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阿修羅(一更)

他身子寬大, 淩宋兒嬌小被他包裹得嚴嚴實實,從山坡上幾個跟頭滾落下來,淩宋兒卻是一點也沒磕着。

落穩在地上, 忙從他懷裏掙脫開。卻見得他身上衣物被樹枝劃開, 露出裏頭健碩的臂膀, 上頭劃出三道血印。她方才還覺得幾分揪心,當下忙鐵了鐵心腸:不值得同情。

一雙大手卻緊緊扣住她的肩頭, 見他臉上一道橫着的刮傷, 泛着血色。眉頭緊鎖着望着她,“可有傷着?”她擡手想抹開肩頭上的手,可力氣拗不過他,沒個好臉色,目光落在地上被兩人滾亂的草堆上,“沒有。”

“沒有就好…”那人聽起來松了口氣, 才起身兀自拍着身上沾着的雜草。

淩宋兒卻是往一旁靠了靠,扶着小樹自己要起身。大手伸來她面前, 她沒理會, 捂着樹枝自己站了起來。手臂卻被那人一把扶着, 等她站穩了, 他才松了手。

她四周打量着, 見得全是一人高的雜草。蒙哥兒也尋着剛剛滾落下來的小山坡往上看着。聽得黑紗在山坡頂上一聲嘶鳴, 他似是尋着了路,回身對淩宋兒道,“走。”

“……”還未反應得及, 便一把被他背上了後背。只見他尋着方才滾落下來被壓彎的草道兒,找到條小路,一手在身後護她,一手抓着那些韌草根,一步步往上爬。

小山坡三人高,淩宋兒趴在他背上,不自覺緊了緊勾着他脖子的手臂。背上隐隐透着他的身體的熱,莫名讓她暖得踏實。那日在定北城,也是被他這麽背了一路。那時昏昏沉沉不大清醒,現下想來臉上竟是一陣發燙…

蒙哥兒身手利落,不過三兩下,便沖上來山坡頂上。将人放下。

荒野之林,雜草叢生。黑紗踏着小步,跑來主人身邊。蒙哥兒四處觀察了一遍,才将黑紗缰繩遞到淩宋兒手上。“我去看看方才那匹瘋馬,你跟黑紗在一起。”

“嗯…”淩宋兒從他手裏接過來缰繩,乖乖把自己安頓到一旁大石頭上站着,好離着草叢遠些,方才達達爾說着的,這叢林裏野獸怕是不少。她雖是不語,卻是幾分害怕。

卻見得蒙哥兒去了水潭。白馬已然躺倒在水潭裏,氣息奄奄,似是站不起來了。他先查了查馬頭,又繞到馬尾看看。半晌才回來淩宋兒身邊。沒跟她說什麽,倒是從黑紗馬背上取下來他那把長刀。

淩宋兒看着他又走了回去白馬身邊,從身上扯下來塊衣物做了布條,蒙上了馬眼。徒手壓着馬首,長刀從馬肩直落刺穿喉頸,血漿噴濺而出。

淩宋兒差些尖叫,忙一把捂住了嘴。

白馬發出最後一聲嘶鳴。血染紅水潭,蒙哥兒身上卻滴血不沾。待得白馬漸漸安靜,才見他又打開馬嘴,割下馬舌,徒手提着走回來黑紗身旁,扔進了黑紗背上置物的小匣裏。

淩宋兒望着他滿手的血跡,不自覺往後退了退,石頭溜滑,腳下不穩,差些往後摔了下去。腰身卻是被他一把接住了。被他抱回地上。“不知道要小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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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淩宋兒一時語結。想來他要在這兒殺人滅口,也只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情…距離太近,蒙哥兒垂眸掃在她臉上,方才臉頰那股滾燙現在已經順着脖頸,沖上耳尖。

“我怎麽?”蒙哥兒等她站穩了,才放開手來。卻見她臉頰通紅,只抿嘴笑着跟她解釋,“那白馬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我不過讓他痛快些。馬舌取了,回去讓汗營裏的老馬奴看看是什麽毛病。”

淩宋兒目光直落在他還沾着馬血的手上,“可以…可以走了麽?”

蒙哥兒這才察覺着,她這般慌神該是見了血。才将長刀插回馬背刀鞘,兀自去方才水潭邊上,洗了洗手回來,“走了。”說着伸手過來拿她手裏的缰繩。

接過來缰繩,蒙哥兒本打算帶着她在蘇布德裏逛逛。卻忽的覺得缰繩上幾分濕潤。這才仔細看了看,手指搓着缰繩竟是沾染上了血色。方才他已經洗了手了。這才看了看旁邊的人。

淩宋兒正在前面一步步探着草叢,不大敢走,手卻被身後的人捉了回去。那人擰眉望着她,“手給我看看?”

被他擰着有些疼,她動不得,只好攤開來手掌。

蒙哥兒只見得那白皙細嫩的手掌一道道血痕,傷口新鮮着還能嗅到血香。他擰着眉咬牙又捉來另一只手,看到同樣的傷口,便明白過來定是方才抓着白馬馬鬃勒出來的。

“上馬,回營找烏雲琪療傷。”

“不用…”她終是能擰着手回來,“我沒得馬了,我自己走回去。”

“…”蒙哥兒這方才更加确定了些,昨夜的事情,這人是不記得,眼下還在鬧變扭。“在生氣?”

淩宋兒轉背打算自己走,踏着草叢,邁了幾步路,倒也平平穩穩,心裏落定下來,便也走快了些。氣定是在氣的,可他收了骨鈴又請戰去西夏,便是不在意,她若承認了自己生氣,便是在意他。這不公平。

“沒有。”

蒙哥兒嘆氣,牽着黑紗跟了上去,“不像沒有。”

“……”淩宋兒回身,恨恨掃了他一眼。

馬蹄聲從樹林外傳來,達達爾正騎馬趕來,見得淩宋兒,忙下馬走來。“公主可還好?有沒有傷着哪裏?”

