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
騙我的!我多盼着生小娃娃啊,要不是素霜說出來,我還叫蒙在股裏!我這就去北疆,把我木香姐紅梅姨都叫來,咱們再評理!”
“還有父皇那裏,叫他跟我說說,他怎麽教導的兒子!表面兒上看着踏實穩重,一肚子的滑頭可恨!當初我也沒求你家娶我,你家非要娶,把我娶來,不與我洞房,有你們這麽耽誤人的嗎?”李玉華哭了一場也不哭了,不過,她素來不是個窩囊人,必得把這事說明白。李玉華有理有據的反駁藍太後剛剛的話,“我是不懂這男女之事,哪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兒知道這個!我娘去的早,出嫁時是後娘發嫁我,她能跟我說這個?我不懂,可難道穆安之不懂,他可半點兒不傻!”
“皇祖母也別忒偏心孫子,叫他來咱們當面鑼對鑼鼓對鼓說明白,你家給我休書,我立刻就走!我就是外頭嫁個尋常百姓,也是想生一屋子的兒女,熱熱鬧鬧的過一輩子。哪似你家這個,一肚子的花花腸子沒好心眼兒,這麽耽誤我大好青春,我盼孩子盼的往天祈寺拜了多少遭的送子觀音,添了多少香油錢,你這孫子倒好,表面口甜如蜜,背地裏拿我當大傻子!不把話說清楚,這事不算完!”
藍太後竟叫李玉華問了個沒理,先時的确覺着李玉華不中用,可叫李玉華這麽一說,藍太後竟覺也不是不在理。藍太後幹脆的喚來林嬷嬷,“把安之叫來,他自己捅的馬蜂窩自己來收拾。”
想到被李玉華說偏心孫子,藍太後沒好氣道,“把皇帝也一并叫來,看他這好兒子做的都是些什麽事!”
☆、一七四章
藍太後打發林嬷嬷召穆宣帝穆安之父子過去, 穆宣帝随口問一句,“太後是有什麽吩咐?”
三殿下三皇子妃成親一年沒同房的話,林嬷嬷委實說不出口, 含糊道, “三皇子妃也在, 太後請陛下和三殿下過去說話。”穆宣帝覺着,他們東穆的皇帝裏他是頭一個直面兒媳婦告狀的皇帝了,至于這種奇葩事,穆宣帝認為, 在整個東穆史也是頭一例。
藍太後剛提個開頭, 穆安之就一臉忍笑,過去撫摸着李玉華的脊脊, “哎呀, 你可終于明白過來了。我正想着怎麽跟你說哪。”
“少跟我嬉皮笑臉。如今皇祖母跟父皇都在, 叫長輩評評理, 有沒有你這樣的?你老實說,是不是看不上我?還是你對我哪裏不滿?覺着我配不上你皇子的身份?”李玉華瞪穆安之。
“哪裏,我都覺着自己個兒配不上你,像你這樣才貌雙全,賢惠大度的好姑娘,我定是上輩子積德,才有幸娶你為妻。”
藍太後穆宣帝母子聽着穆安之這話, 心說, 這小子說起甜言蜜語還真有一套, 可瞧着你也不是不喜歡人家姑娘, 偏生大半年成親不跟人家姑娘同房,你這是怎麽想的啊?
果然, 李玉華不上這當,李玉華問穆安之,“我這麽好,那你不跟我生小娃娃,我可盼着生孩子了。”
藍太後也說,“就是,你到底是怎麽回事?玉華這麽好,你們情分也好,你說說,你辦的是什麽事?”
穆宣帝一句話沒說,就是盯着穆安之。
穆安之含含糊糊,“先時我跟玉華妹妹說好的,她也同意了的。”
Advertisement
李玉華一聽就炸了,“說好什麽?你還敢提,正好長輩們都在,就請長輩們評評理。”
李玉華拉着藍太後穆宣帝評理,“我剛來帝都,他嗖就往我家去,跟我說不讓我嫁他!你們聽聽,世上有沒有這樣的人!這也不是我哭着喊着要嫁到你們老穆家,是你家下聖旨要娶我,我來帝都,他又不讓我嫁!我就從沒見過這樣的稀奇事,我原在老家呆的好好的,你們說娶,我才來的帝都,突然又不讓我嫁,難道我還回去?我們一個村兒都知道我是來帝都享福的,我就那麽回老家,我難道不要面子的?我幹嘛不嫁,除非給我下旨,說親事不算了,你們又不肯說,可見還是想娶我的!”
