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0)
報紙的名字,不得不承認黛玉說的挺有道理的,又道:“那也不至于這麽慘吧,這麽一來,簡直是白白浪費了銀子。幸而是周報,要是日報,又有時效性,那還不得虧死!”
黛玉狡猾的笑道:“雖然我不大懂經商,但是這些東西既然是初次嘗試,自然沒有人願意冒風險。你問問寶姐姐就明白了,她大抵還是明白一些的,哎,不如你直接去問問薛大哥哥,上次聽寶姐姐和姨媽閑話,竟是說他很會做生意呢。你只說是你朋友新開了一家鋪子,但是沒人上門也便蒙哄過去了。”
寶玉答應着忙又坐車直接去了薛蟠京中最大的綢莊,這個時辰,薛蟠肯定在這邊清點從南邊過來的貨物,這是盧風打聽到的。寶玉進去的時候,特意示意不要出聲,只見薛蟠拿着算盤在看賬本,一口一句粗話,便罵邊算,罵着罵着竟然又笑了起來道:“他奶奶的,竟然這麽有賺頭,馬銅這貨真是好小子!”
說着便要擡頭跟掌櫃的說話,見寶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吓得退了一步,又揉了揉眼睛,問道:“我這是在做夢麽?寶兄弟怎麽來了!快快,快坐。”剛把寶玉拉的坐下,又一拍腦門嘆息,罵道:“他娘的,剛剛算的是六千八百零多少來着?怎麽又忘了?哎哎哎!”
掌管的見寶玉來了,薛蟠又這麽不耐煩,忙上前笑道:“大爺您說着話,這等粗活有底下人看着再記一遍便是了,大爺要是不放心,等賬目對好了,大爺再抽空看便是了。”
薛蟠本來是來這邊看新上的貨物的,見他們在算上月的賬目,便也試了試手,雖然忘記了盈利,但是心裏明白,這賬目是不錯的,便嚷嚷着讓掌櫃的下去了。這才問寶玉怎麽來了,寶玉便說是順道過來看看,兩個人東拉西扯,寶玉終于找到機會把事情胡拉亂扯的說了出來,又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薛蟠便拍着桌子笑道:“好兄弟,你真是傻子。這種事情本就是正常的,有什麽可奇怪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沒客人你不會自己找客人?找不到客人你不會自己制造客人?別人只看這鋪子人多不多,生意好不好?哪裏管別的什麽真真假假。我也不怕你笑話,前兒那邊石榴胡同裏有一家成衣鋪子,也是生意差的要死了,我就想了個主意,雇了幾個人隔幾天就悄悄去一趟,再大搖大擺的出來,先把這聲勢造出來,甭管別的,別人看着心熱眼熱,保不齊就湊熱鬧,這湊着湊着就心動了,你這東西要是再一好,人家看着喜歡,一傳十十傳百,你就不怕生意冷清了。”
寶玉笑着答應了,便又奉承了幾句,又問了幾個做生意的小竅門,見天色不早了這才和薛蟠一起回去,剛回到府裏,便聽說賈政叫自己,寶玉忙忙地跑了過去,原來是要入國子監讀書的事情。賈政說一句寶玉應一句,賈政的态度想來是生硬冷酷,寶玉倒也是習慣了,說完話忙去給賈母請安,賈母真在和邢夫人說迎春的事情,便留心聽了幾句。
迎春居然上位了!這真是天大的驚喜。可是元春怎麽到現在也沒動靜?難道迎春是元春扶持的?不科學啊。寶玉心裏想着,便聽到邢夫人要走,忙起身送了出去,進門便聽到王熙鳳跟賈母說什麽大小姐失勢什麽的,見寶玉進來了,便又轉了話題。
寶玉狐疑不已,回到了青松館便讓盧雲去在雨墨軒去詢問最近宮裏的消息,又将要改報紙名字和顧托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可是累壞了,便趴在桌子上又想再想點好玩有趣的主意。卻聽到茗煙敲門道:“二爺,龔家莊那邊來人了。”
寶玉連忙坐端正,讓請進來,原來是王狗兒親自捧了賬簿過來,寶玉收了過來,細細的看了,心裏暗暗吃驚道:“這上半年竟然淨收入就有這麽多?除去成本,還有自然損耗的部分,當初投進去的七百多兩銀子,除了買地置辦菜種雇人之外,也只是剩餘四百多兩而已,現在居然已經翻了幾番。”
便笑道:“很好,你們辦事我很放心。”便穩住情緒,留下賬本說要細看,讓茗煙帶王狗兒下去歇息,暗暗嘆息自己識人不錯,這個劉姥姥果然靠譜,這一家子也算是老實。
