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品相關
重生之絕世妖寵
作者:冰糖蓮子羹
內容簡介
別人眼中的月見微: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睚眦必報人人得而誅之的小賤人。墨滄瀾眼中的月見微:乖巧粘人貼心聰慧的寶貝。別人眼中的墨滄瀾:大美人,大美人,大美人,可惜是個殘廢。月見微眼中的墨滄瀾:性格完美脾氣超好天賦全界第一的帥炸天穹大美人。
重生之絕世妖寵的關鍵字:重生之絕世妖寵,冰糖蓮子羹,升級流,HE
前塵(1)
大殿華麗而寂靜,縱然宮女侍者随處可見,但他們卻訓練有素,行走如風,不敢發出絲毫聲音,倒不是因為這雲巅仙宗規矩大,而是因着這些人生怕發出了聲音,惹惱了那位聽不得任何動靜的仙主。
月見微正靠在綴滿了鲛珠用雲錦天絲織成的軟塌上靠着,身邊一左一右跪着兩個婢女,一個端着冰玉盤子,上面托着數枚瑩藍色的琉璃葡萄,另一個則是用纖纖玉手為月見微剝葡萄,再親手喂到他口中。
整個紫澤仙陸都知道,雲巅仙宗的仙主月見微,乃是這世上頭號風流、頭號懶散的人物。
他身邊侍女無數,各個都是美人兒,他對美人兒總是格外寬厚。
雲巅萬籁俱寂,偶爾有鳥鳴啾啾,風吹竹葉之聲,倒是更顯得寂靜了。
這時,一個侍者匆匆而來,先是給華殿門口的那侍者施了個眼神,确認仙主未在休寝、且心情尚好之後,方才通報一聲,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月見微擡眸,瞅了那侍者一眼,看他一臉苦相,便道:“你可別告訴我,墨雲澤這小子還沒走。”
侍者弓着腰說:“仙主英明,他的确還在那裏候着,還說仙主若是不見他,他便不走了。”
月見微便笑了,捏起一顆葡萄,随手塞到了那個給他喂葡萄的女子口中,挑眉看着那侍女嬌笑,道:“他兄長棄我而去,至今已經有一千年,我讓他在門外等我一千日,不算過分吧?”
侍者心裏面打着唐突,這位仙主的八卦過往,可不是好聽的,保不準哪日仙主想起來有人竟是知道他的往事,便動了殺心,拿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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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連忙道:“仙主寬宏大量,自然是不過分的,墨雲澤來求見仙主,縱然是等上一千年,也是他的福分。”
至于月見微口中那個千年之前抛棄了他的“兄長”,侍者是半分都不敢提起的。他來這裏的年頭尚短,卻也聽說過,月見微曾是被一個男人給抛棄了的,直到現在,外面還有人拿這件事情,笑話月見微。
月見微坐了起來,滿臉不耐煩地說:“行了,讓他進來吧,他見了本尊之後,也好讓他趕緊滾蛋,別一天到晚沒事兒幹就在我門口當門神,心煩得很。”
侍者連忙退出去,将那在雲巅仙宮門外的那顆巨石上吹了一千個日日夜夜的風依然頑強堅守的男子請了進去。
臨進去之前,墨雲澤問道:“月見微過得好嗎?”
聽他直呼其名,侍者瞪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膽子還挺大。
侍者不吭聲,墨雲澤打量着周圍的仙娥和萬花蝴蝶,自言自語道:“看樣子,過得應該還不錯,這宮裏面,到處都是奇花異草,妖獸仙鳥,倒是比以前分餐露宿連個安穩日子都過不上的時候強多了。”
侍者目觀鼻鼻觀心,當成沒聽見,兀自在前面引路。
這整個仙宮裏面發生的事情,哪怕是一句悄悄話,都逃不過月見微的耳朵,如今的月見微修為究竟有多高,誰都不知道,始終是個謎。
“就是太安靜了些。”墨雲澤臨踏入內殿大門之前,小聲嘀咕一句:“他以前最喜歡熱鬧,這麽安靜的地方,他能受得了嗎?”
