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對于半個月要速成N本書的肖佳而言,每一天會頭痛三次,持續時間一上午、一下午、一晚上,回到寝室開始追悔當年,發誓下學期要重新做人。

這種感受是周見善和梁令注定體會不到的。

離考試周正式開始還有兩天,梁令複習得沒勁,下午背上吉他出門,晚上要去清吧駐唱,估計要十點多才回來。

從圖書館回寝室,肖佳一眼看到梁令的空座位,要多羨慕有多羨慕:“我也好想出去玩。”

第一門考的專業課要背大半本書,王春水一進寝室趕緊開始背,熟悉的字眼蹦跶進耳朵裏,肖佳眼淚又要來了,這天殺的玩意,她還有半本沒背。

她翻開書,字好像在眼前打轉,知識不進腦子。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周見善洗個臉的功夫,陽臺上雨滴噼裏啪啦,雨下大了。

門背後,一把黑傘安穩挂在那,梁令今天出門沒帶傘。周見善皺了皺眉,給梁令發了條微信過去,她沒回。

快十點半,肖佳伸個懶腰,轉頭看見周見善還坐在椅子上,有些奇怪:“見善,你今天還不上床嗎?”

周見善手翻過一頁書,看眼手機,目光落回紙頁上:“梁令今晚沒帶傘,我在等她回我消息。”

書又往後翻六七頁,桌上手機嗡鳴,是梁令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梁令聲音有些啞,情緒不高:“見善,上床了嗎?”

周見善:“沒有,都還沒洗澡。”

梁令:“方便來接我一下嗎?”

周見善起身往外走:“可以,我馬上就過來。”

電話挂斷最後一秒,周見善聽見道男聲,是唐隽,他也在?想着,她手上多拿一把傘,有備無患。

梁令以前駐唱的酒吧在另一城區,離學校六七公裏,最近換到學校附近一家清吧,靠A大比較近。周見善走得快步流星,深夜冷雨裏出了半身汗,到清吧已經十一點。

“梁令。”周見善喊。

梁令穿着件黑色T恤,張着腿坐在店前臺階上,唐隽隔她半臂距離,臉色不虞。

周見善走到梁令身旁,梁令起身,唐隽也跟着起來。

周見善一把傘遞給梁令,另一把遞給唐隽,唐隽沒接。梁令接着遞給他:“拿着吧,雨大。”

唐隽手指動了動,又隔兩秒,才別開臉接過來。

梁令看他一眼,撐開傘:“早點回去吧。”

傘偏在右邊吉他包上,左肩淋在雨裏。

唐隽貼着褲縫的手突然握緊拳頭,朝梁令的背影大喊:“我不反對你玩音樂,但你就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不來這種地方唱歌嗎!”

“上次在酒吧有一堆男人圍着你轉,現在這又有男人想對你動手動腳,你叫我怎麽放心?放什麽心?”

梁令腳步頓了頓:“你現在在氣頭上,我們之後再聊。”

唐隽快步沖上去拽住梁令:“我們現在就說清楚。”

他手臂力量極大,梁令停下腳步。

唐隽雙眼通紅,死死盯着她。

梁令移過傘,打在兩人中間,她聲音微啞,透着疲憊:“上次酒吧,沒有“一堆男人圍着我轉”,他們是常客,我們只是正常聊天,怕你擔心,我認了。換到這家清吧,我跟店長說最多只唱到十點半,每次來也會告訴你。今天那男人只是邀請我去他們樂隊當主唱,沒有動手動腳。”

她看他一眼:“唐隽,你是在乎我的安全,還是在擔心別的?”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這麽沒安全感,”梁令平靜說:“是對我沒信心嗎?”

對上她眼中的冷靜,唐隽一下慌神,下意識松開握住梁令的手,手忙腳亂:“不是…我沒有…,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我、我只是……”

梁令把自己的傘給他,拿過他手裏還沒撐開的傘,側身撐開:“A大已經門禁了,快點回去吧。”

撐傘的間隙,雨淋濕梁令半身。

回去的路上很安靜,雨打在傘面上,發出咚咚鈍響。

回到寝室,梁令一回來就進了衛生間洗澡,周見善趕緊接上一大壺熱水,在梁令杯子裏倒大半杯放冷。

由于兩人進門時氣氛太冷,肖佳和王春水看了又看,當時沒敢開口。聽見衛生間響起流水聲,肖佳才壓着嗓子問:“見善,你們吵架了?”

