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開來拎着外套,然後随手丢在沙發上,自己倒了杯水喝。
旁邊的舒奶奶在問周見善檢查結果,身體狀況,又囑咐她一定要注意身體。
舒奶奶說完,轉頭看向沙發:“阿蒙,你也沒吃晚飯,帶小姑娘一起去廚房吃吧,她這病的,一天都空着肚子。”
周見善心裏很感激,舒奶奶真的是個善良和藹、又會為別人考慮的老太太。一個人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收到這種純粹的善意,很難不為之動容,甚至突然的,有些想哭。
她跟在陸開來身後走到廚房,舒媽媽炒了幾個家常菜,三葷兩素。
她沒什麽胃口,慢慢吃着,眼神注意着菜碗裏另外一雙筷子的動向,他倒是不挑食,只不過看得出來更愛吃肉。
她本來就快吃完了,見他一放下筷子,自己馬上也跟着放下筷子,動作不疾不徐的,好像她本就該在這個時候放筷子一樣。
兩人一起上樓,到樓梯口時,周見善朝他微鞠了個躬:“陸開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麻煩你了!”
陸開來頓了頓,應了聲後,提步往他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回到房間裏,周見善往後一倒,躺在床上,想着還他錢這事。向他借錢本來是為了加他微信,當時腦子一熱,就沖去了。
可現在想想,又覺得太做作,一點也不自然!
她如果說自己現金不夠,希望加個微信,以後再還他,那萬一他問,她怎麽不去問她爸媽要錢,現在就能掃碼還給他呢?
要是他不問呢?那自然最好,其實仔細想想,她覺得他應該不會問。
但要是他問了呢?總不能說她沒爹沒媽啊。
再說,就算他不問,心裏這麽想怎麽辦?
周見善有些煩悶,想加個他的微信可真是太難了。
躺在床上,那股昏昏欲睡的勁兒又跑上來,眼皮子打着架,門外面突然有人敲門,是舒爾。她起身開門,聽舒爾表達了半個小時自己的不舍之情,然後加了個微信。
周見善這才知道,舒爾在市裏上學的“市裏”,不是在D村的上屬市,而是在A市,A一中。
她一走,周見善又開始犯暈,趕緊沖了個澡,然後上床睡覺,明天還得早點回學校呢。
早上,天空萬裏無雲。
周見善早早的睡,早早的醒。腿還有些酸軟,小腹發脹,除此之外,精神還挺好。
她收拾好東西下樓,碰巧看到舒奶奶和joy正在草坪裏散步,一聊才發現,胡悅他們昨天走沒開發.票,只能她開了帶回去。
但是,唯一一個會開□□的舒老板去了市裏,現在開不出來,她只能留了地址,又留了電話,等他回來開好後寄給她。
為開□□這事拖了會兒時間,陸開來還沒下來,她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找他,就看到舒爾從樓上跑下來,背着她的雙肩包,一蹦一跳的:“周姐姐,你也要回去了?!”
周見善點頭:“是啊,你也是上午回A市?”
舒爾長嘆了口氣:“沒辦法,今晚要上自習。”
現在是八點半,出租車訂了九點到,舒爾圍着周見善,問她要不要一起坐車回A市。
周見善有些心動,說不定陸開來也在上面,但又有些難為情,昨天就已經夠麻煩他們了,今天還要蹭他們的車回去,她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婉拒舒爾的邀請,一旁的舒奶奶插話說:“小耳朵和阿蒙都回A市,小姑娘你不也是A市的嗎?可以跟着一起,都順路。”
周見善又把婉拒的話咽回肚子裏,笑着說了聲好。
等到舒奶奶拉着joy回了屋子,周見善好奇的诶了聲,問舒爾:“‘阿蒙’是你表哥的小名嗎?”
她早想問了,陸開來怎麽會有“阿蒙”這個小名?
舒爾說:“聽說,是我哥小時候很晚才學會說話,有親戚開玩笑說他不大聰明,有些傻傻的樣子,姑爺爺不服氣,就給他取了這個小名,吳下阿蒙嘛,日後刮目相待。”
原來是這個意思。再想想現在的陸開來,可不是該刮目相待了。周見善笑了聲,莫名的自己也有了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陸開來是在十多分鐘後下的樓,他戴着頂鴨舌帽,身上是襯衫加牛仔褲,一下來就去廚房找舒奶奶了,坐在外面,還能聽到舒奶奶被他哄得哈哈大笑的聲音。
出租車到了才知道,舒媽媽也要跟着去A市,因為舒爾明天要開家長會。
周見善是客,本來是她坐副駕駛,但舒媽媽暈車,周見善就主動讓她坐副駕駛了。
後排,陸開來靠着左邊窗戶,舒爾靠着右邊窗戶,周見善夾在兩人中間。其實本該是舒爾坐中間,但舒爾不想跟她表哥一起坐,一上車就拉着周見善坐在中間隔開。
她知道,周姐姐可能會有點尴尬,但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不過小姑娘猜錯了,她的周姐姐一點也不尴尬,反而對這個安排表示非常開心。
密閉空間!坐那麽近!萬一在車左搖右晃的過程中發生什麽小意外,想想就讓人臉紅心跳。
車疾馳而去,車廂裏安安靜靜,只有50歲出租車大叔的曲庫如魔音灌耳。
周見善本來是在聚精會神的想,到底怎麽才能加上陸開來的微信,想着想着,肩膀一沉,她側過頭看,是舒爾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車廂裏依然寂靜,周見善實在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打着精神堅持了一段路,睡覺好像會傳染似的,她眼皮也開始打起了架。
陸開來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靠着背閉目養神,直到感覺有東西壓在肩頭,他睜開眼,發現是周見善靠在他肩上打起了瞌睡,而舒爾又靠在她的肩上,像多米諾骨牌。
他皺了皺眉,伸出食指,抵着周見善的額頭,将人輕輕往後推。
又過三分鐘,肩上沉了沉,陸開來又推了一次。
五分鐘後,再一次壓上來。陸開來側過頭,喊了聲周見善的名字,聲音不大,語氣不悅。
她睫毛像一柄小扇,搭在眼底,一根沒動。并且呼吸均勻,唇微張着,一副睡死過去的樣子。
陸開來放棄掙紮。
周見善只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極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沒有半點不适,一睜開眼,就聽到司機說車已經快開進A市了。
只不過,她在靠着什麽?