作者有話要說: 賺錢裝錢,到處賺錢-O-
☆、三十五
寶玉在府裏實在無聊便找了幾個小厮和盧雲盧風兄弟二人一起踢蹴鞠,關鍵時候這球偏偏就走偏了。這寶玉的院子裏的下人都知道寶玉的行事,公私分明,這既然是玩,那就該誰怎麽樣就怎麽樣。
寶玉便去撿球,剛從後牆繞過來,走到籬笆附近,便聽到窸窣的聲音,再一仔細聽居然是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這女孩子竟然便是小紅。這小紅乃是林之孝家的女兒,本名叫做林紅玉,因為犯了黛玉的名字便只叫做小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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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當初本是想着小紅伶俐又有才幹,而且是林之孝的女兒,才留在身邊擡作大丫鬟的。這丫頭性子爽快,做事說話又很利落,本以為寶玉擡舉她便是對她有意思,便一心想着要在屋裏有立足之地。
豈料,寶玉雖然将她擡成了大丫鬟,與晴雯茜雪等人不相上下,但是情分上卻沒什麽區別,日常往來也沒有別的想頭,便也漸漸灰心。那一日剛剛奉寶玉的吩咐去給王夫人送了清荷露回來,路上便遇到了這賈芸。賈芸亦是賈家的親眷,包攬着府裏買花栽樹除草修剪的事宜,正在路上尋思着回家去舅舅家還了錢,買點東西回家孝敬母親的事情,竟和小紅撞了個滿懷。
小紅常在寶玉這邊送東送西,傳話報事的,便也知道賈芸是本家爺們,因此忙退後幾步,紅着臉見了禮。賈芸見小紅也并非一兩日了,心裏早就有了意思,便故意托辭說掉了東西,讓小紅幫忙找。
這兩個人各懷鬼胎,一面在四周走動,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卻被寶玉撞到,寶玉笑了一聲,便轉身回去了。看來,又要打發一個出去了,寶玉心裏忖度着又想,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林之孝夫婦一個體面。
院子裏的人早就等着急了,忙有盧雲出來找寶玉,生怕有什麽事,他們可擔當不起。剛走到門口便看到寶玉慢吞吞地走進來了。衆人見寶玉沒事,便又玩了起來,寶玉還覺得沒意思,便讓人出去買了一盒子毽子,給院子裏的丫鬟們到後面小花園裏去玩,又給探春送過去幾個新奇有趣的筆筒,筆架,硯臺之類的。
午後,李貴突然說賈薔那邊出事了,寶玉着急忙趕了過去,心裏想着難道是翰墨書館出事了嗎?邊忙忙從後角門趕了過去。
原來是賈薔和賈蓉有一日在都中的暢梨園看戲,覺得沒什麽意思,便去後面逛逛,遇到了一個姑娘躲在牆角泣不成聲。賈薔便問她什麽緣故,這女子也不會說話,狠狠地瞪了一眼,啐了一口便跑了。
賈薔回到家裏想了一天,覺得自己平白無故怎麽就被這麽對待?便又獨自一個人去暢梨園打聽,聽座上人說起這暢梨園的一個小旦齡官,說她嗓音清涼,扮相極好,都贊不絕口,又說這個齡官原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後來家裏犯了事,便被發賣了。
賈薔随耳一聽也不做別論,便到處亂竄,見戲臺子上剛好在唱《游園》便瞄了一眼,見上面他們所說的齡官好生眼熟,細想起來卻是那日遇到的姑娘,心裏欣喜,不由地看呆了。賈薔便把找人問罪的想頭一分也沒了,倒是每日裏有事無事便來這邊坐坐,要是有齡官的戲便看看,要是沒有便到後面園子裏閑逛。
賈薔再次遇到齡官的時候,正是一個雨天,齡官也不躲雨,不知道從哪剛過來,順着綠蔭慢悠悠地走着。賈薔忙上去給她打了傘。齡官擡頭看清來人,只覺臉紅心跳,心想,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歷?什麽也不問不說每日裏給自己送東送西,又來捧場,花了也不知道多少銀子了。
賈薔突然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這些人,我替你贖身好不好?”
