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南國這些年可都不太平,這不來了才知道,邊境上是這般景象。”芷秋一邊抱怨,一邊将兩件錦緞的長袍裹進了包袱裏。
“也就公主你脾性好,換做是三公主五公主,不定都已經暴跳着自盡了…”
淩宋兒方才喝了一口淡茶,這邊陲小鎮不比建安,茶裏不是葉尖兒葉肉,卻都是些渣梗,喝着燒口,咽着更是得防着那些粗枝刮傷了喉嚨。
淩宋兒卻是笑了一笑,撐着下巴半躺在暖床上,“無非是落了難…真能熬一熬,過去了,到時候有人接我們回去享福,芷秋你可該沒這麽多的怨氣。”
瓷片兒清脆一聲,淩宋兒手裏的茶碗落定在了案臺上。
芷秋收拾好了包裹,正要轉出門去當了這好衣裳換銀兩。
“我可是替公主你不值,明明是要嫁去大蒙汗營,都是那送親的陳淵不識擡舉,指着貴妃給他升官進爵呢。偏生把公主扔到了這樣的地界兒。沒個官兒馬兒不說,還四處不通漢話。”
“我們就算是再神通廣大,也怕是難活得下去。”
“不是還有可卡先生?”淩宋兒不緊不慢,敲着一旁的水煙槍,指了指門外。
“是是是…”芷秋聲響碎碎,徑直出了門,随着可卡先生去了。
淩宋兒這才撐着從暖床上起來,兩瓣兒玉龜藏在玉枕芯子裏,取了出來,就着今日天青風烈,蔔了一挂。
倒是吉祥。
邊陲小鎮雖是不濟,卻是一道吉人卦。
水煙嗆了半口,淩宋兒才從床上撐了起來。銅鏡裏,峨眉入雲鬓,團緋映雙紅,美是個美人兒,只可惜,怕是沒得長命…
日頭快落了山,芷秋才回來。懷裏揣着個包裹,沉甸甸的怕見了光。
這三國交界的地界兒,銀票定是不值錢的,買賣都只看真金白銀。江南盛産絲綢,往北衣料都是棉布麻,那兩件絲羅為底,蘇繡添花兒的衣裳,自然能賣出去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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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往桌上一放,芷秋拍了拍手掌,“公主,錢都換回來了,不少!”
“芷秋先去做飯。”
“嗯…”淩宋兒坐來桌邊,“對了,芷秋。”
“怎麽了公主?”
“可別叫我公主了,我也不姓淩。”
“柳家小姐,年方及笄,本是北平人,随父親經商走散了,流落至此,只望能做些小生意養活自己。”
“我知道了,公主。”芷秋忙一把捂了捂嘴,“錯了錯了,小姐!”
淩宋兒抿了抿嘴角,打開包裹清點了清點,五十兩白銀不多不少,“吃過飯,讓可卡先生帶我們去夜市,買個人回來,你也不用再這般辛苦。”
芷秋喜上眉梢,湊來淩宋兒身邊,捂着她的袖管兒,笑着,“就知道公主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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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是深沉。
這小鎮雖處戰亂,卻是出人意料的繁華。
芷秋手裏一盞燈籠,淩宋兒走在後頭,前面是可卡先生引着路。煙柳巷子裏姑娘們都出來迎客了。可卡先生沒少收了人家投花,好在姑娘們都和他相熟了,知道這西洋人,大概不喜歡東方的姑娘們。
“可是那後頭院子裏的主兒?不見她出門,今兒可是頭一回。”
“戴着鬥篷,看不清臉,不過那身段,還真是美人兒!”
……
老鸨和姑娘們巷子兩旁議論沒停。
淩宋兒只管低着頭,幽幽巷子裏過。
全靠着戰亂,怕是才有的這金山鎮。
三國都挨着邊兒,三國卻又都管不着。戰亂落難的人在這金山鎮上,還都能找到一門生意做做,多是上天眷顧,給他們留了條活路。
北邊兒地界兒少有河水,金山鎮外頭,才有這一條,雪山上沖刷下來的。夜市便在河水旁邊,攤兒位兒上賣什麽的都有。
有的畫着絹布,三國文字同時寫着,“西洋古董。”
有的拿着大劍,舉着招牌,“報仇填命。”
有的領着一票人,吆喝着,“賣奴隸嘿。想要什麽的都有!男女老少,缺什麽買什麽。”
可卡先生走到這攤位前,才折回來問了問淩宋兒,“小姐,到了,您可親自選選?”