侍者:“……”
月見微在裏面吼道:“廢什麽話,滾進來說話。”
墨雲澤眼神微微起了波瀾,他輕嘆一聲,擡腳過了高高的門檻,走入了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
月見微靠在一個女子腿上,赤着雙腳,披着件色澤鮮豔的長袍,胸口部分微微敞開,顯得随意極了。
墨雲澤見到月見微,眸子落在他那變化不大的容顏上。
“大嫂。”墨雲澤說。
“噗——”月見微本已經含住了侍女喂在口中的葡萄,聽到了這個稱呼,竟是一口将葡萄給噴了出去,這葡萄還剛巧不巧地砸在了墨雲澤的臉上。
墨雲澤面不改色,若換做以前,他早就跳起來罵起人來了。
但這也怪不得月見微,以往縱然他和墨雲澤的兄長好上的時候,墨雲澤也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都看不上,哪兒叫過他嫂子?
月見微白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有所求,看在昔日我與你的關系上,我倒也不見得不答應,你直說就好了,這麽個套近乎的稱呼,我可是承擔不起,別膈應我。”
墨雲澤燦若寒星的眸子沉了沉,他先是低頭,再擡起頭來直視着這位高高在上的仙主,道:“你這些年,當真一點都不關心我大哥了嗎?”
月見微臉上含笑,但笑容挺假,他又捏起了一顆葡萄,喂給了身後的美人,悠悠然說道:“小雲澤,你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墨雲澤不吭聲,只是執着的盯着他看。
月見微笑容斂起,淡淡說道:“既然忘了,那我便與你說道說道。墨滄瀾千年之前,娶了藥宗宗主丹心陽,拿到了八味靈藥,煉制了解毒丹,解了那萬骨枯之毒。他自然是佳人在抱,天下在望,過得好好的,我有什麽可關心他的,你這話,當真是可笑至極!”
墨雲澤這孩子,縱然如今年紀已經不小了,也仍是個情緒激動的,聽了月見微這話,他居然眼眶都紅了一圈。
月見微倒是奇了怪了,說:“你委屈什麽?該難受的,是我才對吧?”
墨雲澤嗚咽了一聲,強忍着痛苦,死死捏着拳頭,哽咽着說道:“你根本就不關心他,你一千年,都沒問過他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大哥……我大哥他在你閉關的第三年,就已經走了——他走了,他走了你懂不懂?”
“……”
月見微一時間語塞,他甚至大腦都空了起來。
墨滄瀾走了?
什麽叫做走了?
離開了紫澤仙陸嗎?
難道他尋到了大機緣,得道飛升,去了更大的世界了嗎?
可是,自己這麽多年,怎麽就沒聽說過誰飛升了?
你他媽哭什麽,墨雲澤你他媽都一千多歲了,你哭個屁!
月見微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沉如一潭毫無生機的死水,然而墨雲澤簡簡單單幾句話,竟是攪亂了整個心湖。
月見微聽到自己說:“我便知道他是個厲害人物,這才不過千年,他就飛升了啊。”
墨雲澤說:“他沒有飛升,他已經死了,千年之前就死了。”
“……”
“仙主自從與我大哥分開之後,便閉關數百年,不問世事,怕是連提都不讓身邊人提起我大哥來,自然不知道,我大哥并未娶丹心陽,僅僅三年之後就妖丹爆裂筋脈俱斷毒素攻心而亡。出關之後,仙主又這般風流,身邊美人環伺,風流快活,自然更想不起我大哥了。”
月見微的大腦都嗡嗡的了。
他渾身的血似乎都被不知從哪兒來的寒流給凍住了,後面柔軟的軀體宛若鐵板。
墨滄瀾死了?
他怎麽就死了?
丹心陽的藥術天下第一,八樣靈藥又弄齊了,怎麽也能将他的毒解了,将他的身體治好,怎麽就能死了呢?
月見微茫然極了,他覺得這當真是可笑至極,若是墨滄瀾早晚會死,那他當初又為何大度到委屈自己将墨滄瀾拱手讓人?
