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自過去的問候
來了客人反倒愛偷懶,晚飯叫的外賣,包裝盒扔在客廳茶幾上不收拾,不管是聊天,發呆還是玩手機,都是那麽的自然,這便是老友。
宋凡在外地一家五百強企業做HR,每年只有年底有兩周的假,跟鄒景一樣,家都是省城的,本可以直達,卻每次都要拐個彎過來看看他。
“今天吃飯那倆孩子,有個是你新歡吧。”
鄒景将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到了宋凡笑嘻嘻的臉上:“新歡這倆字真難聽。”
“難聽不等于不是事實,”宋凡繼續道,“是稍微高一些的那個對吧。”
鄒景點頭:“眼神還不錯。”
“感覺要是你選的話,會更容易是另一個長的精神帥氣看起來就靠譜的,怎麽,換口味了?”
“你這話聽着別扭,聽起來就像我很濫情一樣。”
宋凡聳聳肩:“對對對,你跟我不一樣。”
“知道就好,”鄒景繼續道,“你呢,有人了麽。”
“人是有的,就是不固定。”
“像你的個性。”
“主要是大都市生活節奏快,太過忙碌,大家都很忙,忙着賺錢,忙着生存,瞬息萬變的一切,人與人之間很難踏實的相處,太多關系都是各取所需,怎麽說呢,社會上我們這個群體确實變大了,但卻更難找到真愛了,玩玩可以,真正想一起生活的幾乎沒有,”宋凡搭上鄒景的肩膀,嘆氣道,“我們親愛的鄒景同志,雙博士學位窩在這個小地方教書也太屈才了,想沒想過離開這去幹點別的,憑你的資歷到哪都能吃得開。”
鄒景沉默後開口:“沒想過。”
“為了你的小帥哥?”
“瞎說什麽,我是喜歡安定,不愛折騰,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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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凡收了笑:“但我也得提醒你,就算他現在在乎你,那麽再長大些呢,他的路長着呢,咱們都是過來人,知道那種心碎了的疼,年歲越大越承受不起了。”
鄒景不知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着,在看朋友圈裏由兆宇剛剛發的跟狗在雪地裏的自拍,少年同那只哈士奇一樣,舌頭伸的老長。
他不會知道他順手點了的那個贊讓兩裏地外站在院子裏的少年有多興奮。
由兆宇抱過二哥的頭使勁的蹭着:“啊啊啊他給我點贊了,他給我點贊了!”
加鄒景為好友是前兩天他拿鄒景手機自己加的,男人說他不玩那些東西,他說那也要加上,重要的人都要躺在好友列表裏。
他正蹲在那訓練二哥去撿他扔的網球時,大門門鈴響了。
平時他們家少有人來,保姆司機保潔都有鑰匙,不會有誰愚蠢到要讓他們爺倆來開門。
轉身回到屋在門口按開了接聽按鈕,看到屏幕裏站着的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陌生男生後他問:“你找誰?”
那男生笑道:“我就找你。”
“找我?”
“我是程放,你也不認識我了?”
由兆宇“啊”一聲後連忙按了開門鍵,随後小跑着迎到大門口去。
程放隔着緩緩打開的門說道:“這別墅區像迷宮一樣,每家都差不多的格局,你家門牌還掉漆了,走了兩圈愣是沒找到。”
“我天,我看看,”由兆宇笑着打量着程放,“真是你啊,變化夠大的,聽阿铮說了我還沒信。”
“見過嚴子铮就來看看你,嚴爺爺給的地......”
程放的話被撲過來的狗吓的吞回去了,他彈跳着躲到了一邊去。
由兆宇拽住二哥對程放說:“別怕,它不咬人。這蠢狗跟誰都親,就算來了小偷,它估計都得搖尾巴迎接。”
等二哥到雪地裏打滾去了,由兆宇把程放領進了門。
客廳裏聽新聞的由剛回身看是個不認識的孩子,有些愣。
“由叔叔好。”程放禮貌打招呼。
“爸,這程放,就是小時候總跟我和嚴子铮一塊兒玩的那個。”
由剛:“是程振宏的兒子吧?”
程放笑着點頭:“是,叔叔記性真好。”
“哎喲你爸你媽很了不起,他們現在在哪發展呢?”
