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等候

長公主受賄的消息在後宮裏不胫而走, 很快就傳到了昭寧宮內。

朱鸾一聽長公主還想殺陸謹,心中一緊,她美目微瞪道:“蘇仁, 你将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的說給本宮聽一聽。”

其實蘇仁也只從旁人嘴裏聽了個大概, 具體發生什麽腦海裏也非常模糊, 他這麽跟朱鸾說道:“奴才只聽說,是長公主邀了陸大人入府, 陸大人不肯聽長公主的話, 長公主這才動了殺心,那日長公主還動用了府兵呢。”

朱鸾關心的倒不是這些,她抓住重點問:“那陸大人可受傷了?”

蘇仁搖搖頭道:“陸大人應該沒事,昨夜裏鹿鳴宮的小公公們還看到陸大人安然無恙的入宮了呢。”

朱鸾聽罷,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裏,腦海裏将這些事情都細細的想了一遍。

這件事情比上輩子足足早了三年。

上輩子的三年後, 陸謹同樣抓獲蘇明哲販賣私鹽之事,讓父皇龍顏大怒, 父皇沒有處置蘇明哲平息此事, 想必是動了要抄定國公府的念頭, 這一切皆是有因。

只是她不知道父皇的念頭動的這麽早。

如今北邊的達延國屢屢犯境, 戰事不斷, 東邊又有倭人做亂, 崇安帝一心想着長生不老,派人數次去尋求仙方,早已将國庫掏空了大半, 現如今定國公的兒子販賣私鹽,這件事情和定國公脫不了幹系,到時候将定國公府一抄,其名下所有的財産都充入國庫,這樣崇安帝就又有了銀錢來滿足自己那些虛妄的追求。

所以朝野上下的官員,無一人給定國公求情,偏偏長公主貪婪成性,為了一點私利,冒這般大的風險,也不知是愚蠢還是太過于自負。

這事情,已經觸到了皇帝的逆鱗,想必聖上不會輕易饒恕她。

“不過,奴才還聽到另外一件事,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聽到蘇仁猶豫不決的聲音,朱鸾這才回過神來。

黛眉輕挑:“說吧。”

蘇仁擡起眼皮瞥了下朱鸾的臉色,仔細斟酌之後方說道:“奴才聽聞陸大人被長公主邀入了洛神居,好些時候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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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洛神居幾個字,朱鸾端着茶盞的手輕輕一抖。

裏面的茶水晃出來,燙到了手指,朱鸾輕輕“嘶”了一聲,趕緊将手裏的茶盞放下,浮碧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漬,瞧着白生生的一根嫩指被燙紅了,瞬間心疼起來。

浮碧偏頭瞪着蘇仁,啐了一口道:“愣着做什麽,趕緊去拿藥!”

可此刻,朱鸾卻感覺不到手上的疼,反倒是內心揪着疼。

關于長公主的洛神居,坊間倒是有個傳聞,就是說,但凡長公主看上哪個男子,便會請入洛神居吃酒,然後便是春宵一度,奇怪的是沒有哪個男人入了洛神居之後還會清清白白的出來。

想到這裏,朱鸾鼻端湧上一股酸意,瞬間,眼眶就紅了。

莫非陸謹已經被長公主給……

連浮碧給她抹藥,她都恍然未覺。

蘇仁瞧着朱鸾眼眶紅紅的,微微抿着唇,瞬間心疼起來,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他擡手給自己扇了一個巴掌,好端端他說這些做什麽!

蘇仁想了半天,終于想到安慰她的話:“殿下,若是陸大人真與長公主有個什麽,定然不會再彈劾長公主殿下,依奴才看,應該是什麽也沒發生,公主若是不信,今日陛下肯定還會宣陸大人入宮,殿下不如親自去看看。”

朱鸾騰的一下起身,她咬了咬紅唇,瑩瑩的目光裏透出幾分冷意,她道:“你說的對,本宮要去問清楚!”

說罷,她便不管不顧的出了昭寧宮。

蘇仁和浮碧趕緊追上去,浮碧在後頭埋怨蘇仁:“你這是哪壺不提提哪壺!”

蘇仁沒想到朱鸾會因為陸謹情緒如此激動,他恨不得拔掉自己的是舌頭,後悔莫及道:“浮碧姐姐,我錯了還不成,下次小的可再也不敢說這種事了。”

果不其然,崇安帝宣了長公主入宮,也讓剛下朝的陸謹來鹿鳴宮與她對峙。

朱鸾見鹿鳴宮外,林紹晟帶着飛鷹衛團團圍住,紫陽真人和他的徒弟都被擋回去了。

長公主之事畢竟事關皇家的顏面,崇安帝不可能對外聲張,對長公主的審訊也只能秘密進行。

這種事情,他也不會讓外人知道。

鹿鳴宮外,綠蔭濃盛,朱鸾站在一顆百年的梧桐樹後,梧桐樹三人合抱那麽大,粗壯的樹身将三人的身體完全給遮擋住了。

綠蔭遮住了炎炎的日光,清風拂來,帶來一股子涼爽之感。

朱鸾等了一個多時辰,日頭漸漸升高,鹿鳴宮卻依然沒有動靜,她忍不探出頭瞄了一眼,仍然只見飛鷹衛頂着毒辣的日頭筆挺的站着,紋絲不動,就像雕石一樣。

她剛想收回目光,一個鶴發童顏的老人在兩人的攙扶之下不緊不慢的走到宮門口,只見飛鷹衛齊齊行禮問安。

那一聲聲:“太後安康。”傳到了朱鸾的耳朵裏,朱鸾瞳孔微縮,仔細一看,那攙扶太後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蘇湘容和太後身邊的嬷嬷。