月見微竟是噗嗤笑了出來,用輕佻的口吻道:“死了?那當真是可惜極了,畢竟墨滄瀾那張豔冠天下的臉,甚得我心,他雖然是個殘廢,但他那身體的滋味兒——啧啧,不瞞你說,過了千年再想想,我還仍是記憶猶新呢……哈哈,這些年,我也嘗過不少美人,倒是沒一個比他更銷魂的。”
墨雲澤擦了下眼睛,擡頭仰着臉看着高階軟塌之上的月見微,竟是冷靜下來:“仙主這般說,我大哥泉下有知,想來也是高興的,至少不管是愛是恨,仙主總是惦記着他的。”
月見微的臉一下子便沉了下來,他長得美,縱然不笑也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但若是繃着臉,便如同萬裏寒霜,讓人不寒而栗。
“你這話說的就有意思了,說得好像他對我還有情似的。你可別忘了,他能為了活命,将我棄之如履,枉顧我對他的一往情深,他當成一塊破布扔了個幹淨,讓我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實話告訴你,其實他解毒所需的那八味靈藥,我手中也有,能煉制解藥的藥師,我也一樣能尋到,可他非要為了富貴榮華,棄我而去,選了丹心陽!”
“他死了,這都是命,都是報應!”
月見微說着,聲音漸大,音調漸高,就連眼眶就有幾分狠厲的紅,他赤着腳站在了白玉鋪成的地面上,走了下來,來到墨雲澤身前,狠狠瞪着他,說:“如今他死了,關我什麽事?他不娶丹心陽,又關我什麽事?你別告訴我,他最後後悔了,後悔有什麽鬼用?”
“他直到死,都不曾後悔。”墨雲澤終于忍不住哽咽出聲,那張很是英俊的臉上爬滿了淚痕。
他脖子上青筋隆起,死死瞪着月見微,嘶吼道:“你以為,我大哥為的是那八味藥,為的是他日後的富貴榮華?我大哥,在你心中,難道就是那種人嗎?”
“……”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那解毒的藥,從頭到尾,從始至終,根本就不是八味,而是十樣!”
月見微一愣。
十味?
月見微無意識地捏緊了袖子。
墨雲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沖着月見微啞着聲音說:“第九味藥,是麒麟角,第十味藥,是麒麟妖丹,而麒麟當中,麒子的妖丹陽氣太重,唯有雄性麟子的妖丹已經陰陽平衡,才能入藥……這世上,唯一一個雄性麟子是你,我大哥、嗚嗚……我大哥怎麽舍得讓你為難,怎麽可能舍得你為他去死?”
“……”
前塵(2)
“你以前,說他不愛你,不疼你,可他若不愛你,怎可能寧可死,寧可放棄複仇,也不願讓你為難?”
月見微往後身形不穩地退了兩步,整張臉上的表情是空白的,他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如同半只腳踏入了地獄,又像是被萬鬼齊齊抓住了腳,扼住了咽喉。
他竟是無法呼吸。
“不,不可能,萬骨枯的解藥,只需要八味藥而已,你騙我……你別想騙我!”
“不可能?我也覺得不可能,我也希望不可能,那樣我哥就不會死了。”
墨雲澤擦拭着眼淚,又吸了吸鼻子,說:“我以為丹心陽騙了我哥,我去找丹心陽問個究竟,可是丹心陽說,我爹從一開始就知道真正的藥方,我便又回去問了我爹,我爹只說……他只說起初并未告訴我哥有最後兩味藥,是因為能化形的雄性麟子數百萬年都難見一個,他怕說了之後,我大哥心裏面便連半點希望都沒了,連百歲都過不了。”
“萬骨枯之所以被稱作無解之毒,不是因為沒有藥方,而是因為解藥當中,有兩樣根本尋不到。”
“麒麟當中,雄為麒子,雌為麟子,誰能想到這世上竟當真會有能化形的雄性麟子降生?”
“誰又能想到,那麟子竟是你。”
“你說,我大哥除了去死,他還能怎樣?”
“他還能怎樣啊?”
“你告訴我啊!?”
空曠大殿之中,回蕩着墨雲澤沙啞的低吼聲。
殿內一片死寂,那些侍女一個個都驚慌地張望着,不敢出聲。
“他還能趁我睡着,毫不設防地時候,挖了我的妖丹,沒了妖丹,我自然要化作原形,那個時候,他再割了我的麒麟角,便就齊了。”過了許久,月見微才淡淡地開了口。
他眶通紅,卻不見濕潤,似是連感情,都只能有這般波動了。
月見微拂袖轉身,道:“過了這麽久,你卻要來告訴我這件事情,你大哥至死都要瞞着我,都要讓我恨他,都要我好好活着,你做什麽要違背他的意思,非要将真相告訴我呢?”
