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5)

過,三殿下即便真的能逼殺胡源,南安侯縱是面子上大義滅親,難道心裏就真能痛快?

穆安之自禦前告退,立刻召杜長史華長史商量此事,杜長史年輕,略比穆安之大個四五歲,杜長史扇骨一下下的敲擊掌心,“竟有這事?我從小在帝都長大,帝都權貴豪門中的逸事傳聞我大都知道,這事我從未聽聞半點風聲。不過,先忠武公因救駕重傷不愈離世倒不是什麽秘密,忠武公過逝後,先帝譴今上親至南安侯府代為祭奠,親拟谥號忠武二字,武将得此美谥者,屈指可數。可卻從未聽聞過先帝有過此言。”

朕之子孫,絕不相負。

這豈不是免死金牌麽!

華長史在帝都為宦多年,亦是初次聽聞此事。華長史道,“先帝在位時的史書已經修整完繕,史書中并未提及先帝對胡家有此承諾。但,陸國公也不至于說謊。”陸國公敢在禦前提,必然是确有此事。

杜長史眼睛一眯,問,“殿下也未在陛下那裏聽說過此事。”

穆安之翻個白眼,他跟穆宣帝關系一般,這事在華杜二人這裏并非秘密。

杜長史搖開折扇,忍笑道,“如今随扈官員誰不知殿下倍受陛下重用,每日在陛下跟前服侍不說,還代陛下批閱奏章。”

華長史也覺着有些好笑,估計現在認為并不受陛下寵愛的就是三殿下自己了。華長史道,“倘陛下厭惡誰,那是再不會多看一眼的。陛下知殿下性情純直,指點殿下,殿下晨昏定醒,為君父分憂,實稱得上父慈子孝,天下楷模。”

穆安之奇怪,“你倆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會拍馬屁了。”

華長史險沒叫這話噎死,杜長史翻個剛剛穆安之一模一樣的白眼,“興許是陛下聽奉承話聽的太多,就喜歡殿下這樣噎人的。”

穆安之素來會噎人,不想竟叫杜長史噎個正着,不禁一樂。華長史說,“南安侯府的事,不妨問問安黎,他應知道一些。”穆安之雖說話噎人,心腸當真極軟,胡安黎一向很得他心意,問胡安黎此事,将來再讓胡源伏法,到底是父子。

杜長史看出穆安之的猶豫,直接道,“若我是安黎,寧可知道案情進展,難道還真刻意回避,什麽都裝做糊塗不知,最後哭上一場,做足孝子本分?若安黎肯那樣裝模作樣,當初根本不會把周氏的事鬧出來。”

穆安之仍是同杜長史道,“你們是內窗師兄弟,你私下問問他,他怕是也不大清楚,不然當初會告訴咱們。”

穆安之這話也在理,杜長史領命而去。

因胡清被冊侯府世子,雖是在行宮,往來道賀之人也極多。胡清在随駕之列是穆宣帝欽點,胡安黎是被穆安之帶來的,胡清近來時有交際,兒子不在身邊,便叫了胡安黎過來,帶着他穿針引線引薦些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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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這做叔叔的,真是比胡源這做爹的稱職百倍。

胡安黎自胡清那裏辭出回穆安之的行宮別莊,杜長史方去尋他。胡安黎身上有些淡淡未散的酒香,杜長史看他面頰微赤,手掌覆他額上問,“這是吃了多少酒?”

“沒吃幾盞,師兄還不知道我,我一盞米酒入肚臉就要紅的。”小厮端來香茶,胡安黎遞給杜長史,“我這剛回來師兄就過來了,可是殿下那裏有事?”

“有件事想問問你。”

胡安黎打發小厮出去守門,杜長史這才将事說了,果然胡安黎皺眉,“這事我從未聽人提起過。”他有些迷惑的看向胡安黎,“我也只知道當年曾祖父是救駕而死,從未聽說先帝對胡家有過這樣的許諾。”

胡安黎起身,“我去問問二叔,我沒見過曾祖父,二叔是見過的。”

“你好不好問?”

