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雲黪淡萬裏凝

這是林敬磊沒去上學的第四天,幾天來每天都是上午睡到自然醒,然後胡亂吃點東西再出去玩游戲,半夜回來或者幹脆通宵。這天卻賴在家哪也沒去,不按時按點吃飯,外加熬夜,他的胃疼了起來。

他爬起來喂麥穗和林泰沒帶走的那些魚還有一只青蛙。

胃疼是一個人的狂歡。太難受了,難受到想順着食道将那個器官扯出來扔掉。就不會再疼,也不會再費腦細胞想吃什麽了。

喬瘋子不知是不是已将他無故曠課打了小報告,無所謂了。林校長自從那天那娘倆離開就沒回來過,估計是在明老師那吧。

林敬磊想,就算他舅在家也不見得願意管他,他可以預見,以後只要拿他舅出軌的事怼回去,就肯定他惹什麽事都沒問題。

不上學的日子是很爽,想幹什麽幹什麽,可林敬磊隐約覺得沒意思,一個人幹什麽都沒意思。

他很少喝粥,卻還是屈服于嚴重抗議的胃,在樓下小吃鋪喝了一大碗粥胃裏才舒服些。他覺得他舅和他舅媽離婚這事,有一點他是最慘的,以後他再也吃不好飯了。

之前他舅媽帶着林泰回娘家的時候,林校長也給他好好做過幾頓飯,但真的很難吃,難吃到他糊弄着吃完再找借口下樓重新在小吃鋪吃。

有次他點完吃的剛坐下,就看見林校長也回頭回腦的進來點餐。最後爺倆視線相碰,尴尬的要死,還要笑嘻嘻的招手。

也有幾天沒看到林校長了,林敬磊嘆氣,他想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幹什麽呢。

從小吃鋪出來,他打車去了十六中,他想去看看林泰,昨天夢裏夢見林泰挨欺負了他卻不在。

沒穿校服沒有學生卡,正門進不去。他在大門口轉了兩圈,他去自己學校都很少走大門,不翻牆都對不起他打籃球擅長蓋帽的彈跳力。

然而他沒從十六中院牆翻進去,他發短信叫林泰出來,林泰竟讓他等到下課,書呆子的世界林敬磊不懂,也許少聽一會兒課真的會死吧。

他無聊的在大門口晃來晃去,弄得門衛安保出來看了他好幾次。

他上次來十六中還是來堵嚴子铮,那次算是他跟嚴子铮打架打的最嚴重的,結束時都臉上挂彩一瘸一拐。

十六中校門外宣傳欄位上的中考榜單竟還在,那鮮紅的版面都曬成了月白色,一百八十輩子不出一次狀元的學校,如此執着的顯擺,也沒什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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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磊認為他應是在榜首看到了嚴子铮才想到他跟嚴子铮在這打過架的事,否則怎麽會無緣無故想起那人呢。

嚴子铮的照片已經看不全模樣了,林敬磊視線落在照片後面的總分上,不禁唏噓:“靠,快滿了啊。”

下課鈴的音樂飄遠飄近,林泰是一路從教學樓裏跑出來,到大門口喊道:“哥哥哥!”

林敬磊立馬小跑過去,哥倆跟探監似的隔着鐵大門在門衛的注視下說話。

“這幾天你們都在哪了,是回你姥家了嗎?”

“我跟我媽在旅館住呢。”

“啥?”

“我媽說不想回去給我姥添麻煩,也不想耽誤我上學,打算在這邊找個房子,她說已經有眉目了,明後天就能去看房子。”

林敬磊點點頭:“那成,等你們安置好住處一定告訴我。”

林泰:“哥,我爸把那女人領回家了麽。”

“沒,他自己都沒回家。”

林泰擡手看表:“我得走了,下節物理,要測驗,再聯系吧哥。”

林敬磊伸長脖子看着那身影跑回去,林泰是個典型學習為重的孩子,從小就有那種拿成績說話的意識,跟他不一樣,他弟以後定能出息人。

他大喊道:“要是挨欺負了就告訴我!哥幫你打回去!”

林泰笑着回頭,推了推眼鏡:“好!”

周日一大早,院子裏很吵。除了盧瑤和馬良麗外還有其他女人的聲音,本想貪睡一會兒的嚴子铮爬起來穿衣服。

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手在伸向那一抽屜疊放整齊的襪子前有片刻遲疑,他是在思考今天星期幾,然後拿起了雙襪口深藍條紋的運動襪穿上。

由兆宇曾評價過嚴子铮這種哪天該穿哪雙襪子的舉動,用了兩個字,奇怪。

誰會将襪子一一标號?

