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逝川行
因是公務,兩人第二日便入了趟宮,與戚琅辭行。戚琅對周蘭木上次金明鏡一案辦得還算滿意,分別跟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
衛叔卿一定會派人在路途中動手,因而兩人并未走尋常的官道,而是多費了些周折,小路行至逝川上游不遠的碼頭,再棄車改船。
幸而還是初冬,極望江不結冰,只是水面上隐隐浮了些碎冰。周蘭木看見楚韶擡手招呼的烏篷船時顯然有些嫌棄:“這船也忒小了些,我身子寒涼,怕受不得。”
楚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知足罷,長公子為了讓你躲避衛公追殺,好不容易才尋出這條低調的線路來,你還想叫我給你整一艘皇帝出巡的三層龍舟?”
周蘭木搭着他的肩膀,輕巧地跳上小船,聞言笑道:“其實我倒不怕什麽追殺,說到底,衛公也只能派鹦鹉衛出來。”
二人一同鑽入漆黑船艙,楚韶好奇道:“鹦鹉衛是大印境內第一暗衛,你從前不是受過他們追殺麽,如今倒不怕?”
周蘭木打了個哈欠:“知己知彼有什麽好怕的,若不是上次他們砍我那一刀,我還不會這麽自信呢。”
小小的船艙內只能容下兩個人一個火盆,撐船的是個看起來不大的孩子,身着灰色麻衣,被周蘭木稱為“小灰”。
小灰一口濃重的鄉話,人倒是激靈,上船後便對着二人畢恭畢敬道:“委屈二位爺在船上待一會兒,大概一兩個時辰,我們便可到達逝川了。”
二人是夜間到碼頭附近的,因怕夜長夢多,便沒有停留,岸邊的一衆船夫只有這孩子肯在夜間撐船,讓周蘭木多塞了好幾兩銀子。
“這船上又冷又無聊,”周蘭木抱着随身攜帶的毛皮手暖,抱怨道,“元嘉在邊疆多年,風餐露宿想是常事,今夜恰好得閑,給我講講在西境的趣事可好?”
“邊界苦寒,哪裏有什麽趣事。”楚韶抱着劍窩在他對面,“你身子骨這麽弱,這船上都有你好受的,若是去了邊疆,指定第一天就死在戰場上。”
周蘭木還沒來得及說話,小灰便在船外喊了一聲:“二位爺,要過激流,小心唷——”
這段路途有些危險,所以那群船夫才不願意晚間出船。楚韶還沒反應過來,便叫周蘭木一把奪過抱在懷中的劍,抵住了腳下的火盆。
船突然原地打了兩個轉,楚韶不防,傾身便因颠簸撲到了周蘭木身上,船艙內空間本就狹小,如此一來,呼吸聲和心跳聲皆是觸手可及,楚韶甚至聞到了周蘭木衣衫上常年熏香的味道。
尚未來得及思考,周蘭木便搭了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輕笑一聲,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起來有些暧昧:“元嘉雖苦守邊疆,但少坐船吧,難怪會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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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溫熱,似乎帶着讓人安心的味道,楚韶剛想回答,船又是一傾,将他剛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小心。”周蘭木穩穩地抓着他的胳膊,話語中一分不亂,溫熱的氣息噴吐在楚韶的耳邊,讓他耳邊一陣顫栗。
船稍平穩些後,楚韶有些尴尬地從他身上移開,在他一側重新坐下。
兩人本相對而坐,此刻卻擠在了一起,楚韶似乎能夠聽到自己胸腔中有些不平靜的心跳聲。他扭過頭去看周蘭木,火盆中的火零零星星,照不亮周身的黑暗,只能看見他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睛。
猝不及防,又是一陣搖晃。周蘭木本撐着腳下的火盆,此刻一個不當心,竟然向船頭那邊傾了過去。
楚韶情急之下只得一手攬住他,一手抓住他剛剛掉落的劍重新抵住腳下的火盆,因為擔心他在這樣的颠簸中撞到兩側的船篷上,楚韶只得別扭地把人抱住了,以求保持一些平衡。
他真是清瘦,日常穿着寬大的白袍看不出來,此刻攬着,才覺得此人幾乎可用盈盈一握來形容。
楚韶低眸暗罵了自己一句胡思亂想,卻突然聽得黑暗中一向波瀾不驚的周蘭木呼吸竟然亂了幾分,随即又感覺到他回過身來,張開手緊緊抱住了自己。
楚韶一驚,下意識想推開他:“四公子……”
“沒事兒,待會兒過了這段路就好了,這樣也安全些。”周蘭木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鎮定地說,随後楚韶感覺他把臉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聲音突然放得很低,“你上次說,想知道傾元二十一年發生了什麽事……”
努力忽略這個暧昧的姿勢,楚韶輕咳了一聲:“嗯?”
“那年我本來覺得自己一定會死的,”這樣的姿勢果然極好,即使船再颠簸,兩人彼此相擁也能保持相對的平衡,周蘭木趴在他胸口,似乎在回憶,“後來你來了,是你救了我。”
楚韶皺了皺眉,卻對他所說的內容一點回憶都沒有:“是嗎?當年宗州人多,我記不清了。”
“所以那日我撞進你府裏,并不是意外,”周蘭木似乎并不在乎他說了什麽,只自己絮絮說道,“那日夜裏,我本是想來拜訪你的……不料半路上出了事,與來追殺我的人纏鬥許久,耽擱了時間。”
楚韶覺得他與平時有些不一樣,這話卻說得過于暧昧不清,讓他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兩人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