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01】
看見季沉和陸顏的時候,姚佳年剛從車庫出來沒多久。
這座城市一到冬天就冷得厲害,早些天又飄了幾粒雪,愈發寒氣逼人,姚佳年畏冷,幹脆連招呼也懶得打,經過兩人身邊時不自覺低了低頭,加快步子。
對方好像并沒看到她。
姚佳年并非刻意去聽兩人的對話,只是擦肩而過時,冷風一吹,陸顏細軟溫潤的語調便被吹進了耳膜,具體說了什麽她沒聽清,只依稀聽到季沉似乎說了個“好”字。
聲音低而溫柔,沉沉醇醇,像是一杯上好的果酒,有馥郁、清冽的味道,熟悉的,卻滿是一股陌生氣。他應該是在答應陸顏些什麽。
到底是在答應什麽呢?姚佳年微晃了晃腦袋,心想,這跟她又沒多大關系。
或許是天氣太冷,姚佳年的鼻子有些難受,顧不得多想,裹緊大衣,快步走入拐角處的獸醫店,連背後有人叫她都沒聽到。
見叫了幾聲姚佳年都沒反應,陸顏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便不再叫喚,轉而看着季沉笑了一下:“剛才那人長得真像佳年,你說是不是?”
看一眼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季沉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沒注意”,說完發現陸顏正緊盯着他看,他眉梢微微挑起:“怎麽?”
見他眼底并無異色,陸顏唇邊的笑意一下子暈開,在冰天雪地裏有絲甜膩,她上前半步,親昵地挽住季沉的胳膊,語氣嬌俏:“晚上一起吃飯?”
季沉點了下頭,卻是不動聲色地多看了一眼街角的獸醫店。
……
獸醫店裏,護士小茹正在給一只小泰迪喂食,見姚佳年推門進來,不由吃了一驚,沒敢多問,只像往常一樣喊了聲“老板好”。
姚佳年點了點頭,“早上好”,接着進到裏頭的休息間。
徐毅正好從辦公室出來,小茹立馬蹿到他跟前低語:“徐醫生,老板好像不對勁,眼窩紅紅的,像是攤上什麽事了,不會是咱們店又入不敷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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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毅聳聳肩:“誰知道呢,沒準是天氣太冷,被風吹的。”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眼神無意中瞥到那只小泰迪,說:“這只泰迪恢複得差不多了,打電話通知客人來取。”
小茹應了聲,徐毅又看了泰迪一眼,随後回到辦公室,想了想,還是給陳小雨撥了個電話。
……
姚佳年脫下大衣,無意中往鏡子裏瞥了一眼,見自己雙眼紅得像只兔子,心裏面莫名其妙地湧上一股無力感。
她先是洗了把臉,接着又給剛養不久的兩條金魚換了水。
做完這些,她又拿出一張新畫紙,坐在畫板前開始琢磨:今天畫些什麽好呢?
姚佳年的日子過得十分輕松,又沒什麽經濟壓力,可輕松過了頭便成了閑悶、無聊。尤其是最近一年,更是閑得發慌。
她幹脆買下了這家獸醫店,平時就在這裏消磨消磨時間,因為不太喜歡人際交往,她又在獸醫店裏置辦了個休息間,無聊就畫些畫。
今天畫還沒開始畫,陳小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也沒說什麽特別的,就閑聊了幾句。
通完電話,姚佳年呆愣了一會兒,接着打開電腦,給最常聯系的那個賬戶發了封電子郵件。
……
興許是受了涼,姚佳年下午有些發熱,早早回了家,頭有點暈,剛躺下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她睡得并不好。
就像是有層密密的網罩在她身上,熱得緊,卻偏又醒不過來。
渾渾噩噩的,頭也跟着疼了起來。
就在她難受得要死的時候,突然感到床旁邊陷進去一大片,接着她腰上多出一條胳膊,那人稍微一使力,她整個人就被埋入一個胸膛,硬邦邦的,帶着微微的熱度,有陌生卻好聞的氣息。
那人似乎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指間有些涼。
他的唇輕輕落在她的眼睛上,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微熱的,冷靜,有條不紊。
姚佳年腦子裏混沌一片,臉頰持續升高的溫度驅使她握住那人大大的手掌,将他的手掌貼在臉頰,涼涼的觸感讓姚佳年頓時舒服許多。
那年輕、陌生、好聞的氣息将她裹緊,帶着微微淩冽的酒精味道。
姚佳年突然一個激靈,想起那陌生的氣息來自于誰。
有那麽一個人,無論和他相處多久,她總覺得他混不熟。
當“季沉”兩個字赫然于腦海,姚佳年頓時睡意全無。
她閉着眼,一動不動,握着季沉的手來不及松開,連呼吸都似乎慢下半拍。
季沉似乎是察覺到懷裏人的僵硬,卻反握住姚佳年的手,低聲問她:“吳嫂說你晚飯沒吃?”
