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舞池外,趙九爺坐在金碧輝煌的大理石桌前,冷着臉,吓退了方圓一圈的人。

他還從未見過眼前這樣的沈惜言,換個話說,他壓根就沒想過,那個在他面前說兩句就臉紅的、玫瑰花似的嬌貴少爺,竟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般勾人的動作,而且還沉迷陶醉,簡直毫無顧忌。

趙萬鈞臉色沒變,卻暗地咬碎了後槽牙,恨不得立馬就把這朵亂開的花給摘回家,好好教育一頓。

四周漸漸被二人優雅奔放的舞姿吸引,紛紛圍觀了起來,其間不乏貪婪下作的眼神,也不知是在看哪一位。

一曲舞畢,不少人起哄“再來一個”,沈惜言并攏兩指在唇上一點,飛了個吻出去,在缭亂的光影中迷倒了大片。

女人也正在興頭上,她貼着沈惜言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伸手想要摘下他口袋裏的那朵玫瑰。

舞池邊的趙萬鈞陡然捏住手裏的高腳杯,目光森冷了起來。

沈惜言反應很快,他一把擋住女人的手,制止了她,女人表情有些不悅,他笑着說了幾句什麽,才打消了她的念頭。

“咔啦”一聲,趙萬鈞松開手,起身向舞池走去。

脫手的高腳杯赫然已從中部折斷,帶着透明的酒液滾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湮滅在莺歌燕舞中……

沈惜言額角淌着汗珠,還沒走出舞池,迎面遇上了一個穿着闊氣、蓄着山羊胡的男人。

他沖沈惜言伸出手道:“沈先生您好,我是這家歡樂廳的老板喬金德。”

沈惜言握上喬老板的手:“你好,喬老板。”

沈惜言剛跳完舞,出了一身熱汗,加之喝了酒,暈乎乎的,根本沒意識到對方怎麽會知道他姓沈。

“沈先生舞跳得這麽好,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這裏做演員?每晚過來像剛才那樣跳跳舞就成,一月一百大洋,做得好,日後還能引薦你演電影。”

“我對做演員沒興趣,您問問這位小姐吧。”沈惜言擺擺手,指了**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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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老板看着女人,小眼睛裏閃過一絲怪異的笑,呵呵道:“先別忙着拒絕嘛,不做演員也成,喝杯酒,跟我喬某人做個朋友,我最欣賞舞跳得好的人了。”

他說着從身後的服務生手上拿了兩杯酒,一杯遞到了沈惜言手上,和沈惜言碰了一下杯。

這時,有人過來低聲提醒喬老板:“喬爺,這位是九爺的人,九爺已經到了”

喬金德笑容一僵,面上橫生幾分忌憚。

沈惜言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剛準備喝下喬老板遞給他的酒,手腕就被人從身後捉住了,那鐵鉗般的手指稍稍一擰,他便“哎喲”一聲松了手,一杯酒狠狠砸在了地上。

沈惜言猛地回頭,臉上惱怒才爬上來一半就化作了錯愕:“九,九爺?”

他揉了揉眼,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就被趙萬鈞蠻力拉出舞池,跌跌撞撞往舞廳外面走去……

周遭一片嘩然,心想這半大小公子怕是何處得罪了大人物了,伸着脖子看熱鬧的同時又替他捏了把汗。

随從立馬上前問喬老板:“喬爺,人走了,咱還盯嗎?”

“盯個屁,豹子膽吃多了?”喬老板剜了随從一眼,卻面露些許可惜之色。

“快放開我,你幹嘛呀?”

沈惜言被趙萬鈞拉得磕磕絆絆,一路上都在掰趙萬鈞的手,那大手卻跟焊死的鐵箍一樣,根本掰不動。

“老實點!”

沈惜言被九爺黑臉的模樣給吓愣了。

趙萬鈞二話不說,直接把人塞進車裏,鎖上了車門。

四九城的深水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早摸了個透,倘若他今晚沒趕來,他的小玫瑰花可能就被別有用心之人騙走了,到時候任憑他趙九爺有多大本事,都不知該上哪兒尋人去。

想到這裏,趙萬鈞便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都爆了起來。

偏偏沈惜言是個沒眼力見兒的,他驚魂未定地喘着氣,拍着車門先發制人道:“你憑什麽關我?放我下去,我舞還沒跳完呢!”

