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頭看了半天,字都認識,也會念,只是連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到底在講什麽。

秦仲恩的臉又一次紅了,是為着她嘴裏對他的稱謂,秦哥哥讓他無可抑制地聯想到了情哥哥。

“仲恩,你家學淵源,給傾城講講吧,難得她有興趣。”顧逸夫已經看出了妹妹對秦仲恩頗有好感,“我去找保險絲。”

傾城。原來她叫顧傾城。奇怪的,他居然沒有對這個過于誇張的名字産生絲毫違和感。

“秦哥哥,《洛神賦》講的到底是什麽?”顧傾城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側。他甚至聞到了她身上花露水的香味。

“《洛神賦》是三國時期曹植寫的一首賦,洛神相傳是古代帝王伏羲氏的小女兒宓妃,溺死于洛水,所以稱呼她洛水之神,也就是洛神。賦是古時候的一種文體,講究鋪陳和押韻,《洛神賦》寫的是人神相戀,因為人神有別,不能長相厮守,最終無奈分別。當然也有人說其實曹植是假托洛神,抒發自己的政治苦悶。”

他這一段話裏的的信息量太大,顧傾城只聽懂了個大概,但她還是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指着屏風上的字開始念,每念幾句就問秦仲恩講的是什麽意思。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日,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這幾句講的是洛神的外貌,翻譯出來就是說洛神體态輕盈像受驚後翩跹飛舞的鴻雁,曲線柔美像騰空嬉戲的游龍;容顏奪目像秋天盛開的菊花,華美如同春天茂密的青松;她的行止若有若無像薄雲輕輕掩住了太陽,舉止飄蕩不定如同流風吹起了回旋的雪花。”

顧逸夫捏着保險絲進來時就看見自家妹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好友。眼神裏有不加掩飾的好感。他輕輕咳了一聲。

“仲恩,你會換保險絲嗎?”顧逸夫有些羞赧,沒想到念了物理,但是真動手起來還是不中用,難怪古人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會的。我來吧。”秦仲恩從顧逸夫手裏接過一截保險絲,利落地爬上了梯子,将閘刀扳上去,将融斷的保險絲取下來,再換上新的保險絲,前後不過三分鐘。

顧傾城眼神晶亮地看着從梯子上跳下來的秦仲恩,其實自打父親、哥哥故去,秦仲恩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兒,換燈泡、做煤球這些粗事哪樣做不來?

顧逸夫已經去開了電風扇,這個時候電風扇還是相當稀罕的物件,扇葉呼啦呼啦地轉起來,送出接連不斷的熱風。

顧傾城又去給秦仲恩拿了濕毛巾擦汗,顧逸夫瞥一眼那白底藍條的毛巾,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妹妹。顧傾城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顧逸夫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轉身去給好友倒了一杯涼開水。

秦仲恩喝了兩口,才要講話,顧傾城忽然獻寶一般說道:“秦哥哥,我彈鋼琴給你聽,我剛學的新曲子。”不等對方接話,她便一溜煙地跑到鋼琴前面,一把掀開綠色的天鵝絨防塵罩,坐上琴凳。

顧逸夫愈發覺得好笑,拍拍好友的肩膀:“她可輕易不肯彈給人聽的。還是你面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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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恩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去。

顧傾城恨恨地剜一眼哥哥,顧逸夫卻無辜地朝她擠眉弄眼。

如水的鋼琴聲很快在室內流淌開來,像山澗淙淙的流水,跋涉千裏只為赴一個遙遠的約會。陽光從藍色的紗窗裏照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随着旋律在躍動。

很多年後秦仲恩才知道那個夏日午後她彈給他聽的第一支曲子是德國電影《英俊少年》的插曲《夏日最後一支玫瑰》。

夏日最後一朵玫瑰/還在孤獨地開放/所有她可愛的伴侶/都已凋謝死亡/再也沒有一朵鮮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映照她緋紅的臉龐/和她一同嘆息悲傷。

我不願看你繼續痛苦/孤獨地留在枝頭上/願你能跟随你的同伴/一起安然長眠/我把你那芬芳的花瓣/輕輕散步在花壇上/讓你和親愛的夥伴/在那黃土中埋葬。

當那愛人的金色指環/失去寶石的光芒/當那珍貴的友情枯萎/我也願和你同往/當那忠實的心兒憔悴/當那親愛的人兒死亡/誰還願孤獨地生存/在這凄涼的世界上!

