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淩宋兒卻是定了定心,喊出來他的名字,“蒙哥兒。”

話方才出口,耳邊傳來喜帕被撕裂的聲音,眼前已然被他用撕好的喜帕蒙了起來。沒聽到他答話,身子卻被他一把背到了背上。淩宋兒忙勾了勾緊他的脖子,臉無意貼上他的脖頸,那裏比她發着熱的額頭還要滾燙…

完顏修望着眼前這人冷笑,“怎的,想救人?”

“還想護着你家主子?”

蒙哥兒沒說話,手裏的長刀一橫,擺出來要開打的架勢。

淩宋兒只聽到耳邊刀劍相交的聲響,蒙哥兒步法穩重,她身子不覺得颠簸,卻也知他們時時刻刻在換着身位。刀聲重,劍生脆,淩宋兒聽得該是那刀聲占了上風,完顏修好幾聲慘叫,該是被打傷了。淩宋兒在心裏暗自叫好。

她沒習過武,不知如何算招式。片刻,那完顏修的聲音便已經滾落去了地上。

到底也是大金的将軍,就算是敗了陣,也是硬氣的人,沒求饒。卻是對蒙哥兒道。

“老子倒是沒想到,木南還有這樣的高手?若由你來領軍打仗,他們當初怕是難被逼退到建安去。”

淩宋兒沒聽到蒙哥兒答話。風沙烈了幾分,淩宋兒往他脖頸深處躲着。

卻忽的聽到風過刀尖的長吟。

蒙哥兒高舉着那把長刀,聽完顏修接着問道,“要死,你也得讓我死個明白!你到底是誰?”

蒙哥兒是淩宋兒在金山鎮外買來的奴隸,她并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他這樣的身手,想來那人販子不該能困得住他。淩宋兒伏在他肩膀上,跟地上的完顏修在等着同一個答案。

旁邊的人卻一字未提。

唰地一聲,風停了,将軍府裏似是都安靜了幾分。淩宋兒直覺着,完顏修該是死了。

沒了完顏修的聲音,淩宋兒知是脫了險,眼睛還被蒙哥兒蒙着,被他背着不知往哪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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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哪兒?”

“真要逃難了,能不能…回趟別院,我得拿着玉枕和白玉煙槍。”

“嗯…”

淩宋兒聽到他低聲答應。

回了別院,蒙哥兒将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去屋子裏找着她的白玉煙槍和玉枕,裹進包袱,背好在自己身上。又繼續回來背着人,往外頭走。

淩宋兒不知為何他不肯放她落地。

“我們…逃去哪兒?”

“可卡先生和芷秋呢?你們在地牢裏見到了麽?”

“他們可脫險了?”

旁邊的人點了點頭。

淩宋兒這才放了心,折騰了整日,她病着的身子有些乏了,眼皮不聽使喚,正打算趴在他肩頭打着盹兒。

從別院出來,似是又來了些許金兵。蒙哥兒揮刀殺幾個。

淩宋兒卻聽到熟悉的聲音,是那叫翠姐兒的。

翠姐兒幾分悲恸:“是你殺了我家将軍!我今日要替将軍報仇!”

淩宋兒心中還有幾分感嘆,這翠姐兒不怎麽靈光,卻是個重情義的,只可惜了遇人不淑。

一陣風來,淩宋兒眼前的喜帕緞子忽的被吹開了。睜眼便見蒙哥兒手起刀落,翠姐兒直直愣愣被劈開成了兩半。

淩宋兒從沒見過這麽殺人。驚叫着把眼睛埋進他肩膀裏。

蒙哥兒察覺着到那蒙眼的緞子掉了,側臉回來低聲道,“手抱緊,別睜眼。”

“嗯…”淩宋兒連連點頭,忙閉上了眼:“快…快走好嗎?”

邊說着,心裏卻發現什麽不對…這甩賣貨是會說漢話的?!!

&&

被他背着一路從将軍府裏出來,淩宋兒這才敢睜眼看看定北城街上的景象。

風卷黃沙,将尋常百姓的屋子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黃土。街上幾近沒有行人,不遠處,幾個厮殺在一處的金兵和蒙兵,三兩下便是一條人命。

淩宋兒緊了緊勾着他脖子的手,往他脖頸裏靠。似是那裏有對抗戰争殘酷的溫暖般。

蒙哥兒卻沒多停留,背着她去了北面城牆腳下。金兵所剩無幾,比蒙哥兒還高出一頭的蒙人,正大步跨向北城門,一斧一落,将那阻礙的金兵殺盡,回頭卻大喊着對着蒙哥兒揚着斧頭。

蒙哥兒似是點了點頭,步子沉穩飛快朝着城牆上去。有幾個金兵做擋,看他背着個女人,該是要被拖累。鬥着膽子上來一搏,卻不出意料紛紛被他放倒。

淩宋兒此時卻是不怕了,這些金兵都是木南的仇敵。殺了多少木南将士,如今就該全要回來。

被他背着沖上城牆,又跟着他飛身上了城樓屋頂。

黃沙停了,夕陽在天山邊灑下最後一抹餘晖。

淩宋兒不知他想做什麽,卻聽他一聲怒吼震天動地,朝着城牆下黑壓壓的大蒙軍隊,一把舉起來手裏那顆還滴着血頭顱。

完顏修就這麽被他拎着頭發舉在城牆之上,那漲大胡渣子的臉,瞪圓了眼睛,緩緩旋轉着朝着淩宋兒看了過來…

淩宋兒直覺的皮毛肅然,身子還虛着,這一吓,雙眼一合便不知世事…

覺識消失的一瞬,她聽到大蒙人在城牆下震人心肺的喊聲。

“赫爾真!巴特!”