齡官一愣,繼而說:“贖身?”嘴角有意思欣喜,随即卻又冷了下去,秋波流轉,蹙眉沉思。
賈薔笑着點了點頭,又道:“快回去吧,別淋壞了。”說着忙把傘塞到了齡官的手裏,催促一番。
齡官先是震撼,但是轉念一想,便冷笑道:“無非是換個籠子而已,你們還不是那我們這些人當做玩物?”
賈薔立刻賭咒道:“我是真心的。”
齡官道:“你認得我是誰?我叫什麽?我幾歲?我是什麽身份?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們不過見過幾次而已,你以為你區區幾兩銀子,便能将我買去玩弄麽?”
賈薔原只是對這個齡官好奇,這幾日打聽下來,又常常看她的戲,他自己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動了心思,便是現在這麽說出來,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聽齡官這麽問,便也愣在原地,再擡起頭齡官已經不在了,傘還落在地上在打轉。
賈薔想了幾日,也沒再去暢梨園,終于想通了自己的心意,便決定去找齡官說清楚,帶着小厮捧着銀子,便急匆匆的過去,卻剛好碰上被趕出來的齡官。
賈薔扶起地上虛弱不堪的齡官,也不細問,直接詢問究竟。只聽那戲班子老板說:“要她要什麽用?整日裏得罪客人不說,如今一場風寒嗓子也毀了,白糟蹋東西。”
賈薔這才看到齡官面色發黃,嘴唇幹裂,整個人渾身滾燙,眼睛也睜不開的樣子,也顧不得周圍圍觀的人,将她抱在懷裏上了馬車。
齡官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了,隐約聽到屋子外面又人在說話,便掙紮着要起來,打量自己的衣物都已經換過來便有些驚慌,下意識摸了摸喉嚨,眼淚便掉了下來。因聽到外面的人道別,忙将案上的一把剪刀藏在袖子裏,繼續躺了下去。
賈薔進屋便坐在齡官的床邊,看着齡官漸漸恢複血色的臉,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便幫她掩好被角仍坐在一邊發呆,剛好幾個小丫頭便端了藥進來,賈薔便接過藥碗要給齡官喂。
齡官感覺到有黑影壓過來,忙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臉驚慌的縮在床角,舉着剪刀望着賈薔。
賈薔忙笑道:“你醒了?你醒了呀?太好了。”又忙忙要叫人進來,這才發現齡官眼裏的憤恨和驚恐,以及手裏面顫抖的剪刀,便道:“你放心。”
齡官的身子不由地顫了一下,猶豫片刻便乖乖收回了手裏的利器,開口問道:“是你救了我?”話一出口,齡官便被自己難聽的嗓音吓到了,眼淚泉湧而出。
賈薔點了點頭,溫潤地笑道:“你放心,這裏是我家,你安心住着養病。”又道:“你的嗓子沒事,大夫說等過幾天就好了。”說完便把藥擱在案上,走了出去。
齡官的病好得很快,很大的原因都是賈薔的用心照顧,賈薔是真心喜歡齡官,齡官對賈薔的心房也漸漸褪去,正是心軟猶豫的時候,卻聽到外面有人沖了進來說要拿賈薔去見官。
此時,齡官的病已大愈,在裏面聽到外面吵鬧,忙問怎麽了,丫頭急忙回禀道:“外滿來了官差,說……說爺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小丫頭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是齡官還是聽明白了。一定是那個錢老板聽說自己的嗓子好了,便來鬧事要人了,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不對。齡官這麽想着便讓丫頭下去,自己沉思一回,才出了屋子。
卻說這錢老板也是個糊塗人,他自恃有後臺便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上次齡官病重,在呢麽醫治都醫不好,便把齡官趕了出去,現在聽說齡官已經被人救了,而且已經恢複如初便上門要人。
賈薔當然是不同意,但是也沒辦法,便命人擋着,不許他們進來拿人,這一鬧整個院子裏雞飛狗跳。賈薔知道這個錢老板和宮裏某個體面公公有幹系,不敢貿然出手,便一直拖着,不肯交人。這個錢老板也正巧不知道賈薔和寧國府的關系,只當是個沒幹系的小角色,便有恃無恐的鬧了起來。
寶玉趕過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外面兩撥人打鬧着,裏面走出來一個姑娘,冷冷地笑道:“我打小便被你買了唱這樣勞什子,每日裏被人作弄,被人玩笑也是夠了。今日你既然也不肯放過我,不如咱們也做個了斷吧。”又轉身向賈薔道:“多謝你的情誼,可惜我無福承受了。”
寶玉來的路上便聽人說了這裏面的緣故,心裏便知道是齡官了,聽此話不詳,又見齡官神色清郁,似乎有尋思之态,忙要上前阻止,不想還是慢了一步,齡官袖子裏藏得一瓶藥已經灌倒了嘴裏,頓時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賈薔見齡官服毒,忙撲了過來,抱住齡官不住地讓寶玉找大夫,寶玉忙遣了人去找,回過頭只聽到賈薔哭着說着些私心的話,便命人退下,有着人“請”了這個錢老板過去說話。
錢老板本來是舍不得這些年在齡官身上下的血本,有些貪心罷了,沒想到這個齡官這次竟然這出這樣的事兒來,一時也慌了,忙撇清道:“這個齡官已經被我趕出來了,就連賣身契也一并沒了的,她死了的事和我們沒關系,人在你們這裏死的,是你們的官司別往我身上賴!”