這事關系到胡源生死,讓胡安黎出面找胡清問,以後族人會如何評斷胡安黎。

有一些帶着夏天草木香的軟風拂過素色窗紗,拂過胡安黎斯文清瘦的臉頰,酒暈的微紅漸漸褪去,胡安黎溫和的臉部線條逐漸冷酷,他道,“沒什麽不好問的。這事我都不知,可見祖父無意讓家族子弟憑此事炫耀,先帝時的史書也未記載此事。這絕非陛下之意,必是祖父之意。”

說着,胡安黎忍不住譏诮一句,“我這個父親真是連祖父一成的智慧都沒有繼承。”

朕之子孫,斷不相負。

當年先帝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出自君臣之情。

胡安黎也相信,先帝對胡家說這句話,是真心的。

不過,祖父更加明智,一朝天子一朝臣,未嘗不是一朝天子一朝君,君心莫測,與其大肆宣揚此事,倒不如閉口不提,史書不記,如此子孫不會因祖上之功而懈怠,天子方能感念胡家先人之功。

這位陸國公還真是會把胡家往火坑裏推!

胡安黎立刻就去了胡清那裏,胡家在行宮這裏亦有禦賜別院,胡清聽完胡安黎說完來龍去脈,輕輕拍着湖邊扶欄,輕聲道,“這別院還是當年老祖宗在世時,仁宗皇帝所賜。”

胡安黎望着胡清,胡清的視線自湖水上收回,對胡安黎道,“你也知道,我們這一支,原非嫡長一脈。胡家最初是外戚出身,嫡長一脈得的是承恩公之爵,我們這一支爵位是老祖宗刀槍血海裏掙來的。當年秉承的教導便是以軍功立身,所以,嫡長一脈不為明聖皇後所喜逐漸凋零敗落,我們南安一支卻得以延續至今。”

“當初你曾祖父救駕過身後,先帝原有意再為胡家賜爵,你祖父婉拒賜爵,此事也不準家人再提,今上登基後修先帝在位時的史書,也是你祖父面谏陛下請史官勿提此事。臣子救駕原為本份,何況咱們胡家多年深受皇恩,每個胡家子弟都當忠君保國,為君為國而死,乃是胡氏子弟的本分。你祖父從未對家中晚輩提及此事,也令我等不可再提,就是擔心家族子弟倘知曉此事反生怠惰之心。”胡清道,“你若不提,我也想不起。陸國公倒是消息靈通的很。”

胡源現在的存在已令胡氏家族蒙羞,胡安黎是他嫡脈骨血,對胡源現在的認知也只有一個,斬首以謝天下,更是成全胡家最後的名譽與體面。

胡源不死,胡家就會被他拖到更不堪的境地!

不知陸國公是出自什麽樣的目的将此事在禦前挑破,但,陸國公此舉是絕不會得到南安侯府的任何理解。南安侯府這樣存活百多年的家族,它所經歷的興衰,看過的世事,遠非賜爵不到二十年的陸國公府能比。

它的冷酷,也遠在陸國公的想像之上。

胡清那雙在南夷的戰火與海風中淬煉多年的眼睛看向胡安黎,“跟着三殿下,未嘗不好。只是眼下外頭的閑言碎語會不大好聽。”

胡安黎明白胡清的言下之意,胡清沒有裝什麽兄友弟恭,家族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胡氏子弟在南夷流血賣命,胡源原該在帝都主持大局,結果,胡源弄出這樣的禍事!

不說旁人,胡清對這位長兄就成見極深。

胡清被南安侯派回帝都,便是有意讓他在禦前磨練,以後接替世子之位的!

