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輩皆是蓬蒿人

下午大課間時又被通知去五樓集合,林敬磊從班級後門出來就碰到了十七班前門出來的嚴子铮。

這倆人還是誰也沒說話,一前一後的往樓上走,到樓梯口時,從一樓上來的鄭巧音隔着往來的學生叫住林敬磊。

“啥事?”林敬磊難得耐心停下來。

嚴子铮腳步不漏痕跡的慢下來,看起來是在繼續走,實則是在聽身後倆人的對話。

鄭巧音先是問道:“聽你聲音,是感冒了?”

林敬磊嗯了聲。

女生晃晃手裏一沓五彩缤紛的紙:“你幫我給你班同學發下去行麽。”

林敬磊皺眉:“什麽東西。”

“宣傳單,我家飲品店的,有學生證半價,你幫我宣傳宣傳呗。”

林敬磊轉身走人:“不幫。”

鄭巧音意料之中是這種結果:“好好好,不麻煩你,我去找唐善。”

鄭巧音跟唐善一樣也是校園廣播站的播音員這事林敬磊是前兩天才知道的,心裏明白着就算他不幫忙鄭巧音也還有唐善那可以走動,他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大步邁着樓梯,大課間就二十分鐘,眼看着過去了三分半,他想快點到樓上聽學姐學長墨跡完,頭昏腦漲的他只想回班睡覺。

就在樓梯拐角他超過嚴子铮的時候,他鼻子發癢打了個很大的噴嚏。

嚴子铮本是不經意側頭,卻被林敬磊的口水噴了個正着,他當下停住腳閉上眼,滿臉嫌棄:“靠,髒不髒啊你!”

林敬磊吸吸鼻子:“我要是能控制住我他媽就不打了,誰讓你扭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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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發上蜷一宿是林敬磊感冒的直接原因,從早上就鼻子發悶喉嚨發幹,能打出噴嚏簡直不能再爽,他徹底超過嚴子铮繼續爬樓梯。

這次被通知集合的沒幾個人,很快就解散了。

林敬磊最後一個出來,正好看到從播音室出來的唐善,那小子頭上還纏着條白紗布,遠遠一看,跟奔喪似的。

待到林敬磊到了跟前,唐善問道:“怎麽樣,選上了麽。”

“不知道,讓上報身高體重,神經病,這點破事也要跑上來一趟,就不能一次性問完。”

“肯定是要定制統一服裝,”唐善興奮道,“那說明你選上了!”

卧槽,林敬磊不悅,因為被選上的人裏有嚴子铮,誰要跟那傻逼一起合作。

唐善擠擠眼睛:“多好的機會,全校的妹子都能看到你了,還愁沒桃花嗎?”

林敬磊嫌棄的拿開唐善來勾他下巴的手:“滾開,我是需要靠這種事才能碰到桃花的人嗎。”

唐善愣:“也對哈。”

林敬磊邊下樓邊聽着外面廣播放的音樂:“又是這破歌?還校園金曲榜首,整天我相信我相信的,我相信個屁啊,聽得煩死了,你們就不能換換嗎?”

唐善撇嘴:“團委老師不讓放別的歌,除了這個就是各種紅歌,這不到紅色文化月了麽。”

兩人說着話一路下來,到了二樓林敬磊沒停下,繼續走。

“磊子,你幹嘛去?”

就是唐善說起紅色文化月才讓林敬磊想到剩下那兩節課是要練合唱的,他又不參加,既然想睡覺的想法泡湯,還不如去球場。

“玩球。”

“我也想去。”唐善突然有些後悔自告奮勇當領唱了。

林敬磊回身壞笑着揮手:“自己選的路,回去好好跪着走吧。”

虛掩着的辦公室門沒有敲門聲就被毫不猶豫的推開,鄒景沒有擡頭看都知道是誰來了,他繼續在教案上寫着字:“把門帶上。”

由兆宇便擡腳後踢将門重重關上:“找我是想說把我椅子拆了的事?”

鄒景拉開抽屜拿出一部手機放在桌上,看向由兆宇:“上節課我回班,從後窗戶看到你又在玩手機,是也想像這個一樣上交麽?”

由兆宇站在那張開雙臂:“你看錯了,我沒有手機,不信你自己來搜。”

鄒景将桌上的手機往前推:“拿回去吧。”

“你這是什麽意思?讨好我?”