周見善搖頭:“梁令和唐隽吵架了。”

肖佳和王春水齊齊面露震驚,因為唐隽和梁令的感情真的很好,快一年了,從沒聽說過兩人吵架。梁令雖然脾氣比較直,但唐隽性格包容,一看就是吵不起來的性子。今天居然吵架了?

梁令洗澡出來,肖佳試探地跟她開了個玩笑,見梁令露出點笑,整個寝室都松了口氣。

考試第一天,上午一門,晚上一門。

吃完午飯,一寝室從食堂裏出來,周見善、肖佳和王春水往右要去圖書館,梁令往左走,是寝室的方向。

少了個人,周見善回頭:“梁令,你要先回一趟寝室?是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梁令折身走回來,搖了搖頭:“前兩天有個樂隊問我要不要試試主唱,今晚排練。”

周見善驚訝:“那今晚的考試呢?”

梁令無所謂說:“不考了。”

肖佳說:“但是無故缺考不能參加補考,只能重修。”

梁令想了兩秒:“這門課很簡單,到時候直接申請免聽就好了。”

梁令在三人嘆服的目光裏離開。

肖佳豎起大拇指:“令姐不愧是令姐,牛逼。”

據她觀察,晚上這門考試梁令已經複習完了,說不考就不考,換她絕對做不到。

晚上考試時,監考老師一眼看到教室裏唯一一個突兀的空座位,拿出座位表一對,揚聲問:“有誰認識梁令嗎?趕緊去打電話讓她快點來。”

當然,監考老師當到考完試也沒等到梁令。

考完試,三人暫時松了口氣,慢悠悠閑蕩回寝室。

梁令快門禁才回來,她還是白天那身白T恤加黑色高腰短褲,頭發随意紮成高馬尾,進門時鼻子裏還輕哼着沒聽過的曲兒。

還有随之而來的,烤串香。

她撐開便攜桌子,把白色塑料盒往上一擲,問她們吃不吃。

肖佳和王春水應聲就來,周見善也跟着吃了兩串。梁令心情顯而易見的好,眼角眉梢都沾着笑。

周見善問:“樂隊怎麽樣?”

“還不錯。”梁令說。

她眼裏的興奮、隐藏跳躍的狂熱是前所未見的。梁令很少有明顯的情緒,特別高興的事一笑而過,負面的事,她也只是皺皺眉,不甚在意。肖佳拿着串炸年糕,突然說:“考試的時候,那老師還讓我們給你打電話,讓你快來考試。”

梁令點頭:“教務科老師給我打了電話。”

周見善問:“那你怎麽說的?”

“直說啊,”梁令聳肩:“我就說我不想去考試。然後她問我在哪,我騙她說在寝室,就挂了。”

王春水問:“那你以後會去那個樂隊當主唱嗎?”

梁令點頭:“嗯,感覺有點意思。”

考試周有兩周,周見善她們專業的專業課基本上都在第一周考完,唯獨一門高數在第二周最後一天,中間五六天得呆在學校,完全沒有必要。

肖佳一邊刷題一邊罵教務科不當人,雖然她還沒複習完高數,但她更想早點考完好放假。

第三天晚上,周見善突然接到條李率發的微信,她有些驚訝。

李率:見善,我明晚過生日,有空來參加嗎?

周見善想了想,沒拒絕:我有空,什麽時候呢?

李率很快把時間地點發過來,是在一家市中心的KTV,離學校有點距離。

梁令早複習完了,整天泡在樂隊裏,晚上回來才看會兒書,其他三人整天坐在圖書館。肖佳一聽周見善今晚也有活動,當場落下羨慕嫉妒恨的眼淚。

周見善憐愛地摸摸肖佳頭頂:“你要是有不會的題給我發微信。”

說完背着包走了,那不用學習的背影落在肖佳眼裏,怎麽看怎麽輕盈,怎麽看怎麽跳躍。

周見善坐地鐵去KTV,找到李率給的包間號,是這最大的包廂。

輕推開門,彩色光球燈光閃爍,包廂裏精心布置過,生日氛圍濃厚。壽星李率時刻注意着門邊動靜,見推門的是周見善,親自起身接她進來。

馬上有人起哄,問李率這是不是他女朋友。

周見善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後悔,她知道這裏肯定會有很多李率的朋友。

李率微笑說:“可惜了,我沒這福氣。”

李率帶周見善坐下,旁邊居然是咖啡師小張。小張看到周見善來,眼睛都亮了,直冒倆字:緣分!