二、我的夢想是成為可可香奈兒

至此以後,秦仲恩成了顧家的常客。顧雁遙和妻子舒停雲也十分欣賞這個穩重聰慧的少年,鼓勵自己的一雙兒女多多與他往來。

當時因為和蘇俄交好,大學生學的多是俄語,英語不受重視,但是随着和蘇聯關系緊張,中美關系破冰,不少洋先生歸國執教,比如物理系的系主任趙平生便是剛從英國牛津回來的,總是打扮成一副英倫老紳士的模樣,喝立普頓紅茶,手裏拿一根文明棍,走路時拄着,講課時當教棒。課上還喜歡中英文夾雜着授課,可苦了一幫學生。

秦仲恩的所有課程都好,唯獨英語相當平庸,大概是因為底子打得不行,因為被父親牽連,他的初中和高中是在鄉下念的,英語教員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國際英标為何物,教學生資本主義“capitalism”(資本主義)這個單詞時怕他們記不住音,竟然讓他們在的後面注上“隔壁的李師母”。

所以當某一日,秦仲恩在顧家寫實驗報告時,在一旁百無聊賴翻看秦仲恩的英文課本不少長單詞下面都用鉛筆注寫着相近的漢字諧音時,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秦仲恩瞥見自己的英語課本,一下子臉紅了。自尊受挫的他有些惱怒地伸手搶過課本就要往書包裏塞,一副要立馬走人的樣子。

顧傾城慌了,她一把抓住秦仲恩的手,“秦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笑你的。真的,只是equation(方程式)念成‘一塊兒生’真的有點好笑。”

正是夏天,手臂都是露在外面,少女的手軟而熱,秦仲恩覺得被她抓住的地方像被烙鐵燙到,收書包的動作一下子慢了。

“秦哥哥,你願意的話我幫你補英語吧,你不是也經常教我物理、數學題嗎?”少女的眼睛烏黑明亮,像兩粒閃爍着瑩潤光澤的黑珍珠,她熾熱的眼神裏還帶着小小的哀懇,仿佛生怕被拒絕。

秦仲恩慢慢地抽回手,微微低頭:“好。”

暑假就在這樣的約定中來臨了。

因為父親生前和校圖書館館長私交不錯,秦仲恩得以在學校圖書館謀得一份圖書管理員的工作來補貼家用,具體工作內容并不複雜,就是整理書架,給書籍貼标簽以及登記借書人的名姓和借書日期。他平時是沒課時去圖書館做事,到了假期,他和另外幾個同學排了班,每周二、周四全天,周六早上在圖書館裏上班。

顧傾城知曉後,竟然拿了她哥哥的借書證,也混進了圖書館。

當時的圖書館是進去時将圖書證放在管理員那裏,然後領一塊插書板,插書板的作用是防止書被取出後借書人忘記書籍原先擺放的位置。最後借書人選定中意的圖書後會将書和插書板一塊兒拿給管理員,由管理員在書頁最後的卡片上寫上借書日期和借書人姓名。所以秦仲恩看見顧逸夫的借書證時以為是好友來了,下意識一擡頭,就看見穿着天藍色連衣裙的顧傾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的臉微微一紅:“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你啊,秦哥哥。”

“秦哥哥”三個字一出口,秦仲恩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幸好,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他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鐘:“我還有兩個小時才休息。你先進去自己找書看。”一面遞過去一塊狹長的插書板。

顧傾城卻搖頭:“我不是來看書的,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接受的西式教育,又在父母和兄長的愛護下長大,這樣的直接簡直叫秦仲恩無力招架,他放低聲音:“我是在上班,不可以亂講話的。”

顧傾城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在你旁邊寫暑假作業也不行嗎?”

另外一個和秦仲恩一同當值的男生先前去廁所解手,這時剛巧回來,看見正在說話的二人,好奇地問秦仲恩:“她是誰啊?”

