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午兩點半，第一節 課的鈴聲響起，幾十個穿着紅白相間校服的學生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紅色的橡膠跑道。
“哔哔哔……”
尖銳的哨聲響起，高大的中年男人臉上挂着壞笑催促：“腿上綁沙袋了走得那麽慢？還不快點過來排隊上課！”
眼見着面前的一張張灰暗的小臉，留着中分的老師從腋下拿出花名冊：“開始點名，今天考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考完就讓你們自由活動。”
“報告老師，請問考不及格會怎麽樣？”整齊的隊伍裏，站在後排中間的男孩子高高地舉起手發問。
“不及格就下星期重考，林長生你別耍滑頭啊。”中分老師眯了眯眼，打算一會兒就盯着這個一向不安分的學生。
“哪能啊老師，我可是最老實了。”男孩身材高大，眼神清亮，留了個利落的短發，就是閃爍的眼睛裏總覺得藏着什麽鬼點子。
“哼。”老師哼了一聲，也不管聽了兩人對話哄笑一團的學生，毫無感情地開始分隊考試。
男孩子精力旺盛，那就先跑兩圈松松筋骨吧。
“林長生跑的可真快，像出了栅欄的牛一樣。”圍觀了一下男生們的考試，李琪認真地開始點評。
“噗。”橋雙沒忍住噴了一小口的水，嗆得直咳嗽，吓得李琪趕緊過來拍背順氣。
“到我們了，怕嗎囡囡。”站在起跑線上，李琪偏頭看了看還沒開始跑就臉色蒼白的橋雙。
“不，不怕。”
少女，如果你的聲音不是那麽顫抖的話也許我就信了。
一聲槍響，穿着合身制服的少女們像離弦的箭一樣跑了出去，半圈之後就明顯地分出了四個等級。
領頭羊級，不相上下級，穩定中層級，還有吊車尾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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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空氣從嘴裏灌了進來，不斷地呼吸扯得人嗓子生疼，心髒像是被人緊緊地攥在手裏，難以抑制的疼痛從喉嚨傳到四肢，沉重的雙腿好像下一秒就能跪倒在跑道上。
“囡囡，你還好嗎？”李琪努力跑到橋雙旁邊，一直嬌生慣養的她也沒好到哪兒去，大冬天的汗都打濕了短發。
橋雙不敢張嘴說話，伸手拉住李琪的手往前跑，她眼裏紅紅的，怕一說話就要忍不住哭了。
每次考試她都是最後一名，和李琪一直都是艱苦戰友。
橋雙最怕疼，稍有一點疼痛就會紅眼睛，奔跑帶起的冷風好像劃傷了喉嚨，每一次吸氣吐氣喉嚨連帶着胸口都有一種撕裂的難受，耳朵裏都是咚咚咚的心跳聲。
兩人就這樣手拉着手堅持跑到了終點，不顧形象地就摔到了草地上坐着大口大口喘着氣。
“5分48秒，很好下星期一塊補考吧。”掐着秒表的老師好笑地看着狼狽的兩人，開口教訓：“跑完不要馬上坐在草地上，快點站起來。”
“馬上馬上。”李琪有氣無力地揮揮手，還是硬撐着從草地上站起來，順手把橋雙也拽了起來。
兩人攙扶着走到樹蔭下的長椅坐下，慢慢調整呼吸感覺好受一些了，李琪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囡囡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買兩瓶水。”
“好，辛苦你了小琪。”橋雙有些體弱，眼下頭暈腦脹，呼吸時仿佛聞見了鐵鏽味兒，不敢再瞎折騰。
雙手撐在膝蓋上，橋雙壓抑着呼吸盡量緩和了一會兒，感覺疼痛沒有那麽尖銳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往遠處看了看。
操場離超市有點遠，小琪去買水還沒回來。
“喂，橋雙。”一聲清亮的男聲從旁邊傳來，伴随着就是突然被貼到臉上的冰涼。
橋雙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擡頭就看見挽着袖子的林長生站在她面前，高大的男孩眼神黑亮，露出的手臂結實有力，嘴角笑得有些邪氣。
“你有事嗎林同學。”眨了眨眼睛，橋雙默默地往長椅旁邊挪了過去，好讓自己從男孩子的陰影下出去。
太高了，好慫。
“給你的。”林長生把一瓶冰水遞了過去，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下一秒卻口不對心地說：“你怎麽又是不及格啊，八百米不是很簡單嘛。”