不得不說,胡清與胡安黎都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

難得的是,二人皆有心胸,方有今日相處融洽。

眼下局面,胡清不能出面,他是穆宣帝新立的世子,對于胡源之事,胡清最好避嫌。

要出面的是胡安黎,只有胡安黎才能親自執筆書信給南安侯。

此事,能決定的只有南安侯。

南安侯可以大義滅親,因為他是胡源的父親,父讓子亡,子必亡。

胡安黎則會因此終生為人所诟病,哪怕在胡清看來,胡源這樣的簡直枉為人父。但只要有父子名義在,胡安黎便要受此譴責。

胡安黎是寫好書信方去見的穆安之,穆安之聽過來龍去脈,也不禁道,“南安侯倒真是用心良苦。”

胡安黎道,“這件事還是需祖父定奪,給祖父的書信我已寫好,請殿下過目,看可還周全。”

穆安之也沒客氣的接過看了一遍,他不解的同胡安黎道,“你寫這信倒是省了我的事,以後你要怎麽辦?胡源怎麽說也擔着個父親的名聲。你以後可是要科舉的人。把這信拿回去,我給南安侯寫封信便是。”

“這如何使得?倘傳出去,叫些小人說起來,殿下就是逼迫祖父大義滅親的人了。”胡安黎急道,“殿下原是公心,就成了私義!”

“什麽公啊私的,不論公私我都要用律法處決此案!我名聲一直不好,多此一樁事不多,少此一樁事不少。”只要問心無愧,穆安之根本不在乎名聲什麽的。“不行!”胡安黎大聲打斷穆安之的話,他一向斯文,突然吼了一嗓子,倒把穆安之吓了一跳。

胡安黎立刻壓低嗓音,壓低上身湊到穆安之跟前,低聲道,“殿下的名聲是秉公直斷,是嫉惡如仇,是言語直率,心地仁善,絕不能是逼父殺子,更不能替陛下擔上皇家忘恩負義之名!”

這樣有離間天家父子嫌疑的話一出口,胡安黎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聲音像是從心髒裏掏出來從喉嚨裏一字一句的擠出來的一般,“我說這話,便是生死都交付殿下手裏!殿下,您的名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要效忠的人,就是能給冤者以公道的人!我他媽這輩子都受夠了不公道!殿下,您在,我追求的志向方有實現的可能。”

“殿下,請一定要珍重己身,您的安危,您的安康,您的名譽,對臣而言,都無比重要!”

胡安黎從穆安之手中一寸寸的抽回書信,穆安之看到胡安黎手背上繃緊的淡青色的血管,聽到這位一向溫和的屬下第一次這樣不容置疑的聲音,“這事就這麽定了!”

☆、一七二章

胡安黎走後, 穆安之在書房坐到夕陽西下日幕降臨,直待一盞橘色暖燈映入暮色,穆安之眼睛微微眯起, 見素霜提燈進來福了一福。

“殿下久不回去, 娘娘打發婢子過來看看, 是不是有事絆住了?”素霜将手中燈籠放在桌角一畔,她臂間搭着件披風,過去服侍胡安黎披上,“傍晚風涼, 殿下這衣裳薄, 當心着了風。”“哪裏有這樣虛弱,我壯實的很。”穆安之起身, 見窗外燈臺都掌了燈, 不禁道, “這不留神, 該用晚膳了吧。”

“是呢,娘娘很挂心殿下,晚上特意令廚下烤了新鮮的鹿肉,等殿下回去享用。”

穆安之登時一臉的郁悶,他倒并非不愛鹿肉,只是凡鹿血鹿肉都有壯陽功效,他就是不吃鹿肉, 每晚跟玉華妹妹膩歪時都有些把控不住、自制不足, 這要再吃鹿肉, 還不得原地爆炸。

穆安之道, “我正有件事要跟杜長史商量,你跟玉華說, 讓她先用吧,這事要緊得商量的晚些。”

“是。”素霜道,“那婢子去廚下說一聲,令廚下置一席好菜送到杜大人那裏去。”

穆安之抿了抿唇角,“要清淡些的。小杜愛吃素。”