“我是顧逸夫的妹妹。我可以在這兒寫作業嗎?”顧傾城眼睛裏有狡狯一閃而過,轉瞬間又是楚楚可憐的模樣。

戴酒瓶底的男生幾乎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局促地回答道:“哎,當然可以,我給你找張凳子。”說完一頭紮進儲物間,拿凳子去了。

很快的,顧傾城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秦仲恩的旁邊。她也不吭聲,只是打開書包,自顧自地埋頭寫起暑假作業來。做到語文閱讀理解時,她開始咬筆頭。

“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這句話反映了作者什麽樣的感情?”顧傾城死死盯住這一行字,這是病句吧。

酒瓶底一直在偷偷看她,此刻見她犯難,主動伸過頭去:“遇到難題了?”

顧傾城将這句話輕聲念出來,不解道:“這句話難道沒有問題嗎?直說我家門前有兩棵棗樹不就結了。還反應了作者什麽樣的思想感情,很奇怪。”

酒瓶底不僅樂呵呵地把答案報給她,甚至還教她如何依葫蘆畫瓢對付這類題目。

秦仲恩低頭看着自己的英語作業,可是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耳朵總是控制不住地去捕捉她的聲音。他有些氣惱,但是又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惱什麽。他啪地一下丢下手裏的鋼筆,然後*地撂下一句:“我去整理書架。”便進了書庫。

他最喜歡整理古籍,那些在□裏幸免于難的古籍散發出樟腦丸、灰塵、舊紙漿混合的氣味,甜而穩妥,總是叫他輕易地想起喜歡埋首故紙堆的父親。

将一本《玉臺新詠》捋平,放進書架裏,他卻聽見少女輕盈的足音。

“秦哥哥,你這裏寫錯了。”顧傾城拿着他的英語作業本:“翻譯這句話,像一切有成功的天才人物那樣,貝多芬也是以有為之人據有為之地逢有為之時。不要用從句的,直接翻譯成Like all sessful geniuses, Beethoven was the righe man in the right place at the right time.就可以了。”

“嗯,我知道了。”秦仲恩神色冷淡,看都沒有看她。

顧傾城伸手扯了扯他的胳膊:“你趕快改嘛……”話還未說完,卻被秦仲恩粗暴地拂開,少年語氣惡劣:“別拉拉扯扯的,是不是喝過洋墨水的女的,都像你這麽不知檢點,舉止随便?”

顧傾城愣住了,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她,雖然她不太明白“不知檢點”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嫌惡的表情刺痛了她的心,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眼眶頓時紅了,她丢下他的作業本便跑了出去。

話剛出口,秦仲恩便後悔了。他匆匆撿起作業本,便要追出去。來換班的同學恰好到了,他這才留意到桌上她的書包課本,通通沒有收拾。他嘆了口氣,認命地替她收拾好書包,做好交接,這才出了圖書館。

偌大的校園沒有人影,眼看日頭西沉,秦仲恩愈發心慌。出了校門,他正準備去顧家看看她回家沒有,卻看見校門的臺階上一個小小的人影。

是她。心裏的大石頭這才落下。他走過去,伸手拉她起來。顧傾城見是他,先是一笑,但轉瞬又生氣地撅起嘴巴,倔強地背過身去,不睬他。

秦仲恩無法,只得蹲下來,溫聲哄她:“我錯了,剛才是我不好,我不該朝你亂發脾氣,不該罵你,我錯了,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我送你回家。”

顧傾城看他一眼:“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原諒你。”

“好。你說。”

“你保證以後不許兇我。”

“我保證以後不兇你。”

“你保證以後我跑掉了,你要第一個找到我。”

“我不是第一個找到你了嗎?”

“這是我沒有躲起來,是我讓你找到我的。”顧傾城不依不饒地說道。

“好好好。我保證第一個找到你。”

“那你還要保證別讓我老是等你,你看每次都是我等你。”少女很是委屈。

“我保證以後不讓你久等。”

顧傾城這才開心地站起來,撣撣裙子上的灰。秦仲恩看着她,伸出手去,牽住她的手,迎着太陽慢慢地往前走。

“秦哥哥,你以後想做什麽啊?”

