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網站要抽成,國家要收稅(起征點是800),至于到手的錢,呵呵,不是每個作者都是最近公布的作家富豪榜上的收入。我自己有本職工作,寫文只是愛好,我不靠寫文收入養家糊口,所以什麽無授權轉載我基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出來混,大家都不容易。

好了,啰嗦完了。。。

☆、63她在陽光下度過的歲月

咖啡館裏開着暖氣,但沈陸嘉面前放着的一杯清咖還是逐漸變的冰涼。他看着落地窗外的男男女女神色各異地走向候機大廳,走向安全出口,走向他們每個人的目的地。那她的目的呢?她來晟時,原來真是為了他。只是和他一廂情願的想法還是有些偏差。沈陸嘉微微挑唇笑了笑,帶着幾分澀然。

他想起夏商周來晟時送花的那一次,她跟着夏商周去紅磨坊喝咖啡,那個時候夏商周肯定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吧?他又想起自己為她是顧傾城的女兒而痛苦萬分的那些個夜晚。沉默地放下錢,沈陸嘉抓着鑰匙離開了咖啡館。

回到晟時,沈陸嘉面無表情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然後打電話讓岑彥把他跟前所有的年終財報全部拿過來。

岑彥嘴上答應,眼睛卻盯着那個足有十幾個G的壓縮包,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他還是老實地将壓縮包拷進移動硬盤,拿給了沈陸嘉。

揮手示意岑彥可以離開後,沈陸嘉放任自己沉浸在數字和表單的汪洋裏,市盈率、淨資産收益率、毛利率、環比數據……只有在這些冷冰冰的數字裏,他才可以獲得寧靜。就這樣一直看到眼睛酸澀不已,沈陸嘉才長長地噓出一口氣,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有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傳來,沈陸嘉低沉地說了一聲“請進。”

“沈總,要不要幫您訂盒飯?”岑彥小意地問道。

瞥一眼電腦桌面右下角的時間,居然已經快七點了。

“不用了,讓大家都回去吧,今晚算加班。你也回去。”

岑彥點頭應道:“那沈總您也別太晚。”心底卻在思忖沈總怕是情路不暢,要知道前一段時日,哪天晚上他不是準時準點拎着車鑰匙興高采烈地去會佳人,今晚卻面沉如鐵地窩在辦公室裏懸梁刺股。不過片刻之後他又忍不住慨嘆沈總不愧是沈總,這凡夫俗子感情受挫,不談自暴自棄,起碼也得來個借酒消愁,看看咱沈總,完全是把悲傷轉化為了生産力嘛。

等到岑彥離開後,沈陸嘉拉開抽屜,摸出香煙和打火機,默不作聲地點了一支煙。現在他不清楚該怎麽面對伍媚,他無意去質問去刺探那些過去,他可以努力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他願意去等她主動告訴他的那一天,可是他更怕還沒有等到那一天,在心底梗着的那點郁懑已經變成沖破牢籠的獸,毀掉所有的一切。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是她的電話。遲疑了片刻,沈陸嘉才選擇接通。

“沈陸嘉——”她總是喜歡連名帶姓地喚他,也只有她有這個本事,可以把“沈陸嘉”三個字喊出一種迂回曲折的味道,沈陸嘉覺得胸膛震動,低低地應了一聲“唔”。

Advertisement

“你什麽時候回家啊?我餓了。”

“家”這個字眼又一次讓沈陸嘉的心髒重重一顫,喉結上下一滾吐出一口濁氣,算了罷,太喜歡,又被自己得到,哪裏還能顧得上真假。

“嗯,我馬上就回家。”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回到伍媚的住處,沈陸嘉剛要拿拿鑰匙開門,門已經從裏面打開,露出她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白嫩的臉孔,烏沉沉的瞳仁裏放射出的欣喜的光。沈陸嘉想,只要她肯騙他一生一世,便是假的,他也認了。

“晚上想吃什麽?”沈陸嘉一面脫西裝,一面問道。

“我想吃意面。”

“行,那你先去洗澡,我來做。”說完沈陸嘉解開袖扣,将袖子往小臂折了兩折。

伍媚倚在廚房的拉門上看着沈陸嘉,廚房面積原本就小,如今又被他添置了許多鍋碗瓢盆,愈發顯得局促,以至于伍媚覺得似乎到處都有他的聲息、氣味、熱量,她的心也因此産生了一種奇異的滿足。翹了翹唇角,她愉快地折回卧室,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沈陸嘉正在洗青椒,卻聽見身後的浴室裏傳來伍媚的聲音:“沈陸嘉,幫我把手機接過去。”