“赫爾真!巴特!”

……

眼前緩緩落下了帷幕,夢中卻回到了她剛出建安和親那日。

官道兩旁青山綠水,雀鳥還在樹上鳴得動聽。馬車緩緩前行。芷秋坐在一旁,給淩宋兒方才繡好的香囊釘珠。

可卡先生在馬車外,寫着他的游記,邊教着淩宋兒說蒙語。

“可卡先生,他們蒙人是怎麽誇人的?你都教教我。不免到了大蒙,什麽也說不上來。”

可卡先生翻着手裏的本子,“女人麽,誇人烏雲琪琪格。”

“男人麽,便誇他們巴特,那是勇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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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下去,昏昏沉沉,夢中時光參差。

她忽而回到了木南,四月蘇杭,柳綠紅牆,南國春意妖柔動人,她變成了兒時模樣,繞在母後膝下,又被父皇一把抱在肩頭,口裏含着清甜的桂花糖。

忽而恍惚去了金山鎮,古道亂世,卻生機盎然,一晃眼她便已然徐娘半老,嫁了個賈商,生了一雙兒女,開了間小客棧,天倫齊樂。

忽而跟着可卡先生去了威尼斯,支着船舶,在水和城之間漂泊,一身西洋蓬裙,倚在船頭,流利的威尼斯方語,借問着岸上正作畫的男子。“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

再睜眼,才忽的回到了現世。自己竟是在馬車上。嗓子眼兒裏火辣,咳嗽兩聲,便是割着疼。

“公主你可算是醒了。”芷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淩宋兒額上被她拿着溫熱的手絹擦了擦。才發現自己還發着熱。

馬車走得平穩,小窗簾子卻是拉下來的。

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淩宋兒剛要起身坐坐,芷秋便來扶着她。

“公主,我們剛從定北城出來。你可是睡了整整一日都沒醒。本來蒙哥兒說想等你醒了再走,可定北城之前戰亂,沒留着什麽好大夫。這才只好說着先帶你回去部落,好給你找人看病。”

淩宋兒咳嗽着兩聲,“部落?”她隐隐猜到了大概,卻還沒被人挑明。赫爾真的名字,那金狗完顏修提起過,阿布爾大汗的次子…

淩宋兒虛弱開了口。“蒙哥兒本名是叫赫爾真麽?”

“嗯!”芷秋答得順口,“還是那天蒙人挖了條地道進來地牢,我和可卡先生才知道。蒙軍的人都叫他赫爾真,聽聞就是我們要嫁去的大蒙汗營的二王子。”

“也不知為何,當初會被賣了奴隸…”

“我還聽人說,蒙哥兒舉着那完顏修的頭顱,上了北城門樓,把那些金兵都給吓尿了。蒙軍氣勢大漲,城門不攻自破的!”

淩宋兒邊聽着,邊挑起來一旁小窗簾子,看了看外頭。

昨日風沙過去,今日晴朗天青。馬車走得平穩,是因身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這景致看得她幾分安心,芷秋卻忙一把搶來簾子捂上了。“公主還在發着熱,怎的還好吹風?”

芷秋說完,遞上來個馬奶袋子到了淩宋兒手上,“這路上是沒得熱水了,公主先喝些這裏的。他們說晌午便能到部族。”

淩宋兒接來喝了兩口,忽的想起來什麽,“我的玉枕和煙槍呢?”

芷秋忙在一旁翻出來包裹遞來,“蒙哥兒都給你拿好了。”

淩宋兒翻開來,玉枕,龜碟兒,煙槍,一樣不差…這才好安心。

有人敲了敲馬車門,是可卡先生,“公主可是醒了?”

芷秋開了一小條縫,不敢讓風多透進來,對外頭可卡先生交代着,“剛剛醒了,可卡先生,能不能問問還有多久能到?公主還在發着熱。”

一把聲音傳進來馬車裏,不是可卡先生的。淩宋兒認得出來,是蒙哥兒的。

“一個時辰便到。”

芷秋合好門才來伺候着,“公主再躺躺?這草原的路再是穩當,也得當心着。本就傷寒着,再颠簸起來,怕是會難受。”

因還發着燙,淩宋兒眼裏也熱乎地緊。由得芷秋扶着重新躺了回去,蓋好羊皮毯子,眼皮便開始打架,睡熟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芷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公主…醒醒,到了部落了,我們回營帳休息吧。”

淩宋兒懶懶睜了眼,馬車真是停了。這才撐着身子起來,被芷秋扶着下了車。雖是天晴,草原上的風卻是不小。芷秋擋着在她前面的,卻也擋不住什麽。

一襲白色羊毛領子的鬥篷被送來面前,芷秋擡眼看了看,是蒙哥兒送來的。

芷秋忙接過來,給淩宋兒披着,才扶着人往營帳裏送。

淩宋兒這才望見蒙哥兒,那人已然換了身淺色布袍,腳上皮靴也工整幹淨,淺色的烏雲紋路幾分精致。到底比被她養着的時候體面多了。

淩宋兒忙咳嗽着兩聲從那人身邊擦了過去,一是真的病着,二是莫名有些心虛。

也不知人家身份,便當人是奴隸養着,還讓人跟着可卡先生去走馬。莫不是這人耐得住性子不跟她計較,換做其他個沒城府的,該早跟她鬧開了。

淩宋兒方才走了兩步,身後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個女子的。

“蒙哥兒,我們可算是到了。”茵茵該是從後面的馬車來的,湊來蒙哥兒旁邊,欣喜笑着。

淩宋兒微微側了側臉。茵茵才見着淩宋兒也在。

“小…小姐…也是一道兒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淩宋兒: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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