秦仲恩露出思考的表情,其實他的人生理想一直很清晰,一是幫父母平反,二是學成報效祖國,現在,他在心裏偷偷加上了一個她。

“你呢,你先告訴我你以後想做什麽?”腹黑的少年将問題抛了回去。

“我啊。”少女忽然得意地笑起來:“我的夢想是成為可可香奈兒。”

“可可香奈兒?”秦仲恩蹙眉,他當然不可能知道這個外國女人是何方神聖。

顧傾城從他手裏拿過自己的書包,在某個兜裏掏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不知道從什麽外國雜志上剪下來的照片。那是1937年德國攝影師霍斯特拍攝的香奈兒側着臉斜躺在一張白色緞面安樂椅上,右手還異常優雅地夾着半根煙。

“這是個壞女人。你不許學她。”秦仲恩一看見這樣資本主義的姿勢和動作,便斷定這個什麽可可不是個正經女人。

“她不是壞人。她是設計衣服的。服裝設計師。”顧傾城辯駁道。

“你看看她身上穿的是什麽衣服,這裏露一塊肉,那裏露一塊肉,還抽煙,肯定不是什麽好人。”秦仲恩生怕自己将來的媳婦走上邪路,不客氣道:“你要是跟她學,我就不要你了。”

在秦哥哥和可可香奈兒之間,顧傾城終于委委屈屈地表示放棄這個夢想。

作者有話要說:祝姑娘們蛇年大吉,萬事如意=3=早日找到自己的小狼狗喲~

PS:《傾城別傳》發生的時間背景是1979年,我已經努力還原了那個時代的一些風物,但是因為我不是那個時代的人,寫得“隔”的地方還請妹紙們見諒。最關鍵的,不要用正文裏的顧傾城的個性去比照別傳裏的傾城妹紙,因為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喲~

記憶力好的妹紙會記得《何處》裏秦亦峥的爸爸叫秦林恩,恩,沒有錯,人家是由憂郁的天才美少年變成危險恐怖份子,所以才改名鳥。。。

☆、66傾城別傳(中)

三、另一個世界

一年後,也就是1980年,《廬山戀》上映,號稱新中國第一部吻戲。片中男女主人公在山頂蜻蜓點水的一吻讓無數情窦初開的青年男女激蕩不已。即便親吻時他們說的不是“我愛你”,而是“我愛我的祖國”。

而顧傾城和秦仲恩第一次接吻便是發生在那年的暑假,當時顧傾城正在家裏幫秦仲恩糾正英文發音。

“這個音要發得短促,”顧傾城嘴巴微微撅着,給秦仲恩示範。

少女的嘴唇是粉色的,軟軟的,因為離得近,還可以看見臉上白色的纖細的絨毛,叫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水蜜桃。

秦仲恩有些忘情地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臉。這一年的相處,兩個人最多不過是牽牽手,至于摟一摟抱一抱,永遠都像偷情一般,短促地接觸很快就又分開。

女生本就早熟,顧傾城又是在美國長大的,她大膽地輕輕在秦仲恩的嘴唇上啄了一下。19歲的秦仲恩喉結已經十分明顯,那線條漂亮的突起物微微聳動一下,他便循着本能将自己的唇壓在了少女的唇上。他只覺得口渴,仿佛她是一眼甘美的泉水,而他是沙漠裏疲憊不堪的旅人,只想在她口中汲取清涼甘甜。

顧傾城摟住他的脖子,她覺得整個人都像被融化了,腦袋也暈乎乎的。他們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親吻,不知道舌頭該怎麽曼妙地滑過對方的齒縫,舔過柔軟的牙龈,掃過舌面。只能憑借着本能去親吻。但快樂是一樣的。

此刻家裏除了他們,沒有人。只有電扇在不知疲倦地轉着。自鳴鐘依舊不緊不慢地走着自己的步調。無論這個世界怎麽變,它是永遠不會變的。

身後就是她的床。兩個人已經滾到了床上。顧傾城在家只穿着寬松的連衣裙,裙擺此時已經被掀了上去。露出了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的內/褲。那個時候弄堂裏女人會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花布平角褲/衩曬出來,而她身上穿的卻小巧精致了許多。秦仲恩覺得身/下愈發脹得難受。他的手顫巍巍地放在她的裙擺上。

顧傾城覺得心情又是激動、緊張、興奮、恐懼,她咽了口唾沫,“我給你看,你也要給我看。”

