢,已經不是錢,而是一個人的人生,他們把它押在那些冰冷的桌面上,真的是很可怕。我突然想着,再這樣下去,我也會成為這樣的人,那就算是見你都沒有資格吧,我又怎麽對得起幫我脫離地獄的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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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還能見到你,不奢求還能在你身邊,只是想再見你一面。
但一個人與這世界對抗真的是太辛苦了,因為想要回到光明的世界,就只能孤獨的奮鬥,有時候他還會充斥自我厭惡的情緒,甚至種種不得不與之對抗的劣勢。
他是正在路上的魔王。
黎攸言的手心沾滿她的眼淚,他将朗柒抱在懷中,她看不見他此刻溫柔似水的目光:“朗柒,但我沒有騙你,我也曾經以為這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報複他的過程中虛度。可是,我不想浪費老天爺給我的最後一點希望,無論過去如何痛苦,應該看到未來,是嗎。”
“就算你這樣說,你也無法控制內心真正的想法。你為了向廖刑豪反擊,已經付出了那麽多,給了自己太重的心理負擔,這件事如果你不去完成,我怕你不會放過自己。”
黎攸言勾着她的脖子,給了她一個親吻:“以前,他們總說幸運女神會眷顧我,要不然怎麽給了我這好皮相,直到現在我才真正覺得,幸運女神就在我面前。”
他拿起她的手,吻在手心,朗柒只覺得一陣酥麻,爾後,男人的氣息覆上眉睫,雙手親密地交纏,他攬抱住她腰際的雙手有力,甚至想要在她的身上開拓,綿密的吻讓人全身緊繃。
“柒柒,我是孤獨又渴求得到愛的人,也是被仇恨蒙蔽過心智的人。而你對我從來都是锲而不舍的,你從未想過要放棄對我的挽回。我的痛苦、掙紮、殘忍和無奈,你其實什麽都懂,但你依然想要碰觸我的內心。”
曾經滄海橫渡,孤舟遠行的他,也終于能夠在今日與她真正地心意相通。
“我不會再讓你孤獨了,黎攸言,你以後再也不會孤單了。”
這是一句多動人的話語,勝過所有的“我愛你”,也勝過所有的言語表達。她以一己之力,換得與他相悅相守。
朗柒,但願餘生有你,因為你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全世界。
每一個美好的瞬間,都是與你的相逢。
“所以,如果你要赴約,必須帶上我,我要與你并肩作戰。”
“恐怕就算我再如何周密的布局,你還是會有一些危險的,朗柒,來龍去脈我會一一告訴你,但是,你真的最好不要去,這件事就不要參與,我希望你安然無虞。”
朗柒看着黎攸言的眼睛,堅定而固執地搖搖頭:“其實,這些日子我在心裏想過無數遍了,我和你連這樣的鴻溝都已經跨過,也終于走到現在了,別的還能有什麽大不了的。黎攸言,就沖着你十年都沒有忘記我的份上,我也要跟着你。”
耳畔傳來的真意襲上心頭,男人被重重地擊了一下,她閉上眼睛,因為嗓子發緊,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我要跟着你,一輩子,我都跟着你。”
黎攸言動情地俯身,唇與唇之間被浸潤,微涼的觸感很快就被熱度取代,他撥弄她肩處的長發,手掌漸漸地揉緊她,月光下她的肌膚更顯得白如牛乳。
朗柒夢呓般地喘着,他吻得越來越激烈,她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扭頭避開,于是他渡了一口氣給她,含她的唇瓣,熱流在身體裏再次湧動起來,他也恍惚,就像有人舀了一勺蜜在他嘴裏,又甜又滑。
“等到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我們再去旅行,我答應你。”
等到塵埃落定再回來,回到他們的旅程,曬着日光驅車在路上,一起去逛畫展,欣賞教堂的建築與浮雕,看文藝複興時期的收藏品,品嘗西紅柿肉末鹵汁、五香火腿或者是葡萄酒,再回到托斯卡納的豔陽下。
……
傅立勳給江米米新接洽的那部電影叫做《最後的刺客》,這是一部以歐羅巴的中世紀歷史為背景,講述一群身懷絕技的刺客傳奇的動作科幻片,編劇是美國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也是美國verse dramas Pictures電影公司來年的重頭戲,可以說它的成功與否,直接關系到國內合作方的未來前途。
江米米得到如此重要的機會,也是又驚喜又覺得荒謬,怎麽能有那麽好的試鏡機會輪到她呢,而且,要試鏡的是一位來自東方的女刺客,實在是酷炫極了。
不過,現下更令人牽挂的事情也是有的,江米米坐在“拓谷”總部的董事辦公室,她拉下百葉窗,看見一輛銀色商務車停在樓下,穿黑色夾克衫的男人開門下了車,一張堅毅沉穩的臉,身姿顯眼的很,江米米看着他時就覺得心裏有冒着氣泡的波子汽水。
蕭末法推門進來,她先是迎上去踮起腳擁抱他,他則低頭輕輕地在她耳邊親了親,又吻她的臉頰和嘴唇,順便檢查她下巴處的傷勢有沒有更好一些。
等到看完了,才拖着她的手坐到沙發上邊,江米米撇嘴說:“朗柒說,他們回來了。”
“嗯。”
“……蕭末法。”
男人聽見她忽然喊自己的全名,擡臉望着她:“什麽事。”
她說:“我改主意了。”
哪怕是蕭末法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出她這句的意思,但當看着江米米臉上滿是不舍與惆悵,他也能立刻猜到幾分了。
“這幾天我又想過了,你說的都對,我确實不該去給你們增加負擔。他們不敢随便動朗柒,何況她是黎攸言的愛人,與我的立場不同,我去也還是添亂了。”
萬一發生什麽騷亂,蕭末法還得多顧及一個她,無論如何設想,她都幫不上半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