素霜含笑一福,“是。”

素霜就要回內宅,卻被穆安之喚住,“算了,也沒什麽要緊事,小杜今兒估計不在,明天是杜夫人的生辰,他說要回家給杜夫人祝壽。”

素霜一臉欲言又止,穆安之大步流星回屋吃飯,并未注意,素霜只得快些跟上穆安之的步子。

穆安之個子高步子大,便是小易也得小跑才跟得上,素霜一介女流很快就氣喘籲籲,穆安之留下一句,“你慢慢走,不用管我。”就歸心似箭的不見了。

素霜漸漸住了步子,心內忍不住想,殿下也只有在跟娘娘一處的時候知道放慢些步子。因為殿下一旦走的快了,娘娘就會喊住他一通抱怨,那時殿下還會一臉笑的跟娘娘說好話,主動放慢腳步,依着娘娘的步子走。

可若殿下真心喜歡娘娘,卻為何至今……

但凡烤制類的吃食,都要現烤方好吃,王府有專門吃烤肉的家什,裏頭是用紅泥燒制的圓桶型的烤爐,外砌青磚隔熱保溫,最外包着硬木,烤爐底放着木炭,待鹿腿烤好便用鐵支架到爐上,用下頭炭火餘溫烘着,大家坐在邊兒上邊烤邊吃。

穆安之瞧一眼烤的酥香的鹿肉,點頭,“這些天我都沒去打獵,哪兒來的鹿肉?”

“看你說的,沒去打獵就沒鹿肉吃了?”近來三哥倍得重用,許多人都給李玉華送禮,知道李玉華不收貴重東西,如今在獵場,大家送的多是野味兒。李玉華笑,“親戚朋友送的咱家都吃不了,我讓人或是腌了或是風幹存着,今兒這頭鹿是皇祖母賞的,說三哥你現在當差辛苦,讓我給你多滋補着些。”

“這鹿肥,正當烤來吃。”

“我也這麽說。”李玉華關心的問,“差使好不好辦?”

“還成。我就是跟着打個下手。”穆安之瞧着鹿,視線忍不住往玉華妹妹胸前鼓鼓的位置掃了好幾眼,想着去歲還跟他差不多平,轉眼就大了。

李玉華用膳不習慣一堆人伺候,穆安之打發了旁人,盛了碗熱湯遞給李玉華,“今兒這湯也好,聞着就是鮮。”

“稀嫩的小野雞吊的湯,裏頭的菌子也是在山上新采的。”李玉華說着,穆安之已經持銀刀俐落的割了好幾片烤肉給她放到盤子裏。

李玉華夾一塊送到穆安之嘴邊,穆安之張嘴吃了。

倆人高高興興的吃着烤肉,穆安之心裏閃過許多人,小杜小胡老華還有遠在北疆的老友裴如玉,還有……

穆安之擡頭看向李玉華,玉華妹妹一心一意的跟我過日子,什麽都為我着想……

原本穆安之想着形勢略好些兩人再生孩子,可眼下,東宮已經先産下嫡子,孩子固然不是籌碼,但穆安之很清楚,有無子嗣對于皇子也是重要加分項之一。

倆人吃了一肚烤鹿肉,晚上睡覺時穆安之就想跟李玉華介紹個新的生小娃娃的方法,結果,李玉華硬是不信,說什麽都不聽,認為穆安之是拿謊話騙她。雖不能一步到位,穆安之也拉着李玉華做了些不可言說之事,李玉華羞的打了穆安之好幾下,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睡覺,還放下狠話,穆安之再敢亂來欺負她,就叫穆安之睡書房去。