她背着他脫掉了連衣裙和裹胸。雙手抱胸,緩緩轉過身來。

他只在家裏父母過去收藏的一些外國畫冊裏見過女性的裸/體,那些有着豐腴/肉/感的女性畫冊後來被作為他父母“腐化堕落”的證據被抄走。後來他曾經親眼看見一個領頭的紅小将躲在那些堆滿了從教授們家中抄出來的東西的倉庫裏,瞪大了眼睛看那些畫冊,臉孔紅脹,鼻孔翕張,仿佛喘不過氣來。

在秦仲恩眼裏,她比畫冊裏的女人苗條許多,也美麗許多。那小巧玲珑的乳,婀娜的腰肢,秦仲恩只覺得腦袋裏轟地一下,像有什麽炸開了。

“我也想看看你。秦哥哥。”顧傾城小聲地說道。

秦仲恩滿面通紅,可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他不能做那言而無信的小人。慢慢地褪下褲子。兩人第一次裸裎相見。他們羞澀地偷偷打量着對方的身體,異性世界的大門在這個燥熱的夏天洞然打開。

暑假轉瞬即過,顧傾城由高二升入了高三。她雖然聰明,但學習态度很是懶散,半點不知刻苦,所以成績不好不壞。而那個時候的高考可以說是萬人擠獨木橋,像她這樣的成績是決計考不上名校的。父母的意思是讓她還到美國讀大學,但是一旦去美國念書就意味着要和秦仲恩分開,她哪裏舍得,所以竟然拼命用起功來。

顧逸夫自然清楚她的心思,可是這丫頭每天都跟不要命似地學習,他又舍不得妹妹起來。

正好他們系裏周日組織秋游,去學校附近的西子湖賞楓葉,他存心讓妹妹出來散散心,便哄了她一塊兒出來。

到了集合地點,秦仲恩身邊圍了好幾個女生,正在說笑。顧傾城立刻不高興了,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

顧逸夫如今私下裏都管秦仲恩叫“妹夫”,顯然對他們兩人的感情是樂觀其成的。他一直把這個妹妹當成眼睛珠子一樣護着,一看“妹夫“正在和別的女生說說笑笑,當即心中不快。他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咬牙道:“咱不理他,哥哥帶你去認識旁的青年才俊。我妹妹這般才貌,想追你的男生沒有百八十個,也有二三十個,咱不稀罕他。”他本就是學校裏的名人,此刻帶了個天仙似的女生在旁邊,原先聚集在一起的議論的學生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只顧着拿眼睛看顧傾城。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顧傾城。”顧逸夫一面介紹,一面拿眼睛睃着秦仲恩。

幾個膽大的男生便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紹,順便打聽起顧傾城的學校、年紀、興趣愛好來。顧傾城乖乖巧巧地待在顧逸夫身畔,安靜地回答着問題,愈發惹人愛憐。一幹男生鞍前馬後,簡直不知道該怎麽獻殷勤。

秦仲恩心中不覺有些惱怒。他身旁一個眉目清秀的女生也略帶譏诮地說道:“傾城,真是好大的口氣。他們顧家還真是大言不慚,兒子的名叫逸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就罷了;女兒又叫傾城,‘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也未免太狂妄了些吧。也不怕折福。”秦仲恩聽了心中煩悶,又不好發作,索性一甩手,向一幹同學揚聲道:“請同學們抓緊時間,不要拖拖拉拉地影響隊伍的前進速度。”說完便沉着臉大步走到隊伍最前端。

聽到這話,顧逸夫更加惱火起來,他朝好友的背影冷哼了一聲,拉着顧傾城的手,笑吟吟地向隊伍最後端的一個長相俊朗的男生招呼道:“商景川,你怎麽也來參加這種活動?你不是總嫌棄這些活動無聊嗎?”又看向小半個身子藏在商景川身後的女生,“喲,還帶了Girl Friend來啊?”