姚佳年沒說話,靜了半饷,耳邊季沉的呼吸莫名讓她壓抑,終究還是開了口,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沒胃口。”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對待她的态度也比往常親近了許多,被他完完全全地擁在懷裏,反倒讓姚佳年覺得不适應起來,她挪了挪身體,想要與季沉拉開些距離,同時腦子裏又忍不住在想:看來他今天和陸顏相處得很愉快,順帶着連她也沾上了光。
見她要躲,季沉反将她往懷裏收緊了些,他力氣大,加上她素來不會公然反抗他,便也作罷,他寬闊硬實的胸膛緊貼着她秀氣的後背,感受着她的細膩,唇肉若有似無地摩挲着她的耳骨,灼氣噴灑在她頸後,問她:“今天哭了?”
和季沉結婚五年,她明白這是他和她之間的一種性-暗示,姚佳年心裏突然一涼,沒回答季沉的問題,只随便找了個借口說:“突然有些餓,我下去下碗面。”
……
季沉今天的心情是真好,竟然破天荒地親自下廚,給姚佳年煮了碗面,還打了兩個雞蛋。
已是半夜一點多,姚佳年的肚子是真有點餓,可看到那碗熱騰騰的面,她卻突然沒了胃口,見她吃了兩口就沒什麽食欲的樣子,季沉也不急,只好整以暇地坐着,看了她一會兒,說:“晚上和顏顏一起吃飯的時候,陳小雨跑來鬧了一場。”
他語氣平平,聽不出情緒,姚佳年卻好像是被根魚刺卡住了喉嚨,她眼神閃躲了一下,過了幾秒,語氣平靜又認真:“不是我指使的。”
季沉仿佛沒聽到一樣,問她:“我跟顏顏一起,讓你不開心了?”
她擡頭看向他,望進那雙褐色的眸子,又移開視線,回答:“沒有。”她想了半秒多鐘,還是客氣地對季沉彎了一下唇:“我都知道的,也理解。”
季沉靜靜地看着姚佳年,沒什麽表情變化,只是眸色似乎暗了暗,但很快又恢複到往常冷漠、淩冽的神情,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沉沉的“恩”,接着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形溢在客廳璀璨明亮的燈光下,在姚佳年身上投下一小塊陰影。
“既然理解,那麻煩你和你的朋友別再騷擾顏顏。”
他的聲音在客廳響起,不急不緩,帶着入骨的冷漠。轉身往樓上走去,留給姚佳年一個倨傲、陌生的背影。
姚佳年低頭吃進一口面,突然覺得客廳的燈光有點刺眼。
……
實在沒胃口吃面,姚佳年從冰箱裏拿出一塊起司蛋糕,熱了一下,就着溫牛奶填飽了肚子。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季沉還沒睡。
房裏只開了盞臺燈,發出溫暖的橘黃色柔光,姚佳年頓時便有了睡意。季沉不在卧室,應該在洗澡,姚佳年隐約聽到細細的水流聲。
她之前在他身上聞到了酒精的味道,想他晚上大概喝了酒,便又下去廚房給他泡了杯醒酒茶,再上來時,季沉已經從浴室出來,只在腰下圍了條白浴巾。
剛洗完澡,他頭發又硬又短,黑得像墨,幾粒水珠從發梢滾落下來,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而下,消失在人魚線。
姚佳年有片刻的失神,反應過來後便把醒酒茶端去了床頭矮櫃上放下,帶着不多不少的笑容,看了眼季沉:“喝杯茶醒醒酒,也好暖暖胃。”
說完只站在季沉面前不動,生分得像是……
季沉想到“外人”這個詞。
他擡了下眼皮,見她兩頰泛着紅暈,不冷不熱地說道:“明天去醫院看看,有點發熱。”
姚佳年一時大腦有些糊:“什麽?”
季沉沒接話,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便聽到姚佳年說:“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你和陸顏了。”
她聲音柔柔的,棉花一樣,季沉并不反感這個話題,反而有點興趣想聽她繼續往下說,他看她一眼:“是麽?在哪?”
“文銜街,我在那有家獸醫店,是在附近見到的。”她和季沉雖有五年的婚史,但彼此間互不幹涉對方私事,對于她的事,他幾乎不會過問,也不甚關心,今天如果不是她說,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她那家獸醫店的具體位置。
這點,姚佳年心裏是清楚的。
季沉又喝了口茶水:“沒看到你。”
因為剛才在客廳有些不愉快,姚佳年有心緩和關系,說:“我看到你們了,很般配。”
季沉拿着茶杯的手一頓,繼而将茶水一飲而盡,将空茶杯放回矮櫃,他臉色不太好,下颚曲線慢慢緊繃起來,姚佳年察言觀色,生怕他誤會什麽,忙說:“是真心話。”
季沉冷哼出聲,語氣甚至顯出些刻薄:“姚佳年,你可真懂事。”
姚佳年愕然,她真是越來越不會和季沉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