後來當他發現嚴子铮連每只筆都标號的時候,他就徹底相信了世界上還真有這般奇怪的人。奇怪到将所屬物品都做上标記,并且在不經允許的情況下別人是動不得的。

這種現象出現在嚴子铮剛會爬的時候,他所有的玩具和零食就必須都按他自己的想法放,他爸他媽要是亂動或放錯,他都要糾正過來。越長大越明顯,他的房間一定是整潔的,每個物品也一定是他閉着眼都知放在哪的。

上了小學二年級在重新分座位後他跟由兆宇坐在了前後桌,由兆宇從小就刺頭一個,找茬的随手拿走他橡皮還弄亂他文具,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揮起拳頭打了人。

倆人不打不相識,從那之後一直友好,只有一起跟別人打架的份,從來沒起過內讧。

由兆宇誤會嚴子铮對宮玥有歪心思并采取冷戰是他們不合最嚴重的一次。好在兄弟間将話說開誤會解除,這事就算過去。

有好幾天嚴子铮的手機上沒有由兆宇發來的消息了,心結解開後又開始了,以前沒什麽固定主題,現在基本上都是那條叫二哥的哈士奇。

嚴子铮穿戴完畢後拿起響個不停的手機,那些由兆宇發來的圖片他連看都沒看,就對由兆宇說要把狗帶來給嚴子晴看的提議回複了個同意的表情。

吃早飯的時候聽他爺說之所以剛才院裏那麽吵是隔壁來了新住戶。前兩天就聽說有人在他上學的時候來看房子,速度倒是快,今天已經搬進來了。

他爺爺家左面的那棟房子原本住着一對小夫妻,因工作原因調走後兩口子就去了鄰市,一年多了那側面的窗戶上一直都貼着房屋售賣的廣告,期間因有來看房子的買家他們不得不從外地趕回來,往往談不成還白折騰,這次這麽順利賣出去,不是買家真的符合心情就是他們也嫌麻煩想趕緊脫手了。

是個女人帶着個孩子,沒多少東西,一早上就弄完了,雖然已至深秋,也在大敞窗戶大開門的通風換氣。是個男孩,隐約能聽到問他媽東西該放在哪裏的聲音。

嚴子铮出門倒垃圾時碰到了那個也出來丢髒物的阿姨,在對他笑着,臉上是那種看了就讓人覺得很好相處的笑容,他也點了點頭把笑還了回去。

涼風吹到牙,他才想起來今天要帶着嚴子晴去看牙醫,連忙返回屋裏給由兆宇打電話讓他別來了,改成他們哥倆過去。

幾分鐘之後,在嚴子铮給他妹拉外套拉鎖的時候,那新搬來的阿姨來敲他們家的門。

“大爺,咱院裏鐵大門的鑰匙您能借給我用下麽,我一會兒出去配一把,原來的房主說他們的弄丢了,沒有鑰匙來回不方便。”

嚴國忠二話沒說就要去摘鑰匙,卻被孫子制止了。

少年領着妹妹開門出去,看向那阿姨:“我正好外出,順便幫你配一把拿回來。”

“啊呀那真是太謝謝了,這孩子真懂事,多大了,在哪個學校上學呢。”

嚴子铮忽略了女人的客套話,扯着因牙疼滿臉不高興的嚴子晴走,他爺倒是接過了話茬給出了回答。

女人露出唠家常的神情,笑道:“呀巧了,我們家老大也在一中上學。”

嚴子铮推開鐵大門,昨晚的秋雨又讓合頁生了鏽,聲響大的很,他想着回來得灑些油在上面。

入冬前,這大院住滿了,新鄰居最好是不錯,畢竟他們已有個很糟糕的了,若這個再無法相處的話,他就打算帶着他妹回家去住了,當初之所以出來就是為躲他那喝了酒就變了樣的爸。

前兩天他爸有打回來電話說找到工作了,好好的神經外科醫生淪為藥店銷售員聽起來是有些心酸,但嚴子铮還是覺得他爸能邁出陰影重新來過是好兆頭。

十八班周一第二節 是英語課,林敬磊随意的敲了下門從前門進來,屋裏很多腦袋瓜都如向日葵追随太陽般的看着他走回座位,只有英語老師不遺餘力的瞪了他一眼後繼續講題。

坐到座位後林敬磊脫掉了為從正門大搖大擺進來而穿上的校服外套,随後嘆氣,懷疑他這幾天嚴重營養不良導致記性不好,他又不是來上課的,怎麽就走順了來了班級。

他起身拎着衣服又從後門走出去,他自己都感覺他像個神經病,那些目送他出來同學一定也這樣認為的。

正逢下課鈴響,十七班前門出來的嚴子铮快速奔着樓梯口去。

林敬磊哼笑着這小子竟然對升旗這麽積極。

而正走着的嚴子铮來了個急剎車,他感覺剛剛餘光裏的人跟林敬磊有點像,一回頭,還真是。

有幾天沒看到了,他還以為這人不來了,他挑眉問:“來上學了?”