沈惜言一鬧,九爺怒意頓時蹿到臉上,他喝道:“跳舞?沒空見我,卻有空在這跟女人跳舞。”

“我想見誰就見誰,想和誰跳舞就和誰跳舞,礙九爺何事?”沈惜言嗓門比九爺還大。

一想到那晚九爺扔下他回去見那位才貌雙全的柳小姐,他就控制不住情緒,憑什麽他九爺能如此,他沈惜言不能?

“大庭廣衆,腰扭成那樣能拔份兒?”

“你真古板,那是外國的倫巴舞,本來就是要扭的!”

歡樂廳門口旋轉的霓虹打在沈惜言臉上,那雙粉色的唇噘成一個生氣的弧度,在燈光下愈發豐潤柔軟,表情卻是實打實的強硬不容反駁。

趙萬鈞目光牢牢鎖着沈惜言,連一呼一吸都看得緊。今晚的沈惜言幾乎和以往完全不一樣,這樣跟他使性子,還是頭一回。

沒辦法,小少爺單純呗。

“跟我比瞪眼呢?瞧你這嘴,都能挂油壺了。”趙萬鈞還是沒繃住氣笑了。

沈惜言一愣,連忙抿起雙唇,但倔強的表情卻沒變。

九爺搖搖頭:“算我拿你沒轍,講真話怕你沒膽聽。”

“你要說什麽說便是,我有何不敢的?”

沈惜言只喝了兩杯葡萄酒,卻架不住酒量差,剛剛跳完舞,這會兒酒勁全上來了,非要跟趙九爺嗆到底不可。

“還挺能的。”趙萬鈞冷哼一聲,“聽好了,這個喬金德是做皮肉生意的,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你拿自個兒當照顧主,他當你是日後的賺錢工具,他那些吊坎兒話說了你也聽不明白,他給你的酒,喝過興許就出不來了。”

“可我是男的呀。”

“好男.色的可不在少數,尤其好長你這樣的,相公堂子聽說過沒?”

聽到“好男.色”三個字,沈惜言心髒猛地一顫,舌頭突然開始打起結來:“既,既然如此,保衛員為何,為何不查辦他們?”

趙萬鈞只當他是終于知道厲害了,道:“背靠黑道,官面兒上沒人動。”

聽九爺這麽一說,沈惜言那根被酒精拉直的筋也總算是轉過彎來了。他腦中浮起那杯黃澄澄的酒,忽覺惡寒,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嘴唇也顫抖了起來。

趙九爺一見沈惜言發白的臉色,脾氣立馬就全軟了,他本來是想吓唬吓唬這個不谙世事的小少爺的,這會兒真把人給吓着了,他又心疼。

他摸了摸沈惜言的頭,放緩語氣道:“行了,剛才就算翻篇了,以後有我在,不能讓你受委屈,但你也得聽話,明白嗎?”

沈惜言頂着九爺的大手點點頭,全然沒了剛才要與對方杠到底的氣勢。

看着眼前終于乖順下來的小少爺,九爺心頭的火也跟着滅了,心說這才像話。

在趙九爺眼裏,沈惜言就是個人傻錢多的小家夥,長相還勾人得很,極易遭人惦記。他不清楚外國的情況,也不知道沈惜言那麽小的年紀,那麽單純的性子,在外國是怎麽安穩度過四年的。不過人現在既然到了他的地界,入了他的眼,無論以前如何,往後都該繼續高枕無憂下去。

只是四九城不小,要讓各個道上短時間內知道沈惜言有他保着,絕不現實,只能先把人給看牢。

想到這,趙萬鈞故意又板起臉,沉聲道:“往後要是再跑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跳舞,我就把你逮回去關禁閉。”

沈惜言驕矜的少爺脾氣好不過三秒,立刻條件反射拿話噎他:“你又不是保衛員,沒那個能耐關我!”

“我有沒有能耐,你試試就知道了。”

趙萬鈞拉過沈惜言的手,放在腰間冰冷的槍管上。

沈惜言吓得一個哆嗦立馬縮回座位,默默腹诽:九爺脾氣大得很,比他的槍還大。

趙萬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發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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