叫商景川的男生冷冷一笑:“怎麽,你能帶你妹妹來,我便不能帶我妹妹來了?”一面将自己的妹妹從身後拖出來。

那是一個和顧傾城差不多年紀的少女,劉海齊眉,一雙天真無邪的杏仁眼,大概生性害羞,此刻連耳朵都紅了,根本不敢看顧逸夫。

“我妹妹,商景湄,在水之湄的湄。”商景天替妹妹做了介紹。

“你好。”顧逸夫放輕了聲音,他覺得對面的少女像只小兔子,稍稍受到驚吓便會逃走。

商景湄聲音很細很軟:“你好。”

兩對兄妹便這樣走在了隊伍的最後。到了西子湖畔,湖水如同一塊靜玉,周圍蘆葦依依,偶爾有水鳥從湖面滑過,點出圈圈漣漪。

說是秋游,其實不過是年輕人之間不分男女混坐在一塊兒,高談闊論而已。

顧傾城只聽見身後依稀飄來什麽“萊布尼茨”、“羅素”、“普朗克”,都是她不大懂的詞語。商景川坐在她身旁,雙手抱膝,正安靜地看着遠方小山的輪廓。而顧逸夫則陪着商景湄在說話。她愈發覺得無聊。

幹脆回美國算了,多的是男孩子喜歡她。她要和旁人在一起,氣死他。顧傾城一面恨恨地想着,一面百無聊賴地拿着手裏的錫水壺,舀着湖水玩。

“我在三藩住過一個多月。”商景川忽然開腔。

顧傾城吓了一跳,扭頭看他:“你也出過國?”

商景川略顯倨傲地一笑:“怎麽,看着不像?”

“我沒這個意思。”顧傾城繼續玩水。

“我父母都是外交官。”商景川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丢出去,石頭擦着水面蕩過去,打出好幾個水漂。

顧傾城瞪大了眼睛:“你好厲害。快教教我,怎麽打水漂。”

“好。”商景川起身,在附近找了幾塊适合的石頭,給顧傾城講解要領。

秦仲恩終于看不下去,從山坡上走下來,站在了顧傾城的身後。湖面上立刻倒映出他修長影子。顧傾城心裏一慌,只聽得“撲通”一聲,勾在手腕上的水壺帶子滑下去,錫壺往湖中心飄去。

“我的水壺!”顧傾城一跺腳,着急地喊道。

那廂顧逸夫聽見妹妹的聲音,丢下商景湄便奔了過來。

秦仲恩已經彎腰撿起一根長樹枝,站在湖邊,竭力用樹枝去撥拉錫壺的系帶,費了老半天勁,才将*的水壺撈上來,遞到她手裏,打趣道:“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顧傾城憤憤地瞪他一眼,還跟她拽文,難道他不知道經過惡補,她的中文早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糟糕了嗎?想到這裏,她沒好氣地對道:“聽物理,如霧裏,霧裏看物理,勿理物理。”她音色甜脆,一個個字音又故意咬得極準,每一聲都像井水浸過的香瓜,汁水四濺。

周圍的人爆發出一陣大笑,不少和顧逸夫交好的男生甚至直接恭維“你這妹妹真是才思敏捷啊。”

秦仲恩只能苦笑,只有他知道這個“物理”影射的是他。

“哥哥,我回去了。”顧傾城朝顧逸夫交待了一句,便拎着水壺往回走。秦仲恩也顧不得其他人的眼光,追了上去。他也不說話,只是落後她一兩步,不緊不慢地跟着。

轉過一個彎,顧傾城氣惱地轉過身去:“你幹嘛跟着我?想耍流氓嗎?”

她長得太美,連生起氣來都那麽美,秦仲恩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長得真美。”

如果這時有熱血青年聽到兩人的對話,恐怕二話不說便會反剪了秦仲恩的雙手,将他扭送到派出所去。

顧傾城又羞又怒,惡狠狠地剜她一眼,撒開腿便跑起來。秦仲恩嘆了口氣,仗着腿長,幾步便追到她,然後一把握住少女滑膩的手腕。

“我有禮物送給你。”

“我不要。”顧傾城還在賭氣。

“可是我非要送給你不可。”如今的秦仲恩在她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無賴的一面,拖着她便往自己家所在的方向走去。顧傾城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便乖乖跟着他後頭走了。

他的父母的冤案幾個月前已經平反,母親林珊甚至恢複了工作,重新回到大學教書。現在的秦仲恩,可謂春風得意,萬事順遂。

拿着鑰匙開了門,秦仲恩拉着顧傾城進了自己的房間。拉開抽屜,秦仲恩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蓋,從裏面拿出了一枚小巧的戒指出來。