看到太後出現,朱鸾的心便沉入了谷底,崇安帝昏聩不假,但也是個孝子,一直感念太後當年的撫養之恩,若是太後替長公主求情,皇帝必然會心軟。

長公主進宮之前,早就想好了萬全之策,這次陸謹所謀劃的一切,怕是要落空了。

而林紹晟這邊則和太後起了争執,最後,無奈之下,不得不讓太後入宮。

朱鸾見林紹晟這般裝模作樣,看着就來氣,他們早就跟長公主沆瀣一氣,還裝模作樣給誰看呢。

林紹晟跟着太後進去了。

沒多時又出來,朱鸾以為他是要繼續巡邏,誰知他卻握着長劍筆直朝這邊走來。

朱鸾一驚,趕緊将腦袋給收回去,轉過身貼着大樹幹,與浮碧和蘇仁面面相觑。

不過,這樣做于事無補,朱鸾才一擡眼,林紹晟就到了她的面前,她微微睜大眼,清澈的瞳仁裏滿是疏離。

林紹晟見她對自己如此戒備,自校場那事情之後,她與他之間便成了陌路,他嘴角勾起一絲冷嘲,雙手抱拳:“公主殿下,為何要站在此處?”

朱鸾從一開始的心虛變得鎮定下來,她輕輕搖了搖手中的團扇,低低一笑:“本宮在此處乘涼,不知是否打擾了指揮使?”

林紹晟的眸光落在朱鸾嫣紅的小嘴上,她臉上脂粉未施,清若芙蕖,唯獨嘴上抹了胭脂,就像雪地上的紅梅,顯得格外豔麗,他眸光微深,對她的謊言置若罔聞:“公主殿下在此處等誰?”

朱鸾心裏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厭惡,她沉着小臉道:“等誰與你有什麽關系。”

林紹晟對她的企圖,恨不得寫在臉上,朱鸾讨厭他這副勢在必得的樣子,以及他占有欲十足的目光。

這些都讓朱鸾很反感,她反擊的言語也不客氣。

林紹晟薄唇一扯,似在嘲諷她道:“公主殿下這般癡心,也不知某個人到底能不能明白,若是一腔熱情付諸流水,倒也是可惜的很。”

朱鸾被他說中心事,要說這世上有一個人了解她,還非林紹晟莫屬,可他越是這樣,朱鸾便越讨厭他。

她氣的雙頰漲紅,奶白色的肌膚底下仿佛要滲出胭脂來。

正要出言呵斥。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從容的聲音從梧桐樹後傳來:“林大人如此口不擇言,可有将公主殿下放在眼裏?”

朱鸾轉頭一望,便見陸謹一身绛紅色錦雞補子服,站在梧桐樹後。

朱鸾等了他許久,現下終于見到他,內心的焦慮頓時緩和下來,她檀口微張,喚了聲:“陸大人。”

陸謹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只見朱鸾身穿芙蓉色薄羅輕衫,象牙色主腰上繡着銀絲蘭花,下頭是束腰挑線長裙,她手裏拿着白纨扇,正偏頭看着他,那張臉眉目如畫,雪膚紅唇,站在綠蔭濃密的梧桐樹下,就像初夏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陸謹拱手作揖:“公主殿下。”

擡眸仔細一看,朱鸾黛眉微攏着,眸光潋潋中又似藏着焦灼。

林紹晟見她看到自己和看到陸謹的表情截然不同,她心中歡喜,便會從臉上的神色中流露出來。

林紹晟心中不悅,臉色便越發的冷了。

他的目光移到陸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本使是否口不擇言,公主殿下自有定奪,不必你來插嘴。”

陸謹懶得理會他,只看朱鸾,他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朱鸾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眸光瞥向林紹晟:“林指揮使請你走吧。”

她斷然是沒有給林紹晟讓地的道理。

林紹晟臉色鐵青,眼神黑沉沉的似壓着暴怒,到底也只能認命,咬牙道:“臣告退!”

浮碧和蘇仁也識趣的找借口退開了。

陸謹往前踱了幾步,站在朱鸾面前,朱鸾的身子貼着梧桐樹,微仰起上半身,主腰裹着的山-巒越發凸顯,陸謹的目光落在那一處稍停,又不着痕跡的上移落在她臉上,他淡淡道:“公主是來找臣的?”

朱鸾不可置否,她擡眸看着陸謹,男人玉白清隽的面孔罩在綠蔭底下,眼皮微垂着,眼中透着冷冽沉靜的光帶着一絲壓迫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看向她。

朱鸾一想到這般神仙似的男人入了長公主府的洛神居,心裏的絞痛再次襲來,她咬了咬唇,眼底頓現一層水光。

她嗫嚅道:“大人,我……”

陸謹見她眸子突然紅了,仿佛受了什麽委屈,心也跟着一疼,他往前走出半步,幾乎要貼上她的身體,他擡起一手撐在梧桐樹的樹幹上,衣袖垂落,正好擋住了頭頂上射下來的日光。

陸謹見她用貝齒咬着一瓣紅唇,皺了皺眉,擡起修長冷白的手指,輕輕的勾起她的下巴,他凝眸道:“把牙齒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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