看李玉華裹着薄被的身子,露出的一段白白細細的脖頸,淡淡的馨香萦繞,不知為什麽,穆安之就想撲上去舔兩下。虧得他自幼在寺廟好幾年,默念幾遍心經方平靜下來。

穆安之簡直悔不當初,就不該趁玉華妹妹不大懂男女之事将錯就錯,如今倒好,玉華妹妹把錯的當對的,硬是不讓他近身。

這可得怎麽想個法子叫玉華妹妹慢慢轉變過來才好。

穆安之琢磨着,是不是找本春宮同玉華妹妹同賞。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穆安之先時端方君子慣了,他還真沒這些東西。可惜老友裴如玉不在,不然倒能找老友借上兩箱。

小杜小胡雖好,倆都是光棍,能懂什麽。

華長史年邁,穆安之不好跟華長史借這些東西,顯着他這做殿下的不大正經似的。

一時,穆安之倒叫這小小書冊難住了。

穆安之這裏一時間沒有進展,待八月底,先是南夷州送來南安侯八百裏加夷的奏章。奏章中說的就是胡源的案子,大致意思是,若陛下不能秉公而斷,南安侯再無顏站于朝堂。有子如此,南安侯甚是羞愧。總之,南安侯要求朝廷按律法處置,斷不能因私害公。

總之,南安侯那叫一個明曉世情,大公無私,大義滅親。請穆宣帝依律而斷後,南安侯還做了一件事,寫信給次子胡清與家族族老,逐胡源一支出族。

逐嫡長一支出族,整個帝都都獨有南安侯這一份。

南安侯既逐胡源出族,胡源便再算不得南安侯一脈,這案子要如何斷,自有刑部做主。

至于南安侯為什麽會在這樣的當口上奏這樣一份奏章,也非機密,很快消息靈通之人便知是胡安黎寫信給南安侯的緣故。

起初還有人以為是胡安黎向南安侯求情,淡淡的便有些不好聽的話語傳出,譬如,倘不是胡大公子所去書信,南安侯不知此事,自然不會痛殺親子。

換句話說,胡大公子此舉,倒是“陰差陽錯”解了三殿下的困局。

何況,當年胡大公子奉母告上宗正楚世子的事,可不是什麽秘密。

如今看來,倘當初不是這位大公子執意将家中姨娘的事鬧出來,胡源倒不至有此了局。

穆宣帝在胡源案的奏章上批了個血淋淋的“斬”字,待朱砂晾幹,穆安之把奏章合上收起。穆宣帝放下朱筆,看穆安之一眼,“把這奏章發出去吧。”

不論大家對胡安黎的評價為何,胡源的判決一定,大家除了頌揚陛下聖外外,不論與穆安之關系如何的官員也得說一聲“三殿下性情剛直,斷案亦剛直”,更何況多少清流忠耿之人對穆安之開始有了明顯好感。

東宮見到穆宣帝的批示,不禁微一皺眉,将這批示遞給陸世子,陸世子驚道,“竟真的判了斬立決!”

“死罪當是死罪,只是南安侯一則功高,二則胡氏一脈向來簡在帝心,父皇對胡家也多有優容,先時這奏章遞上去許久沒消息,父皇把這差使給了老三,老三倒真是會辦差,這差使辦的好。”太子笑了笑,轉而拿起另一件折子。

陸世子憂道,“殿下難道不擔心?”

“擔心什麽?”太子道,“我原還擔心有先忠武公之事,胡源要逃過一劫。”

“那些個清流最擔心的無非就是陛下因南安侯府功高輕判此案,三殿下一力堅持胡源死罪,如今胡源果真死罪,三殿下以此案立威立功,一舉雙得。”陸世子道,“殿下也知道,慈恩宮向來偏愛三殿下,就是三皇子妃,也一向得慈恩宮的眼緣兒。如今他們夫妻,一人在陛下跟前,一人在慈恩宮那裏,還不知要如何籠絡人心。”

太子合上第二封折子,看向陸世子,唇角拉出一抹笑,“表兄放心,老三還在我的手裏。”

兩人正在說話,二皇子府內侍跑來報喜,“二皇子府打發人來報喜,二皇子妃剛剛喜得一女!”