擦了擦手,沈陸嘉接過伍媚的手機,随手放在了流理臺上,然後将洗幹淨的青椒切成丁。

耳畔依稀可以聽見浴室裏嘩嘩的水聲,沈陸嘉開始剝洋蔥,才剝了一小半,放在流理臺上伍媚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夏商周來電。”五個字在手機屏幕上不停地跳動着,沈陸嘉定定地盯住這幾個字,手裏剝洋蔥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手機持之以恒地響了很久才安靜下來。沈陸嘉怔怔地收回眼光,繼續剝洋蔥,大概因為心不在焉,他竟然将洋蔥拿離了水面,刺激性的氣味立刻沖上來,眼睛頓時被熏得一陣陣發痛。

“我洗好了,你這裏要不要我幫忙打下手?”伍媚臉色紅粉緋緋地出了浴室。

沈陸嘉卻答非所問:“剛才夏商周來了一個電話。”

“好端端的夏行長打給我做什麽?”伍媚一邊擦頭發,一邊開玩笑:“該不會是為了年終換審投标的事情要我吹枕頭風吧?”

沈陸嘉眼睛裏的光一下子就暗下去了,剝開的的洋蔥一層層浮在水面上,像一瓣瓣的心。他轉過臉去,看住她還浸潤着霧氣的一雙眸子,有些苦澀地一笑:“是不是認識晚了你,便不可以再有我的位置?”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但伍媚還是一下子就聽懂了。

沈陸嘉眼睫低垂,将洋蔥瀝幹,放到砧板上,又拿起刀,認認真真地将洋蔥剁成碎末。刀刃和砧板沉重的撞擊聲裏,伍媚覺得自己的心也在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着胸腔。

沈陸嘉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往鍋中下意面。打從說出那句話之後,他的肩膀上就仿佛背負着什麽重擔,以一種悲傷的弧度向前微微佝偻着。廚房裏氣味複雜,橄榄油、洋蔥、青椒和她自己身上沐浴露的香氣混雜在一起,伍媚覺得眼睛一抽一抽地酸澀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從身後箍住沈陸嘉的胸膛,整個人貼在他的脊背上,有些着急地解釋道:“不,不是那樣的。我承認我最初來晟時,是因為在藺川大劇院的後臺偷聽了你和她們母女的講話。确實動機不純。但是我是真的對你動了心,喜歡上了你,沈陸嘉,不管你信不信,除了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世,我沒有做任何對不住你的事。”

沈陸嘉扭頭看住伍媚,她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淚水,正倔強地打着轉兒不肯滴落。喉頭一哽,沈陸嘉擰身緊緊抱住伍媚,低頭吻去她眼睫上的淚滴。

“我信,我當然信。”

吻着吻着就吻到了唇上,要不是鍋裏的水潑灑出來,發出嗤的聲響,兩個人幾乎舍不得分開。

關了火,沈陸嘉探頭看了看鍋裏的意大利面,已經喪失了應有的筋道,沒骨頭似地絞纏在一塊兒。他笑起來:“因為接吻而做砸意面,真夠稀罕的。”

伍媚沒有笑,而是仰着頭小聲問他:“沈陸嘉,我的那些過去,你真的想知道?”

“如果你願意講的話,你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沈陸嘉也收了笑,正色道。

伍媚點點頭,神色堅定:“好,我都告訴你。”

兩個人并肩出了廚房,走向客廳裏的沙發,面對面地坐着,原本盤踞在沙發上的不二見領土被占,不滿地喵嗚一聲,跳下沙發,回自己的窩去了。沈陸嘉也不言語,只是伸出大掌,握緊伍媚的手,靜靜地等她開口。

“二十歲之前,我叫晏夷光。晏修明和我是雙胞胎。我比她早出生兩分鐘,是所謂的姐姐。和一些人家姐妹情深不一樣的是,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相互厭惡。我們讨厭彼此一樣的長相,讨厭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發型。更讨厭被人認成對方。”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們兩個性格就完全南轅北轍了。我是那種不讨人喜歡的個性,手腳笨,嘴也不甜,悶裏悶氣的,跟你有點像。”伍媚眼睛裏殘餘的淚花閃爍了一下,“所以在家裏很不得寵。”

