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巫山雲(二更)

她一時恍惚, 忽覺外頭下了雨…

夜雨江南,細細點點,如星落湖面。水下游魚驚醒, 四下竄入湖底, 卻又不安跳來湖面之上, 聽取蛙鳴一片,攪得人腦袋亂哄哄, 直到聽不清了那雨聲, 雨方才停了。

忽的烈日滾燙,灼着大魚躍出水面。水波皺起波瀾洶湧,卷着無盡大海,又牽着地下脈絡。呼哧喘疾,背上已然一身大汗,卻被他大手揉着和衣物擰在一團。她只覺身子已經不受自己控制, 一步步在向他靠近,僅剩的理智從喉嚨裏嗚咽而出, “我…我疼了…”

蒙哥兒猛地驚覺, 睜了雙眼, 這才松了松自己的呼吸。見得眼前人面紅耳赤, 額上細汗不止, 他也忽覺心痛。忙将她抱着放落一旁蒲團, 行為将緩,只自己起了身,去端水添茶。

淩宋兒垂眸望着案上茶具, 吞咽下喉間甘泉,擡手理了理鬓角亂發,手放來臺面上捂着茶碗,卻發現手在輕顫…她覺得羞怯,又将手挪了下去。才見得那人提着熱水,倒來她面前碗裏。又将水壺放回去了炭爐上。

他清了清嗓子,“是我太心急,該等你養好了傷再說。”

“嗯…”她溫聲答應,手重新放上來臺面,抱着茶碗。再不敢看他。

茶涼三刻,蒙哥兒才再來碰了碰她的手背,“帶你去認認家中仆子,可好?”

淩宋兒面色方緩,仍是垂眸點了點頭,“好。”

外帳已經砌好大半,蒙哥兒只扶着人走來對面的帳子前,一一将奴仆喊了出來。漢民皆聞得昨夜赫爾真搶親,搏克贏了達達爾,娶了公主為妻。這般介紹,也不過走個過場。

淩宋兒一一記着仆子們的名字和職責。雖是人不多,馬奴,家奴,管家,侍衛竟是一應俱全的。等着蒙哥兒介紹完,淩宋兒才望着一旁牧場,“巴雅爾家可是牛羊大戶,你該也不少的?”

蒙哥兒卻是笑着搖頭,“不過一百頭牛羊。”

“……”她倒是選了個最窮的漢子…

蒙哥兒見她臉色,忙解釋着,“我征戰在外,家財多了不好照料。沒有你之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父汗的賞賜,多數都直接給了軍營。日後你若想要積攢家財,我便多留些給你便是。”

淩宋兒嘆氣,“以前就沒想過要娶妻的麽?”

她口氣幾分不情願,“誰要嫁你…原本就先天不佳,還不争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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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兒噗嗤笑着,将她肩頭捂着放來自己眼前,“蒙郎都喊了整日了,還想反悔不成?”

淩宋兒卻假做嗔道,“管家是誰,改日我得叫來問問。”

蒙哥兒正拉着她過來,指了指眼前頭發花白的老頭,“吉仁泰是阿布爾汗舊将,退戰後便一直幫我打理家財。你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問他。”

淩宋兒只颔首,“吉仁泰,那日後我得多向你請教了。”

吉仁泰笑得慈愛:“公主過言了,該是吉仁泰要好好跟公主交代財務一事才對。”

老人家謙和有致,淩宋兒多了幾分敬佩,忙點頭當是作禮。卻見得汗營遠端,一行車馬緩緩停下。女子年少,衣着豔麗,從馬車上跳下,又回頭扶着弱柳般的婦人下了馬車。塔勒汗跨馬落地,尋着母女二人,小心照料。

依吉卻是頓了頓足,遠遠尋着淩宋兒投去視線的方向,也看了過來。

淩宋兒忙挪開目光,蒙哥兒這才發覺不對。見着塔勒和依吉來了。捂了捂她的後背,“該是來找父汗的,我們無需多理會。”

“嗯…”她答着,邊被他扶着往帳子裏走。

越是想來,卻越是覺得不對。進來帳子,才聞起來蒙哥兒,“你今日可有聽聞達達爾的消息?”

蒙哥兒擰了擰眉頭,“你還顧着他作甚?”

“不是…”她搖着頭,“只覺着有些不妥。”

蒙哥兒一把将人捂進胸膛,“沒什麽不妥。我不會再讓他碰你一根頭發。”

賬外有人搖鈴,蒙哥兒這才轉身去撩起來帳簾,“什麽事?”

那仆子恭恭敬敬對蒙哥兒一拜,“赫爾真,外賬已經做好了。你可要來看看?”

蒙哥兒卻是擺手道,“父汗的人做事情,我放心的。你且先将公主的繡架搬進來內帳。”

“是。”仆子領命下去,不過片刻,便又帶着兩人,搬着淩宋兒的繡架進來,放置在床角邊。

“蒙郎,你可有戰袍?”蒙哥兒卻聽得她在一旁問着。

等得人出去,蒙哥兒才答了話,“自是有的,要作什麽?”

淩宋兒自走來他面前,拉着他的大手:“你且拿給我。你如今也是我木南的大驸馬了,總該有個象征的!”