寶玉命人放開他,伸手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既然人都活不成了,不如您高擡貴手還了她的賣身契,我們也好給她立碑厚葬,這件事我們也不追究,就此畫個句號。”
錢老板道:“我都說了她的賣身契沒了。”
寶玉厲聲道:“拿來。”又向盧氏兄弟示意搜身,果然找到了齡官的賣身契。錢老板見寶玉年紀不大,做派老成,又打量周圍的人群,再留心看寶玉的相貌,及看到項間佩戴的玉石上通靈寶玉這四個字,這才反應過來,忙跪在地上磕頭道:“二爺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寶玉冷笑道:“就知道你上門要人一定會帶個憑據,既如此……”說着便把齡官的賣身契收了,又道:“今日的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沒什麽好處,你若是敢聲張出去,或者告知什麽人,就別怪我不客氣。”
錢老板忙道:“不敢不敢。”寶玉便讓人放了他鼠竄。
盧風這才不解道:“二爺就這麽放他走了?”寶玉道:“他上面的人咱們未必惹得起,不如這樣最好。”又嘆道:“還是去看看那個姑娘吧,應該醒了吧?”
盧雲看了寶玉一樣,定神疑惑道:“二爺好像很确定她沒事一樣。”寶玉回過頭看向盧雲,見他也不躲避,便笑道:“那個姓錢的以為齡官吃的是□□,自然确定她性命無保,可是我剛剛看到了那個藥瓶,是我前些日子捎給薔哥兒的石芗水,這個藥……原是在花卉畫圖案字跡的。我當時怕薔哥兒不會用還專門寫了字條,可是,要是喝下去的話,恐怕……只會毀了嗓子。”
寶玉明顯的感覺到周圍衆人松了一口氣,一路過去的時候他卻格外的壓抑,這對于齡官是好事也是壞事,也不知道賈薔對她到底用情有多深?這樣的破釜沉舟,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來保全一個連話都沒說幾句的男人,真是癡兒。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看書的時候之所以對賈薔有好感,是因為他對齡官的心,我總覺得他對齡官是真心的,這兩個人要在一起的,所以想讓他們在一起,雖然要付出點代價,雖然有點不順,但是要在一起,在一起,麽麽噠
☆、三十六
事後,寶玉便直接問賈薔,賈薔言明心意,勢必要護她周全,并說:“我這輩子做過的荒唐事不少,但是對她卻是認真的。不管她出身身份,但是暢梨園初見之銘心,後來種種我已知她是個自重自潔之人。我愛重她不在于認識的時間早晚,若是她願意跟我,我便是舍棄性命也要周全她;若是她不願意,我定要讓她如願以償,做個清白自由的人。”
齡官躺在床上,隐約聽到這一席話,便更視賈薔為知己,喉嚨裏蹿上來一股腥甜,眼眶裏的霧氣将溢不溢。
值得麽?當初自己故意淋了雨得了風寒,又偷偷将湯要倒掉,原本只是為了讓那個愛財如命的錢老板不要總把自己提在前頭,沒想到卻嚴重到趕她出門,她本來已經是絕望至極,卻又遇到賈薔相救。雖是數面之緣,但是這個賈薔雖然知道自己身份,卻也沒有像其他纨绔子弟一般欲要欺辱自己,而是每每默默關心,這一份情誼,還不值得麽?