“她就不一樣了,嘴巴甜,腦子活絡,靈巧,人緣比我好了百倍。”

“七歲的時候我們開始練舞。你可能不知道,馮青萍就是跳芭蕾舞出身的。但是她因為生我們姐妹後恢複得不好,不能再跳芭蕾,所以抓我們抓得特別嚴。”

“芭蕾舞裏面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基本功是平衡和外開。那個時候我們早上六點就要起床,訓練基本功,壓腿、壓肩、推腳背、練扶把動作。下午放學之後接着練外開,你恐怕不知道什麽叫外開。就是在髋部不動的情況下,整條腿從髋關節向外的扭轉。兩腿朝相反方向扭轉。”伍媚一面說一面輕輕掙脫沈陸嘉的手,赤腳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做了這樣一個外開的動作,然後才重新坐下來。

“練了兩年多,我們開始接觸腳尖動作,家裏專門為我們請了芭蕾舞教師。我的腳趾長得比她的齊,所以在腳尖動作上比她有優勢。我進步得比她快,舞蹈老師經常誇我,所以我發現自己狂熱地愛上了芭蕾,大概是因為那是我當時唯一可以勝過她的東西。”

“十歲之後,我開始參加各種舞蹈比賽,不停地拿獎,那時候金牌、第一名永遠都是我的,只要有我參加的比賽,她永遠要在我之下。但是你知道嗎,即使她跳的不如我好,在學校裏各種表演,她永遠還是女主角,因為老師們都更喜歡她。我不想再跟她在一個學校,一個年級,一個班讀書,我不想老師同學眼裏只有她,沒有我。所以我跟瘋了一樣的念書,終于跳級将她甩在後面。我超過她的籌碼終于又多了一個,我成績比她好。”

“老師開始喜歡我,因為要我替學校拿獎,同學也開始親近我,因為要借我的筆記抄。我的名字成了親戚朋友教育自家小孩的最佳示範,但是當我們一家四口在街上遇見我爸大學的同事或者熟人,他們嘴裏誇着晏夷光,眼睛卻看着晏修明,甚至會拉着晏修明的手說——‘晏書記真有福氣,生了夷光這樣出色的女兒。’最初他們還會提醒,說‘這個才是夷光’,後來發現反正外人橫豎都不清楚,索性不提醒了。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們嘴上誇的那個人,我幾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

沈陸嘉覺得心疼,卻不知道說什麽,只能握緊她的手。

“我不交朋友,不逛街,不娛樂,我的所有空餘生活就是跳舞和學習。初中高中我統共只念了四年,十六歲的時候考上了京津大學,念心理學。”

“大一的時候我遇見了夏商周,那個時候他18歲,也是大一,念地球物理。”

沈陸嘉微覺妒意,不由又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一點。

“大一暑假,我被我讀書的那個高中請回去做講座。那個時候晏修明也在裏面,她讀高一。我很高興,覺得是打壓和羞辱她的好機會。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很久不穿相同的服裝,但為了刺激她,那天我特地穿了和她一樣的T恤和百褶裙。”

“但我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和高三混社會的痞子裏的總瓤子關系匪淺,還甩了對方。演講結束,我一個人回家,結果被誤認為是晏修明,被一個小混混用鐵棍敲在了左腳腳踝上,粉碎性骨折。”伍媚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左腳踝。

“其實骨折沒什麽大不了的,修養好了還是可以跳舞的。但是四年後,也就是我大四的時候,晏修明以藝術生的身份也進了京津大學,藝術學院,舞蹈專業。”

“那個時候,我和夏商周都在申請美國的學校,打算畢業後一起去美國念碩士。他們很滿意夏商周這個女婿。”伍媚譏诮地挑高了嘴角,“所以希望我們出國前先訂婚。”

“訂婚那天還貼心地給我們訂好了房間。但是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我先回了房間,夏商周去送他爸爸生前的朋友,結果那天晚上我沒等到未婚夫,因為他走錯了房間,爬上我妹妹的床。”

