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陷阱
陰雨幾日後,終于放晴,陽光破開厚重的雲層射下來,将花團錦簇的內庭照的越發光鮮明豔了。
莺聲婉轉,在花枝裏亂蹿。
朱鸾是被鳥叫聲給吵醒的。
用了早膳後,她去了趟皇後那兒,皇後在跟太子商量選妃之事,朱鸾暗暗留心,聽兩人商量完之後,她便回宮了。
內庭的茶花開甚是嬌豔,蘇仁正用剪子修剪花枝,眼睛瞥見一抹嬌俏的鵝黃出現在抄手游廊上,他将手裏的剪子一丢,小步疾趨往上前。
他跟着朱鸾進屋,待朱鸾坐下後,風絮将一盞茶遞給她,朱鸾接過,用蓋子撥了撥茶沫,低頭淺啜,蘇仁躬身行禮:“奴才給主子請安。”
浮碧瞥了眼蘇仁,湊到朱鸾耳邊低語了一句。
朱鸾擡起眼皮,朝風絮等宮女使了個眼色道:“都下去吧。”
宮人紛紛退下,将門掩好,浮碧這才道:“蘇仁,将你這幾日看到的都如實告訴殿下。”
蘇仁小心的擡了下頭,只見朱鸾端坐于椅上,臉若皎月舒光,容貌極盛麗。
他覺得朱鸾美得像神女一般。
他不敢多看,忙垂下眸子道:“殿下,沉水姑娘前兩日倒也沒什麽異樣,第三日,傍晚時分,奴才見她在院子裏左顧右盼看了一會兒,便匆匆出去,奴才瞧着有些異樣,于是跟了上去,直到一處廢棄的冷宮內,奴才見她将身上許多的釵環首飾拿出來給一個小黃門,後來奴才打聽了,那小黃門是浣衣局的小定子,專門倒賣宮裏的物件賺銀子,宮裏不少人和他有往來。”
朱鸾聽罷,眼底聚着陰霾,宮中的東西皆是刻有官印,倒賣物件那可是死罪。
想不到沉水居然這般大膽,她真是小瞧她!
朱鸾冷聲道:“浮碧,你這幾日多派幾個人跟緊沉水,別露了痕跡,只要兩人再碰面,就給本宮全部拿下!”
浮碧跟了朱鸾這麽多年,還未見朱鸾這般動怒,知道朱鸾這回是真的生氣,她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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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鸾見蘇仁說話利索,心思細膩,倒是個機靈的小黃門,生的也眉清目秀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何時入宮的?”
蘇仁見朱鸾問起自己,有幾分受寵若驚道:“奴才蘇仁,今年十四歲,十歲入宮,三年前調來昭寧宮,現負責打掃院子。”
朱鸾微微點頭,唇角漫出一絲笑意:“可會識字?”
蘇仁趕緊說道:“奴才讀過幾年私塾。”
浮碧知道朱鸾的意思,是想要提拔蘇仁,但又不放心,便道:“殿下,奴婢認識蘇仁四年,他的品行是不錯,因年紀小,所以才一直放在宮外做事。”
朱鸾微微點頭道:“浮碧,賞他點銀子,以後讓他在跟前伺候。”
浮碧應下,蘇仁高興得不得了,跪下給朱鸾連磕了三個頭:“奴才謝主子大恩。”
又是黃昏時候。
借口說肚子疼在屋裏休息的沉水從昭寧宮內出來,一路往東北角的冷宮走去。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她進了冷宮,後面蘇仁帶着幾個人悄悄跟上,躲在門後。
只聽小定子說道:“沉水姑娘,你的東西我都幫你賣了,一共賣了二百兩銀子,五十兩銀子歸我,這一百五十兩你收好。”
沉水聲音裏透着喜悅道:“小定子,你辦事還挺利索。”
說罷,就将銀子接過去。
這時,從門外闖進來五六個太監,二話不說,上前就将二人擒住。
沉水大怒,瞪圓了兩只眼珠子:“你們幹什麽,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嘉懿公主身邊的人,你們敢拿我!”
蘇仁呸了一聲,不客氣道:“拿的就是你們這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說罷,叫人三兩下将沉水給捆了,帶去昭寧宮!
昭寧宮內,朱鸾靠在銀紅引枕上,歪歪的坐着,腦後垂落的青絲滑到了臉側,襯着一張白兮兮的小臉越發瑩潤生光。
她手裏握着的是一本雜記,正看得出神,兩排細密的睫毛鴉羽一般在臉上留下陰影。
蘇仁和其他幾個小黃門,将捆成粽子的沉水和小定子推搡着進來,兩個小黃門踢向兩人的膝彎,狠道:“跪下。”
沉水看到主子,立馬就開始喊冤:“殿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什麽也沒幹,殿下您可要給奴才做主啊!”
朱鸾擡起眸子,那眼神從一開始的散漫轉成冷利,黛色細眉微挑,卻沒理會沉水,而是看向站在一旁蘇仁,輕道:“蘇仁,你來說。”
蘇仁當着衆人的面将沉水和小定子合作倒賣宮中物品,并進行分贓的事情告訴朱鸾。
朱鸾眸光一轉,眸子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媚态橫生的臉上透着一股厲色:“蘇仁親眼所見,你還有何話說?”
