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住彼此的脈搏

敲門的是佟玉瑩,她身後站着個陌生女人,嚴國忠不認識,他笑着側身讓鄰居進來坐。

佟玉瑩沒有進門而是站在原地問:“大爺,我們家敬磊來沒來你這屋?”

這老爺子也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只知來開門前孫子告訴他要說那孩子不在的,他就搖了搖頭。

“不可能,”佟玉瑩身後的女人開了口,“我看到他進了這個門的。”

佟玉瑩回身道:“國芳,可能你看錯了,我們回家去等吧,估計孩子也快回來了。”

“嫂子,你就別騙我了,你剛才也看到他了對不對,這次我說什麽都要把他帶走的。”

林國芳的話讓佟玉瑩成了啞巴,她張開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眼睜睜看着身後的女人走進了老嚴家的門。大冬天的她也不忍心嚴大爺開着門等她,便立馬跟了進來。

坐在飯桌邊吃飯的嚴子晴放下碗筷跳下凳子笑着跑過來:“佟阿姨!”

“小晴乖。”

嚴子铮從房間探出身子看,走在佟玉瑩前面的是個穿着時尚妝容精致的大卷發女人,在東張西望的喊着:“敬磊?”

聽到這一聲後嚴子铮回身看了看擋住了床底那紋絲不動的床單,而後将門關上走了出去。

房門一關,床底下趴着的林敬磊就需要十分認真才能聽得清外面的情況,他能聽到林國芳在叫他,一聲聲的忽遠忽近。

這女人之前幾乎不現身的,最近幾年卻來的越來越勤快了。總會找各種機會過來見他,動不動就要帶他走,林敬磊每次都沒能如其所願,大多數都會避而不見。

如此突然的到訪他卻不知道,不禁讓他開始埋怨林泰,之前只要他弟知道林國芳來都會想辦法告訴他。

想到這林敬磊費勁的掏出手機查看了那條未讀消息,不怪林泰,怪他自己沒看,如果看了就可以不進院子直接找個地躲着去了,何必鑽到嚴子铮床底下,小時候玩捉迷藏都沒在這麽幼稚的地方藏身過。

他能猜到林國芳這次肯定是以他舅和他舅媽離婚了雙方都不方便照顧他為帶走他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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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磊越想越氣,索性也不藏了,從床底爬出來就大聲嚷:“我在這呢!別喊了!”

見林敬磊出來,林國芳樂壞了,緊着步子到了少年跟前,一臉的期待:“過年跟媽回那邊過吧。”

林敬磊掃了女人一眼:“兩個問題,你是誰媽?我為什麽跟你走。”

“敬磊,你不能這樣......”

林敬磊後退小半步,捏着林國芳的衣袖掙脫了那只拽着他的手:“別拉拉扯扯的,我跟你并不熟悉。”

“媽來是......”

“你是不是聽不懂話,”林敬磊指着佟玉瑩對林國芳說,“跟你說多少次了,她才是我媽。”

屋裏其他人也都跟林國芳一樣在看着他,這讓林敬磊意識到不能在這屋裏發飙,他擡腳向門口走,他這一走,就把找過來的兩個女人都帶了出來。

嚴子铮把人送出去後關上了門,他沒回到飯桌前繼續吃飯而是耳朵貼在門板上聽着外面動靜,他過濾掉了所有雜音,只留下了林敬磊如吼般的講話。

“我穿多大碼鞋,我愛吃什麽菜,這些你都知道嗎?她教我穿衣洗臉刷牙,給我做飯送我上學,為我洗衣洗褲洗襪子,這些事你都做過嗎?她把你曾經不要的我養了這麽大,你卻想帶走我就要帶走我,你憑什麽?”

“幾歲的時候我患了自閉症,不跟別的小孩玩也不愛說話,你沒回來看過我一次,她已經有自己的孩子了也沒忽略我,沒她就沒現在的我,你算什麽?你只不過是個自私的外人!”

“很多話我都不想跟你說,我甚至不想看見你,你為什麽還來?”

“你不走是吧?那好,我走!”

幾秒鐘後鐵大門的聲響傳進了耳朵,嚴子铮将門打開一條縫,看到林泰追了出去,他便把門關上了。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由兆宇打來電話非要叫他出去,聽那像是要通宵訴苦的語氣他拒絕道:“不出去了,明天起早坐車出遠門,要收拾東西。”

“跟小晴去你爸那?”