“你們不知道,當初這人還出馊主意,讓我主動去尼姑庵出家,這樣就能不嫁給他了。他還說他日子不大好過,我就是嫁給他,以後也沒好日子。”李玉華冷哼,“頭一回見你們家這樣兒的,不想娶我幹嘛要下旨賜婚,幹嘛他怎麽自己不出家讓我出家!我能上這鬼當!還跟我說成親後只當兄妹的鬼話,我當初虛應那是以退為進的計謀,不然萬一真叫他把我弄出家,我這輩子不砸了!”
“後頭還有稀罕事,說好跟我做兄妹,那怎麽還見天的親我好幾遭,親得人喘不上氣,這是做兄妹麽?要說你家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就應該別理我,也別碰我,就你家這個,成天跟我叨叨叨個沒完,還欺負我不懂占我便宜!”
藍太後穆宣帝都聽的目瞪口呆,母子倆交換個眼神,藍太後說李玉華,“你先前怎麽不跟我說?我要知道,定然得為你做主。”
“我也是叫這騙子給蒙騙着了!您不知道的事多了,這騙子,嘴裏說着跟我做兄妹,可實際上見我第二回就送我寶珠!”李玉華把脖子裏的寶珠拉出來給穆太後看,“還沒成親的時候,就隔三差五的去找我,帶我出去玩兒吃好吃的,還總送我東西,我們又有婚約,我當然以為他是真心的。成親後也是,把我哄的暈頭轉向,給他當牛做馬。”
“自從成親,除了父皇賞賜的田地莊園鋪面,他就三五百兩的私房,嘴裏說的好聽,家裏的事都讓我管,實際上自打他當差,就總是叫父皇罰俸,罰得家裏要哪年都得借債。借皇祖母的就有三萬,借父皇的還有兩萬。除此外,我私房還補貼過八千銀子,怕他要面子,都沒跟他說!我為家這樣操勞,對皇祖母和父皇也是真心孝順,我為的誰,還不是為的他!結果他怎麽對我的,糊弄我整整一年!我們村兒的算命先生給我算過,我可是五兒三女的命格!”
“世上有沒有你們這麽欺負人的?難不成皇家就不講理了?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不依!”
這種自家孩子辦了沒理的事,被孫媳婦(兒媳婦)問到跟前的事,藍太後穆宣帝也是平生頭一回遇着,尤其聽人家李玉華說着,還真是自家孩子沒理。
主要李玉華件件樁樁都拿出事實舉例說明,李玉華說完後,穆安之除了理虧的搔搔鼻梁,也說不出旁的話。
穆宣帝怒斥穆安之,“孽障,你這是辦的什麽事!”
穆安之道,“剛開始都不大認識,就要做夫妻,多奇怪。”
“那你後來呢?”藍太後替穆安之圓場,“後來你可不應該,明明很心儀咱們玉華,你看看你,多大了還淘氣。”
穆安之忍着笑,“我是沒見過這麽呆的女孩子。”
穆宣帝看他就來氣,“你還有臉笑,去給你媳婦賠個不是!”
穆安之扯扯李玉華的袖子,李玉華拍開他的手,別過臉不理他。穆安之笑,“別生氣了,這倆人過日子也得有個彼此了解,先有了情分,彼此心儀才好做夫妻的是不是?”
“少來!你以前不心儀我,那還沒成親你幹嘛就送我許多東西?成親後你不心儀我,你幹嘛跟我一張床上睡覺?”
穆安之心說,你送我東西,我當然得還禮啊。還有,住一張床那不是你強烈要求的嗎?此時此刻,穆安之才曉得玉華妹妹原來早埋伏上了。他要這樣一說,李玉華肯定更振振有辭。何況,穆安之的确理虧,洞房那事,他先是覺着有趣,的确是偷偷占了玉華妹妹許久的便宜。
穆安之至今想到李玉華半夜偷偷吸他“陽氣”的事都覺着好笑,問李玉華,“你怎麽這麽呆啊!”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李玉華本就丢個大醜又氣又惱,穆安之還笑她說她呆,李玉華氣的嘴巴一撇,“哇”的一聲又哭了。
“哎,怎麽又哭了,就開個玩笑。”穆安之自己就急的不行,忙拿着帕子給李玉華擦眼淚,李玉華拍打着攆他,“我不跟你好了,我要回家。”
穆安之擁住李玉華,“那我跟你一起回。”“我才不要你。”
“你不要誰要?我跟定你。”
“那你還騙我。”
“先時的确是順水推舟,覺着有趣,後來就越來越心喜你,越來越舍不得你,離不開你。我對你的心,你真不知麽?”