倘若自己不如此必不能讓那老板死心離去,可是如今自己嗓子已毀,連能不能說話都是未知,本就微賤,如今又該如何自處呢?
齡官正想着,便聽到門一響,賈薔從外面進來,坐在自己的身側,笑嘻嘻地拿出一張紙遞了過來。齡官接過,手裏顫了一下,這不是自己的賣身契麽?動了動嘴,卻扯動喉嚨的痛楚,眼淚一下子留了下來,滑到嘴角。
“你別說話,也不必說謝,一切放心就是。”賈薔掏出帕子拭去齡官嘴角的眼淚,溫柔相對,又笑道:“其他事都等你病好了再說罷,我有點事,先出去了。”
齡官看着賈薔遠去,好像拉住他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但是卻只是看着他離開而已。齡官要喝的藥極苦,每每咽下去的時候喉嚨就像着火似的撕裂感,賈薔心裏不忍每次只躲在門後面偷偷看着她喝完歇下了才離開。仿佛齡官的每次咳嗽,眼淚和湯藥一起灑下來,所有的疼痛都附在了自己的身上心裏似的。
但是,賈薔還是沒有再見齡官,實在是不忍,又怕她會拒絕自己的情誼。但是齡官心裏想的卻是既然救了她卻又不肯見她,肯定是為了避嫌吧。這段日子齡官從下人嘴裏也細細碎碎的聽到了不少的事情,原是自己配不上他,所以不來麽?
這樣想來,每日雖然照常喝藥,但是到了晚間便又會吐出來,夜裏又哭一場,半個月下來,反倒更加嚴重了。
寶玉自上次來過之後便有心避着沒過來,這一日因為和探春說了外面織錦閣的進展,要尋一樣繡領子的絲線二十六種,便在薛姨媽這邊過來問問。
正巧遇到寶釵在薛姨媽面前說話,便見了禮笑道:“難怪好久沒見到寶姐姐過去逛了,如今只剩三妹妹一個在這裏,确實也怪悶的。”
寶釵笑道:“你們家三姑娘平日裏也忙,我原也不好過去添亂。只是如今哥哥打理鋪子,媽讓我也看着些,我倒也不得閑了。剛才聽你說要什麽線,我想起了,今天早上北街那邊的鋪子裏好像剛從南邊上來一批新貨,都是北邊的緞子手帕針線鞋襪的,一部分已經送到了綢莊,剩下的怕還在那邊的,我差人陪你過去看看有沒有?”
薛姨媽聽了許久,突然笑道:“北街那邊的鋪子好像和你林姑父家挺近的,不妨你們一起過去,順便幫我給林丫頭捎句話去吧。”
寶玉奇道:“媽要捎什麽話?”薛姨媽但笑不語,只一味催着寶玉和寶釵快些啓程,又命人帶好衣裳和傘,見寶玉先出去了,便拉着寶釵嘀咕了兩句,這才送了出去。
二人到了鋪子從後面進去,在內堂歇着,果然有掌櫃的取了幾本貨物登記的冊子出來,寶釵交給寶玉挑選。寶玉便取出探春給的單子一樣一樣的勾了,便交給掌櫃的,又笑道:“玉色和杏色的沒有,我再找找吧,只這幾樣,你幫我包好,我待會過來再取。”
掌櫃的連忙答應了,便送這二人出去。到了林府,寶玉便去給林如海請安,寶釵便由林府的管家媽媽林四家的領了進去。
說起來寶釵還是第一次來林府,不知道是因為心裏有事,還是怎樣,只覺這路彎彎繞繞的走得人心急,恨不得立刻就到了。黛玉聽說寶釵來了,便讓青蝶過來接,林四家的去了,主仆三人便邊說邊笑進了黛玉的院子。
寶釵因問道:“香菱去哪了?”黛玉先讓寶釵坐下,才笑道:“伯母帶着香菱去上香了,下午才回來,今兒你若是不住下,怕是見不上了。”
二人剛說了這一句話,便聽到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撞得簾子亂響,“怎麽好端端的就暈了?沒事吧?”
