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久到底幾分好心,将芷秋送進來可卡的牢房。“你先在這兒處着,等你家公主好些了,跟将軍求求情,不定能放你出去。”
芷秋道了句謝,等人走了,才打量了一番可卡,又掃了一眼旁邊如山般的蒙哥兒,“你…你們可還好?!”
“我們男人粗野,受些苦難倒是沒什麽…”
“你若是都落下來了,那公主一人在外面如何好?”
“公主…公主可不好了…”芷秋說着嘆着氣,跪坐在草席上,垂眸望着地板,“方才落了水,受了寒涼,也不知道那完顏修會不會給她請大夫…”
可卡先生臉上擔憂着,“這…這是怎麽回事兒?!”
蒙哥兒閉眼沒動,耳尖卻奮力張了張。
芷秋接着解釋:“那完顏修非要娶公主,好羞辱木南和大蒙,他那後院還有幾個妾室,公主原是想着讓完顏修将那些妾室趕走,好拖延些時間。”
“誰知那幾個妾室懷恨在心,合着将公主推下水了…”
“那現在怎麽樣了?!”可卡擰着眉頭,幾分心焦…
“我方才頂撞了完顏修兩句,便被人關下來了。公主方才還在咳嗽,完顏修說是兩日後大婚,人都病成這樣了,這還怎麽大婚?!”芷秋憂心忡忡,“左右不像個要對人好的…”
可卡嘆了口氣,靠去牆邊上,“可惜在這牢籠裏頭,也護不住主子了。公主萬一真出了事兒,可卡定回木南,當着皇上的面,問陳淵老賊要個說法!”
蒙哥兒身旁的拳頭早擰得緊,合着掌心裏那個白色瓷瓶兒,差些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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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完顏修果真給淩宋兒請了大夫來,開了兩副藥喝下了。淩宋兒還在發着熱,胃口全無,芷秋不在,便也無人囑咐着吃食。日子過得恍恍惚惚,一覺睡到日頭落了山,何久才帶着人來,送來了嫁衣,讓她試試。
“裁縫還在外頭候着,公主若是不合身,還能叫他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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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宋兒懶懶撐起半身,對外頭道,“你回了将軍,就說嫁衣我試過了,很是合身。不稍再改什麽。”她說着小咳了兩聲,“嫁衣你放在外頭,明日嬷嬷來梳妝,我自會穿起來的。”
何久道了句是,将衣物擱在外頭,便退了下去。
淩宋兒摸爬着起來,尋着過來找着了嫁衣,在袖口裏,縫了個袋子,好能裝着那把剪子。
天方才微微亮,完顏修便送了幾個嬷嬷和丫頭過來伺候梳妝。淩宋兒身子乏,被她們摻着起來打扮。臉色本就幾分慘白,再用粉妝一擦,若不是刻意雙頰點上兩朵紅暈,該真要像半只腳邁進棺材的人了。
大婚前禮數繁雜,晌午的時候,淩宋兒被嬷嬷們扶着,先在閨房裏上了香,本該是拜的父母,淩宋兒對着兩塊無名的木牌拜了三拜,估摸着完顏修也不敢提起木南國主和皇後的姓名。
忽的一陣狂風卷着砂石,往屋子裏灌。嬷嬷們都捂着臉,一旁兩個丫鬟忙關上了門。
“這大婚的日子,怎麽起風沙了?!”李姓的嬷嬷邊說着,邊扯着另張媽媽的袖子。“這怕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淩宋兒喜帕還沒蓋,擡袖半遮面,風沙吹進鼻息裏,更是咳嗽了兩聲。
風沙來了,完顏修可還有心情拜堂不成?!城外的蒙軍攻勢該更要吃緊了。
果不其然,原是午時的吉時,偏生等到下午,還不見完顏修回來。何久屢屢回報,臉上都裹着重重的黃沙,“将軍還在城樓守城,請公主再等等!”
淩宋兒抿着嘴角,敲着空空的白玉煙槍,“何侍衛長,我這兒煙絲兒早沒了,你們可弄些新的回來。”
何久方才來回幾趟,知道城裏情形:“外頭戰亂,城裏早無人做買賣了,還請公主再等等。”
淩宋兒撐在案臺上,這當下情勢正中了她下懷,說話便也不緊不慢起來。“那好,便再等等你家将軍!”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完顏修披着風沙,罵罵咧咧從外頭趕了回來,到了別院門口,才好生整了整衣衫,讓何久進來請人。
“公主,可以拜堂了!”
淩宋兒坐了坐直,到是沒想到,完顏修在外被逼緊了,還真有功夫回來拜堂成親。方才無意摸了摸袖口裏的剪子,就被李嬷嬷和張嬷嬷,蓋上了喜帕摻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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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裏,可卡手裏正捂着個硬饅頭,掰成了三瓣兒,一瓣兒遞給芷秋,一瓣兒遞給了蒙哥兒,一瓣兒自己咯噔一聲咬進了嘴裏。
蒙哥兒有啥吃啥,扔進嘴裏,嚼吧兩下咽了下去,繼續閉目養神。
“這可怎麽吃得落…”芷秋雖是個丫鬟,自幼跟着淩宋兒,卻也沒怎麽吃過苦。“這麽硬的饅頭,都能砸死人了!”
