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瘟疫
太和殿內,趙乾靠在龍椅上,單手撐着腦袋,有氣無力地說道:“諸位愛卿可有本啓奏?”
兩側的官員皆低着頭,沒有絲毫動作。
趙乾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就聽見殿外傳來一聲急促的聲音,“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報。”
趙乾給了劉公公一個眼神,劉公公立即會意,緩緩走出大殿,“陛下讓王爺進去。”
這時,只見趙淩雲風塵仆仆地走進來,表情嚴肅地說道:“父皇,白馬郡發生瘟疫。”
聽到“白馬郡”三個字,趙乾一陣恍惚,眸裏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目光迅速看向站在下首的秦晏,見他低垂着頭,看不見任何表情。
秦晏眸裏閃過一絲痛色,手指微微顫抖。
“你不是身體不适在府裏休息麽?”趙乾斂去方才的雜緒,看着趙淩雲,語氣漸冷。
趙淩雲面色不改,繼續說道:“兒臣覺得頭昏沉,便随處走走,看見宮門口有人發生争執。原是白馬郡的一位府兵說是與要事告知,卻被侍衛給攔住了,情急之下便大鬧起來,兒臣詢問過後,便立即進宮禀報父皇,據說已有近百人死亡,疫情還在蔓延。”
趙乾目光掃了眼站在一旁的戶部尚書馮淵,問:“馮愛卿可知曉此事?”
被點到名的馮淵只好站出來,對着趙乾拱手,戰戰兢兢地回道:“臣知曉。”
“為何不報?”趙乾語氣漸沉。
馮淵也沒想到,當時白馬郡的郡守傳信過來,說是發生瘟疫,望戶部能提供銀兩和藥材。之前看趙淩風受天子器重,想着若能站到趙淩風的隊伍,日後也好飛黃騰達,逢年過節的都把戶部的一部分銀子孝敬給趙淩風了。前陣子江陵水澇,戶部撥了十萬兩,實在沒有多餘的錢了,只好随便塞了幾箱草藥過去。
“臣,臣沒想到這麽嚴重。”馮淵立即跪下,額頭冒出汗珠。
“放肆!咳咳……”趙乾氣得拍着龍椅邊的扶手,咳嗽起來。
“陛下息怒。”衆臣皆跪下,高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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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息什麽怒!”趙乾指着馮淵,面帶怒色,對外喊道:“來人,将他的官帽給朕摘了!關進刑部大牢!”
馮淵一聽,連連磕頭,“陛下饒命啊!”
“你讓父皇饒命,你曾想到白馬郡那些百姓的命?”趙淩雲看着馮淵,嘲諷地問。
馮淵見趙乾面色沒有絲毫動容,眼裏劃過一絲決絕,張開嘴剛想說話,卻看見梅邺遞過來暗含警告之色的眼神,只好放棄,低垂着頭。伸出手,顫抖地将頭頂的官帽摘下,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雙目泛紅,滿是不舍,然後起身,随着一旁的侍衛緩緩走出大殿。
朝堂瞬間安靜下來,趙乾面色稍霁,“關于白馬郡之事,衆卿可有何想法?”
梅邺走了出來,拱手道:“陛下,白馬郡瘟疫已致百人死亡,百姓見朝廷久久未派人前往,心中恐已有積怨。若是按照以往的派官員安撫效果不大,臣建議由皇子親自帶兵前往,一來可以彰顯陛下仁德愛民,二來也是一個鍛煉皇子的機會。”
趙乾聞言,滿意地點點頭,“國公此言有理,那依國公所言,該派哪位皇子?”
“此事便由陛下定奪。”梅邺識趣地回道。
“其他愛卿呢?”趙乾眸光掃向底下的人。
“臣以為,陽武王最為合适。”刑部侍郎藺遠說道。
潘秉誠冷哼一聲,“藺侍郎忘了陽武王還在禁足麽?”
“陽武王以前處理過大大小小的災情,頗具經驗。”藺遠解釋道。
“那又如何?可他現在禁足。”潘秉誠漫不經心地說着。
“你!”藺遠一時語塞。
“那依潘尚書所言,何人合适?”趙乾開口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潘秉誠回道。
趙乾看了眼趙淩雲,心裏一陣思量,趙淩風他是肯定不會允許的,那便只有趙淩雲了。
“既然如此,那就派平山王了。”趙乾大袖一揮,“從國庫裏支出十萬兩銀子,帶足藥材,朕再派二十名太醫與你一同前往,後日便啓程吧。”
趙淩雲立即跪下,“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好了,今日便于此,退。”趙乾話還沒說完,便被秦晏打斷了,“陛下,臣願同平山王一同前往。”
趙乾眸裏閃過一絲複雜,良久,方才點頭,“朕,允了,退朝。”說完,便走出大殿。
退朝後,大臣們三三兩兩地走着,趙淩雲與秦晏并肩走在一起,商量着事宜。
“秦無争,你當真要一同前往?”趙淩雲懷疑地問,白馬郡對于秦晏來說,可是一塊傷心地。
秦晏勾了勾唇,“難不成還有假?賬,不就是要從頭開始慢慢算嘛?”
