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醒前事皆重來
林芳芷擡眸看着我,眼睛裏似有淺淺笑意,說道:“舒兒,這些時日沒上課了,功課可有落下?”
我心裏嘆了口氣,說道“都忘了。”
她的眼睛裏現出驚訝之色:“你說什麽?”
我無奈地回答:“不瞞先生,自從這次高燒之後,以前的事大都不記得了。”
“怎會如此?”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驚詫和難以置信。
“學生不知。”我低下頭。
這一切總要面對的,我可以瞞過任何人,卻騙不過我的這位老師。
我曾翻看過沈望舒以前的作業,那上面寫的都是繁體字,我一個也不認識。所以就料到了遲早會有露餡的這一天。
既然躲不過去,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林芳芷示意我近前,執起書本,挑了幾個字讓我認,我皆搖頭。
她放下手中的書本,看着我,眼睛裏有着深深的失望,繼而深深嘆息:“我曾聽說過,有人因高燒而至癡傻的。沒想到到你這兒,竟是忘了前塵往事。唉,竟會遇上這等奇事……”
從我三歲啓蒙到現在,三年的殷殷教誨,她的一番心血算是白費了,心中定是極為失望的。我心裏略有內疚不安,卻別無他法。
“罷了,這是天意,”她的眼神複雜,有惋惜、憐憫和惆悵,“你此時仍然安康,已是幸事,其他的就莫再強求了。”
這句話讓我有些動容。林芳芷外冷內熱,雖然我醒來沒見她過來看我,但我聽荷香說過,林芳芷性情淡漠,不喜與人交住。
在我病重的時候她曾來瞧過我,只是當時我處于昏睡之中,無從知曉罷了。
“先生”我直視着她的眼睛,平靜地說,“我想從頭開始學,還望您不吝賜教。”
她呆了兩秒,這才反應過來,“好!”她深深凝視我,眼裏略有動容之色,“那我們就從頭開始吧。”
我躬身行禮。林芳芷人如其名,真正的麟鳳芝蘭,有如霁月光風。
她正襟危坐,表情肅然,道:“今天,我們學《三字經》。”
她先教了一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讀過一遍之後,我就能很流暢地背出來了。
這讓林芳芷難以置信,她接着又念了一段,我聽過便背了出來,之後又拿出一篇生澀難懂的古文,她讀過一遍之後,我仍是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她的表情先是震驚,而後又是喜悅。
可能是因為我今天給她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了,先是一字不識的廢材,現在好像又變成了過耳不忘的神童。
“這可是我昨夜才寫好的文章……”她口中喃喃自語,“呵,當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舒兒”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目光中的光彩令人不敢直視,“你可是因禍得福呵!”
“先生”我扯了扯她的衣襟,眨了眨眼,擡頭瞧着她的眼睛,“我曾聽哥哥講過一個名叫仲永的人,聽說他小時候很聰明,沒上過一天學就會作詩,真的好厲害哦。”
“先生,先生,我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厲害?”我使勁醞釀,盡力露出滿是希翼的神情,我想這時候我的臉上一定寫着“快來誇誇我吧”這幾字。
林芳芷的表情好像僵了一下,而後移開視線。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神色若有所思。
我又拉拉她的衣角“先生……”
林芳芷的視線重又落到我的身上,片刻,她正色道:“仲永是很厲害,不過,他只知炫耀自己的才華,從來不去讀書學習,所以長大以後也和常人無異。”
我暗自松了口氣。
自從穿越過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變得超好,無論是誰只要見過一面,就能記住其姓名和外貌特征,從沒見過的詩詞書畫只要看到一遍,就能完完整整地摹仿出來,盡管我一字不識。
不知這是否就是穿越所帶來的福利呢?
不過,目前身體尚且年幼的我,此時只想像個正常的孩童一樣成長,不想成為異類。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相信林芳芷比我更清楚。
頓了一下,她又問道:“難道舒兒也想像他那樣嗎?”
我将頭搖成拔浪鼓:“不想!我想長大以後像先生那樣厲害。”
她含笑颌首:“如此,那就要好好讀書,勤學苦練哦。”
我使勁點頭“嗯,我一定好好學!”