有人在唱歌,聲音很吵,李率拍了拍周見善,又指着手機。

周見善打開手機,微信有一條李率的消息:不要拘束,想吃什麽就盡管去拿,想唱歌就去點,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和我說。

周見善回複:謝謝李哥。

李率坐在周見善旁邊,正跟另一側朋友說着事,小張興奮地跟周見善唠起嗑來。

手裏的手機震了震,周見善打開,是肖佳發的,她有道高數題苦想半小時無果,問周見善能不能指點迷津。

周見善略讀一遍題目,看起來不是很難,可第一小問解到一半,又處處受限。她皺眉,開始思考出題人給出這些條件的意圖。

李率轉頭,周見善正對着手機,冥思苦想。桌上展着張餐巾紙,有周見善寫寫畫畫的痕跡,李率盯了三四秒,才從記憶裏挖出它的名字:“積分號?”

周見善點頭:“我們過兩天考高數,我舍友問我一道題,不過我還沒想明白。”

李率撐着下巴:“要不要李哥幫幫你?”

周見善眼睛一亮:“李哥你想出來了?”

李率露出“非也”的表情,他擡起手,朝門口喊:“陸開來,這兒。”

好久沒見,周見善心猛地一跳,飛快撇頭朝門的方向看去。六月已經算夏天,陸開來卻穿着襯衫西褲,寬肩窄腰,身材修長結實,平坦的腹部隐隐透出肌肉感。

李率給陸開來擠出一片座位,奇怪問:“你不熱嗎?”

陸開來挑眉,額頭上有層薄汗:“你說呢?”

李率笑了聲:“剛從你媽那回來?”

陸開點頭,伸手倒了大半杯冰鎮果酒,一飲而盡。

李率也沒忘記正事,他把周見善抄着題目的紙巾往陸開來手裏一塞:“來,幫個忙。”

“什麽東西?”陸開來展開紙巾,一眼掃過,面露疑惑:“誰的?”

李率往後靠,露出左手邊的周見善:“見善妹妹的。”

陸開來低頭又看了眼題目,朝周見善伸手:“筆給我。”

周見善遞筆給他。李率起身,側頭交代陸開來:“見善妹妹的題交給你了,我去門口看看。”

陸開來坐在兩張桌子中間,左右不是。李率一走,他往左移坐到李率的的位置,重新抽一張餐巾紙墊在桌上,寫的飛快。

不得不說,陸開來寫題那副輕松随意的模樣和梁令簡直如出一轍,不愧是有血緣關系的親表兄妹。

陸開來合上筆蓋,轉頭看眼周見善:“過來。”

周見善俯身湊在桌邊。這會兒雖然沒人在唱歌,但大家說話的聲音也不小,周見善只能盡量往陸開來那湊,才能聽清他在說什麽。

“這道題兩個難點,一是積分保號性,二是做輔助函數,最後用單調性來判別。”

陸開來聲音響在耳邊,有根羽毛在她心上撓癢,酥酥麻麻的。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清新,說不上來具體像什麽,但很好聞。

男色當前,周見善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走神,将注意力放在題目上。

陸開來講題簡明扼要,這題思路全部講完,周見善恍然大悟,甚至想拍大腿喊一聲“妙啊”!

陸開來側過頭,彩光打在周見善的側臉,她看着題目,眼中興奮,像發現了什麽非常有趣的東西。

他輕笑了聲,伸手解開襯衫的領口的扣子:“這題挺有意思的。”

周見善點頭,把陸開來剛剛說的思路自己整理一遍,拍照發給肖佳。

“陸開來。”女聲清脆。

周見善擡頭,站在桌前的女人面容姣好,穿着身黑色緊身裙,一把細腰又窄又韌,極其吸人眼球。

陸開來端起酒跟她碰了碰杯,喉結滾動,仰頭一飲而盡。

女人早看到陸開來跟他旁邊那小姑娘頭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她目光帶過周見善,又看向陸開來:“女朋友?”

她以為自己是陸開來的女朋友?周見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這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陸開來搖頭:“我妹的舍友,算妹妹吧。”雖然回答在意料之中,但真從陸開來嘴裏說出來,周見善心裏又有些悶悶地難受。他說的沒錯,難受也難受在他說的沒錯。

手機震了震,肖佳發的微信,她有兩個地方沒看懂,問周見善能不能細講一下。

周見善向旁邊說:“我出去一下。”

陸開來嗯了聲,挪開兩條長腿,給周見善讓路。

走出包廂,周見善走到走廊盡頭,安靜得只有風聲,她在這給肖佳講完那道高數題。

窗外能看到籠在霓虹燈下的城市,車水馬龍,像臺毫無生氣的機器。

周見善長吐一口氣,有什麽好不高興的,不是已經見到他了嗎,還和他說了這麽多話。

一方玻璃隐約映出她的臉,她兩根食指戳在兩頰,往上拉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

再回到包廂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推開門,周見善下意識先看向她離開時的座位,陸開來已經走了,楊婧坐在那跟小張聊天。

周見善拿了塊慕斯蛋糕,走到楊婧身旁坐下。她說話時露出随意的樣子:“陸開來呢?”