他一步一步走上玉階,聲音和眼神一樣空洞。
“你是想讓我難過,還是想讓我陪他一起去死?縱然我現在将妖丹挖出來,他也活不了了,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吧。”
墨雲澤重重擦了眼淚,聲音中具是仇恨和冰冷,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剝了。
“我要替我大哥報仇。”
“我大哥死時,形銷骨立,全身如同萬蟻噬心,每日嘔血,整整煎熬了一千個日夜才咽氣,我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
“以前我爹從不告訴我仇人是誰,直到去年我出關,才偶爾得知了那萬骨枯的來處,知道了仇人是哪家哪派——我要給我哥報仇,但是我殺不了他們,我的修為,縱然是再過數千年,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你若是對我大哥還有些情誼,便請你——求你,替我指點一二,或者,給我尋個厲害的師父,待到日後,我必手刃那群禽獸!”
月見微霍然轉身,一雙鳳眸冰冷,聲音森然宛若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
他問道:“你仇人是誰?”
墨雲澤顫抖着聲音搖頭,說:“我不能告訴你,我爹說了,這世上唯一不能告訴的,便是你。”
月見微冷笑着一擡手便是一鞭子甩在了墨雲澤身上,将他打翻在地上,怒笑道:“你爹是怕我替你大哥報仇,我他媽——我他媽和他同床共枕睡了數十年,若不是他抛棄我,我和他的孩子都生出來了,你喊我一聲嫂子,難道我還不配知道他仇家是哪個嗎?”
“……”
“你以為我會替他報仇?做夢!他棄了我,讓我淪為笑柄,我憑什麽替他報仇?我就是好奇,只是好奇罷了!我好奇萬骨枯這等毀天滅地的毒,究竟是從何而來,這毒,保不準就是專門針對我的,我問問難道不成嗎?”
“……”
墨雲澤翻身而起,雙膝跪地,雙手撐在前方,咬着牙齒說:“是紫澤仙陸,麒麟世家。”
“……”
月見微眯了下鳳眸,道:“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我就是麒麟世家之人。”
墨雲澤說:“是麒麟世家本家。”
月見微一愣,手中金紅色的鞭子倏然收入了袖中,他望着階下的墨雲澤,看着那張蒼白又微紅、和故人有三分相像的俊顏,怔愣了許久之後,才輕笑一聲,坐在了軟榻上,道:“你的仇家若是他們,那的确不是對手,沒用的。”
墨雲澤态度堅決,還很是不怕死,說:“縱然是死,我也要帶着他們一起死。”
“你可真是和小時候一樣,只長個子,不長腦子。”月見微嗤笑一聲,看着墨雲澤漲紅的臉,說:“你這修為,連我都打不過,還想和他們同歸于盡?你問問自己,也配說這話?”
“……”
“我真是替你哥發愁,他天賦那麽高,怎麽自家弟弟的天賦,怎麽就能爛成這樣,難道是物極必反?”
“……”墨雲澤聽不下去了,他跳了起來,沖着月見微吼道:“你他媽少說風涼話,別以為你和我大哥好過,我就能忍你了,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讨厭!”
“你就算讨厭我,也打不過我呀。”月見微竟是眯起了眼睛輕笑,他笑着笑着,就毫無征兆地沉了臉,陰晴不定,面無表情地說:“你事也說過了,人也見到了,這就滾吧,千年之內,別讓我在紫澤仙陸見到你——容遲。”
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無聲無息宛若鬼魅似的飄然落在了月見微身邊。
“仙主有何吩咐?”男子道。
“不知從哪條路子溜到紫澤仙陸的一只小螞蚱,你把他送回蒼茫大陸去,往後就看着他,他何時能打過你,何時再重回紫澤仙陸來。”
“是。”容遲利落極了,眨眼間便到了墨雲澤身邊,道:“請吧。”
墨雲澤瞪大眼睛,氣得胸膛起起伏伏,原本就紅得像是兔子的眼眶,便紅的更加厲害了,之前是難過,現在是氣的。
他悲憤之下,破口大罵:“月見微你個王八蛋、沒心沒肺的混蛋玩意兒!我、我不讓你幫忙了,你別管我,我好不容易才上了紫澤仙陸,你滾,你別碰我,你——你他媽冷酷無情,你他媽和那些人一定是一夥兒的!混賬東西,我真是看錯你了……”
“容遲,把他的嘴給我堵着,吵死了,聽着心煩。”
“是。”
“唔唔唔……虐家哇你墳蕩!”