作者有話要說:周六晚上還有一章就要跟大家暫時道別了~

☆、64華倫夫人的職業

沈陸嘉不知道當年才二十歲的她是怎麽知曉這個真相的,是直面真實還是被間接告知。但無論哪一種都令他心疼,忍不住伸手将伍媚往懷裏攬了攬。

“發生這種事,你說為人父母的該怎麽處理?”不待沈陸嘉作答,她就冷冷一勾唇道:“你知道那兩位怎麽處理?馮青萍跟我說如果我不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讓夏商周娶晏修明。如果不是一夫一妻的制度擺在那兒,我想他們巴不得來個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總之,橫豎他們就是不想失了這麽個貴婿。”

“我當然不答應,但是晏修明這麽個黃花大閨女被夏商周破了身子,日後在婚姻市場上自然賣不了好價錢,我那位母親,又開始日日游說夏商周。在她看來,我們兩個是雙胞胎,從殼子到芯子其實都是一樣的,娶了誰也沒什麽差別。”

“夏商周被她磨得沒有辦法,最後終于松口答應‘負責’。我萬念俱灰,跑出家門,用身上的錢買了一張去京津毗鄰的江滬市的車票,離家出走了。”

“錢很快用完了,我沒有帶身份證,那個時候離畢業還有一個多月,也沒有學歷證書,沒有正經地方肯雇傭我這麽一個黑戶。”伍媚細白的手指伸向茶幾上那包開了封的澳版萬寶路爆珠薄荷,微微哆嗦似地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沈陸嘉本想阻止,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只是拿起打火機,垂眉斂目替她點了煙。

伍媚狠狠吸了兩口,大概是在平複情緒。

“幸好已經是五月份了,睡橋洞也不至于凍死。”

沈陸嘉渾身一顫,摟住她肩膀的手上青筋像憤怒的虬龍一下子全昂起了頭。喉結上下動了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沒什麽。是我自己蠢,怨不得別人。”伍媚笑笑,中指和拇指對合,用力捏爆了過濾嘴裏那顆薄荷珠子,在“啪”的一聲細響裏将濃郁的薄荷味悉數吸進喉嚨裏,然後才摁滅了煙。

“橋洞下有個害了白內障的老乞丐,我将撿回來的食物分了他一半,後來他主動和我搭話,說他早年是有名的扒手,從未失手過,後來遇到妻子這才金盆洗手,可惜妻子生産時大出血去世,只留下一個兒子。可惜老話半點沒說錯,棍棒出孝子,慣養忤逆兒,老了之後他反被兒子趕出家門。為了感謝我的一飯之恩,他願意傾囊教我怎麽…做賊。”說到這裏伍媚自嘲地一笑,“是不是離奇得像話本小說?”

沈陸嘉握住她的手,神情郁卒,半晌才澀聲道:“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又一次回憶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伍媚伸手撫過他的眉眼,沈陸嘉聞到了她手上薄荷煙的味道。

“我給老乞丐磕了一個頭,算是拜師。我是真的餓怕了,什麽清高、什麽骨氣、什麽道德在饑餓面前全部不值一分錢,那種餓得前心貼後背的感覺,就好像胃裏面養了一窩老鼠,在擠、在吵、在翻筋鬥。不過做了三只手之後,總算不會再餓得半死不活。”

她言簡意赅,一語代過,沈陸嘉卻在想,下手的時候肯定很緊張吧?失手被抓到的時候又受了怎樣的苦?最難受的還是心理吧?書香門楣裏出來的天之驕女,這樣的落差,沈陸嘉心疼得無以複加,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骨頭裏用熱血捂着、疼着。

“我師父。”說到這個稱呼,伍媚笑了一下,“他一直強調行走江湖,最需要提防三種人:美貌的女人、小孩還有老人。但是那一年冬天的時候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偷到了顧傾城身上。”

“我還記得她穿着灰色的羊絨大衣,脖子上有一圈銀灰色的水貂毛,會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拂動。頭上還戴着一頂黑色的的波浪邊大檐羊毛呢帽子,上面拂下一層黑色的面網,面網經線和緯線的每一個節點上都是一粒黑色的小珠子,會随着光線一閃一閃。”

“她很警覺,我沒能得手,反而被她拿住手腕,我慌不擇路,逃跑過程中被車撞倒,奄奄一息,還是她走到我跟前,救了我一命。”