楊婧朝側後方努努嘴,一群人圍在那玩斯諾克:“他們斯諾克俱樂部聚會呢。”

周見善問:“斯諾克俱樂部?”

楊婧露出一個笑,說起這些富二代們的八卦來如數家珍:“你以為陸開來是經常來spring和李率認識的?怎麽可能。他們倆都喜歡玩斯諾克,在斯諾克俱樂部裏認識的。”

楊婧說着,湊近周見善:“那個俱樂部,家裏資産最少上億。”

……億?周見善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割裂,所以,現在微信餘額裏還有兩百塊的自己是和一群億萬富豪在一間屋子裏?

楊婧喝了點酒,又想着周見善反正已經離職了,于是拉着她說:“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去spring兼職?李率喜歡交朋友,經常辦party會喊很多人,連我們這種人都喊。”

話點到即止,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楊婧是想靠着李率的圈子來攀上個有錢人。

楊婧勾了勾唇角,露出的笑可愛又妩媚,她眼風往後,又喝一口酒,轉頭看向周見善:“你是不是喜歡陸開來?”

周見善心猛地一跳,眼中洩露慌張,又很快藏了起來,她搖頭:“沒有。”

楊婧輕笑了聲,懶得戳破她,她湊近周見善耳邊,夾着甜酒的嗓音風情萬種:“你想知道陸開來喜歡什麽嗎?”

周見善:“……什麽?”

楊婧用一種“果然,我就知道”的眼神看周見善,她說:“細腰,陸開來喜歡細腰。”

話落,周見善腦海中閃現出她離開包廂前看到的那截腰,纖細平坦,不盈一握。

周見善沒說話,楊婧臉上含笑,欣賞她的表情。過了會兒,楊婧把手上的包塞給周見善,悠悠起身:“幫我看着點,我去趟洗手間。”

周見善原本是靠着沙發在發呆,現在盯着楊婧的Gi包發呆。看着看着,她看出了點不對勁來,沒記錯的話,楊婧包側是有一道劃痕的,為此還收了20塊錢。但是這包上,劃痕不見了。

沒一會兒,楊婧回來,進門時她還在跟一個比她高半個頭的男人聊天。而後,男人去玩斯諾克了,楊婧則在周見善旁邊坐下。

周見善把包還給楊婧:“你包上的痕不見了。”

經過剛才一番談話,周見善莫名覺得,自己和楊婧的關系似乎近了,但是往很奇怪的方向靠近了,以至于她下意識認識,自己這樣直白的話并不會傷害到她。

果然,楊婧無所謂地笑了笑:“賣了,因為那條痕,我價錢少了六千塊,重新買一個仿的,應付我男朋友,反正他也看不出來。”

基本的道德良知讓周見善實在露不出笑。楊婧反而覺得她糾結的樣子可愛,她撩撩頭發:“周見善,大家都想過好日子,你靠讀書,我靠男人,殊途同歸。”

沒一會兒,李率開始組織大家一起玩游戲。陸開來有事已經走了,周見善抛開腦子裏那些有的沒的,玩的全情投入。

十一點後還有二次會,周見善得先回去了,她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送給李率:“祝李哥生日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真的很感謝在spring你對我的照顧。”

說着,周見善沒忍住鞠了個躬。

李率直笑,他趕緊扶周見善起來:“一點小事而已。”

李率送周見善到樓下,周見善本來打算坐最後一班地鐵回去,李率不放心,給她打了輛出租車,掏出一百塊錢遞給司機,綽綽有餘了。

李率透過車窗跟周見善揮手:“見善再見。”

車已經開始動,周見善露出半個頭,風吹得她頭發到處亂飛:“謝謝李哥,李哥再見!”

車速飛馳,離KTV越來越遠,幾個小時裏發生的一切像是場華麗的夢,現在夢醒了。

周見善看着窗外,朦朦胧胧裏又有些醉了。她懊惱地想,怎麽陸開來講題的時候,她就沒拿個手機錄音呢,以後還能聽聽。

她一拍腦門,傻,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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