趙淩雲對于自家父皇做的那些糊塗事,也真的是沒什麽好說的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趙乾如今這副模樣,便是遭報應。
回到侯府,只見聞玉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側臉被透進窗內的陽光輕輕地撫摸。
秦晏只覺得有股暖流在心頭流淌,眼角染上幾分笑意。
聞玉放下筆,揉揉酸痛的手,擡頭便看見秦晏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輕喚道:“将軍。”
秦晏點點頭,慢慢走近,将他散落的發絲撩在耳後,“後日我去白馬郡,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我也去。”聞玉說道。
“不妥,白馬郡發生瘟疫,我與平山王一同前去治理。”秦晏搖搖頭。
“将軍去哪,我就去哪。”聞玉依舊執着。
秦晏無奈地笑了笑,摸着聞玉的腦袋,“還跟小時候似的。”
聞玉側過頭,“我不小了。”
“是是是,不小了,再過幾年,該成親了。”秦晏調侃道,一點點看着當時那個瘦小的孩子到如今這模樣,心裏很是欣慰。
聽到成親,聞玉垂眸,臉上一陣恍惚。
“怎麽了?”秦晏問。
聞玉搖搖頭,“沒事。”
聞玉低下頭,拿起毛筆繼續抄着古詩。
秦晏在一旁細細打量聞玉,這個孩子,性子怎麽這麽悶了?
後日一早,秦晏帶着聞玉趕至城門口,與趙淩雲一同前往白馬郡。
趙淩雲騎着馬行在隊伍前列,秦晏陪着聞玉坐在馬車裏。趙淩雲不時回頭看着後面的馬車,郁悶不已,本來打算跟秦晏賽馬,結果竟然帶了個人來,借口聞玉一個人無聊,便直接坐到馬車裏陪他解悶。趙淩雲擡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長嘆一聲,他也無聊啊。
聞玉坐在馬車裏,發現車簾時不時飄開,露出外面的景色,皺了皺眉,今日似乎沒有風。
秦晏瞥了眼簾外與流風一同架着馬車的壯漢,只見他蓄着濃密的絡腮胡,黢黑的臉,一手悄悄拉着車簾,眼睛時不時往裏瞟。
“傅遠之。”秦晏開口道。
壯漢拉着簾子的手一僵,幹笑幾聲,“侯爺,您在喊誰呢?”
秦晏嘴邊揚起一抹弧度,“信不信我現在把你踢下去?”
傅遠之一把扯下胡子,沒好氣道:“這你都認得出來!”然後掀開簾子坐進馬車內。
“你怎麽跟來了?”秦晏問。
傅遠之獨自坐着一邊,順勢躺了下來,“你和小玉兒都不在,我一個人多無聊。”
一行人連夜趕路,終于抵達白馬郡的城門口。
此前白馬郡持續十多天的降雨,氣溫時冷時熱,道路兩旁都是死去的家禽,浸泡在水裏,發出陣陣惡臭,湊近看可發現蛆蟲在上面歡快地爬着。
傅遠之捏着鼻子,嫌棄道:“真是惡心死了。”
“誰讓你要跟來的。”秦晏淡淡道。
城口大門由于連日的沖刷,門上的紅漆漸漸斑駁,這時,大門由裏打開,只見郡守大人吳虛懷帶着人迎了出來,跪下道:“臣吳虛懷恭迎王爺。”
趙淩雲翻身下馬,伸手将吳虛懷拖住,“吳大人辛苦了,起來吧。”
吳虛懷起身,用袖子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淚珠,哽咽道:“臣該做的。”之前派人進京,只運回幾箱草藥,還是發了黴的,本以為這次還會如以前那般,實在沒想到,趙淩雲來了,一時激動不已。
秦晏掀開車簾,走下馬車,擡起頭看着城門口的三個大字,而後目光緊鎖城樓上右邊的旗杆,那裏什麽都沒有,連面旗都沒挂。
聞玉伸出腦袋,順着秦晏的目光往上看,那根旗杆,有什麽重大意義麽?
一行人進了城,直奔郡守府。
郡守府太小了,待安排好那些太醫随從後,剛好只剩三個院子,吳虛懷不好意思地看着趙淩雲,“王爺,臣這只有這麽大,要不然去客棧歇着吧?”
“沒關系,我跟小玉兒住一起。”傅遠之拉着聞玉,笑嘻嘻地說着。
在府裏随從的引領下,衆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歇息,秦晏與聞玉的院子隔着一堵牆,卻要繞一炷香的時間才能走到。
傅遠之一進院子,就跟剛放出圈的豬一樣,撒了歡似的的跑開了。
聞玉站在後頭,看着他這模樣,愣了一下,擡起腳欲往裏走,卻聽見後面的腳步聲,回過頭看見是秦晏。
“将軍?”聞玉喊道,自從進了白馬郡,秦晏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秦晏走近,摸了摸聞玉的腦袋,“走吧,去我那院子歇着。”
“不了,這裏也可以。”聞玉搖頭說道。
秦晏指着前方的傅遠之,“讓你跟他一個院,我不放心。”
在秦晏的耐心勸說下,聞玉最終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