太子高興的放下奏章,“好!果然大喜!這是父皇第一個皇孫女,着內務司按公主例準備給二皇子妃、與小郡主的賞賜。”

又與報喜內侍道,“同二弟說,別忘了寫報喜折子,萬千之喜,咱們早些報給父皇、皇祖母知曉,也叫長輩們一同喜悅。”賞這內侍倆大銀元寶,內侍歡天喜地而去。

太子笑着起身,“二弟得女,還不知要歡喜的如何?宮中林娘娘不好輕動,我與太子妃過去瞧瞧,回來也讓太子妃與林娘娘說一說。”

陸世子贊同,“是,陛下和姑媽不在帝都,正當殿下與娘娘多照顧二皇子府上些。”

太子給陸世子使個眼色,陸世子湊上前,太子促狹一笑,“老三那裏馬上就能熱鬧起來了。”

陸世子也不禁露出一絲譏诮,三皇子妃盼有孕的消息,不說人盡皆知,起碼權貴圈裏不是什麽秘密!可有時,這人也得看命,天生賤命,也得看有沒有孕育皇孫的福分!

太子望一眼前方宮殿光芒耀眼的琉璃瓦,極遠天邊的一抹流雲,眼中有些陸世子不解的意味,太子笑了笑,大步走出宮殿。

☆、一七三章

二皇子妃産女喜訊很快遞到行宮, 穆宣帝藍太後都十分歡喜,就是太子說的那話,穆宣帝頭一回見着皇孫女, 皇太後頭一回見着皇重孫女, 母子倆都覺着很吉祥, 對二皇子的長女都很喜愛,穆宣帝冥思苦想給嫡長孫賜名的同時,也給這個孫女賜了名字。

皇長孫名宇,長孫女名珍。

藍太後還着人捎回不少賞賜, 既有給重孫女的, 也有給重孫的,便是二皇子妃的賞賜, 也獨備了一份。另則還有給東宮的許多東西, 畢竟東宮在帝都也沒少辛苦。

藍太後私下最關心的無疑還是穆安之, 胡源之案後, 穆安之在禦前更受重用,到藍太後跟前的時候都少了。許多事,藍太後都是問的李玉華,“那胡家孩子還在阿慎身邊麽?”李玉華握着夾子咔吧咔吧的夾着小核桃,“在。三哥說胡公子很得用,就住我們別院,他人也挺好, 我見過兩回, 斯斯文文的。”

“這個孩子不錯。以後定是阿慎的得力臂膀, 如今他們一支被南安侯出族, 你瞧着多照顧些。”藍太後道。

李玉華剝出核桃仁,點點頭, “我也這樣想,不過也不好區分對待,不然倒叫胡公子別扭,旁的屬官也有話說。眼下我就是把府裏管束的安安穩穩,讓他們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更能安心當差做事。”

“這就很好。”藍太後就喜歡李玉華這份能幹,雖說是鄉下長大,府裏也管的頭頭是道。

李玉華還有事跟藍太後商量,“素霜素雪都二十五歲了,她倆服侍三哥這些年,又是那樣出衆的相貌,為人也能幹,要是再耽擱下去就過了花期,皇祖母,我想問問她倆,要是她倆有意,或是放她們回家,或是給她們尋個婆家。”

“怎麽想起這事了?”藍太後問。

“我早就想着了,一來她倆的确年紀大了,二來我瞧着素霜對三哥有點意思,三哥對她是半點那個意思都沒有。我早就讓孫嬷嬷跟她說了,她在三哥身邊這些年,要是三哥有意,早就收了她。前兒三哥前院書房跟胡公子商量事,天都黑了還沒回屋,我讓雲雀打發人去瞧瞧,看是不是把飯食給他們送去。這種事一向都是大丫環吩咐下去,小丫環跑腿。素霜是三哥身邊的大宮人,她月錢比雲雀都要多一兩銀子,她倒是悄不聲的去了。”李玉華見藍太後面色不大好,忙說,“我想着,她年紀也到了,該尋個婆家了。”

藍太後道,“以往看她做事尚可,不想卻起了這樣的糊塗心思。”又與李玉華說,“我若是知道她這樣,早便打發了她。”李玉華笑,“這也怪皇祖母把三哥養的太好,人品好不說,相貌也俊,誰能不喜歡他呢?”