她俯身躺在馬路上,下巴磕在馬路牙子上,血流如注,肚子餓身體髒,皮膚上還有的癬瘡,有些已經流膿,随着失血,生命力仿佛也在汩汩流逝。顧傾城就站在不遠處,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平靜。她記得顧傾城那天穿的鞋,是一雙羊猄皮的及踝靴,靴口有層疊的木耳邊,因為逆光,反絨面上像罩着一層白霜似的。那天是一個冬日裏的大晴天,天空是近乎透明的藍色,一絲雲絮也無,她看着天上的天色,心裏只覺得是滿腔的無能為力和怨恨,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生命就以這樣荒謬的方式終結,因為無能為力,所以格外痛恨。

顧傾城救了她,只是因為她那個不甘的眼神。看看,上位者要扶誰一把或者踩誰一腳多麽容易,一個眼神就足夠判你死路還是活路了。

“我被顧傾城帶到了法國,因為車禍,臉部需要動一些刀子,本來就不願意和別人分享同一張臉,索性就動的大了些。”

沈陸嘉深深地凝望着她的臉,輪廓确實比晏修明那張臉要來得深刻立體一些。

不知道出于怎樣的情緒,伍媚微微垂下眼睫,将兩條腿蜷上沙發,改為抱膝而坐。

“我的腳趾本來已經因為常年跳舞而拇指外翻,她給我找了最好的醫生,做了矯正手術。害了癬瘡的皮膚也在醫生的護理之下一塊塊褪落,長出新肉。”

她清楚得記得自己□地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面,局促又震驚地看着鏡子裏那個似是而非的自己,顧傾城站在她身後,尖尖的手指徐徐地在她背脊上逶迤而下。

她有些不敢直視鏡中的自己,顧傾城卻用兩根手指叼起她的下巴,輕輕一笑:“我們兩現在誰美?”

她肩膀顫了一下,幾乎疑心自己墜入童話世界,身後站着的是惡毒善妒的皇後。

顧傾城卻似乎覺得有趣,緩緩脫□上披着的外衣,随意地赤腳走到鏡子面前,和她并肩而立。

那一剎那,她下意識地比較起鏡子裏兩具雪白的胴/體,不過幾十秒之後,她便挫敗地發覺,即使一樣的長頸溜肩美人腰,可是顧傾城眼波微動之間,時而是安格爾筆下由鮮奶油砌成的大宮女,時而是莫羅畫作裏的在希律王面前跳舞的莎樂美,時而又是沃特豪斯描摹的和美少年許拉斯對望的林中女仙,而她,如同一只幹巴巴的白斬雞,什麽都不是。

仿佛看穿了她所想,顧傾城彎腰撿起衣服,披在身上,笑道:“女人美不美,從來不在于穿什麽衣服,噴什麽香水,戴什麽樣的珠寶。也不是瓜子臉、雙皮眼櫻桃小嘴一點點之類的所謂标準。從根本上說,美在于欲念,美唯一的标準是能否勾起別人的*。”

“我開始學法語,同時準備申請巴黎政治學院的傳播學碩士,至于餘下的時間。”伍媚嘴角的笑容裏有一絲難堪,“我剩下的時間全部跟着她身後,學習怎麽走出那種細沙漫過沙堤一般的步伐,怎樣用眼睛和男人打官司,怎麽樣打麻将,怎樣樣将帶骨頭的食物吃得活色生香。”

這和古代勾欄院裏買回來一個人再由鸨母慢慢調教有什麽區別,沈陸嘉本就抵觸顧傾城,聽到這些心中對顧傾城愈發嫌惡起來,忍不住蹙眉從喉嚨裏擠出恨恨的“顧傾城”三個字來。

卻有涼涼的兩根手指抵在他唇上,伍媚淡淡地笑了笑:“我半點不怨她,如果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我。何況在認識她之前,我做人,确實十分失敗。顧傾城從來不是觀音,她救了我,一半是找了個伴做消遣,另外一半是用我生財。我二十歲的時候便心知肚明,我親娘老子待我不過如此,一個外人肯這樣費心栽培我,我自然要回報于她。”

沈陸嘉臉上又浮現出心疼和悔恨交織的表情,伍媚摸摸他的臉頰,笑得狡黠:“幹嗎這樣的表情?”

