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策
我時常很愚蠢地想,倘若我一開始就直言,和他一本正經地說,“葉蕪攸,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成親,想同你過一輩子”,他到底是會覺得我是個神經病,從此離我遠遠的,還是會很不在乎地回答“哦,随便。”
雖然後者更像他的風格。
我知道,他并不是不在乎,等到他慢慢明白了,他會糾正這些錯誤。
曾經有一個暗戀他的姑娘,在他什麽都不懂的年紀裏,向他要過一束頭發。
他那時并不明白含義,只覺得姑娘跟着他,需要打發掉,而頭發并不算很重要的東西,索性就給了那姑娘。
後來他聽到教習山居劍意的師父說起,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才明白原來不能随便給人頭發,便又上門去管那姑娘把頭發要了回來。
他就那樣冷着一張臉,一貫沒有表情的作風,別人倒也不覺得他幹這事兒丢人。
還好像他做什麽都很有道理似的。
這大概也是氣質的體現。
詭辯論對他是沒有用的,因為他根本不理你那一套。
我不清楚成親這回事,他到底明白多少,不過還好,他從來沒有體現出要反悔的意願。
日子過得十分平淡,可以說是風平浪靜。
這正是我想要的。
皇上沒有再過問我和葉蕪攸之間的事,別人也沒有提起過,大約斷袖這回事,大家還是不大願意說的。
而葉蕪攸,他也是他那一貫的作風。
好像成親的不是他一樣。
他和在藏劍一樣,每天一大早就起來,在院裏練劍,然後去後院的小鑄造臺打劍。
跟有瘾似的。
但我操的心要比他多,畢竟這是北方,我擔心他水土不服容易生病,成親那天就帶了一罐子西湖邊的泥,給他擱在床下。
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和他解釋這是偏方,他依舊那樣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默不作聲地回到院子裏練劍。
我給他備了厚一點的外衣,他卻不穿。
這北邙山的春分時節,他練劍累的渾身是汗得回來,我立刻給他套上外衣,卻被他一把揮開。
我苦口婆心地勸他穿上,他也只是冷冷的看着我,然後扭頭走了。
好像比起以前,他更加冷淡。
我不明白這是怎麽了,跑前跑後地照顧他,卻仍舊不見他給我好臉色。
我很着急,更讓我着急的是,他病了。
連着幾天他穿得太單薄,終究是染了風寒,軍醫給他開了藥,叫他不要下床,于是我就坐在床邊,看他神色依舊是波瀾不驚地躺在被子裏。
連吐槽的餘地都沒有。
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到底是哪兒來的!
但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躺着,睜着那雙純淨的眼睛,似睡非睡地發呆。
我很無措,我想好好照顧他,想就這樣對他好,希望他不會明白什麽叫喜歡,希望他不會忽然喜歡上什麽人,這樣他就可以迷迷糊糊地在我身邊呆着。
一輩子也就能糊弄過去。
雖然我明白,這對他是不公平的。
可我喜歡他六年。
我喜歡他已經喜歡到像入了魔,我無法承受往後漫長的幾十年裏,看不到這個人。
我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