她側過頭,一眼對上陸開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整個車廂裏除了司機,只有他們倆醒着。
周見善:“……”
趕緊擡頭。
她動作又快又急,還驚醒了舒爾,舒爾咂咂嘴:“怎麽了?”
周見善:“沒事。”
舒爾又繼續睡覺。
陸開來:“周,見,善。”
她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因為,她睡覺的時候流口水了……
周見善簡直尴尬的想跳車,老天爺,這都是什麽事啊!!
她趕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紙,小心翼翼在陸開來肩膀上擦了擦,心裏想以頭搶地,天,她除了出醜以外還能不能幹點別的??
“抱歉,我、我睡着了。”
陸開來:“所以是你的口水趁你不注意,自己流出來了?”
周見善觑他一眼,覺得他說的還挺有道理:“也可以這麽說?”
陸開來:“不下臺階還順杆往上爬了?”
周見善喊冤:“哪有?”
陸開來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周見善馬上改口:“其實我是在表演才藝,睡覺流口水?”
說完,她不想跳車了,只想原地爆炸,她是誰?她在哪?她到底在說什麽啊啊!!
陸開來被她氣笑了,哂了哂:“那你真是‘獻醜’了。”
周見善好想杠他,忍了忍,實在沒忍住,于是就杠了:“陸開來,你人身攻擊!”
“……”
陸開來冷下聲:“還錢。”
周見善:“……好。”
她低頭從往前背的雙肩包裏翻錢,表面雲淡風輕,內心一片戚戚然,她到底在杠些什麽??
打開錢包,她數出一沓錢,目光帶過自己的學生證時,腦海裏突然靈光一現。
周見善找錢這個過程不可謂不“艱難”,翻半天沒找到,只好把包裏的大多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堆在膝蓋上,這才發現自己的錢包被夾在一個角落裏,千辛萬苦找到,數出幾張鈔票,還給陸開來。
他接過來後随手塞進腳邊的牛皮紙袋裏,裏面裝着昨晚那件皮衣夾克,他打算送去保養。
車先經過A一中,舒爾和舒媽媽一起下了車,然後再開去C大門口,送周見善到學校。
下車前,周見善又是道歉:“對不起,要不,我賠給你幹洗費?”
陸開來被風吹了半路,早已經冷靜下來,自覺剛剛跟周見善的互掐太過幼稚,略看了她一眼,淡聲道:“沒事,你回去吧。”
話落,他已經看向了另一邊車窗的窗外。
周見善背上包,最後看一眼陸開來腳邊的牛皮紙袋,然後下車,朝車窗戶裏喊了聲再見,飛快跑進學校。還回頭看了兩眼,像是怕被什麽追上似的。
其實腿肚子還有些軟,但一路跑回寝室樓下,周見善半點不覺得累,反而想仰天大笑三聲,她可真是個天才。
她在找錢包的時候,學生證“不小心”掉進了陸開來的紙袋裏,陸開來回到家才發現。但梁令現在還在外地參加音樂節,他要還給她學生證,就得通過其他方式聯系她。
腳步輕快地回到寝室裏,肖佳正蓬頭垛面的在吃外賣,看了眼周見善:“什麽事這麽高興?難道是在村裏邂逅帥氣村支書,然後墜入愛河了?”
周見善:“我只是為中華民族偉大複興感到今日份的欣慰。”
肖佳:“……”
掃視一周,周見善又問:“春水呢?”
肖佳:“春水今天早上去圖書館了,徒留我一個人寂寞的在寝室。”
周見善又跟肖佳閑話幾句,玩了會兒手機,不停留意着微信消息,發現沒什麽消息,想着他可能還沒發現。
下午,周見善把問卷整理好,做成一份文檔,發給了楊納言。然後又看了兩個多小時的文獻,楊納言要她改的文獻綜述可是個浩大工程,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禿。
直到晚上,吃了飯又洗了澡,還沒有消息,她有些急了,他還沒發現嗎?還是發現了,随手就丢了?
幹洗店。
這個客人說皮衣有些皺了,色澤也有些暗,要洗完後再保養一下。
老板拿出皮衣,展開一看,“噠”地一聲,一個暗紅色小本子掉落在桌上,上頭寫着三個大字:學生證。
打開,照片上是個女生,紅底白皮,笑容熠熠。
老板趕緊給皮衣主人登記的號碼打電話,他剛走,這會兒應該才走到樓下。嘟三聲後,電話接通:“陸先生,您女朋友的學生證落在袋子裏了。”
對面傳來道疑惑的聲音:“女朋友的學生證?”
陸開來剛出電梯,又折身回去,從老板手中接過來一看,上面赫然寫着——
姓名:周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