沈陸嘉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悶悶道:“我聽着心疼、難受。如果我早點遇上你,便好了。”

“我可記得剛開始,有人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看。”伍媚一本正經地翻起了舊賬:“你就是那時候認識我,也未必會正眼看我。”

沈陸嘉只得苦笑。

“顧傾城本人在巴黎華裔圈子裏的身份,就像是小朝廷裏的慈禧太後,所以別擔心,我并沒有受什麽委屈。”伍媚安慰似地拍了拍沈陸嘉的手背,“我跟了顧傾城後頭一年多的時候,她又引見阮鹹給我認識。阮鹹喜歡待在越南,每年的四五、九十月份都會待在那邊,這四個月我會跟在他後面學一些東西。”

顧傾城對外宣稱自己是她的女兒,她的身份自然就矜貴了許多,在交際圈子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名媛”,雖然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間,但是具體內容不外乎是晚宴、茶會、歌劇院、牌局、騎馬場裏斯斯文文地打情罵俏,然而如今這個世道男人都是如此精刮,吃不着肉如何肯學那散財童子漫天為你使錢?女人總要學着犧牲。用顧傾城當年的話,“從女人的角度咂摸男人,我該教你的已經全數教了,跟着阮鹹,他會領你從男人的角度去咂摸男人。”

她跟着阮鹹後面學了些什麽?不外乎是男人喜歡的那些個把戲,也多虧了那些把戲和她随身攜帶的那些藥物,是它們幫她保全了這一具清白之軀。雖然她本人當初從未想過留着這麽具“純潔”的肉身獻祭于日後的丈夫,反倒是因為直面夏商周和晏修明那兩具交纏的身體太過震驚,留下了深重的陰影來。伍媚微微低頭,不讓沈陸嘉看見自己的表情。這些內容,她不願意讓他知道。

“那你和阮鹹的婚約?”提到阮鹹,沈陸嘉忍不住關心起那個他耿耿于懷許久的問題。

“我那時候還有些少年人的心性,沒輕沒重地将一個喬姓公子哥兒弄斷了一條腿,喬家是做軍火生意的,等閑得罪不起。這個禍闖得有點大,要保我,只能找個蓋過喬家一頭的人來庇護,阮正義那時便開始孜孜不倦地追求顧傾城,他建議讓阮鹹和我訂婚,這樣喬家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

伍媚正說着,卻聽見有門鈴聲響起。

“我去開門。”沈陸嘉起了身。

門打開的那一瞬,沈陸嘉兩條濃眉深深蹙起:“夏行長?”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妹紙們,暫時再見了~什麽不定期更新啊番外啊出書消息啊都去我微博看吧,這邊留消息不方便。

謝謝你們每一位的支持,謝謝你們。

下面的大致情節就是處理完夏天小朋友,給修明妹紙一個收梢,剩餘的主要是男女主扯證之後的生活,因為幾乎所有的小言(真正的婚後文除外)都是到了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結束了,所以這次我想不自量力挑戰下這樣性情的一對小夫妻是怎麽過日子的,因為這本走世情和倫理路線嘛~全文大概不超過32萬字吧,也許不超過30萬字?唉,寫完了告訴你們确切數字。

寫完這一本休整一會兒再開新坑,秦亦峥和阮沅的,立志寫成清新脫俗的黑幫文。

提前祝各位新年快樂~如果有新年的話~O(n_n)O

☆、65傾城別傳(上)

一、夏日最後一支玫瑰

顧傾城第一次看見秦仲恩時剛剛十六歲。那個時候,她的父親顧雁遙,著名的核物理學家為了報效祖國,剛帶着妻子兒女從美國三藩市回國,出任中科院核研究所所長一職。早已經習慣了舊金山平均只有二十攝氏度的夏日氣候的顧二小姐乍一回國,對于京津動辄三十八/九度的高溫簡直是苦不堪言,每日裏都像一條脫水的魚一般蔫頭耷腦。相比妹妹的諸多不适,顧逸夫卻是如魚得水,他剛考進百年名校京津大學的物理系,插班念大二。和美國截然不同的風物叫他每日裏都像看西洋景一般,無論是印着紅色仿宋體“京津大學”漆字的搪瓷口杯,還是同學們去食堂打飯時用的刻有小小的“京津市第一鋁制品廠”的飯盒都讓他覺得新鮮不已。同樣的,他身上所穿的靛藍牛仔褲,白色運動鞋也叫那些穿着藍布褲,墨綠色膠鞋的天之男同學們暗自豔羨,而他英偉的臉孔、修長的身材和與衆不同的風度則叫女同學們傾慕不已。于是乎,幾乎所有的人都給了他青眼,唯獨同班同學秦仲恩對他态度相當冷淡。

