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溪戲水爛漫時

以前在現代看小說時,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那些小說中的武林門派都是靠什麽維持生計的呢?

有那麽多弟子要吃飯,而且還時不時地舉辦個武林大會,送禮神馬的也都是出手闊綽,究竟錢是從哪裏來的呢?

就像我們淩霧山莊,莊裏這麽多人每天開銷也不小,這些進項都是從何而來的呢?

我跟哥哥打聽後才知道,淩霧山莊附近百裏之內的田地都是山莊的産業,租給當地佃戶種植。莊中弟子們閑暇時負責幫助管理佃農,收取租金。有時也會行走江湖替人押送貨物,另外還有一些店鋪租賃進項等等。

家中産業衆多且繁瑣,怪不得哥哥終日忙碌,不得空閑。我心裏只盼着自己快快長大,好替哥哥分擔一些事務,讓哥哥輕松一些,不致于那麽辛苦,那麽累了。

山莊裏的弟子也絲毫不得懈怠。每天必須早起習武,無論嚴寒酷暑,風霜雨雪,都不曾停歇。因此每天清晨,山莊中弟子們的呼喝聲、刀劍兵刃之聲隐約可聞。

曾經,武功對于我來說既神秘又陌生,現在,身處武林之家,起初我甚至想到過學武功。所以,懷着一顆憧憬之心,我曾好奇地跑去觀看那些弟子習武。

只是當我看到,在炎炎烈日之下,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們個個曬得漆黑如鍋底,在那裏或蹲馬步,或練木樁,或一招一式地重複練着相同的招式,或你來我往互相過招。皆揮汗如雨,好不辛苦。

離我想象中的白衣如雪、衣袂飄飄的出塵仙姿差遠了。

于是我冒着一個個粉色泡泡的女俠夢就此破碎。

看來那些絕世高手也不是那麽好當的。我還是安安心心地“一心只讀聖賢書”吧。

先生林芳芷每半個月放我休假兩天。林芳芷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并且天文地理、兵法籌算等也略有涉獵。

與她接觸越多,就越能感受到她的驚才豔絕,讓我愈覺自己的渺小與無知。

這使得我在學習中更加刻苦用功,像一塊海綿一樣,努力地汲取着所有的知識能量。由于有着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我學起東西來便覺得輕松容易得多。

一年的時間,我就讀完了《三字經》 、《百家姓》 、《千字文》等書,書畫、古筝棋藝等也大有進益。

如今我信手撫琴倒也能奏出泉水叮咚的悅耳旋律,一手小楷寫得也是端端正正。不枉我日夜苦練、勤學不綴。

轉眼又是一年夏,紛紛紅紫已成塵,布谷聲中夏令新。牆根上紫色的牽牛花歡樂地吹着小喇叭,綠油油的爬山虎大片大片地爬滿牆頭。

我坐在秋千上,侍女木青在身後一下一下地推着我,讓我像一只蝴蝶一樣,一時高高蕩起,仿佛飛入雲霄,一時又飄然落下,帶來一陣輕風。風兒吹動着我的長發,拂動着我的衣裙,衣袂翻飛,裙帶飄揚。我感覺自己好像插上了一雙翅膀,即将展翅高飛。

“咯咯咯……”空氣中回蕩着我銀鈴般的笑聲,“木青,高點,再高點!”我大叫着。

我飛得更高了,蕩到最高處時,我可以看到高高的院牆外面,山莊裏縱橫交錯的房梁屋脊。還能眺望到遠處,山莊外一望無際的田野和莊稼。

終于停下來了,我的心還在怦怦跳,但似乎有所感應似地,我擡頭看向前方。只見哥哥和一個陌生中年男子,還有一個小男孩站在前面不遠處,也不知站了多久。

我從秋千上跳下來,邁着兩條小短腿,興沖沖地向哥哥跑去。一到跟前,我就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使勁搖了搖,嘟着嘴巴埋怨道:“哥哥,這幾天你上哪兒去了?我都好幾天沒見着你人了。”

無意中聽侍女們談論說最近要開武林大會了,可能是為這事兒,哥哥這些天早出晚歸地忙得不見人影。我都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心裏想念得緊,如今見到了真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像塊橡皮糖一樣粘在他身上撒嬌。

不過,此時有外人在,我也不好作出小兒女的姿态來。

哥哥憐愛地看着我,伸手揉揉我的腦袋,故作生氣的樣子嗔道:“舒兒,有客人在此,不得頑皮。”他口氣雖嚴厲,眼中卻笑意流淌,一副寵溺的樣子。

随即向那中年男子揖身道:“盟主,這位是家妹。”

轉而又向我示意道:“還不快來見過宋盟主和宋公子?”