“這個戒指是我自己做的。戒環是用錫絲焊了之後編的,中間這個紅色的透明晶片是我找實驗室老師要的紅色發光二極管,熔掉了下面的兩腳,然後鑲在了指環上。做得比較粗糙,希望你不要嫌棄。”秦仲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先前的不高興在看到這個戒指之後立即煙消雲散,顧傾城将戒指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簡直是愛不釋手。

“秦哥哥,給我戴上。”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頰倏地升騰兩朵紅雲。

秦仲恩動作輕柔地給她套在了左手無名指上,又信誓旦旦地保證道:“等我畢業有錢了,我給你買金戒指,買真正的紅寶石戒指。”

“我喜歡這個。”顧傾城如畫的眉眼裏滿是喜氣。

秦仲恩只覺得一顆心像掉進了蜜罐裏,在嘶嘶聲中泡軟、泡漲。他伸手扳過顧傾城的下巴,便吻了上去。她的唇上仿佛有蜜有奶,總是叫他吻不夠。放在她腰肢上的手指一根根繃緊。

如果說第一次看見對方的身體時,他還尚有些懵懂,不太明白下/腹那團欲/望是怎麽回事。而現在,他清楚地感知到了身體裏的欲/望像籠中獸,正叫嚣着要出來。雖然早已經過了酷夏,但是秦仲恩此時卻是一頭的汗,連眼睛都隐隐發紅,像荒野裏一頭迷路的雄獅,焦躁不已。

有晶瑩的汗珠順着他烏黑的鬓發流到腮邊,顧傾城伸手替他拂拭幹淨。在她的指尖觸到他的臉頰的那一瞬,仿佛是一道閃電倏然滑過原野,迷途的雄獅覺得心頭頓時豁亮。

秦仲恩修長的手指解開了顧傾城襯衣的扣子,然後是棉質的裹胸。小巧的/乳/像受驚的白鴿,在微涼的空氣裏慢慢探出嫩紅色的喙。他低頭含住了鳥喙,手掌慢慢下滑,然後随着□織物的滑落,兩條瑩白筆直的腿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秦仲恩連鼻息都粗重了起來,一下一下地拂在她臉上。他烏黑的眼睛熱切又羞赧地看着她,似乎在無聲征詢她的意見。顧傾城在美國讀書時,班裏發育得早的洋妞便吹噓過和男朋友Make love是多麽幸福快樂的事情。她模模糊糊地知道秦仲恩想要幹什麽,心髒也是撲通撲通直跳,她有些羞怯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你媽媽會不會突然回來?”她也見過林珊幾次,她感覺得出林珊對她客氣卻不親切,似乎并不喜歡她。

“不會,她今天坐車去老家看我外婆了。不到晚上是不會回家的。”

顧傾城脖頸微垂,眼睫撲閃了兩下,算是默準了他的行為。得到了默許的秦仲恩簡直欣喜若狂,他生澀地在她的鎖骨和胸前親吻着,喃喃道:“我好愛你啊。”

進入的那一個瞬間,顧傾城痛得腳趾都蜷縮起來。然而和他融為一體的感覺叫她忍不住淚中含笑。

此刻,愛情像陽光下的西子湖,溫暖而明亮。而他們,成了水上兩葉浮萍,随波蕩漾。

作者有話要說:商景川猜出來是誰了麽?商淵成的老爹哈哈。

☆、67傾城別傳(下)

四、愛就是犧牲

秦仲恩沒有料到他們偷吃禁果的那天晚上,林珊從老家給他帶回了舊日的夥伴——林菱。據說她出生時她的母親正坐在木桶裏采菱角,所以給她取了這樣的名字。她本是林珊遠方一位表叔的女兒,因為父母雙亡,便跟着舅舅舅母過活,沒有少受苦。文/革爆發後,她借着大串聯坐上綠皮火車,逃離了老家,輾轉到了京津縣郊,又憑着記憶找到了秦仲恩的外婆,被她稱做三姑婆的老太太。那個時候秦仲恩因為父母的緣故,被送到了鄉下。于是兩個孩子自然就認識了。

秦仲恩在城市長大,又受知識分子父母的熏陶,個性清高,雖然家逢變故,但他私心裏還覺得自己是落難公子,和農村那幫邋遢的小孩自然玩不到一塊兒去。而比他大一歲的林菱卻格外維護秦仲恩,那時候食物匮乏,難得挖到幾個山芋,林菱都是吃小而幹癟的,将大的好的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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