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告而別
“赤緋啊？你這麽快就修成人了？來來來，走近點讓老龜我看看清楚，我老啦，速度太慢比不上你們小一輩兒。”
“龜伯，你別開玩笑了，就你那順時移動的速度，這青城山誰能比得上。”我還記着被龜伯咬住尾巴三天的仇，譏笑着靠近他。
“小青你還記得老龜有這本事就好，我勸你那條蛇尾不要放到水裏去，別的妖精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去年青城山那場大雨是你布的吧！哼，你可是把我老龜澆的足有五天都泡在水裏，這淺灘都要變成汪洋了！”
我聽了前頭頓時來了興趣，原來還是有妖精知道那場雨是我布的。可是後來龜伯的語氣就不那麽友好了，我忘了他原來不那麽喜歡水，一定是被泡在水裏太久了，渾身更皺了。便不着混跡的往遠離他的地方躲了躲，并且把正準備作亂的尾巴從水裏提出來。
小紅這時候有些不耐煩看我倆這邊的暗戰，又往前踏了一步，立在離龜伯只有半條蛇身遠的地方。
“龜伯，你看我這個人身怎麽樣？”
龜伯這才收回落在我身上警告的目光，眯起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小紅。我現在覺得小紅要是一直保持這幅人形面貌的話，我應該給他改名叫做小白。
“赤緋，你這修成人身的面皮長得還真是不錯呢，唇紅齒白的！啧啧，皮膚也挺好，光滑水嫩呀！”
我蛇身一震，怎麽聽都覺得龜伯這語氣像極了人間話本裏調戲富家小娘子的登徒子。雖然我并不知道調戲這個詞意味着什麽，不過從一般話本前後故事發展來看，這大概是雄性向雌性要求交|配前的開場白。
我不禁訝異的看了眼龜伯，沒想到這老家夥也想來場跨物種的交|配。可是，小紅不是說過要修成人形才可以？目光在小紅與龜伯之間來回幾遍，突然為心中猛然升起的領悟震驚不已，原來龜伯不僅想要跨物種交|配，還想要跨性別麽？！
小紅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他無論如何也猜不到我現在在想什麽，便傳音告訴他我的疑慮，最後還問了他一句這種情況你們倆誰能生？
話剛剛說完，就見他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忽然大踏步向我走來。一把拎起我的尾巴，掄起手臂用力一甩，就把我扔出去老遠，挂在淺灘對面的樹杈上。
我被摔的七葷八素，醒了好半天神才緩過來。再睜眼的時候，小紅已經離開了這處淺灘。而龜伯就好像我倆沒有來之前那樣，高昂着頭面向太陽的方向。
我急急的過去問他小紅去哪裏了，他沖崖頂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趕忙調轉了蛇頭，往崖頂飛奔。
氣喘籲籲中并沒有注意到我腦中龜伯發來的千裏傳音：“小青，龜伯老了，這輩子是化不成人了，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
等我到達崖頂的時候，滿月再一次爬上了夜空，今晚的月色很好，天上也只有幾絲輕雲，纏繞在月亮周圍，與星子交相輝映着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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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已經盤繞在那塊他常呆的大石上，我以為他仍是如此積極的修煉，不放棄任何一次吸取滿月精華的機會。然而當我近到跟前才發現，他不過是盤在那裏而已，卻并沒有在修煉。
“小紅，你不用你的人身了嗎？我瞧着挺順眼的。”繞過去停在石頭下面，我揚起頭疑惑的看着。他不是很驕傲那具軀體嗎？
“碧青，你的眼睛為什麽還不是黑色？”他剛才面向我的時候有些背光，我看不太清他的眼神。但是從這句問話裏，我聽出他有些不高興。
“我也不知道啊，也許是修為還不夠吧。”這話說的心虛，我自己知道我并沒有在這方面下足功夫。
他不再看我，扭了一下又變化成人形，向我伸出手。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蜿蜒過去順着他的手臂，纏上他的頸子。
“龜伯說我還沒完全修成人形。”
我十分詫異，他這幅樣貌明明就是人了啊，龜伯為什麽這麽說？
“怎麽樣才算完全成人？”我歪了歪頭，詢問他。
“他說要從蛻去的蛇皮裏脫胎換骨的出來，自那之後，才能一直是人體，完全不需要法術的修持。可是碧青，我已經幾百年不曾蛻皮了。若是不能脫胎換骨，我不知道我這樣子到底算不算是成人……”
他語氣低落，低頭看了看自己月光下愈加皎潔的身體。我本該是說點什麽安慰他。但不知為何卻突然想起今早自冬眠中醒來時，我草洞最裏側纏繞在那裏的一張蛇皮，思緒就這麽飄走了。
“碧青，若是你也能與我一樣幻化成人，我們倒是可以一同去人間走一遭，大不了就在人世修煉，早晚也能脫胎換骨。我早先從鸾鳥大人那裏聽說，人間在這個季節風景最是如畫，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我覺得小紅自從那年可以化為半人以後，腦袋裏想的事情就多了起來，經常能聽到他念叨一些人間話本或是那些之乎者也的書冊上的拗口詞句。