沉水将一口牙都咬碎了,她知道這種事情一旦承認了就是死罪,她還不想死,将心一橫:“殿下,僅憑他一句話,您就定了奴婢的罪,奴婢不服,奴婢是冤枉的!”
朱鸾見她仍然執迷不悟,心中很是失望,粉臉上暈出一抹怒色道:“既然如此,本宮就讓你死心,浮碧,将東西拿上來!”
浮碧點頭,去了趟外頭,回來之時,手裏便多了一個小包袱。
她将包袱打開,攤開放在朱鸾身邊的小杌子上,浮碧道:“殿下,浮碧拿出去賣的東西都在這裏,上頭的官印都磨掉了,但從材質物料來看,每樣都是宮中之物。”
沉水看到這些物件,頓時臉色慘白,身體抑制不住的發抖。
朱鸾從那一大堆金銀珠寶中,拿出一串粉色的海螺珠手串,她将珠子一扔,丢在沉水面前:“這海螺珠是舶來品,上月本宮問過你,這珠子去了哪裏,你告訴本宮收入私庫了,你所謂的私庫,是指入你的私庫吧?”
沉水是她最看重的宮女,她曾想過,等她到了出宮的年紀,她若是要嫁人,她就給她備上一份嫁妝,絕不虧待她,可想不到,她不僅背叛她,還偷盜她宮中物品,拿出去倒賣,這個丫頭,是在太貪婪!
沉水的身子瑟瑟發抖,眼底透着恐懼之色,不…她還不能死…
沉水倉皇的跪行至朱鸾的腳邊,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她慌張道:“公主殿下,奴婢只是一時糊塗,求公主念在奴婢跟了您這兒多年的份上,饒了奴婢吧,以後奴婢再也不敢了!”
朱鸾垂着眸子,嬌媚的聲音像是裹着寒霜一般,冰冷徹骨:“沉水你出賣本宮之時,可曾想過與本宮的情分?”
沉水渾身一僵,眼底最後一抹希望幻滅,她面如死灰,身體一軟癱坐在地上,聲音顫抖:“原來殿下,早已知…”
朱鸾早就知道她背着自己給賢妃和林紹晟送信之事,這次是專門設好陷阱,等着她往裏頭跳。
所有的幻想在一瞬間破滅。
小定子見沉水已認罪,吓得魂飛魄散,他垂死掙紮道:“公主殿下,奴才并非自願,是沉水姑娘逼我這麽做的,殿下,您就饒小的一條賤命吧!”
蘇仁見他叫冤,擡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得他眼冒金星,蘇仁往他臉上啐了一口道:“就你做的壞事最多!你還敢叫冤!”
小定子嗷了一聲,再要說話,蘇仁又将他扇了一個巴掌,直扇得他不敢再說一句話。
朱鸾似再不願意多看兩人一眼,淡聲吩咐一句:“拖出去處置了。”
沉水和小定子被拖出去的時候,仍然不住的叫冤,沉水皺了皺眉:“将嘴巴堵了,免得髒了公主的耳朵!”
此後,朱鸾便再也沒有聽到二人的聲響了。
次日,雪枝來她跟前說了一句:“殿下,沉水昨夜裏不知去哪裏,在湖邊失足落水,現在人已經沒了,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包金銀。”
朱鸾對着鏡子仔細端詳着銅鏡裏媚骨豔肌的容顏,臉上露出一抹悵然之色:“好歹主仆一場,你替本宮去送送她。”
雪枝低頭應了聲:“是。”
蘇仁一大早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端了碗燕窩,他道:“公主殿下,燕窩炖好了,您趁熱吃吧。”
浮碧擡眸看了他一眼:“你這趟出去了許久,可打聽到什麽消息?”
昨夜裏沉水死了,那些盯着昭寧宮的人,不可能沒有任何動靜。
蘇仁性子活潑,外頭狐朋狗友不少,打聽事情也方便:“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麽動靜,聽說秀容宮那位氣的不行,掀了一桌子早膳。”
朱鸾聽罷,水光盈盈的媚眼中閃過一抹譏诮。
蘇仁眼珠子轉了轉,活絡道:“奴才還打聽到了一件宮外的事情,不知公主想不想聽?”
宮外的事情?
朱鸾似乎有了興趣:“什麽事”
蘇仁湊近,壓低嗓音說道:“殿下,奴才聽宜心殿伺候李福貴說,昨夜裏刑部出了事兒,前指揮使祁武忠在刑部大牢裏自殺了,不過沒死成,幸虧發現得早,撿回了一條性命。”
朱鸾眼皮一挑,嬌媚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可是真的?“
刑部大牢。
大牢內外禁衛森嚴。
牢內光線昏暗,春日多雨,大牢內散發着一股陳腐發黴的味道。
時不時的有老鼠在草堆上蹿動。
陸謹一身紅色官袍,負手站在牢內,天窗外投入一束光,落在他身上,他便如降臨在暗夜裏的仙人一般,渾身都在發光。
他銳利的目光似有千斤之重,看過來時,讓人感覺到無窮的壓迫感。
草叢上躺着的祁武忠氣息微弱,剛被搶救過來,仿佛沒什麽求生的欲望,呆滞的看着牢頂。
陸謹嘴唇勾着一絲冷笑:“祁武忠,你以為你死了,真能保住你的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 陸謹:聽說公主在打聽我的事情?
朱鸾:有嗎?
蘇仁:只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