接下來教學寫字。
讓僅僅只在小學時期寫過幾天毛筆字的我來寫毛筆字,實在是難為我了。
我直背懸腕,兩三個時辰的字寫下來,手腕酸得不行,鼻尖也滲出了汗珠。
“先休息一下吧。”林芳芷的聲音響起。
我擱筆收腕,因為用力過度,手微微有點發抖。我用手揉捏着右手手腕,看看我寫的這幾個字,不禁蹙眉,有的大,有的小,還歪歪扭扭的,離好看差遠了。
再瞧瞧旁邊林芳芷的字,顏筋柳骨,如行雲流水一般,自有一番風韻。
兩廂一對比,我的那點自信心被打擊得蕩然無存。人都蔫了,一下子趴在桌上,渾身的力氣都沒了。
林芳芷移步過來,揉揉我的小腦袋,溫聲道:“舒兒,讀書練字急不得的,慢慢來。”
我擡頭看到她的眼睛裏有着隐忍的笑意,于是更加郁悶了。
一柱香的時間過後又開始授課,這次教學的是畫畫。我以前對畫畫也挺有興趣的,只是一直沒有時間和機會去學。現在有這個機會了,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于是,師生倆一個循循善誘、一個專心致志。兩人心無旁骜,渾然忘卻了時間。
午飯是荷香在林芳芷的小廚房裏做的,母親派來服侍她的侍女都被她給退了回去,她說自己愛清靜,不喜身邊有人打擾。母親便随她去了。所以她這裏一直沒有侍女,起居飲食等瑣碎事情皆是她自己親力親為。
用過午飯,便又開始了下午的課程。
下午學的是琴和棋。我的表現看起來也只是一個比較聰慧的小孩子。僅此而已。
日暮時分,我告別林芳芷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馮嬷嬷迎上前,牽着我的手帶我回屋,一邊吩咐侍女倒茶。
一進屋我就倚到了軟榻上,品着溫香的茶水,心裏想,古人真不容易啊,這麽小的孩子,在我們那兒才剛上一年級,在這裏就要學這麽多東西。不過,不管在哪兒,多學點東西總是不錯的。
我們身邊的某些人或物件都有可能會失去,只有自己的滿腹經綸才是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是任何人都無法奪去的。
關于這一點我已經有過慘痛的教訓。
所以,這一輩子我只想和身邊這些善待我的人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至于其他的情感……不要也罷。
我靜靜地思索着,直到哥哥進屋,才回過神來。
“舒兒,今兒的課上得可好?” 哥哥來到我跟前,眼裏流淌着暖暖笑意,在柔和的桐油燈下,棱角分明的臉形輪廊顯得極顯柔和。
“哥哥!”我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拉着他的衣襟撒嬌,“我上課好辛苦,你要獎勵我哦。”
“好。”他順勢挨着我坐下,揉了揉我的頭發,寵溺地說,“那舒兒想要什麽呢?”
他離我這麽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略顯疲憊,眼底裏透着些許的倦意。
在我面前的這個少年,其實還只是一個大男孩,若是在我們現代社會裏,一定是被家裏長輩衆星捧月般地寵愛着,偶爾還會在父母面前撒撒嬌。
可是,在這個世界裏,他不僅沒有來自父母雙親的庇護,還要打理淩霧山莊上上下下的事務,并照顧年幼的妹妹。這一切使得年輕的少年看起來比同齡人略顯老成。
這就是我的哥哥,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
驀然地,我的心裏有一種被細針刺到的微痛感覺,眼前的少年堅強得令我心疼。
“哥哥”我抱住他的胳膊,腦袋挨着他的身體輕輕蹭了蹭說,“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哥哥好好的,永遠都疼我,就行啦!”
哥哥聞言微怔,低頭瞧着我,烏黑明亮的眼睛裏有着深深的動容之色。片刻,他才伸手輕輕拔弄了一下我的頭發,唇畔浮現溫暖笑容:“好。舒兒要什麽,哥哥都答應。只要舒兒高興,哥哥都會做到。”
“真的?”我拉着他的手問,見他含笑點頭,遂眉開眼笑地,“哥哥最好了!”
他龐溺地捏捏我的鼻子,微笑不語。
這時馮嬷嬷進來說該用飯了,于是哥哥握着我的手一起去前廳用飯。
來到前廳,管家趙大成和哥哥的随從陳平候在那裏。
“趙叔好!”我笑盈盈地和趙管家打招呼。
“小姐好!”趙管家微微欠身行禮,他四十來歲的樣子,皮膚黝黑,身材高大,飽經風霜的臉顯得樸實憨厚。唯有一雙眼睛精光忽閃,看人時目光灼灼,讓你無處遁形。
趙管家負責管理着整個山莊裏的大小內務,他為山莊事務日夜操勞,鞠躬盡瘁,讓人油生敬意。
淩霧山莊上上下下大概有四五十人。不過,由于山莊裏只有我和哥哥兩個小主子,所以也沒有那麽多繁瑣的規矩。
哥哥身邊的随從只有一個陳平,我身邊的侍女除了荷香,還有木青。莊裏其餘人都是負責其他事務的侍女随從,不像有些大戶人家裏的千金小姐,身邊圍繞着一大群的侍女婢子伺候着,進進出出地前簇後擁、好不熱鬧。
哥哥每天都很忙,除了晚上用餐的時間,我一天到晚難得看到他的身影。
我們兄妹倆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偶爾還會說說話,氣氛很是融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