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趙萬鈞離開的時候給沈惜言窗戶留了條縫,沉醉的小熏風卷着窗簾吹了半宿。

沈惜言半夜口渴難耐,迷迷糊糊下床找水喝,聽到外面有聲音,便出門去看,眼前兩道院門竟赫然洞開着,像兩張黑洞洞的大口,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此時明明是盛夏,他卻覺得渾身陰冷無比,如冰霜附骨。

他走過去,剛想關門,腳腕就被什麽東西纏住了,一下把他甩出大宅外頭好幾米遠,他回頭一看,正對上一張“嘶嘶”吐着紅信的臉。

那花如慧竟化作蛇妖要絞死他!

他慘叫一聲,連滾帶爬站起來玩命地逃跑,好不容易才将花如慧甩開了。

陰風陣陣,沈惜言站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他氣喘如牛,腿肚子打顫,還沒能消化方才發生的可怖事情。

這時,身邊突然傳來異響,沈惜言猛然擡頭一看,自己居然跑到了金陵城的瞿宅門前,轉眼,大門被撞開了,跌跌撞撞跑出來的那個人居然是蘇宴笙!

“宴笙哥哥,你還活着?”沈惜言恐懼的神情化作萬分驚喜,可蘇宴笙卻像壓根沒看到他一樣,神情驚慌。

沈惜言正要上前,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瞿宅追了出來,月光下,瞿府的瞿老爺變成一頭青面獠牙的巨口惡鬼,将試圖逃走的蘇宴笙一口拖了回來。

沈惜言捂住大張的嘴,眼睜睜看着瞿老爺一邊大罵蘇晏笙是怪物,一邊将蘇晏笙的雙腿撕咬進腹中,嚼得血肉橫飛,嘎吱作響。

沈惜言吓傻了,渾身篩糠似地抖,直到被瞿老爺發現:“好極,又一個怪物。”

說罷,瞿老爺張開滴血的獠牙向沈惜言撲來……

“救命啊!九爺救救我!”

沈惜言凄厲大喊着坐起身,面前一張鑲在衣櫃上的玻璃鏡子映照出他慘白陰森的臉,他剛從噩夢中醒來,又差點兒被鏡子裏的自己吓個半死,一不留神就滾下了床。

很快,屋外就響起了有力的腳步聲。

趙萬鈞一推門,看到的就是抱膝蜷縮在角落裏的沈惜言,月光打在他毫無血色的面上,一腦門的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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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萬鈞兩步上前把人從地上攙起來,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怎麽了這是?”

沈惜言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仿佛在滾燙的業火中親臨了地獄一般,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顫聲道:“我,我做噩夢了。”

“什麽噩夢給吓成這樣?”

趙萬鈞擡起沈惜言的下巴瞧了瞧,替他抹去臉上的汗珠。

沈惜言咬着牙,根本不敢把夢裏的東西說給九爺聽,如果說了,他那難以啓齒的壞心思就全露餡了。

見沈惜言守口如瓶地望着自己,趙萬鈞點頭道:“不想說就不說,噩夢醒了就不怕了,繼續睡吧。”

他說着就要把人往床上扶,卻反被沈惜言抓住了胳膊。

“等等九爺,我今晚,能換個地方睡嗎?這面鏡子我有點怕……”沈惜言說着說着,聲音變得細如蚊吶,最後連眼神都閃爍起心虛來。

趙萬鈞思忖片刻:“現在收拾房間費周章,換我那兒去吧,我過會兒上你這睡。”

沈惜言幾乎是不假思索道:“那麻煩九爺了!”

“不麻煩,走吧。”

沈惜言點頭如搗蒜,生怕九爺反悔了,可他腳步還軟得很,半個身子都靠在九爺臂彎。

趙九爺摟着人往前走了兩步,趁沈惜言沒注意,直接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喂!”沈惜言被趙萬鈞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悶聲道,“你又拿我當小孩了。”

“只有像你這樣的小家夥才不敢一個人睡覺。”

沈惜言剛想反駁自己怕的又不是一個人睡,結果一出門發現席貴和席嫂居然也在外面的回廊候着,他瞬間覺得自己丢人丢大發了,趕緊把頭埋在了趙萬鈞肩頭……

裏外黑燈瞎火的,沈惜言看不清主卧的擺設,只知道床很大,他對着窗外的月亮側躺了一會兒,直到月亮被雲層遮住才慢慢回過味來。

自己居然,居然鸠占鵲巢,理直氣壯地睡到九爺床上來了!

