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餓死

哪想程明輝去把事情和西如一講,西如卻問道:“你什麽時候走?”似乎一點也沒有要跟着他走的樣子。

自己在這裏守了将近半年,原來她仍舊不願意跟他一塊走,程明輝心裏一涼,接着怒火中燒,恨不得将她直接扛上車拉過去得了,可是他又很清楚,假如真要這樣做了,月娘肯定會更讨厭他。

“你準備去了之後如何安置順哥兒呢?我準備讓他三歲啓蒙。”西如問道。

“你跟順哥兒可以住在襄陽城裏,我沐休的時候去看你們。”他本想說那地方根本無甚麽人,她跟順哥兒完全可以跟他一起住。可又覺得自己從一個四品将軍變成了從九品驿丞,月娘說不定會看不起他,所以才不願意跟着他前往,神色不由一暗。

月娘一看程明輝的表情,心裏就有氣,卻也不點破,只道:“在你眼中,先是孟将軍,然後是他的部曲,接着才是順哥兒!我們娘倆雖然不敢跟孟将軍相提并論,好歹也是你的家人,你做事的時候,可否想過要問下我的意見?”七公主那些事若是知他有難言之隐,她肯定會同他一心,夫妻共同商讨解決的辦法。說到底,他根本只把她當成了一個娶了女人,而不是将要渡過一生的伴侶。

這樣,她為何要跟着他去襄陽?

“你一個女人家,又帶着孩子,孤身留在盛京,我并不放心。”程明輝垂頭道。

“之前那十幾年,我一個人也過了。”不提這個則罷,一提起來西如又想起他當初不聲不響的離家,十幾年連一封家書都不曾有過!

經他這麽一說,程明輝也覺得內疚,當時他也想過要給西如寫信,可是一旦想到她可能會嫁給別人,他的信就寫不出來了。時間過得越久,就越不敢給她寫信了。

說到底,面對西如的時候,他是相當沒有自信的。

“張莊那種小地方,民風淳樸,盛京之中陰險小人甚多,你跟順哥兒留在這兒,我內心難安。如今陛下已經老态龍鐘,新帝登基,內憂外患,只怕會亂上一陣,你們還是跟着我走罷?”他說着,眼中已經帶了懇請。

“我去襄陽可以,但你不能打擾到我的生活,你若有了心悅之人,我們就和離吧。”她道。

聽到和離二字,程明輝如五內俱焚,當下盯着順哥兒道,“你這女人,自幼失去家人,難道要像順哥也像你一樣嗎?無論如何,我要把他帶到襄陽,你去也好,不去也好,請自便。”說完抱起順哥兒,怒氣沖沖的去了。

不都說女人要哄嗎?他哄了這麽久,就是石頭也焐熱了,她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根據大周律法,就是和離,兒子仍舊是屬于程明輝的,她跟本沒有理由攔住他抱走兒子,不由傻了眼。

順哥兒如今一歲多了,已經懂得看大人臉色,見爹娘都板着臉,也就沒有出聲,任由程明輝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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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倆玩到天黑,順哥兒看看陌生的房間,小嘴一撇就哭了起來,“娘呢?我要娘。”

程明輝傻了眼,又不願意就這樣把兒子送回去,只得狠了心任着順哥兒哭。

孩子又小,一會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程明輝又打又撓。

反正程明輝皮粗肉糙,被個奶娃打幾下沒怎麽,但是哭得着實讓人揪心,隔壁老太太看不過,指着程明輝罵道:“你就不會給他找點東西吃,給點水喝!造孽喲!”

程明輝這才想起,之前在得月樓,每隔半個時辰,月娘都會着人問順哥渴不渴,要不要吃東西,他怎麽就忘了呢!

忙親自磕了兩個雞蛋,在鍋裏煎得黑糊糊的端到了順哥兒面前。

這個煎雞蛋,別說是賣相不好,就是味道也差了點!

——太鹹了。

順哥兒一直過着優越精致的生活,哪裏咽得下?

好在西如不放心兒子,帶着人過來了。

順哥兒一見到親娘,将嘴裏的鹽蛋一吐,推開程明輝,跑到西如懷裏去了。

“順哥我先帶回去,你去襄陽的時候帶上我們母子”,西如瞪着程明輝道,“我只一個要求,到時候不準幹涉我們母子的生活。”

程明輝此時倒有了松口氣的感覺,忙道:“行。”

暮色蒼茫中,見妻兒乘着馬車走遠了,“阿勝,着人盡快弄輛好點的牛車,給他們坐。”

原來,在這個時代,最好的交通工具并不是馬車,而是牛車。

此時無論馬車或是牛車的輪子都是木頭做的,而路面又全是土路,這些土路在天晴得好的時候塵土飛揚,當然這是好的。

若是不好,遇到雨天,一窪水,不窪泥,馬跑得又快,車輪跟坑坑窪窪的硬碰硬,坐車的人直接會腰酸背疼。

當然,盛京是個非常講究儀容的地方,想大雨天被濺得一臉泥水,誰還有心情管儀容?