蒙哥兒聽聽話話,帶着她去了木箱旁邊,翻出來件仆子剛洗好的白色戰袍。遞給她。

淩宋兒卻是一眼望見箱子中間擺着的那個檀木盒子。忽的想起來什麽…那日他弄斷了那白玉煙槍,芷秋明明将白玉煙槍收入這個檀木盒子裏的。怎的會來了他這兒?她将盒子拿來手裏,翻開來,裏頭果真是她的白玉煙槍。

只不過原本破損之身,如今竟是已經修好了。鎏金包裹着玉碎的紋路,精精致致。分明是個殘缺物,卻多了幾分韻味底氣。“怎的會在你這兒的?”她溫聲問了出來。

蒙哥兒這才反應回來,眉頭一擰,伸手去搶。卻被她一把背到身後。

淩宋兒怔怔望着他,“修好了也不和我說?”

“怕你犯了煙瘾…”他嘆氣道。

“我可真是…”她說着嘆了口長氣,“芷秋那丫頭,怎的全都幫着你?以後這日子可還怎麽過的下去?”

“又怎的過不下去了?”他執拗要去拿煙槍,不願看她舊習難改,傷了自己的身子。

淩宋兒不讓,卻生生被他逼在箱子一角,動彈不得,嘴裏卻倔強着:“斷了那煙絲好些日子了,該讓我嘗嘗舊好…”

蒙哥兒壓着重氣,“對自己身子不好,你可是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只覺着挺好…”只剩下三年光景,自是怎麽快樂怎麽來。煙槍雖不是好物,陪着她度日也能解一時苦楚…

“……”他卻是不讓,不再和她理論,掐着她的身位尋着那煙槍奪了回來自己手裏。見得盒子裏煙槍還在,他一把蓋上檀木盒子,怒聲道,“若不是你母親遺物,我早用火焚了。”

淩宋兒望着他兇神惡煞的模樣,眼眶濕潤幾許,“成親還沒過一日,你這可是就漏了本性?我算是知道了。”她說着,擡手推他,誰知一推便開。

蒙哥兒去卻是被她眼角挂着的淚珠鎮住了,心頭早就軟得不像話。手中煙槍差些上繳,僅存的理智讓他住了手。見得她直往床榻旁走,背身對着他,還擡手擦淚…他無奈只得柔聲道,“煙槍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只是擔憂你的身體,不是故意兇你。”

那人只坐在榻旁,捂着眼睛。蒙哥兒只得坐過去,扶着她肩頭。“原是你母親的東西,我也沒理由不還你。你若真想要,便拿去。早前的煙絲兒該還剩不少,你想用便用,我不攔着。”

淩宋兒這才擡眼,汪汪望着他,“可真是?”

蒙哥兒點頭,“你若非要用,我百般攔着你也會想着用。不如還你。”

“……”淩宋兒這才擡眼望着他,從他手裏接過來檀木盒子,“你若再兇我,我便跟你和離。”她望着他的臉色深沉,幾分得意。

蒙哥兒一時語結,半晌才反應過來和離是什麽。方才要開口辯駁。卻聽她又道。

“和離後我回木南再嫁!莫來煩我。”她不過一句玩笑話。

蒙哥兒不覺胸口湧上一口怒火,血氣差些噴湧而出。只沉聲如野獸,“你若敢再嫁,我踏馬碾平木南。”

“……”淩宋兒只覺他不似在玩笑,莫名肅然了幾分,捂了捂手裏的白玉煙槍,不敢再說話,只往後退了退。

蒙哥兒亦是心口碎疼,望着她難以舒懷。便就起身,兀自去了帳外。

淩宋兒方才覺得不妙,那白玉煙槍也不敢再捂着,只放到床邊一角。那人半晌不見得再回來,她方才覺得帳子裏空空蕩蕩。虎皮榻,鹿角柱,長弓箭筒,四處都是他的木質香氣。全往她心尖兒拱,拱得她提不上來氣兒。

小窗裏頭看出去,外頭天色漸漸黑了。才有仆子進來給她點了燈。芷秋送來吃食,卻是她一人用的。問起來蒙哥兒去哪兒了,芷秋卻也說不知道…

淩宋兒只覺涼涼,成親頭日,便将自家郎君氣走了。這日後,納小妾,娶姨娘,怕是都等着她呢…他這麽置氣了,她一人吃獨食也沒什麽味道。獨獨用了兩口米飯,便讓芷秋收了碗筷,任由得芷秋勸了數回,也沒多動筷子。

待得芷秋出去,她才尋來他那件戰袍,便幹脆拿來出氣。戰袍白色錦紋,原是威風凜凜的,她便繡了只小貓上去,到底要滅一滅他的威風。不莫日後欺負來她頭上。

繡好了戰袍,她只覺困倦。叫來芷秋幫她梳洗,才好吹熄了蠟燭,入眠。

身子本就還傷着,方才躺好便入了夢鄉。

博金河不在汗營,蒙哥兒自出去喝了三杯悶酒,回來外帳,才聽得芷秋說,那人已經睡下了。方要進去,卻又聽芷秋勸着。

“二王子,公主晚飯都沒吃下幾口。可莫再吵鬧了…她身子怕是經不起…”

他心口碎疼還未撿起,便又是一陣難受。兀自進來內帳,一片漆黑之中,尋去榻旁。摸索着她似是側身朝外躺着,已然睡熟了。他擰了擰眉,只将她往床裏再抱了抱。又翻身來她身旁,捂着她肩頭到自己懷裏。沉聲暗暗自己念着:“和離?這輩子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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