由兆宇:“爸,你別問東問西了,我們去樓上了。”
“去吧,好好玩。”
由兆宇邊上樓邊跟程放小聲說:“我爸總覺得我還是幾歲,每次嚴子铮來他也讓我們好好玩,生怕我們打架一樣。”
程放打量着室內格局:“你家真大,阿姨呢,沒在家?”
由兆宇腳步停住,甩甩手,語氣随意的很生疏:“她幾年前改嫁了。”
程放連忙道:“對不起,我不是......”
“你是不是在國外呆的,凡事都要先來個對不起,有啥對不起的,你先随便看看,我這就叫嚴子铮過來,咱們三個出去玩去。”
“我來時去過他們家,他沒在。”
“沒在家麽?你等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
車已開了兩個小時,嚴子铮沒覺得站的有多累,林敬磊幾次要給他讓坐,他都把人按住了。
當這人再次要起身時他仍順手将其按住:“我真不累,你好好坐着。”
林敬磊翻了個白眼:“靠,我是要去廁所。”
嚴子铮這才将手拿開,側身讓林敬磊出去後順勢坐了下來将兩個書包放到了腿上。
坐穩後雙腿得到了極大程度的放松,他癱在那感受坐着的感覺時,兜裏手機響了。
見是由兆宇打來的,猜着又是遇到什麽白癡的事需要他解救了。
“你在哪?”
嚴子铮:“啥事。”
“出來玩啊,程放來我這了。”
嚴子铮停頓後開口:“我沒在家。”
“我知道你沒在家,我聽他說了,那你就直接到我家或者咱們選個地一會兒集合。”
嚴子铮無奈:“我說的沒在家是出門了,在外地。”
“我去,你去哪了?你爸那?”
“嗯,先挂了,回去再說。”
林敬磊這趟廁所用了很長時間,常識性來說的兩種情況,一種是排隊的人多,一種是他是上大號去了。然而都不是,他是上完廁所故意不回去,只有他不在座位上嚴子铮才會坐,否則怎麽都不願坐下。
好半天見人沒回,嚴子铮找過來就看到那人跟個孤魂野鬼一樣晃悠在廁所附近的過道裏。
“你是去過了還是沒去呢。”
林敬磊回道:“沒呢,還要等會兒,裏面有人。”
“急麽?”嚴子铮問道,“要不要去隔壁車廂看看?”
“不急。”
“那我陪你一起等?”
“你怎麽什麽都陪,不用,你回去吧。”
嚴子铮審視着林敬磊心不在焉的目光閃躲,笑了:“我說,你是去過了吧。”
林敬磊扭頭看過來:“誰說的。”
嚴子铮繼續道:“你手裏攥着的紙巾,難道不是洗了手後在廁所抽出來用沒扔掉的麽。”
“靠,你是偵探啊,”林敬磊看了眼他把玩在手裏的紙團,擡頭道,“是去完了。”
“那為什麽不回去?”嚴子铮邊說邊走過來,車廂在晃動,他卻走的很穩,“讓我猜猜,你是想讓我在座位上坐?”
“屁,”林敬磊抛着紙團道,“我就是坐累了,想活動活動。”
嚴子铮嘴角勾起,拽着人往回走:“回去吧,我坐,你站會兒。”
林敬磊跟在嚴子铮身後回到座位,一眼看去沒看到他們的書包,第一感覺是被誰拿走了,輕聲驚道:“完了,包沒了。”
嚴子铮坐下後指了指上面:“在那。”
仰頭查看後林敬磊才靠着座椅站好,半個多小時後他就累了,也不知嚴子铮是怎麽堅持不動的。
嚴子铮坐在那看到身邊站着的人不停的換着腿着力,伸手一扯将人拽到了自己腿上。
“幹啥你......”