“你這倒怪我頭上了?”藍太後也笑了,與李玉華道,“素霜既是你府裏的丫環,她的去留自然你做主,不需看我面子。我是讓她服侍你與阿慎的,可不是讓她做侍妾側妃的。退一萬步講,即便要挑人也得挑那老實本分的,她這樣‘心氣兒足’的,我還真不敢給阿慎。”

李玉華聽着藍太後這“退一萬步講”的話,不禁心下暗自揣摩,是不是她一直沒有懷上小娃娃,皇祖母想給三哥找小老婆了?

這事李玉華并不怕,她跟三哥是什麽樣的情分,三哥可是正經人,連素霜那樣國色天香的姑娘都看不上,尋常人定不入三哥眼的。

再說,三哥早應過她,絕不會要小老婆的。

李玉華回府先跟穆安之說了這事,穆安之沒什麽意見,就是說,“她倆服侍我十幾年,打小就跟着我,嫁妝上咱們單出一份,別薄了她們。”

“這你放心,定不能委屈她們的。”

穆安之每天差使都忙不過來,便未再過問。

李玉華同孫嬷嬷商量,孫嬷嬷也覺着李玉華厚道。素霜心思外露又不收斂,李玉華是不能留着她了。素雪聰明本分,是個好姑娘,再耽擱下去可就真不好說婆家了。

李玉華讓孫嬷嬷私下問問兩人心意,素霜如遭雷擊,素雪倒是含羞帶怯有些不好意思,瞧着素霜形容,忙尋個由頭避了出去。孫嬷嬷先勸素霜,“你素來再明白不過,殿下倘對你有半點心思,也不會答應此事。你想想,你做的這些事,換個旁的主母能不能容你到現在,娘娘不過是瞧着你服侍殿下這些年的情分,你回自家也好,嫁為人婦也好,娘娘都不會虧待你,總有你的一份嫁妝。”

素霜緊緊咬着下唇,直咬的唇瓣出血,她輕聲道,“奴婢是太後娘娘宮裏出來的,如今要去了,最後還想進宮給太後娘娘請個安,不知能是不能?”

“你這又是何必,若非太後允準,娘娘如何會發嫁你?”

素霜臉色雪白,身體微微顫抖,“婢子就是想過去給太後娘娘磕個頭,請嬷嬷問一問王妃,明天進宮,可否讓婢子随行服侍,并不耽擱什麽。再者,太後娘娘見王妃如此善待舊人,未嘗心中不喜歡。”

孫嬷嬷嘆口氣,“素霜,你若是如你說話這般明白,焉會如此?”

孫嬷嬷照實回禀李玉華,李玉華轉頭問素雪要不要一起去。

素雪聽說是素霜提議要去的,不禁面露猶豫,“原是該一起去的,可我這,哎,我還是旁的時候再去吧。”

“這話怎麽說?”李玉華心裏都明白,就素霜那惹事的性子,素雪一向本分忠心,怕是不想受素霜的連累。李玉華已經煩透了素霜,就是借此叫素雪與她徹底做個分割。

素雪低聲說,“素霜姐姐向有主張,其實我也不知要怎麽說,我總覺着,她不只是要去磕頭。”

李玉華道,“我想她也不只是去給皇祖母請安的。”直接令孫嬷嬷同素霜說,她日子過得好就是對皇祖母的孝敬了,想磕頭的話,在屋裏朝南磕幾個是一樣的。

素霜不料李玉華這般絕情,她倒真是有些手段,趁着宮裏林嬷嬷過來送東西,偷偷跟林嬷嬷說了幾句話,林嬷嬷回宮後沒多久,藍太後就打發人将素霜帶了去。

李玉華斷不能讓素霜去胡說八道,她當時就對林嬷嬷道,“我府裏的事,我比素霜知道的清楚百倍,她這丫頭素不妥當,這麽去了,倒叫她哄騙了皇祖母,我與嬷嬷一道去,有什麽事,我與素霜對質!我倒要看看,她這張嘴能吐出什麽蓮花來!”