“額……”橋雙整張臉變成一個囧字，小聲吐槽：“那是你。”
林長生運動神經發達，高一就進了學校籃球隊，自然不覺得跑個八百米是什麽難事。
嬌小的女孩子臉蛋被風吹得紅撲撲的，一張臉好像一只手就能蓋住，偏生大大的眼睛裏有些發紅，含着水霧的樣子看上去十分讓人不忍心說什麽狠話。
“拿着吧，球隊買了兩大框大家都有。”嘴硬的少年直接把水塞進橋雙手裏，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冰水。
被迫握住冰水的橋雙敢怒不敢言，扁了一下嘴回答：“謝謝。”
“不客氣，那我先走了啊。”順利送完水的林長生扯了一下校服的衣領子覺得自在一點了，腳下生風麻溜兒地回了籃球場。
人剛走，橋雙快速把水放到了椅子上面，冰涼的水滴順着彩色的椅子往下滲，慢慢形成了一小攤水。
“囡囡我回來啦。”李琪小跑着回來，拆了一包紙巾遞過去：“擦擦臉，不然要感冒了。”
“嗯。”橋雙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拿起買回來的水擰開喝了好幾口，終于感覺舒服了許多。
注意到橋雙的左手手指有些發紅，李琪看了一下，眼尖瞥見放在一旁的水，有些好奇：“這水哪兒來的呀。”
“林長生給的，說是球隊買了很多大家都有。”橋雙擰好瓶蓋，按了按膝蓋感覺還是有點腿軟。
球隊發的？她剛剛路過籃球場怎麽沒有碰見。
“這水凍死了怎麽喝。”李琪吐槽了一句，卻伸手将水拿了過去用紙巾擦幹，“拿回教室去吧不然浪費了。”
生無可戀，大概就是考完八百米之後最深刻的體驗。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上，橋雙的預感果然實現了，她的兩條腿疼的厲害，一站起來就顫顫巍巍，像風中的落葉一樣。
叮……手機在課桌裏震動了幾下。
離放學還有十分鐘，橋雙趁着老師在黑板上寫字偷偷從書包裏拿出手機一看，本來就哀怨的小臉上更加愁雲慘淡。
哥哥：“囡囡我社團突然有點事兒不能去接你了，老張會在校門口等你，哥哥回家再補償你，抱歉啦。”
心裏無法掩飾得一陣失落，但是橋雙想了想回了一條沒關系的短信過去。
蔫噠噠地趴在課桌上，橋雙翻開手旁的課本，毫無意義地往上胡亂畫了好幾道，卻又聽見了耳熟的震動聲。
以為是橋如令的短信，可是一點開橋雙就傻了。
“放學後別走，我在校門口等你。——顧眠”
一定是她腿疼疼迷糊了，不然怎麽會收到顧小姐的短信呢呵呵呵呵呵……
把手機關上，過了兩分鐘又打開，死死地盯着短信仿佛是在看數學試卷上的三角函數，橋雙有點想哭：這難道就是有錢人約人見面的方式嗎？
為什麽有種去了就會挨一頓毒打的感覺。
吐槽歸吐槽，顧眠的短信還得回，就算橋雙再慫也不敢無視這份約會。
“好的顧小姐，我還有五分鐘就放學了。”
短信發出去之後只得到了一個“嗯”，橋雙默默地開始收拾課本和文具，顧小姐那麽冷冰冰的人一定很讨厭別人墨跡，希望老師別拖堂。
可能是今天諸事不宜，拖了三分鐘又最後三分鐘的英語老師終于宣布下課，教室裏瞬間嗚嗚泱泱鬧成一團。
“囡囡，一塊去校門口吧。”收拾試卷和課本，李琪順手把下午拿回來的礦泉水放進書包，滿臉笑意。
拉書包拉鏈的動作頓了一下，橋雙眼神飄忽：“小琪要不你先回吧，我哥要晚一點兒才來呢。”
“诶這樣嗎，我媽讓我回家吃飯，家裏來客人了，那我先回了哦。”把書包甩到背上，李琪沒有懷疑。
“好的，再見。”揮手和李琪道別，橋雙拿起手機看了一下短信默默背起書包從另一邊樓梯慢慢走下去。
避免碰見自己的好朋友，也因為腿疼走不快，橋雙刻意放慢了腳步磨磨唧唧走出了校門。
日漸西沉，初春的天色也染上了暮色。
橋雙左顧右盼沒看見自家的車，剛剛又忘記問一下顧眠在哪兒等她，看着手機上的號碼有點慫。
“你的正前方，擡頭。”
手機屏幕上突然跳出短信消息，橋雙下意識一擡頭就看見拉下車窗露出半張臉的顧眠。
比普通人要顯得立體的側臉，只望過來一眼，冷冷清清的氣質就顯露無疑。
橋雙一個激靈，拽着書包帶子就快步跑過去，站在車門前輕輕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整個人坐得直挺挺，有些不知所措。
“腿怎麽了？”注意到某人上車時稍稍顫抖的小腿，顧眠直接問起來。
“唔，下午體育課考八百米。”橋雙舔了舔嘴唇回答。
“你家的司機我讓他回去了，我帶你去吃晚飯。”收回停在人家腿上的視線，顧眠垂下眼，不容置疑地下決定。
“哦。”橋雙覺得有些郁悶，還有點慫。
這頓晚飯，好像會吃得有點冷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