釵黛二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剛剛沖進來的人,不約而同地怔了,黛玉是想哥哥說什麽暈了?寶釵卻是因為這事正好撞到心坎上便有些不好意思。
林援之進門才看到寶釵也在裏面,黛玉也好端端的,便知道自己上了寶玉的當,只好解釋道:“聽說妹妹中暑暈倒了,我便過來瞧瞧,沒想到薛姑娘也在?在下冒昧了。”
寶釵輕聲道:“公子客氣。”說完便是好大一會沉默,黛玉見這兩個人都低着頭,一個沒有走的意思,一個也不再說話,便有些奇怪,正此時寶玉掀簾子進來笑道:“怎麽都站着?”
林援之這才回過神,便要問寶玉,寶玉卻笑着拉住林援之道:“你怎麽還在這裏?姑父找你呢。”說完還眨了眨眼睛,林援之掃了眼裏面,瞪了眼寶玉,這才讪讪離去。
寶釵原本都好好的,突然就說要告辭,寶玉攔住笑道:“你急什麽?不是說姨媽讓你給林妹妹帶句話嗎?說了沒?”
黛玉便道:“什麽要緊的話,要你親自過來一趟?”寶釵笑道:“沒什麽要緊事,媽說惦記着你,讓我過來瞧瞧,說讓你有空了過來逛逛,我們年底就要搬回去都中的老宅子了。”
寶玉便道:“怎麽你也要走了?在那邊住着不舒心麽?”寶釵道:“我哥哥已經在議親了,總不能在你家迎人進門吧?”
寶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問是誰家?寶釵看了眼黛玉,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想便索性坐下來,道:“我也不怕你們笑話了,索性說開罷。”
黛玉察覺到什麽,便一總沒有說話,見寶釵面上難為情,便有些不忍,讓雪雁帶人推出去,這才笑道:“我已經知道了,你且說你的。”
寶釵道:“按理說香菱的事情原也是我們誤了她,如今她已經離開了那邊便再無相幹了。只是哥哥也不知怎的改了性子,一本正經的跟媽說要接香菱回去,媽便說,人家好好的閨女憑什麽你相接就接?哥哥便說要明媒正娶,絕不委屈了她。
這件事本來是媽要和甄伯母提,可是伯母卻說要看香菱的意思,我知道哥哥以往最是個糊塗人,如今他也算是上進了些,若是有人規勸着必然更好的。再者,香菱原本在那邊的事情,總是有些耽擱她了,不如就此過了明路,如果香菱也願意,那邊是再無不好的了。”
寶釵說的直白,黛玉聽得明白,寶玉想着這事與自己想的不謀而合,卻都默不作聲起來。寶玉忖度黛玉怕是不想趟這趟渾水便笑道:“這事的确要先問了香菱的意思再說,只是你們家要是要娶香菱,那彩禮可備好了?這還不夠,帶走了一個也得還一個過來才是。你說對不對,林妹妹?”
黛玉聽到寶玉取笑寶釵,又想起剛才林援之和寶釵的情景,便掩嘴笑了,一手拉了寶釵笑道:“我留心問問她便是了。”
寶釵硬着頭皮說完這些話只覺得面上發燙,想着不知什麽時候又會遇上林援之,愈發坐不住,便要告辭回去,寶釵便也一起告辭,順道取了東西送到織錦閣,便回府去了。
寶玉剛走進院子,便聽說了王熙鳳帶尤二姐入府的事情,暗自咂舌之外不由得想到他日之禍,好歹是一條人命,有心想幫一幫,但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是他們兩口子的事情,我怎麽插得上手?可別到最後自己惹一身騷。雖說我是知道這裏的事情,可是我又不是救世主,哪能人人都救?對不對啊,神瑛。”寶玉沒事的時候,就會躺在床上對着石頭喟嘆,哎,這段時間事情可真多。
寶玉忙完手頭的事情,又聽說昭筠回王府了,忙回過賈母,又見過探春便讓人取了東西送了過去,自己也緊跟了過去,雖說昭筠的傷都已經好了,但是這件事不當面道歉也真是不舒服,也過不去。
這次到北靜王府的氣氛有點怪,感覺好像多加了些守衛似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到了見過了北靜王述明情由,寶玉便問昭筠怎麽不見?
北靜王嘆道:“皇上下旨昭筠三個月後要赴宛丘國和親,她哪能還像以前那樣瘋?”