林嬷嬷面露為難,“娘娘,太後并未宣召于您。”

“我是孫媳婦,進宮給太婆婆請安!”李玉華斬釘截鐵的一句話,林嬷嬷素知她在藍太後跟前能說上話,也不好太不給她面子,只得讓李玉華一道去了宮裏。

素霜跪在深色地磚上,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藍太後讓李玉華坐在一畔,“你過來也好,這事原就要問問你?”

“是什麽事?”李玉華有些摸不着頭腦,她一向不喜素霜,鮮少讓素霜近身服侍,她不信素霜能抓到她的什麽把柄同藍太後告狀。

藍太後看李玉華一眼,視線移向素霜,“你說吧。你不是同林嬷嬷說知道為什麽三皇子妃一直沒有身孕的緣故麽?”

李玉華吓一跳,瞪圓了一雙眼睛盯着素霜,“我懷不懷孕,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心操的可真夠到的!”

素霜咬一咬牙,才能發出聲音,聲音中有顯而易見的顫抖,“三皇子妃一直跟太後娘娘說她與殿下如何恩愛,娘娘,三皇子妃都是在騙您。殿下根本不喜三皇子妃,她一直未能有孕,是因為殿下未曾碰她分毫,她至今猶是完壁之身!”

整個屋子都是一片死寂,連帶李玉華都是一副眼珠子掉地上的模樣。藍太後震驚的望着李玉華,李玉華也望着藍太後,她繼而羞的滿面通紅,斥素霜,“你胡說什麽!我跟三哥的事,你知道什麽!”

素霜性情原有些冷傲,說出這些話,亦是滿面赤紅,她輕聲道,“是與不是,太醫一診便知!”藍太後看林嬷嬷一眼,林嬷嬷立刻将素霜帶了下去。

藍太後沒有宣太醫,這屋裏原就只留了林嬷嬷一人,如今林嬷嬷帶了素霜下去,便只剩藍太後李玉華兩人,藍太後問,“你實話與我說,到底怎麽回事?”

“素霜她胡說八道,我跟三哥好的很!”李玉華揪着帕子,“雖說一直沒小娃娃,我也挺急,可三哥一直說孩子也是天意,待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

“那你們到底有沒有同房?”

“當然有,我們每晚都一張床上睡,皇祖母不信可以問孫嬷嬷。我跟三哥可好了,興許就是緣法不到。”

李玉華羞澀且坦蕩的模樣,絕不像扯謊。

何況,依藍太後的眼力,這倆孩子是真的好。可素霜也不大可能突然扯謊說出這種掉腦袋的話,藍太後低聲問的私密了些,李玉華雖有些不好意思,也別別扭扭的跟藍太後說了。

藍太後氣的,“你是不是傻?從沒聽說親嘴能懷孕的?還說同房了,這同的哪門子房?”

藍太後直接把什麽叫洞房講給李玉華知道,藍太後不想她旁的事都精明,偏這要緊大事倒不中用,鬧出這樣的笑話,忍不住斥一句,“這眼瞅就成親一年了,還沒洞房!親嘴有什麽用!就是親一百年的嘴,也懷不了孩子!”

李玉華又羞又氣,哇的一聲就哭了,她簡直要氣死了,“你們皇家忒欺負人!穆安之敢這樣糊弄我,我不幹了!沒見過你們這麽欺負人的!以為我娘家沒人好欺負是不是?你們這就打錯了主意!”

“你們姓穆的,三媒六聘的把我娶來,嘴裏說的天花亂墜的要待我好!原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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