鄒景靠在椅背上,笑了,目光逼人:“我為什麽要讨好你。”

由兆宇放下手臂:“難道不是怕我當着全班的面讓你難堪麽?”

現在這些半大孩子的想法真的很不能理解,鄒景不是第一次感慨由兆宇的腦回路了,他繼續道:“那你就是間接承認我的椅子是你拆的了。”

“怎麽會是我,馮毅不是承認了麽。”

“那要是這樣的話,”鄒景起身,“我是不是還得給你加條恐吓同學的罪名呢。”

他們的相處模式從一開始就不像師生,整整大了由兆宇十歲的鄒景本該更成熟穩重,卻在跟由兆宇說話時不自覺的變得無法捉摸和不可理喻,他奇怪于自己的嚴厲和果斷竟然會消耗殆盡,只剩無限的縱容和耐心。

他承認面對由兆宇,他缺失師者威嚴,又或者說,是這個叛逆少年就不該用常理對待。

由兆宇哼道:“你沒有證據,憑什麽說我恐吓他。”

“條理夠清晰,”鄒景微微點頭,盯着面前的少年,“那麽你認為是我拆了你的椅子,你也沒有證據,又憑什麽說是我呢。”

“你什麽意思?”

“以後,”鄒景從辦公桌後走出來,“凡是用在我身上的惡作劇,可能都會回到你身上去,你要小心。”

由兆宇還沒等說話,書架前的人就扔過來一本書,他條件反射的接住。

鄒景走過來:“現在,就把所有書釘拆下來,別狡辯說不是你幹的,男子漢要敢做敢當。”

這時有敲門聲,鄒景應道:“進來。”

由兆宇見是捧着一摞練習冊的宮玥後,沒有還嘴,反而很老實的站在辦公桌前開始将手中那本教科書上密密麻麻的書釘一個個用桌上的鐵尺撬開後拔下。

鄒景問十八班的課代表:“都收全了麽。”

“還差幾本。”

鄒景嘆氣:“你們班永遠要差幾本。”

“老師,下次我盡量收,”宮玥邊說邊拿起最上面的那本練習冊翻開來,“我有道題想問下。”

由兆宇視線始終放在旁邊聽題的對鄒景禮貌客氣溫柔笑意的宮玥身上,手指頭被書釘劃壞了他都沒在意。

他好像終于知道他對鄒景的某些說不出來的讨厭是什麽了。

這座資源型三十二線北方小城四季分明,典型的氣候特點是,冬天巨冷,夏天賊熱,春秋整日刮大風。

剛入秋單曲循環的大風天氣就已刮到藍色預警,外出的人大多會戴口罩和眼鏡出行,有的人是帥氣,有的人是滑稽。

去上間操時林敬磊埋汰戴口罩的胖妞司美琪:“自己多大臉不知道麽,你這口罩戴的跟沒戴一樣,啥都擋不住。”

司美琪并不還嘴,瞪着眼揮着胳膊直奔林敬磊而去。

林敬磊立馬開逃,明知被司美琪打有多疼他還總是瞎嘚瑟,多半是仗着他跑得快很難被追上吧。

到了操場他們班的位置後他放慢腳步:“別追了,風吹不動你,但完全有可能把我刮走。”

司美琪氣的叉腰站在那看着那人的身影往隊伍後面鑽去,唐善路過時笑着和解道:“賤人自有天收,別生他的氣。”

“賤人自有天收?”司美琪扯下口罩大步走過去,“別鬧了,老天很忙的,還是得自己動手。”

林敬磊以為司美琪已經放棄追打他,正跟兩個男生專注說話時突然看到近在咫尺的肥碩面孔,立馬後退躲開,正好撞進了十七班隊伍裏。

廣播操的音樂響起,全場參與的高一高二學生開始變得規整。

“又踩我球鞋。”

林敬磊聽見熟悉的聲音回頭,他揉着被司美琪掐疼的胳膊對嚴子铮哼道:“怎麽,要不再打一架?”