“我還好。”淩宋兒答着話。

“方才是怎麽回事?”達達爾說着,看了眼她身後的赫爾真。“那馬怎的突然瘋癫了?”

蒙哥兒道,“像是被人下藥。馬舌我割了,一會兒回去問問馬奴白音。”

達達爾點頭,又對淩宋兒道:“公主若是傷了累了,達達爾送你回汗營先休息?”

“好。”淩宋兒沒多做思量,她已然認定自己是要嫁達達爾了,那還有什麽好抵抗的。

達達爾笑着,伸手來扶她,“公主,請上我的馬。”

淩宋兒搭上他的手,腰身卻忽的一緊,腳下一空,眼前天旋地轉。回神過來,身子已經被人扛去了肩頭,倒挂在蒙哥兒身上。

對面達達爾也目瞪口呆,“赫爾真你幹什麽?公主千金之軀,你怎的這般對她?”

蒙哥兒沒答話,卻是扛着淩宋兒向黑紗走去。任由得她喊了幾聲“放我下來”也沒理會。只一把将人抱上馬背,又自己跨了上去。

淩宋兒被他死死扣在懷裏,那雙臂膀擋着她根本動不了。她擡頭望他,見他嘴角一絲笑意,“坐好。”說完,他駕馬從達達爾身邊擦過,徑直出去了樹林,往大蒙汗營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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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騎馬回來正直晌午,漢民們正是走動的時候。東家串門兒送肉幹,西家走動借鹽巴。卻是忽的聽到馬蹄響聲,是赫爾真駕馬直入汗營,馬上竟是還抱着那木南公主。

“赫爾真怎的抱着公主回來了?”

“不對呀…木南公主不是和大王子好嗎?”

“就是,聽聞送大汗的壽禮都是一對兒的。”

可敦薩仁本在屋子裏打坐吃茶,聽聞得外頭有人踏馬闖進汗營,動靜不小。“姜琴,誰這麽大膽子敢騎馬沖撞汗營?”

“可敦,姜琴這就出去看看。”

可敦卻是坐不住,放下手中的綠松石串珠,扶着案臺要起身,“我也去看看。”

姜琴忙上前扶着。兩人從帳中出來,卻見得赫爾真正抱着淩宋兒騎馬從帳前路過,揚起一地塵土。姜琴忙給可敦遞着手帕。“可敦,還是進去吧,塵大。”

薩仁手帕捂着嘴,咳嗽兩聲,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望着馬上赫爾真和淩宋兒,冷笑了一聲,“忍了這麽久,這回是真要反了。”

馬直停在淩宋兒帳子前,蒙哥兒先下了馬。又将人扶了下來。

淩宋兒見着周圍人多,忙推開了他的手,“你可別跟着我了。讓人誤會了。”

蒙哥兒立在原地沒動,不語。看着她兀自掀開簾帳進去,才轉身去找了烏雲琪。

芷秋見得主子回來,幾分奇怪,“公主,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說着遲疑着左左右右将淩宋兒看了遍,“是不是騎馬傷着哪兒了,芷秋看看。”

淩宋兒走去床榻前,靠着床沿,才将雙手伸出來給芷秋看看,“去打些水來,清洗清洗便好了。”

“這是怎麽回事啊?!”芷秋忙捧着她一雙手,看得幾分心疼,“公主身子金貴,怎的能傷成這樣?不是說讓巴雅爾好好看着你麽?真是靠不住的。”

正說着,烏雲琪帶着藥箱,掀開帳簾從外頭進來。“赫爾真方才喊我來,說是公主受了傷。公主可還好?”

烏雲琪說着走來塌前。淩宋兒答話道,“該是小事,清洗包紮一下就好。”

芷秋起了身,“烏雲琪你先照顧着公主,我去取些幹淨的水來。”

烏雲琪點頭,便從藥箱中取出來只白瓷藥瓶來放在床沿上,又拿出來包紮的軟布和棉花。等着芷秋打水回來給淩宋兒清洗傷口,好上藥,拉着淩宋兒的掌心先看了看傷痕。

“該是無大礙的,只是這段時間,手不該碰水了。”

“嗯…”淩宋兒答應着,目光卻落在方才烏雲琪方才床沿邊上的白瓷藥瓶上,覺得幾分眼熟。

從建安出來之時,太醫院給她備了些藥物,防傷寒的方子,還有治外傷的西夏白藥粉。上回在金山鎮,看着蒙哥兒受了鞭傷,她便賞了那瓶西夏白藥粉給他。眼前這瓶子,看起來和那個竟是過分相似了…

烏雲琪見得她目光落在那白瓷藥瓶上,抿嘴笑了笑,“公主,可是覺得眼熟?”

“嗯…這可是蒙…”她頓了頓,又轉了稱呼,“赫爾真給你的?”

烏雲琪擡手端着藥瓶遞過來給她,“方才赫爾真來找我,讓我把這個給你的。我聞過了,西夏白藥,治外傷再好不過了。”

“……”淩宋兒想起來那時還好心待他,更是生自己的氣,瓶子接過來,一把扔去地上,“眼下還要他好心來做什麽?”

瓷瓶沒碎,叮叮咚咚滾落到帳邊角落裏。烏雲琪見狀,忙起身去撿了回來。“公主…”烏雲琪望着她還生氣,卻是幾分遲疑,昨晚赫爾真照顧着她醒酒的事情,似是已然不記得了。“自己身子要緊,烏雲琪先幫你看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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