淩宋兒方才點了點頭,芷秋便已經湊近了,打量了一番今天來的“貨色”。看中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回身過來指給她看。“小姐,你看那個丫頭好不好?看起來老實,該是個好使喚的。”
淩宋兒打量了打量,那丫頭眼睛可憐巴巴望着她,卻讓她想起些晦氣的事兒。
“你怎的知道,別的不是好使喚的?”
“這世上,看起來好使喚可做不了數。你可記得貴…”淩宋兒自覺說漏了嘴,忙頓了頓,換了個稱呼,“我爹那小妾,給我娘端洗腳水的時候,是多好使喚的樣兒。後來呢?”
地上那小丫頭本想着有主兒了,一臉期盼擡眼望着人,沒想到卻是遭了人嫌棄…
方才失落跪坐了回去,身後河水裏起了動靜,混雜着鐵鏈雜聲,是有人打架。
夜市裏人聲嘈雜了幾分,多有旁邊攤位上的客人們前來觀戰。
這些個奴隸大多都有幾分筋骨,不稍用別的,光是拳頭便能将人捶得起不來。
可卡先生聞着聲響,将淩宋兒往後頭護了護,“小姐,這粗鄙地方,要不我們先避一避?”
淩宋兒遠瞻一角,只望着河水裏頭幾個泥人擰在一團。回了可卡先生的話:“倒也不必。”邊說着,往那頭探了探。她素來居在宮中,若不是此番逃難,便也沒見過幾個下等人。
中間那人身形高大,眉眼炯炯,似是被衆人圍攻,衣服本是白色,卻染着泥,不仔細看不知道。被五條漢子圍在中間,那人卻是絲毫沒有怯意。拳頭吃了就打回去,一拳不落。
一番争鬥下來,五條漢子人本是惡意,卻忽的停了手,沒人敢在往前。
獨獨那個肥墩兒,仗着自己身上幾兩橫肉,又撲了上去。“看你老子我不揍死你!”
泥白衣服臉頰劃出三道指印,沒理,反手用鐵鏈做了武器,死死勒住胖墩兒的喉頸。
胖墩兒的眼珠子張鼓着,差些就要掉了。臉上已然青紫顏色,口裏吐着舌頭,一絲兒氣兒都落不進肚子裏…
淩宋兒原是見不得別人這般吃罪的,忙擡起袖口遮了遮眼。芷秋也将主兒扶了扶,往後退了退,“小姐,要不明兒再來。今日怕是不吉利!”
“胡說。”淩宋兒遮眼,卻還往那邊偷看着,“今日明明是吉日,還是吉人日。”
衆人方才看熱鬧看得起勁兒,聽得一旁利落刷刷兩聲鞭響,是那人販子六爺,甩着皮鞭趕了過來。
“一個兩個讓不讓人省心!”皮鞭一落,落在那泥白衣人身上。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那人卻一聲沒坑。
五個大漢見是六爺來,忙收斂得緊,不莫又要挨鞭子,怕是還沒得飯吃。五人齊齊從河水裏爬了上來。
“都是他挑着事兒!”
“就是個鬧事兒的,不然昨兒夜裏,張福也不會死在他手裏!”
“金爺,這可不關我們的事兒。夜裏饅頭還得賞我們幾個…”
……
五人衆口一詞,那六爺便信了。說來六爺只想好好做生意,這幾個奴隸都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主兒,趕緊賣了,好省力氣和口糧錢。
六爺揮着長鞭,又是一下,落在泥白人胸前。
那人悶聲不哼,淩宋兒咬了咬牙,只覺得吃了一下緊。
“昨日裏已經折了一個奴隸了,今兒你還想着再給金爺我折幾個不成?!”六爺對着河裏人吼着,“你還在那兒杵着作甚?扣了整日的口糧,還沒把你那身力氣耗幹咯?”
“那今晚也不用吃了!”