西如之前為了趕時間,馬車倒是坐了不少,巅波一下,也受下了。程明輝特意囑咐要牛車,倒是真心實意為這母子二人考慮。

阿勝辦事效率一流,牛車當天晚上就弄到了,兩頭健碩的大黃牛由程明輝親自駕着,到了得月樓。

他本是有些氣悶的,可惜見到順哥兒拿着點心往他嘴裏塞,一副怕他生氣的樣子,他的心又軟了下來。

“馬車太奔波了,你和順哥兒還是坐牛車吧。”程明輝沒話找話的開口道。

這輛牛車比普通的馬車更為寬敞,裏面不僅可以躺着睡覺,中間還有一個精致的小幾,可以放茶水、糕點這些。牛拉的車,倒也穩健,不用擔心順哥兒長途跋涉,太辛勞。

西如昨天想了很久,倒對去襄陽沒那麽排斥了。

這個時代戰争的武器也不外就是刀、箭之類,說白了主要靠的是地形和人力。若是記得不錯,襄陽城剛好三面環水,一面臨山,若是記得沒錯,由山入城只一道關口,可謂一夫擋關,萬夫莫開,此時南陽王的王府就設在襄陽。住在這樣的地方,倒也不用擔心什麽內憂外患,只一心做米蟲将順哥撫養成人罷了。

如今看到如此“豪華舒适”的大車,西如便點了點頭,先上了車,又從奶娘手裏接過順哥兒,坐了。然後白芷跟葡萄也爬了上來。

至于其他人,西如吩咐了管家別外挑一部分能幹的,帶着上路。如今程明輝只是個守城門的,她再怎麽鬧,只要沒和離仍舊是他媳婦,也不好在南陽王面前太過張揚。

既使如此,衣物裝了兩車,下人裝了兩車,還有一車是鍋碗瓢勺,就是馬桶也得帶着,不然行至半路,要入廁怎麽辦?

宛縣和襄陽相距并不遠,西如在那裏置的倒也有莊子,如今要去,只需先打發人過去,吩咐打掃幹淨入住即可。

如此以來,黃牛慢慢悠悠的上路,西如倒也不急。

南陽王自然是等不得的,少不得先走了。剩下他夫妻二人帶着順哥兒和一衆仆人倒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你帶着妻兒,着實不便,可以晚一段時間去交接,那邊我先着人給你說一聲罷。”南陽王臨行時交待道。

這兩位不和之事,連遠在宛地的南陽王都聽說了,成心想要幫這小子一把,不過看程明輝一副不開竅的樣子,也只得自己走了。

餘下這夫妻二人,帶着兒子游山玩水一般,倒也惬意。

不過,無論是住店還是露宿,西如均沒有給程明輝可乘之機。

客棧住不下的時候,人家搭帳篷,又有一大群下人看着,程明輝想摸摸自家媳婦的小手,都沒找到機會。

月餘後,終于看到襄陽城。

程明輝做驿丞的地方,就是襄陽城外的柳子關。一溜的土坯房,屋頂蓋着茅草,驿站內唯一個腿有些不方便的老兵。

此時日薄西山,漫目望去,盡是剛灌了漿的麥穗。西如不由下了車,拉着順哥兒徒步而行。

“娘,聽,有人在哭呢。”順哥兒睜大眼睛,望着西如道。

循聲望去,才發現不遠處的地梗上,躺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身上趴了個兩三歲的小奶娃,正哭着喊娘。

婦人衣着褴褛,蓬頭垢面,臘黃的臉,深陷着眼眶,幹裂的唇,腳上并無穿鞋,起着厚厚一層繭,她那烏青色的唇裏,含着一株麥穗。

“葡萄,先給她灌點水下去。”西如吩咐道。

葡萄忙拿了水壺過來,倒了一碗,扶起婦人,拿掉她嘴裏的麥穗,“娘子,起來喝水了。”她道。

半天沒人應聲,葡萄只得把碗遞到她的嘴邊,然而,仍舊沒有半點反應。

白芷将手放在那婦人的鼻端嘆了一下,臉上一僵,向西如道:“夫人,這位娘子已經沒有呼吸了。”

西如嘆口氣,“就地埋了吧,是餓死的。剛灌漿的麥穗,并不能充饑。”說着,眼睛已經脹了起來。

順哥兒拿了一塊點心,遞給了那奶娃,“給你吃。”

那孩子接過,盯着點心看了一眼,飛快的往躺着的婦人嘴裏塞去,“娘,你吃,吃了就不會餓了。”

聽着的幾人,不由都流下淚來。

襄陽,竟是如此的窮?西如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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