“嗯。”

由兆宇嘆氣道:“我心情相當不好了。”

“就在電話裏面說。”

“我剛跟章子瓊聊天來着,她說鄒景以前跟個男的好了有幾年。”

嚴子铮哼道:“他比你大十歲,有點過去不是很正常麽,你應該慶幸他确實喜歡男的不是麽。”

“話雖是那麽說,可我這心裏還是不好受,”由兆宇再次嘆氣,“你猜那男的是誰。”

“我上哪猜去。”

“就是上次來的什麽省裏的那個領導,姓韓的那個。真特麽是後知後覺,我說那時候他怎麽見了鬼似的直躲呢。”

“這點程度就不開心了。”

“我不開心的是他那天跟我說什麽我不懂,我怎麽就不懂了?那個姓韓的就懂了?還有啊,章子瓊說我根本不是鄒景能看上的,說鄒景喜歡成熟的穩重的聰明的,你看看哪條跟我沾邊了。”

嚴子铮輕笑:“你還知道啊。”

“不過我也知道了很多關于他的事,比如他什麽學校畢業的,他家是哪的.....”

嚴子铮根本沒聽完由兆宇的話就将手機從耳邊拿開了,他在确認是大門的聲響後,快速到門口打開了門。

他問正低頭鎖門的林泰:“你哥沒跟你回來?”

林泰聽到聲音回過身:“他不回來,又不讓我跟着。”

“他人呢?”

林敬磊真的是郁悶的不行,沿着街道穿進了堂和區的中心廣場,路過了不畏嚴寒跳着廣場舞的大媽們,路過了瘋鬧說笑踢球的小屁孩們,想去燃點卻又怕碰到唐善尴尬,想去零度又怕鄭巧音無休止的說服他拍宣傳海報,想去青木街又怕碰到小黃帽他們人多勢衆,最後只好停下腳步坐在了不遠處的椅子上。

“真他媽冰啊。”他感受着屁股上傳來的溫度縮了縮肩膀。

他啥都沒想,只是單純的發呆,看着結了冰的人工湖面上抽冰猴的老爺爺們,聽着那一聲聲響亮的揮鞭打着冷戰。

這城市深冬夜晚的溫度能達到将近零下三十度,流浪漢到了這時候都不愛在這呆集體南遷了。嚴子铮沿着林泰說的方向找過來,在廣場轉了小兩圈懷疑林敬磊并沒有逗留,電話打過去那邊一接,他尋着聲音轉身就看到了身後幾米遠處椅子上坐着的人。

嚴子铮剛才還真看到這邊坐着個人了,還以為是附近休息的老大爺,掃了一眼就過去了。他挂了電話走過來,聽到林敬磊在小聲罵他:“傻逼啊,接聽了不說話。”

嚴子铮坐在了林敬磊身邊看着遠處的冰面:“這不過來說了麽。”

林敬磊被突然坐過來的人吓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跟你一樣,出來瞎溜達。”

林敬磊沒說話,看着鞋尖吸吸鼻子,突然就不覺得那麽冷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嚴子铮先開了口。

“我明天出遠門,網線等我回來一起安吧。”

“什麽時候回?”

“過年吧。”

“靠,夠久的。”

“怎麽,嫌時間長了?”

“沒網的日子不好過,我還得天天往網吧跑,能不嫌長麽。”

嚴子铮側頭問:“冷麽?”

林敬磊大幅度動了動揣在衣服兜裏的手:“今天我衣服有兜。”

嚴子铮笑而不語,站起身交錯着長腿直直走向了冰凍的湖面。

“你幹什麽去?”

見嚴子铮回身招手,林敬磊這才也起身走過去。

打出溜滑東北小孩從小就願意玩,在冰面上助跑幾步放縱慣性帶着身體前行,哪怕是摔倒了也是愉悅的。

嚴子铮到了冰上就助跑滑行,放低了重心身子很穩,不得不停下的時候再次故技重施。

林敬磊一看這情況來了興趣,也打着出溜滑前進,任憑他怎麽助跑還是滑的不夠遠。他停下來問前面的人:“你怎麽滑行那麽遠的?”

嚴子铮笑出了聲:“可能你沉吧。”

“卧槽,你會不會聊天啊!”