時常聽哥哥談起盟主宋嘯天德高望重,義薄雲天。其子宋玺皓天資聰穎,才智過人,自幼習武,小小年紀就有乃父風範。說的就是面前的這兩位了。

我低頭乖巧地行禮:“宋盟主好、宋公子好。”

宋嘯天四十來歲,面貌堂堂、身軀凜凜,目光敏銳似寒星。他和顏悅色地颌首道:“舒兒不必多禮,你小的時候伯父還抱過你呢。那時候你才那麽一點點大。”他擡手比劃了一下,似想起了往事,眼神中透着一些惆悵,嘆了口氣又說:“一晃又過了六七年了,舒兒也長這麽大了。”

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塊玉,遞到我面前,笑着說:“伯父匆忙之間也沒準備什麽見面禮,這塊玉就給舒兒留着玩兒吧。”

這塊玉碧綠剔透,色澤瑩潤,整體透着一股靈氣,看樣子是塊上好的玉石。

我暗自腹诽,宋嘯天自稱伯父,似有意拉近我們兩家的關系,必定是想拉攏哥哥替他效力。且禮物如此貴重,我哪敢随意收下,詢問地看向哥哥,哥哥含笑颌首道:“還不謝過盟主。”

既然如此,我也就順水推舟地接了過來放進衣襟裏,甜甜地回道:“多謝宋伯父。”

“呵呵呵。”宋嘯天朗聲大笑,“平遠,你好福氣,有這麽個靈秀乖巧的妹子!”

這句誇贊讓我很是受用,一下子心情大好,連帶着對他的印象也好了許多。哥哥微微笑着,他最是疼愛我,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已的妹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了。

宋玺皓給我還禮:“舒兒妹妹安好。”他看起來比我大兩三歲的樣子,個子卻比我整整高了一個頭。他皮膚白皙,容貌俊秀,眼睛明亮而清澈,似一窪清泉。年輕雖小,但舉手投足之間隐隐顯着優雅大氣,可以看出家教極好。

一個男孩子沒事長得這麽細皮嫩肉的作什麽,跟個女孩子似的,像什麽樣子!而且這麽小就學會了花言巧語,一見面就“舒兒妹妹”的。我在心裏嘀咕着。連帶着也看他不順眼起來。

于是在我心裏,宋玺皓被自動劃作不受歡迎的那一類。

“舒兒,”哥哥笑着說,“哥哥與盟主有事要辦,你與玺皓就在一處作伴玩耍吧。”言外之意就是,我們大人要辦事兒去了,你們倆小孩該幹嘛幹嘛去吧。

“哦,知道了。”我嘴角下拉。

剛一見面就要走,我們兄妹倆都沒有機會好好說會話。看着哥哥他們離開的身影,我心裏略有些惆悵,轉身回到秋千上坐下,腳尖點着地,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蕩着,仰頭看着湛藍湛藍的天空,偶爾有一兩朵雲彩飄過,純淨而又美好。我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心情仿佛也随之開朗了許多。

我回眸瞧了瞧宋玺皓,沒人理他,他正低着頭無聊地用腳踢着地上的石子,時不時地擡頭偷眼瞧我。見我眼睛盯向他,便又馬上移開視線轉向別處,只是臉上有着可疑的紅暈。

罷了,不過是個小屁孩而已。哥哥不在家,我這個做主人的,總該盡盡地主之誼吧。

“喂!”我朝他勾勾食指,他略略遲疑了一下,繼而滿臉疑惑地走近,我笑盈盈地說:“我們去玩啦。”

回到屋裏,我換了一套窄身闊袖的家居服,這是我畫的圖讓荷香照着做出來的一套短衣褲。

藕荷色打底淺粉色鑲邊,金絲粉邊的小圓領和寬袖,別致的小盤扣,衣襟下擺繡着精致漂亮的芙容花,穿上我就跟個瓷娃娃似的,顯得格外的粉妝玉琢、嬌憨可愛。

這種短衣褲相當于現代的中袖中褲,袖長五分,褲長過膝。我不敢太過驚世駭俗,嘗試這種尺度的短衣褲對于古人來說也已是極限了,還好我現在尚且年幼,沒人覺得太過暴露。

我從裏屋出來,一眼看到被木香帶去換過衣服的宋玺皓,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眼前的宋玺皓穿着和我一模一樣的短衣褲,只不過,他的那身是白底藍邊的。當初荷香做的時候原本一起做了兩身換洗。

宋玺皓本就生得明目皓齒,這下更襯得唇紅齒白,膚色如雪。此時看上去倒真的有幾分女孩子的模樣了。

宋玺皓定是從沒有穿過這樣奇怪的衣服的,在那裏很不自在地拉拉褲腿,或是扯扯袖子。聽到我的聲音,擡起頭來,看着我呆了呆,反應過來後,騰地一下小臉紅透了。“我不穿這個,我要換回來。”轉身就要往外走。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壞了,小屁孩害羞了。忙噔噔噔跑過去,拉着他的手搖了搖,用最甜蜜的聲音,一本正經地說:“玺皓哥哥,這身衣服你穿着挺好看的啊,為什麽要換呢?你看看,我們倆穿着像不像兩兄妹?”