這話一出,十七班附近聽見的男生立馬有圍過來的趨勢。見嚴子铮站正身子開始做操,就又都退回去了。

林敬磊穿回他們班隊伍,十七班有好幾個男生都穿着球鞋上操,他猜到了人家下節是體育課。看向嚴子铮左腳那只有了他半個鞋印的球鞋,上次足球賽前他是特意踩的,這次真不是故意的,沒想到竟是同一只腳的同一個地方。

他收回視線,心想十七班真是盛産傻子,大風天踢什麽球,球不吹丢了才怪。

他又立馬郁悶,這破學校大風天氣還上操,太傻逼了,他心疼他被吹得亂七八糟的發型,更心疼他那被吹得睜不開只能眯着的眼睛。

林敬磊到現在也沒學會廣播體操怎麽做,跟所有站在最後面的男同學一樣,純屬瞎混,趁着教導主任巡邏時胡亂比劃兩下,剩下時間多半站在那看熱鬧。

劉致和知道這批人都什麽德行,已經懶得管了,掃視一圈就當他們的偷懶他沒看見。

間操音樂一停,整個操場上的人瞬間解散,林敬磊邊揉着進了沙子的右眼邊跟着人流往教學樓方向走。

左腳面突然一陣碾壓似的疼痛,身邊擦過的人語氣不輕不重:“扯平了。”

林敬磊回身看着嚴子铮的背影:“媽的你那鞋底帶釘的好嗎?”

嚴子铮嘴角有輕微弧度,面向林敬磊倒着走路,伸出兩個手指:“是兩次。”

“磊子,走了,”唐善喊道,“去超市。”

林敬磊低頭看被踩髒了的鞋,心情不爽:“不去。”

“我請客。”

“那走吧。”

回到班級被通知英語課換成了數學,很多同學都有所反應,林敬磊坐在那吃着雪糕,一張麻木臉,上什麽課對他來說都一樣。

轉身想将冰棍杆扔去垃圾桶時,看到了後門口站着的由兆宇。難得正常語氣開口:“找人?”

自從上次跟小混混打架一致對外後,這倆人也算能相對和諧的說上話了。由兆宇點頭:“找宮玥。”

林敬磊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剛想喊前面的宮玥,由兆宇就叫住他。

“別叫了,我們體育課,來不及了,把這個給她。”

林敬磊有些不悅,感覺像是被由兆宇給吩咐了,那人也沒問他願不願意就将東西扔在他桌子上後拔腿跑了。

這不是鄒景第一次看到由兆宇下課在十八班門口瞎晃了,他知道這兩個班願意起刺的同學多,要不然也不能總打起來,要真是他的學生先去挑事的話,他有必要根治一下。

可他卻見大步從他身邊跑過的少年臉上有他從沒見過的那種發自內心高興的淺笑,很是意外。

再轉身,只剩一陣風。

上課鈴響了,他們班屋裏只有不到十個人在,他有些生氣,這群小崽子越來越大膽,連他的課都敢回來晚,将書扔到講桌上後他大聲問:“人呢!上課了都去哪了?”

學生們紛紛開口:“老師這節是體育課。”

鄒景心一顫,确實是他記錯了,他是隔壁班的課才對。他清清嗓子,将書重新夾在腋下:“你們怎麽沒出去上課。”

一女生回道:“請假了。”

鄒景這句純屬是他為了不尴尬轉移話題多問的,他心知肚明每節體育課班裏總要有幾個女生趕上生理期在班級自習。

他從班級前門出來,又從十八班後門進去,走進過道的他正好目睹幾個學生在傳東西,聽到這麽一句話。

“傳給宮玥,十七班由兆宇給的。”

鄒景邊往講臺走邊看着那盒餅幹經過多人之手最後到達了最終目的地。

他也不太知道他哪來的氣,吼道:“不知道上課了嗎!還傳什麽東西!”

屋裏鴉雀無聲,很多學生滿臉不可思議,這個向來脾氣溫和的帥氣男老師,怎麽就一下子炸了。

在鄒景眼裏,十八班的學生并不像他們班學生那樣畏懼他,畢竟他不是這個班的班主任,一直以來在他的課上總有幾個搗蛋鬼,也總有幾個不交練習冊的,完全不把他的威嚴放在眼裏。

他越想越氣,站到講臺上後掃視全班:“誰傳的東西,給我站起來。”

眼看着稀稀拉拉站起來一條斜線,他糾正道:“是從誰那開始傳的。”

站起來的學生全部坐下。

鄒景皺眉:“我問誰最先傳的,站起來!”

林敬磊低罵後慢慢起身,弄得桌椅一陣聲響。

鄒景看向最後排站起來的男生:“你站着聽課,東西沒收。”

老師話音剛落,前排的宮玥毫不猶豫的将那盒餅幹遞交到了講桌上,而後如同處理掉一個炸彈般的輕松坐回座位。

鄒景掃了眼手邊餅幹盒上的便利貼,看來有人是早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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