河裏泥白人動了動,拖着鐵鏈緩緩往河岸上走,河水泥沙混着鐵鏈聲響,咯啦咯啦作響。
一旁五人見他上來,便不自覺往後退了退,給他留着條道兒。泥白人走來六爺面前,卻是比六爺高出不止兩個頭,沒等他開口說話,六爺揮起來長鞭,正要落去他臂膀上,身後卻傳來人聲。
“六爺,這個奴隸,多少錢?”六爺回頭過來,說話卻是個濃眉大眼的西洋人。這金山鎮地處三國交界,西洋人這些年也見到過幾個,到并不是第一回 。六爺便也沒多驚嘆,忙改了張笑臉迎了過去,“诶,這位爺,您是要買哪個奴隸?”
可卡先生讓了兩步,指了指身後的淩宋兒,“是我家小姐,想看看方才那個在河裏被打的漢子。”
“那個?”六爺先是一愣,随後樂呵了起來。“小姐眼光真是不賴。那可是我家最能打的漢子。剛剛小姐可是也看到了?”
“開個價吧,六爺。”可卡先生直接問了出來。
六爺伸出四根手指,笑着沒停,金牙在燭火下一閃,幾分賊像,“這個,四十兩銀子!”六爺說着,對身後泥白人一吼,“還不上來,讓小姐好好瞅瞅!”
淩宋兒正往前去仔細看看的,袖管子被人扯了扯,芷秋已經在她耳旁小聲道,“小姐,太貴了!”
淩宋兒抿了抿嘴,沒答話,走得近了,才望見那人臉上的胡渣,混着被抓傷的血跡,卻沒擋住臉上那股子英氣。胸前交領方才鬥毆被人扯開的,裏頭線條硬朗。
“六爺,我家丫鬟說了,太貴了。”淩宋兒又指了指剛剛芷秋看中的那小丫頭,“那個多又多少錢?”
“這個便宜!”六爺心裏打着頓兒,臉上卻嬉笑着,“十兩。”
“可都不便宜!”芷秋忙在一旁搭着腔。
淩宋兒卻接着問六爺,“這小丫頭,五兩賣不賣?”
“太少了,要不您再多加點兒?”
袖口裏滑落出來那杆白玉煙槍,淩宋兒踱開了步子:“那我們再考慮考慮。”
說着咚咚兩聲,水槍敲在漢子的胸口的鐵鏈子上,抖了抖煙灰。
“要麽,這丫頭五兩銀子;要麽,這漢子給我二十兩銀子。您可選選?不賣的話,我們也不急,明個兒說不定還有更好的貨色。”
“這…”六爺思忖着半晌。
淩宋兒接着挑着刺兒:“你這漢子,是個好事兒的,留在您這兒可不太平。我若買了回去,也是不好養的。”
“再說了,這身板兒,肯定是個費口糧的。在您手上多一天,可不就虧一天口糧錢麽?”
“還有,他這一身的傷,我還得找大夫給他治呢。”
“成!”淩宋兒話沒完,六爺便接了話去。“那二十兩就二十兩,我這…賣給您了!”六爺費勁兒咬了咬大金牙,唉聲嘆氣,看上去實在是虧了本兒…
可卡先生給了錢,才從老板手裏收回來了鐵鏈,牽着那漢子往回走。
芷秋邊扶着淩宋兒,邊不時回頭看着可卡先生旁邊那人,拉着淩宋兒的袖管兒小聲說着,“小姐,你怎的就選了這個?”
淩宋兒抿了抿嘴,小聲笑着,簡單幾個字:“面相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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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1.女主前期抽水煙有原因,後期會被男主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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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她鬥得他那小青梅在東宮無立足之地,順理成章當了淩墨的挂牌太子妃。得來淩墨記恨一生,臨死之前賜她毒瓶陪葬。她這輩子心念卻淡了,便也懶得再來一次。琢磨着,此生該在京郊買間別院,做做小生意,接回父母和幼弟,再買個相公,天倫齊樂。
誰知,晉王還沒來,先來的卻是淩墨。那人幫她贖了身,又接她回了東宮,抱進寝殿,将她堵在床帷中,眼底氤氲,沉聲問她:“以後我們同塌而眠,同案而食,再生幾個世子郡主可好?”
阮長卿:“……”劇本拿錯了,您?
【雙手攏袖.砌小樓養書生善待父母.重活淡泊只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