我忽閃着兩只大眼睛,努力做出誠懇的樣子,我很清楚這雙明亮潋滟的眼眸殺傷力有多大,果不其然,在我的眼神蠱惑下,宋玺皓終于敗下陣來。

“舒兒妹妹,我們穿成這樣,要去做什麽?”他別扭地移開目光。

呼,總算搞定,不枉我這麽賣力地阿谀奉承,像個小狗一樣尾巴搖了半天。

“走!”我神秘地眨眨眼,“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說着,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木青趕緊跟了上來,她比我大一歲,因為我們年紀差不多大,所以一般陪着我四處玩耍、調皮搗亂的都是她,為此她也沒少挨馮嬷嬷和荷香的訓斥,每次她被訓得眼淚窪窪地時候,我總是背着人拿出偷偷藏起來的好吃糕點來安慰她,讓她破涕為笑。所以,我最信任的是聰慧能幹的荷香,最喜歡的卻是率真活潑的木青。

我拉着宋玺皓走過幾處廊檐,穿過一片桃花林,最後來到一處牆根下,那裏有一個洞,剛好可容一個小孩的身體通過。

我擡起下巴向宋玺皓示意,讓他從那裏過去。

他立在那裏,眼裏是迷惘不解的神色,我催促着:“快點鑽啊。”

聽到這話,他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你、你讓我鑽狗洞!”他的臉漲得通紅,嘴裏還在喃喃地說:“我堂堂流雲門的少門主豈能做種事?”

我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少門主大人,你過不過去?你不過,那我先過去了啊。”說着,俯下身子,輕車熟路地,哧溜一下就鑽了過去。

爬過去後我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木青很快也過來了,我站着等了片刻,還不見宋玺皓過來,就說:“宋玺皓,你過不過來?再不過來我們就走了,不等你了!”

另一邊傳來聲音:“別、別走,等等我!”慢慢地,出來一個腦袋,緊接着是身體,終于整個人都爬出來了。我彎腰扶起他,替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塵。他的小臉紅紅的,神色既緊張又刺激。

不過,他馬上就被眼前的所見給震住了。

黃澄澄的麥穗地,燦爛耀眼的油菜花,還有綠油油的豌豆莢,像是一片片金黃色或油綠色的海洋,微風拂過,似波浪般起伏,連綿不絕,讓人目不暇接、留連忘返。

宋玺皓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這讓我很是得意。這裏本是我和木青玩捉迷藏時無意中發現的一處寶地。想當初瞧見眼前情景時,我也是被震憾得半天不能言語。

平日裏馮嬷嬷和荷香盯的緊,我根本沒機會出來,今日盟主大人大駕光臨,馮嬷嬷和荷香皆在前面幫忙料理,無暇□□來管我,再加上宋玺皓也有份參加,所以就算被發現了,也有個擋箭牌不是?我洋洋自得地想。

前面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我迫不及待地跑過去,河面約有七、八米寬,石子鋪滿了河床,安靜而恬谧;清澈見底的河水緩緩地流淌,叮咚,叮咚,似乎在輕輕地彈奏動聽的樂曲。水中游來游去的小魚清晰可見。

我三兩下就脫去鞋襪,然後踩着小石子下了水,河水不深,剛好齊我的小腿肚,略帶清涼的感覺讓人覺得很舒服,成群結隊的小魚從我腿邊游過,甚至有些還碰到了我的腿,□□的感覺,讓我禁不住“格格”地笑出了聲。我歡笑着回頭招呼:“木青、宋玺皓,快來呀!”說完回頭就去捉水裏的小魚。

木青可不敢,她怕挨罵。宋玺皓猶豫了片刻,也學着我的樣子脫去了鞋襪,下了水。剛開始還有些拘束,一會兒工夫,也像我一樣捉起了魚。

我看了看他,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宋玺皓,我們來比賽吧。看誰先捉到魚,誰捉的多。”

“好。”他一口答應。

于是我趕緊去捉,誰知這些魚兒都非常狡猾,每次都從我的手指縫中溜走。試了好幾次,還是一條都沒捉到,不禁有些洩氣。

卻聽到宋玺皓大叫:“我捉到了!”我回頭一看,果真他的手中抓着一條約一寸長的小魚,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他正高興着,魚兒掙紮得厲害,竟從他手中滑落,掉進河裏。“咚”的一聲濺起了大片水花,一些水珠還濺到了他尚還挂着笑容的臉上。

見此情景,我忍不住“噗”地一聲,被逗樂了。

他有點惱羞,順手撈起一捧水朝我潑來,正好潑到了我的臉上。

臉上全是水,讓我睜不開眼,看着我狼狽的樣子,他也“哈哈”地笑出了聲。

“好啊,你小子竟敢潑我,今天本小姐就讓你嘗嘗潑水節的滋味!”我咬了咬牙,立刻以手捧水向他發起攻擊。于是一場激烈的潑水大戰就此展開了。

木青在岸上着急地喊着:“宋公子、小姐,你們倆別鬧了!”可是沒人聽她的。

直到我們倆都累得氣喘籲籲了,才停下來。此時我們兩個從頭到腳都濕透了,簡直像是兩只落湯雞。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終于都忍不住咧開嘴巴哈哈大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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