寶玉聞言心中一驚,仿佛已經聽到昭筠暗暗哭泣的聲音,心裏恍惚,也沒聽清楚北靜王後面說了什麽,便昏昏沉沉的被送了出去,及到了府裏便一睡不起,到了晚飯的時候鴛鴦過來請,才發現寶玉的不适,吓得賈母拄着拐杖忙忙趕到後面,心肝兒寶玉的叫着。
王熙鳳和探春她們也跟了過來,再晚些李纨邢夫人也知道了,都一波一波的過來看着,只見寶玉只看着牆壁發呆,半晌沒話說,兩眼發直,沒有任何神智,就像——抽空靈魂的軀殼。
賈政原因今日趙姨娘病了,便在趙姨娘那邊歇中覺,聽說寶玉不好了,也忙差人去請大夫,又讓人看着寶玉便匆匆趕了過來,趙姨娘聞言也趁亂跑了過來,只往賈環那邊沖,見了賈環便要抱住親熱,卻發現賈環卻不和她親近,反而跑了出去。
趙姨娘心想都是寶玉挑撥他們母子關系,心裏發狠便又跑回屋裏找出上次馬道婆偷偷塞給她的東西,趁機行起巫蠱之術來,一面咒罵一邊往火盆裏絞碎,心裏的恨意也燃了起來。
卻說寶玉原本只是隐隐發痛,待出了府才反應過來,又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心痛,百般心思萦繞之間,腦海裏全部是昭筠的笑臉,整個人便糊塗起來,迷迷糊糊之中,仿佛看到通靈寶玉發出紅光,便不省人事了。
在有意識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霧氣彌漫的地方,無邊無際的白色翻滾,看不盡的幻海沉浮,數不盡的人事場景翻飛在眼前,都是過往的記憶。
寶玉忽然意識到什麽,低下頭果然看到脖子上的通靈寶玉不見了,又忙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是變回了賈羽。
“這是怎麽回事?”寶玉仰着頭大喝,雲霧厚重,把聲音消弭的如悶谷沉聲。
“你搶了我的身體那麽久,也該我回去了吧?”
寶玉回過頭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又轉了一圈,也沒有,一時間只覺得心神迷亂,天旋地轉,突然白光一線,神瑛從光環了走出來冷笑道:“多虧你今天心神動蕩,才讓我有機會能取而代之,等待會我适應了這具身體,你也可以每天聽我跟你講故事。”
寶玉忙要抓住神瑛,卻撲了個空,摔倒的時候,神瑛突然沖了過來,似是要将自己打散,寶玉眼前卻突然出現上次昭筠為自己擋劍的情景,一抹紅色在瞳孔裏慢慢擴大,随着一聲尖叫,自己覺得身體空前的輕松。
這就是死了的感覺嗎?
作者有話要說: 神瑛→_→你還是回你的無恨天做你的侍者吧,妹妹不是你的,姐姐也不是你的,這個世界不是你的~灰灰
安然菌的新文《花團錦簇》已經在寫大綱了,歡迎大家來包養喲喲!麽麽噠,嘿嘿
☆、三十七
寶玉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站着一個癞頭和尚和一個跛足道人。
和尚手裏拿着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笑道:“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可願将那蠢物還我帶回去交差?”
寶玉愣愣地點了點頭,看這和尚的神色一定是知道自己的來歷,便要再問,卻看到一大幫的人圍了過來,賈母賈政王熙鳳還有久不出門的王夫人也過來了圍成一圈不住地在詢問,寶玉掙紮着起身,擡眼望去,只見那二人已不知蹤影。
王熙鳳突然擺手嘆道:“哎呀,寶兄弟的玉被他們帶走了!”賈母立刻撲了過來在寶玉身上翻看,又看了看床上,便吩咐人去追,後面的婆子丫鬟又忙做一團,只一會,前面便又人進來,手裏捧着寶玉的玉道:“這是一個和尚留的,說是二爺知道的。”
寶玉還以為只是一場夢,現在看來倒是真的,他們應該已經将神瑛帶走了吧?
“寶玉,你快看看我?還認得我嗎?”賈母拉過寶玉,一看到他小臉蒼白,神情呆呆的樣子便心裏打戰,生怕白發人送黑發人,滿臉的滄桑顯得愈發的惶恐。
寶玉勉強見過衆人,又笑道:“我已經好了,只是有些餓了。”
賈母忙囑咐王熙鳳讓廚房備東西過來,探春也下去處理其他的事情,賈環等人見寶玉無事,便問了好也下去了,王夫人便扶着賈母回屋,自己也回去繼續念佛抄經去了。
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