“今日晌午又沒人送牢飯…”可卡邊啃着邊說,“怕是外頭也不太平。”
看着芷秋的模樣,有拉低了聲音,“能吃多少是多少,真要有機會才有力氣跑。”
後頭那惡漢牢籠裏忽的“砰”地一聲響。
蒙哥兒雙眼一睜,肅地起了身,隔着鐵欄往那邊看。
獄卒只剩下三三兩兩,聽得聲響都趕了過來,去看看發生了什麽。方才走到牢籠門口,那鐵門被人一腳從裏踢開飛了出來,兩個獄卒沒來得及反應,被鐵門重重壓在了地上,吐了血。
剩下的一個,瞠目結舌望着牢房裏出來的猙獰惡漢,“鐵…鐵鏈是怎麽破的?!”獄卒邊說着邊往後退。
只見惡漢身後,沖出來數人,雖不及惡漢高大,一個個勇猛壯碩,手裏拿着斧頭刀槍,還有一把別樣的長刀。
獄卒揉着眼睛不敢信,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怎麽回事兒?!”膽兒被吓得快掉了,拔腿就往外逃。“蒙…蒙人進府了!”
芷秋還捂着饅頭,正打量着那惡漢,比蒙哥兒還高出一截,真是奇人…
卻聽蒙哥兒對那惡漢喊了聲,“那多!”
惡漢看過來牢房裏。“赫爾真!”說完,從旁人手裏接過大斧,擡手一揮,砍斷了鐵鏈。
蒙哥兒出了牢房,和惡漢揮手頂拳,當是見禮。
一旁有人給蒙哥兒遞上來長刀。“赫爾真!博金河在城外已經逼緊了,那完顏修卻從城樓上下去了,不知是回府了還是跑了!”
芷秋手裏的饅頭滾落在了地上:
蒙哥兒原來有名字?
蒙哥兒會說漢話?
蒙哥兒好似是會有表情的!
蒙哥兒接過來長刀,回身看着驚在牢房裏的可卡先生和芷秋。對一旁的蒙人吩咐着,“這兩位是木南長公主的随從,留兩個人送他們從地道原路返回大營,剩下的跟我端了将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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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前殿。
完顏修雖是換好了大紅的喜袍,頭上卻還染着黃沙,臉上也還有剛被劃傷的血漬,卻來跟淩宋兒拜堂。
大戰當前,觀禮的沒幾個別人,都是自家下人和侍衛。
看着淩宋兒被扶到眼前,完顏修大笑着,“就算着定北城破了,老子也要娶了這大蒙古的媳婦兒!讓他們知道厲害!”
淩宋兒望着喜帕縫隙下,一雙沾滿沙土的黑靴…
真要跟這金人拜了堂,木南國的國體不存,還會有辱盟國,淩宋兒也沒什麽臉面活着了。袖口裏的剪子落了下來,若是捅不死這完顏修,她便自行了斷也罷…
十四歲那年為自己蔔了一挂,命貴極,可活不過十九。
十五歲木南南方旱災,她和欽天監一道為國祈雨,直到天降甘露,得了天慈公主的封號,再為父皇出嫁大蒙和親。命是貴極,可也并不是自己的…
如今十六的年歲,本不該如此早死,可命數真要到了,莫不就是她學藝不精,算多了兩年…
“拜天地!”一旁的禮官已經開始宣禮。
這天地定是不能拜的…
淩宋兒右手伸進了袖口,正被李嬷嬷扶着往下拜去的時候,卻聽得四周圍一陣腳步林亂,似是有人闖了進來…
先是金兵嘶喊着報信:“将軍…不好了!那個叫那多的蒙人…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了一隊人馬,從地牢裏殺出來了!”
“從地牢裏變人出來?”完顏修咧着嘴笑根本不信,“你以為是大變活人戲法兒嗎?!”
話還沒落,便見一行彪魁大汗手起刀落,在殺人。
觀禮的下人們吓軟了腿,驚叫着拔腿就跑。
淩宋兒戴着喜帕看不見情形,聽聞報信的金兵說着那多的名字,也不知是誰。
頭上忽的一緊,發髻已被完顏修一把揪着按在地上。完顏修早失了理性,磨着嗓子對她喊着,“給我拜!”
淩宋兒拿起剪子一揮,漫無目的揮刺。
完顏修到底是武将,反應及時一把推開女人,壓根沒被傷到什麽:“你特麽敢跟老子動利害的?!”
淩宋兒倒在地上,喜帕落了地,剪子還拿在手裏。咬了咬牙,雙手捂着剪子對着完顏修,身體卻不自覺往後退着…
“哼!就你?!”完顏修往淩宋兒面前壓了過來。
淩宋兒手指擰着那黑色的剪子發白得沒了血色,他再過來些,剪子便得朝着自己胸口了…
手腕兒卻忽的被人一擰,“哎”地一聲疼,那把剪子直直落了地…
淩宋兒幾分驚詫,那完顏修明明還在幾步開外。擡眼順着手腕看過去,一雙深眸炯炯望着她,那人眉頭蹙在一團,山倒一般朝她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