秦仲恩在校園裏亦是出色的男生,永遠都是洗得幹幹淨淨的白色襯衫,藏青色的布褲,黑色的布鞋,樸素裏卻帶着一番卓爾不群的風骨。濃黑的眼睫似乎始終都微微垂着,掩去了萬千心事,于是當他擡眸看向你的時候便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顧逸夫絲毫沒有國人“既生瑜,何生亮”的狹隘習氣,相反的,他倒是對這位略帶神秘的同窗充滿了好奇。尤其是在得知秦仲恩的父親秦憲宜本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宗教學專家,但文/革時因為不堪受辱,自沉于冰冷的湖底,母親林珊,原來是京津大學裏頗有名望的中文系教授,也在批/鬥中摔下高臺,變成了跛子。大哥秦伯恩則在反/右運動中被迫害致死。顧逸夫更是對秦仲恩存了結交之心。多次示好之下,秦仲恩也漸漸發現這個“洋學生”同窗其實為人真誠大方,談吐不俗,頗有見地,并不是裝滿稻草的繡花枕頭,兩人志同道合,倒是成了莫逆之交。

在學校操場打完籃球,顧逸夫拖着秦仲恩的胳膊去了自己家。當時,各家住的基本都是筒子樓,公用的狹長走廊裏堆滿煤球,主婦們都在走廊的竈臺上煮飯燒菜。衛生間也是公用的,每日清晨,女人們右手拎着馬桶,左手提着刷子搶着去公廁倒馬桶幾乎成了一景。在這種背景之下,顧家卻是三室一廳,家裏就有衛生間。

秦仲恩剛進顧家大門,就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或許這種熟悉來自于牆壁上的字畫,來自于博古架上堆滿的書籍,來自于客廳裏那架貝森朵夫的三角鋼琴,沒被紅小将們抄家之前,他家和顧家的陳設幾乎是如出一轍。

顧逸夫很熱情地請好友參觀自己的卧室,他和妹妹共享這間坐北朝南的卧室,中間巧妙地用屏風隔開,一人一半。

剛進卧室,秦仲恩便聽見了屏風後有少女的嘟囔聲“好熱,熱死了。”

父母從小就忙于工作,顧傾城幾乎是被顧逸夫帶大的,顧逸夫才八歲的時候就知道只要有一塊巧克力,自發地剝開包裝喂妹妹吃掉,自己則在一旁默默地咽口水。

“怎麽不開電扇?”顧逸夫丢下好友,繞過屏風,有些心疼地看妹妹蔫蔫地趴在辦公桌上寫作業。

“保險絲好像壞了。我又不會修。哥哥,我好熱。”少女清甜的嗓音裏帶着不自覺的撒嬌。

顧逸夫拿起席子上的芭蕉扇,一面給她扇着風,一面道:“我來想辦法。”話音剛落,似乎想起了将朋友一個人丢在外面是相當不禮貌的行為,趕緊拖着妹妹的手說道:“對了,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就是和你說過的秦仲恩。”

顧傾城似乎來了點興趣:“噢,那個秦仲恩。”

秦仲恩就這樣見到了顧傾城。那是一個纖細的少女,皮膚是瓷一樣的白,叫他聯想起父親以前養花的那個汝窯白瓷膽瓶。她穿着白色的短襯衫,下面是一條碎花裙子,只到膝蓋。兩條細白的長腿,唐突地擠進他的視野裏,像一道閃電,讓他的心髒跳亂了節奏。她烏黑的頭發被她胡亂的盤在腦後,用一只中華鉛筆做發簪固定,并不像學校裏那些千篇一律用手帕子紮辮子的女生。

“你就是秦仲恩?我哥哥經常說起你,你很厲害。”少女烏黑的瞳仁毫無顧忌地盯住他。秦仲恩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因為不知道說什麽,他只能別過眼睛,盯着屏風上《洛神賦》使勁看。

顧傾城的中文那時候并不好,在美國時,雖然父母從未放松對一雙兒女母語的教學,但小女兒生性憊懶,只要會寫會念,與人交流無障礙便心滿意足,哪裏肯花時間去看什麽唐詩宋詞、四大名著。這面屏風放在卧室裏有一兩個月了,她還是第一次留意上面的漢字。

“上面講的什麽,秦哥哥?”顧傾城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