我本來想說咱們一人一蛇也可以同去人間，但又想起當初小紅曾給我講過的那只還未化成人形，就貪玩跑去人間妄想與人做朋友，最終卻被衆多人類圍攻打死的狐貍精。當時小紅告訴過我，人類都是膽小又排外的，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與自己形貌不同的生靈，即便這生靈其實并沒有想對他們做什麽壞事。
“小紅，你再等等我，也許再有幾百年我就可以和你一樣化為人形了。之前的幾百年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嗎？”我天真的以為他不過是在感慨着人間的美景，遺憾今年是見不到了，便說：“人間景色年年如舊，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
他扭過頭來看了看我，側首用他人類的臉頰在我的蛇頭上蹭了蹭，我覺得他的皮膚還真是和龜伯說的一樣，光滑水嫩。正想也蹭一蹭他，他卻退了開去，口中喃喃自語。
“是啊，我已經等了幾百年了呢……”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我的青草窩，他也沒有變回蛇身，我就窩在他懷中和他一起在崖頂迷迷沉沉的睡了一晚。我還記得臨跌進夢鄉之前，還想着第二天要告訴他，應該變出一身衣裳穿着，這樣他水嫩的皮膚就不會被青草刮傷，我記得昆侖山東的那群巫師和人類畫冊上的人物都是穿着衣服的。
春日的暖陽照在我的身上，煨暖了我冬眠時冰冷的蛇身。我抻長了身軀，舒展了下筋骨。環伺周圍，并沒有看到小紅的身影。
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自到了這青城山，我們便不常在一起修煉，經常是各自有各自的地盤。
但是今天，我卻覺得哪裏不對勁。好像在這山中，再尋不到小紅的一絲味道。
一開始我并沒有往壞處想，只以為是我剛剛醒來，身體的各項感官還不敏感，影響了我的嗅覺，便往他最常修煉的清風洞蜿蜒而去。
我想他昨晚聽了龜伯的話，說他還不算是脫胎換骨，也許心中不服，又回去閉關了。然而清風洞中也沒有他新鮮的氣味，有的只是他出關之前留下的一絲氣息。
于是我又想，他可能又去找別的靈物炫耀他人形的身體去了，便尋着青城山中妖物聚集的方向去找他。一路上遇到的各式妖物聽到我說小紅已經完全化成人形都非常驚訝和興奮，說是要見識見識。如此看來，他也并沒有來找他們。
我又想他一定是在龜伯那裏，肯定是去向他讨教，怎樣才能脫胎換骨再次蛻皮。
我還告訴自己，他肯定在龜伯那裏，我不用着急的去找他，免得他笑話我如此沉不住氣。然而我腹部的鱗片，卻是不受控制的在快速的蠕動着，好像我就要失去他這個最重要的朋友一般……
“小青，赤緋今天很早的時候卻是來過我這裏。”龜伯見我過來，反常的從趴窩的大石上下來，運氣了法術瞬間來到我的面前。
“他說他聽到你夜裏說的夢話要他穿上衣裳保護皮膚。”龜伯将脖子從背殼裏伸出很長，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說他會記得你說的話，不會讓人類笑話了去。”他幹笑了下，聲音幹癟。
“小青，她走了！”
“龜伯，你的聲音真難聽！別說了。”我拒絕他的聲音在虐待我的耳朵，轉身準備離開。
眼前一個身影晃了下，他又移到我面前。
“小青，赤緋走了！”
“你住口！”我火冒三丈：“昨晚他還說要和我一起去人間看看的，他怎麽會走？他走去哪兒了？！”
我心裏其實有些明白，也想到他會去哪裏。但是我從不曾想過，我這個朋友，我自懂事以來最好的朋友，有一天會抛下我，不說一聲就跑去人間。他有那麽着急嗎？就不能再多等我幾年？
“小青，今早赤緋來的時候要我帶給你一句話，你要不要聽？”
我窩窩囊囊的看着他，覺得這家夥臉上的表情好像在看我笑話，他在笑我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遺棄了。
“誰耐煩聽他留下的話，他就這麽丢下我跑掉了，也不帶我去人間玩耍，我小青才沒有這樣的朋友！”
我用力吠出這句話，根本沒聽龜伯在我身後的呼喚，一個轉身升騰起身子，飛身竄進空中厚厚的雲層中。
我只覺得胸口氣憤的都要炸開了，小紅這個混蛋，這幾百年來的情分居然都比不過他的執念？！那裏究竟有什麽好的引得他不顧一切的前去，甚至都沒能像白素貞那樣脫胎換骨就迫不及待的要入世？為什麽他和鸾鳥大人都抵擋不了人世的誘惑？
周圍雲層中環繞的冰涼水汽也沒能降低我的怒火，我只覺胸口靈氣擠壓，不釋放出來就要撐爆了身體。大口一張便傾吐出無處發洩的靈氣，席卷着周遭的汽雲化成水龍往青城山刮去。
我心裏知道，又要對不起兔子精的草窩了，也許明日龜伯還會來追着我滿山的跑。然而我此刻根本不想顧及那麽多，我腦子裏想的都是幾百年來與小紅相處的片段。
“小紅，你明明是蛇，為什麽那麽喜歡人類的東西？”
“小紅，我其實就是青蛇而已，做什麽要被你叫做碧青？”
“小紅，你終于能變成人啦？雖然是半人，不過你的上半身看起來好像那顆會動的樹呢！”
“小紅，等我也能幻化的時候，咱們要去人間的哪裏？”
等我，等我，他都沒有再等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