“坐着,”嚴子铮将還在林敬而立腰上的手臂緊了緊,“別亂動。”
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人,雖然都在各幹各的,但林敬磊還是覺得好像有千萬條視線掃過來,想起來奈何嚴子铮一直箍着他,外加他是真累了,索性臉沖裏不再說話也不再亂動。
坐在嚴子铮身上他沒有玩手機,就那麽呆呆坐着。周遭是混亂吵鬧,窗外是無盡黑夜,耳邊是火車的聲效和他們彼此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他困了,坐着睡着的技能都是在上課時練出來的,何況這回還有東西靠着,嚴子铮将他抱的很緊,幾乎不需他自己支撐,雙腿很軟,胸膛很暖。
在窗戶上看到他們起摞的影子林敬磊很想笑。他意識到,他是無法确定自己到底何時喜歡上這根木頭的,他到現在都是在不停地重複喜歡上,他喜歡嚴子铮對他說的每句話,跟他做的每件事,看着他的每個眼神,他喜歡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也想從現在到未來。
再睜眼,是旁邊那個阿姨要下車的時候,他看了看時間,正是大半夜,坐去了裏面他想接着睡。
趴在桌上後,對面趴上來的人碰了碰他的手,他瞬間擡頭,還以為是那個一路聽歌的女生,竟然是嚴子铮。
他小聲問:“你怎麽坐這來了。”
嚴子铮下巴向着林敬磊身邊的女生揚了揚:“跟她換的,等再上來人我就起來。”
林敬磊點點頭後重新趴好,感受到嚴子铮也趴在了桌上,他便扭頭從窗上倒影裏看着那人。
四目相對,有點尬。
嚴子铮的手從桌面上爬過來捉住了林敬磊的手指,說着悄悄話:“不打算跟我說說麽。”
“說什麽。”
“你此行是為什麽。”
林敬磊長久的沉默,看了看嚴子铮在等着他說的耐心眼神,掏出兜裏手機翻找着通話記錄,将亮着的手機屏幕推到了嚴子铮面前。
“幾天前這男人給我打電話,留了地址希望我能過來看看他身患重病時日不多的朋友。”
嚴子铮:“你認識他朋友?”
林敬磊苦笑,盯着桌上他們擠在一起的手指:“既認識又不認識。”
“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
林敬磊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麽,跟他有關系又不是我能選擇的。”
林國芳二十歲那年跟她愛慕已久的大學法語外教在酒後發生關系,二十一歲便生下了林敬磊。愛瘋了的她以為有了孩子那外教會為了她留下,可那外教從此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心灰意冷的林國芳在畢業後為能輕松再嫁,把當時不到兩歲大的孩子扔到了哥哥家撫養。
從那之後林敬磊再就沒聽過任何關于他父母的事,他在舅舅家長大,幸運的是舅舅舅媽待他很好,不幸的是他始終沒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那晚這個姓杜的男人打來電話是跟他說,那外教後來回到了中國發展,也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一直沒有打擾,連這次患重病也是他這個朋友自作主張聯系他的。
将事情大概說了說後,林敬磊嘆氣:“所以我的存在就是個意外,我也許就不該在這個世界上。”
嚴子铮攥住了林敬磊的手:“別瞎說。”
林敬磊哼笑道:“是不是特狗血,編劇都他媽不敢這麽寫。”
怎麽非得是他,為什麽就不能換成別人,他多想他出生在一個很正常的家庭,有很正常的爸媽,過很正常的生活。
嚴子铮問道:“你想見到他麽?”
“我本不想來的,卻總覺得心裏有塊地方是空的,有個人以一種極其親密的關系用極其陌生的方式與我存在于一個故事,沒他就沒我,雖然有他我也沒多快樂,但終究是想感受曾殷切期盼的,心心念念的那份關聯是怎樣的。”
“我覺得你選擇來是對的。”
“我時常想,如果林國芳沒生下我就好了,”林敬磊揉揉太陽穴,越說越煩,“這麽大了我還經常思考我為什麽要存在,不存在多好,我......”
嚴子铮打斷道:“就當是為了我,為了我存在,為了遇見我。”
林敬磊看着對面人認真的眼神,擡手在那臉上推了一下,笑道:“你怎麽這麽自戀,為了你個屁啊。”
嚴子铮挑挑眉:“看,笑起來多好看,我喜歡看你笑。”
林敬磊“切”了聲後淺笑着趴在了桌子上,将頭埋在臂彎裏,不用獨來獨往有人陪着真好,說笑也好吵鬧也罷,都是發自內心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