林敬磊越走越近,手裏掄着的衣服在畫圈:“不用等我,我不是去換衣服升旗。”

嚴子铮停下來還真不是等林敬磊一起去準備升旗,他就是想搭話問一嘴。

倆人再就沒說話,一前一後的上樓。

到了五樓後分開來,林敬磊走向了校長辦公室,隔着門板能聽到裏面有好幾個人的聲音,他輕輕一躍坐在了走廊窗臺上。

沒一會兒走廊那邊有幾個旗手拿着旗子匆忙下樓,嚴子铮走在最後,路過林敬磊時停住腳步。

“手機取了麽。”

林敬磊點頭。

“好用麽。”

林敬磊再次點頭。

問的一臉認真,點頭的也一臉認真,然後一個繼續坐着,一個轉身下樓,下樓那個看起來就像個行動遲緩的玩偶。

大概又過了十多分鐘,校長室有人出來,鄒景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前,林校長在後。

林國棟先是看到了林敬磊,比劃着讓他從窗臺上下來。

穿灰條紋襯衫的陌生男人笑着回身道:“林校長止步吧,那事就這麽定了,我們這就回去跟老板交差。”

林國棟看着那兩個人消失在樓梯口,剛剛還笑着的臉立馬拉下來:“你這幾天都沒上課,去哪了。”

林敬磊走進門:“我還想問你呢,也不用問了,肯定是在明淼那住的,我......”

林國棟打斷道:“你給我回去上課。”

“我不是來上課的,”林敬磊往會客沙發上一坐,扭頭道,“我來看看你上沒上班,以為你不僅不要家,連工作也不要了呢。”

林國棟嘆氣:“你不上學是怎麽想的。”

“還能怎麽想,不想念了呗,反正也學不好,浪費時間和金錢,你看你那麽有文化不也家破人亡了麽,所以說讀書根本沒用。”林敬磊有些置氣,連說話都陰陽怪氣就想惹這個男人生氣。

林國棟确實被氣到了,大聲訓話道:“念了這麽多年書,再堅持兩年就畢業了,別到頭來你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我能養着你一輩子嗎?做事不要半途而廢!”

林敬磊玩着沙發上的針織抱枕,滿臉無所謂:“我這不跟你學的麽,你用實際行動教會了我什麽事都能半途而廢,你的婚姻半途而廢,我的學業半途而廢,咱倆誰也說不着誰。”

“你......”林國棟指了指林敬磊,“你給我出去。”

林敬磊很聽話的站起身:“說不過我就讓我出去,那為什麽還死握着我的撫養權不松手,怎麽不連我也一起趕走?”

林國棟一副送客的态度揚了揚手:“這是學校,我不想說家事。”

“你不回家,我不來這跟你說都抓不到你人影,從小你就教我要正視錯誤,到自己身上就不那麽做了,知道這叫什麽麽,”林敬磊深吸口氣,一字一頓,“這叫僞君子。”

摔上門出來後林敬磊覺得解氣多了,險些撞到門外的人,一擡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鄒景,他掃了一眼就擦過去了。

鄒景是送客人到樓下又上來的,想繼續跟校長說說由剛捐贈的事,沒想到隔着沒關嚴的門将屋裏倆人的對話聽了個完整。

進去,怕校長尴尬,不進去,剛才林敬磊出來開門時校長已經看到了他。鄒景站在那猶豫着。

林國棟壓開門把手道:“鄒老師,進來吧。”

林敬磊一路不減速的逆着上間操回來的人流出了大廳,連唐善叫他他都沒停留,只是指了指校外就走了。

他随手将手裏的校服外套扔在了垃圾桶上,心想這破地方他再也不想來了,衣服也沒用了。沒了外套,只剩個衛衣,上身變得和沒穿秋褲的下身一樣冷。

快步走到食堂後面,穿行在小樹林,助跑幾步後翻過了院牆跳下。

到路邊攔了輛車,坐進車裏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找林泰早上給他發的短信,按着上面說的向司機師傅報出了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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