寬大的冰面上,這岸是歌舞升平,對面是高樓林立,活動在冰上的人影遠遠望去像是小螞蟻。

這兩個少年靠着打出溜滑到達了湖中央,比比劃劃在讨論着怎麽才能滑行的更遠。

嚴子铮蹲下身子在冰面上坐下看着面前的林敬來還在玩着,他悠悠的說道:“小時候我家的樓區裏有一個人工湖,結了冰我就去上面玩,還掉到冰窟窿裏面過。”

林敬磊哈哈大笑:“你也有這麽點背的時候?”

嚴子铮挑眉問:“聽你這意思是你也掉進去過?”

林敬磊撇撇嘴:“不算吧,我是被幾個小孩推進去的,不過我最後還挺開心的,畢竟我舅媽當着我面把那幾個比我大的孩子給揍哭了。”

“佟阿姨從小就照顧你了吧?”

林敬磊邊坐過來邊點頭:“我兩歲不到就在她身邊了。”

嚴子铮點頭:“看得出來你跟她很親。”

林敬磊身子後仰躺在冰面上轉移話題道:“你說這冰突然裂開了怎麽辦?”

嚴子铮被這麽一問,笑了:“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你走了的話,近身格鬥課我就沒搭檔了,要不我也不去了?”

“Nick也許會把他助教借給你。”

“那個肌肉男娘娘腔?”林敬磊一陣哆嗦,“他說話我起雞皮疙瘩。”

嚴子铮挪挪身子,也躺下來看夜空:“獵戶座正南,我就回來了。”

林敬磊認真的看着漫天星鬥,擡手一指:“是它吧?四個角各一顆星中間三個的那個?”

嚴子铮看着躺在他身邊的人:“嗯,是它。”

林敬磊側過頭,對上嚴子铮直直的目光後把想說的話抛到了腦後,冰面的寒氣萦繞側臉,胸腔裏的心跳狂躁,他甚至都不敢确定他竟然在動,就那麽魔怔的在嚴子铮靠過來時也湊了過去,他們鼻尖碰上了鼻尖,呼吸噴吐出來的溫度濕熱,要不是兜裏的手機震動,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慌亂,是此時兩個人的默契。他們爬坐起來,誰也沒看誰,一個掏出手機一個站起了身。

“哥,你回來吧,我老姑走了。”

林敬磊嗯了聲把電話挂了,站起來後拍褲子上沾的冰霜:“我回家,你回麽。”

嚴子铮清清嗓子,看向遠方:“回。”

于是,這倆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的往回走,一個故意沒等,一個故意沒追,保持着半米的距離同步前行。

街燈很亮,林敬磊始終在聽着身後腳步聲,他還記得剛才的心跳,想笑卻沒笑,若是他回頭,就可以看到,身後那少年臉上,是大方的笑。

進了大院各回各家,林敬磊突然想起什麽的又推門出去,跑到老嚴家門口,還沒等敲門,門就開了。

嚴子铮問門外還擡着手的人:“怎麽了?”

林敬磊将擡起的那只手撐在了門框上:“那個......我想起來我書包還在你床底下。”

嚴子铮側身:“進來取。”

“不了,你幫我拿吧。”

嚴子铮卻還是伸手将人拽了進來:“自己取。”

林敬磊這才不得不走到嚴子铮房間去,他剛彎腰撩開床單,跟進來的人就湊了過來。他問的沒什麽底氣:“幹.....幹嘛?”

嚴子铮蹲在那一只手搭在床上一只手撫上了林敬磊後腦,電光火石間就将嘴唇印到了林敬磊的嘴唇上去。

林敬磊徹底亂了,瞪着眼推開人,靜止了兩秒,起身就走。

嚴子铮去床下拽出書包後追上去,他推門出來時林敬磊已走到了隔壁門口,他喊道:“書包不拿走了?”

林敬磊停在那僵着身子,旋風一樣轉身走過來從嚴子铮手裏扯過書包,嚴子铮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林敬磊手腕,他試探着問:“生氣了?”

林敬磊安靜看着面前少年的臉,拽過其衣領将人拉向自己,用同樣的方式把剛才那個吻快速印了回去,而後頭也不回的走:“你現在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他覺得他挺酷的,結果一進門整個人就虛了,靠在門板上身子不停的下滑,表情癡傻,心裏直罵,我操啊,剛才都發生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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