“……”
墨雲澤自然不是容遲的對手,他被容遲捂着了嘴巴,拖着身子,很沒面子地拉出了雲巅大殿,一路上都試圖反擊,然而卻毫無用處。
前塵(3)
大殿重新恢複了清淨。
月見微看着跪了一地的侍女,輕笑着說道:“繼續啊,你,你端着盤子,你繼續剝葡萄,你過來給我當靠墊……”
侍女們相顧一眼,遲疑地、戰戰兢兢的各複其位,有人端起了水晶盤子,有人跪在地上剝葡萄。
至于那位雲鬓美人,剛坐在榻上,便又聽月見微道:“算了,你站旁邊吧,看得人都沒了,還做什麽樣子,自娛自樂麽?”
那美人站在旁邊,低聲不語。
月見微吃了一顆葡萄,突然覺得這大殿太空曠,太安靜。
便又說:“你會唱曲兒嗎?唱個曲兒吧。”
美人細聲細語問道:“仙主想聽什麽?”
月見微頓了一下,說:“就那什麽,悼亡曲兒吧。”
美人臉色一僵,欠了欠身子,張口便開始唱:“我如青瓦君如霜,霜盡瓦依舊,那叫玉骨埋他鄉,生死兩茫茫……年少不知離別恨,玉宇望斷方知愁……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形銷骨立,萬蟻噬心,每日吐血,煎熬一千個日日夜夜才死……
月見微一顆葡萄也吃不下去,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喉頭一甜,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呀——”
“仙主息怒,仙主息怒啊!”
唱曲兒的美人不敢再唱,雙腿一軟整個人都匍匐在地上,袖口沾上了鮮血,整個人都瑟瑟發抖,兀自懊惱着自己唱這種曲兒做什麽。
月見微的手微微發抖,他重重喘着粗氣,抖着手從袖中拿出一個紅繩編成的手串,死死捏着,一動不動地盯着它看,像是抓到了什麽救命稻草。
這手串上什麽裝飾也無,紅繩是普通尋常的紅繩,看起來有些老舊,顏色都不那麽鮮亮了。
這裏面,藏着墨滄瀾的一绺長發。
“仙主若是心裏難受,便給奴婢們說說,說出來,許是就不那麽難受了。”服侍月見微多年的大侍女,大着膽子說。
月見微過了一會兒,才擺了擺手,道:“都下去吧。”
侍女們不敢再多做停留,紛紛叩頭之後,小步快速地退出了大殿,還将殿門關上。
月見微望着那手串出神。
陽光穿過窗棂和琉璃紙,落在月見微左側的臉上,他的臉一半在光中,一半在影中,忽明忽滅。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水打在了那紅繩上面,又落在了玉階上。
“那些人,他們害我至此,害我父親死于非命,害我整個墨家在白雪境百年舉步難行,我這輩子,半生都要為複仇活着,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厚愛,更不想連累你。”
“我心中有恨,對你的愛,總是超不過恨的。”
“為了治好這萬骨枯之毒,為了殺了他們,我可以犧牲所有,不管是什麽人,都阻不了我。”
月見微以為,他早已忘了那些話,就像是自認為忘了墨滄瀾這個人一樣。
可事到如今,他才終于看透,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逃離“墨滄瀾”這三個字。
月見微落着淚便就笑了,他哈哈笑了幾聲,聽着那回蕩的尾音,喃喃道:“墨滄瀾你這個騙子,你分明就說,哪怕堕入地獄,哪怕與這世界同歸于盡,哪怕你活成了萬人唾棄的怪物,你也要殺了你的仇家,可你最後……你最後,卻選了我。”
“你從未說過一句愛我,竟是選了我。”
“我用盡卑鄙手段,迫你與我在一起,你竟是不怨恨我。”
“你可真是個可笑的傻瓜。”
從這日起,雲巅仙宗閉宗隐世,仙主月見微閉關。
轉眼又是千年。
這一年,墨雲澤終于打贏了容遲,意氣風發的提着長刀,氣勢洶洶地飛升沖到了紫澤仙陸。
他有兩件事要做——
第一,先去雲巅仙宗,将那個無情無義比石頭還硬的王八蛋龜孫子狗玩意兒月見微拉出來打一頓,以息自己這千年來的憋屈和怒氣。
第二,他要替兄長、替整個白雪境墨家報仇。
然而,他還沒走到雲巅仙宗,便遠遠看到那山之巅、雲之短火光重霄,濃煙滾滾,宛若黑龍盤旋,閃電城池幾欲傾摧。
他望着那黑雲,呆呆地愣了一一會兒,然後拉住旁邊的一個路人,道:“雲巅仙宗的月見微呢?那裏,究竟是怎麽了?”