試想若換做是他,有個人半夜三更說要跑他床上睡覺,他一定不樂意,興許還會生氣。

他悉悉索索翻過身來,卻發現九爺居然沒走,正坐在椅子上撐着下巴看他呢。

“還沒睡着,小腦瓜想什麽呢?”

九爺唇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看上去不大像生氣的。可九爺真實的想法,誰又能完全猜得透呢?

九爺有城府,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其實是我做了虧心事,所以才會做噩夢。”

最後,憋不住事的沈惜言還是說了。

“說來聽聽。”

“不能告訴你,不然你也該讨厭我了。”

趙萬鈞眯起銳利的雙眼,伸手鉗住沈惜言的下巴,讓他好好瞧着自己的眼睛。

“你不會真睡了那女人吧?”

沈惜言搖頭,面對趙萬鈞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絲毫不見躲閃,一看便不是說謊。

趙萬鈞松開他的下巴:“做虧心事不怕,人這輩子誰沒做過幾件虧心事?日後彌補回來,不要再犯就行了。”

不要再犯……九爺說的倒輕巧,可如何才能不犯?

如果九爺知道他包藏禍心,還有可能是個違背綱常的怪物,指不定要把他丢多遠呢。

“睡吧小家夥,用不了多會兒天就亮了,我等你睡着再走。”趙萬鈞柔聲道,他還是平生頭一回幹哄人睡覺的事。

沈惜言嘆了口氣,只得閉上眼睛。

驚醒之後再想入睡就難了,沈惜言幾番睜眼,都看到九爺抱胸坐于床邊,好像睡着一般,天外月華打在他深邃的面容上,如霜雪初落刀鋒,雖然冷冽,卻讓他半睡半醒間起了觸碰的心思。

他向九爺的側臉伸出手去,最後停在了毫厘之外,“啪嗒”一聲垂落,墜入了夢鄉。

許久之後,趙萬鈞睜開一雙如野獸假寐的眼,俯身吻了一下沈惜言的指尖。

在趙萬鈞的大床上,沈惜言一場酣眠到天亮。

迷迷瞪瞪睜眼的時候,摸到床墊底下有個硬物,他掀開一看,居然是一把勃朗寧手槍,直接給他一個激靈吓清醒了。

他頂着一頭亂發嘀咕:九爺真爺們兒,敢枕着槍睡覺。

房門還關着,但屋裏的陳設早已被太陽光照得敞亮。沈惜言環顧了一下四周,一眼就看到床尾正對的牆上用雕花紅木框裱起來的一幅字,正是他剛來北平的第二天寫給九爺的那幅,他又四處看了看,确認房裏只挂了這一幅字。

沈惜言翻身下床,旁邊的桌子上擱了一套九爺的衣服。他自己的衣服都脫在了花如慧那裏,是被趙萬鈞光着身子抱回來的。

然而這衣服穿在身上總覺得別扭,外衣外褲卷巴卷巴還好,可內褲就難辦了,走兩步就往下掉一點,沈惜言昨晚沐浴完就隐隐發現了。

雖說九爺借他的都是未曾穿過的新衣,但也是比着九爺的尺碼做的,九爺的身材大了他不止一圈,衣服自然也不合身。

他四處尋了尋,在床頭櫃上找到一枚別針,他還沒來得及把內褲褲腰別上,就聽到趙萬鈞的腳步聲,他立刻手忙腳亂地把外褲拉起來,做賊似地看着門口。

趙萬鈞倚在門框上問:“藏什麽貓膩呢?”

沈惜言臉一紅:“沒……”

小少爺臉紅,一準有事。

不過趙萬鈞也沒打算繼續逗他:“我現在要去趟司令部,你自個兒到處轉轉,先好好熟悉熟悉,等我回來一塊用飯。”

沈惜言心覺詫異,九爺為何要叫他熟悉自己的家,難不成九爺今後還要經常邀他來家中做客嗎?

這麽一尋思,他一時沒忍住高興,可想起九爺昨夜對他的忠告,又不免黯然下來,最後統統彙作百感交集。

他背着手偷偷拽緊褲腰,“哦”了一聲,卻見趙九爺盯着他并未打算離去。

九爺摩挲着下巴道:“嗯,你腰太細了,穿着是不合身,我過會兒順道上嚴家把你衣服拿來。”

沈惜言臉上一熱,徹底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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