那路人掃了這位容貌俊秀的仙君一眼,道:“你竟是還不知道?月見微一年之前,沖破了千年死關,引來了九九八十一道飛升劫雷,本以為他要入仙界,然而他卻引着這劫雷,徑直沖向了中央仙陸的皇都。”
“也不知他發什麽瘋,大好前程不要,長生不死不要,竟是要拉着整個麒麟世家跟他一起去死,這下可好,孤淵家的老巢,那號稱銅牆鐵壁縱是萬滅大陣也破不了的麒麟祖地,竟是被月見微給直接炸成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方圓萬裏之內,紫雷陣陣,焦骨遍地,麒麟祖地無一人活着出來,如今那雷火還在焚燒着呢!”
“你還問月見微?他當然是一起死了,這還有什麽可說的,他那架勢,就是去送死的,你當八十一道劫雷化作攻擊是鬧着玩兒的啊?”
“哎,如今麒麟一族的皇朝倒了,其他皇朝便就蠢蠢欲動,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月見微一個人,竟是攪合的整個紫澤仙陸風起雲湧,你且看吧,要不了幾日,其餘大皇朝便就要打起來了,麒麟世家的孤淵皇朝怕是要就此終極喽,就是苦了我們這些小打小鬧的散修。”
“哦哦,你說那雲巅仙宗?自然是麒麟世家其他分支僥幸活下來的人燒的啊,他們依托的可不就是本家,本家一倒,他們哪兒還有以往的尊榮高貴?麒麟世家的人啊,可不是恨死了那個月見微了,怎麽可能讓他的宗派留下來呢?”
“月見微當真是個瘋子啊,這個瘋子,太可怕了,哎,渡劫有什麽好的,再來一個這樣渡劫的,大家就都別活了。”
“……”
墨雲澤尋了許久,才終于從那團團廢墟和濃煙之中,尋到了月見微存在過的蛛絲馬跡——那是一顆生命力旺盛的葡萄藤,就在原來的內殿之中,紮根于玉石板內,順着已經坍塌的玉柱朝上面攀爬。
荒城之中,生機勃勃。
墨雲澤擡頭,仿佛看到那破碎了的軟塌上,月見微正擡着下巴,驕矜又傲慢地觑了他一眼,十分嫌棄地說:“你修為不夠,滾回去修煉個千年再說。”
又說:“我和他,同床共枕睡了數十年,他的仇,我來報。”
“縱然是死,我也要拖着他們,同歸于盡。”
“哭?哭個屁,別丢你哥的人了,把眼淚給我收回去。”
“你還哭?你都多大了,要點兒臉成不成?”
眼淚如同泉湧,爬滿了墨雲澤的臉頰,他嗚咽着跪在地上,捂着臉放聲大哭,月見微說對了——不管是過了千年,還是再過了千年,他都不長腦子,就連個子都不長了。
“嗚嗚嗚……”
“我哥最後說,若是我日後有緣再見你,便讓我替他告訴你一句話。”
“他說,他從來都不曾怨過你,他叫你,無論何時,都莫要為他難過。”
“月見微,我、我會好好修煉,我要活很久很久,我不會再沖動行事,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了,我沒臉再去見我大哥了,等他什麽時候不生我氣了,你就告訴我一聲,我再去地下,給你們賠罪。”
“我……對不起,對不起……”
他哭得說不出話來,便只得解劍,雙手伏地,重重叩了幾個頭。
墨雲澤在這一瞬,突然感受到了滅煞一切的空寂。
這世上,沒了墨滄瀾,從此之後,便也再無月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