藍太後穆宣帝都叫穆安之肉麻的不輕,穆宣帝心說,這個兒媳雖是潑辣難惹,安之這口才也是沒誰了。怪道能降伏的住。
藍太後更覺好笑,覺着孫子真是頑皮,都成親的人了,還鬧出這樣的事來。
“這就好了。”藍太後見孫子伶俐,欣慰的說,“阿慎你再給玉華賠個不是,這事我得說你,你年紀比玉華長,玉華多好的姑娘,每天都過來孝敬我服侍我替你盡孝,以後可不許這樣頑皮了。”
穆安之起身就要給李玉華賠不是,李玉華拽他一下,“賠什麽不是,這是賠不是就能了結的事麽?”
穆宣帝道,“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李玉華登時急了,“父皇怎麽能這樣,打壞了他,心疼的還不是我麽。”
穆宣帝唇角一翹,藍太後笑問李玉華,“那你說怎麽着吧?”
李玉華絞着帕子,氣哼哼的說,“就是這樣才叫人生氣,我自己給他兩拳都不解氣,你們要打他罵他我還舍不得。”
藍太後穆宣帝都覺着,李玉華固然潑辣些,一顆心卻是全都在穆安之身上,即便被穆安之騙了小一年,心裏還這樣疼他,也委實是個好姑娘。
藍太後說穆安之一句,“以後再不許這樣了。”
穆宣帝面色格外柔和,“老三媳婦再有委屈只管說,朕與太後都會替你做主。”
李玉華柔順的應一聲是,心說就你們老穆家這偏心眼的勁兒,還怕你們不将心偏肋條骨上去嗎?
藍太後看李玉華轉好了,連忙讓穆安之帶李玉華回家,小兩口的事自己解決去吧。
待兩人別別扭扭的告退,藍太後嘆氣,“這個阿慎,瞧着穩重,竟是這樣讓人着急。瞧瞧做的這些事,換個姑娘都不能這麽算了。”
穆宣帝冷哼,“瞧着穩重,實則糊塗。”
“也未嘗就是糊塗,以前阿慎年紀小,你總對他冷淡,他又與陸家不睦,未免多思多慮。”藍太後點到為止,笑道,“如今小兩口總算是好了。我多賞賜玉華些,她畢竟受了委屈。皇帝你也別成天忙公務,阿慎每天一大早就到你身邊,這些事你也提點着他些。”
穆宣帝當真是極提點穆安之的,第二天就賞了穆安之兩箱子春宮,還大方的給了穆安之兩日假,讓他在家多陪陪媳婦。
穆安之這一回家陪媳婦倒好,不知情的見穆安之離了禦前,都暗自揣摩是不是前番胡源的案子,三殿下堅持依律而判惹得帝心不悅,冷落了三殿下。固然有人心下稱快,卻也有幾個随扈的忠耿大臣為穆安之說了幾句好話,對穆安之多有稱贊。
☆、一七五章
孫嬷嬷恭敬的捧上香茶, 藍太後抱怨一句,“原想着你是個細心,竟也這樣糊塗。”方接了茶。
孫嬷嬷垂手站在一畔, 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三殿下滿嘴甜如蜜, 一口一個嬷嬷年紀大了,晚上不要值夜。奴婢要值夜,三殿下能把奴婢攆出去。三個大丫環,倒也仔細, 我問她們晚上要幾次水, 有時也要一兩回。殿下和娘娘好的一個人似的,這再怎麽也想不到……三皇子妃不懂, 三殿下這是有防備哪。”
孫嬷嬷道, “娘娘您說, 奴婢也在宮裏這些年, 自認心眼兒不少,三殿下要是騙起人來,奴婢竟也叫他糊弄住了。”
“你就是家常過日子的那些個心眼兒,阿慎自幼跟學士讀書,怎麽一樣?”藍太後問,“他倆現在如何了?”
“剛回去三皇子妃還有些氣惱,三殿下那叫個殷勤小意, 用晚膳時都把我們打發出來了, 小兩口單獨用的晚膳。今兒一大早三殿下就張羅着找黃歷看吉日哪。”孫嬷嬷笑着說。
“看吉日做什麽?”
“說是上次成親吉日錯過了, 這回得挑個吉日。”
藍太後也是一樂, “我就說,小兩口那樣挑緣, 怎麽就沒動靜。”指了指榻旁的繡凳,讓孫嬷嬷坐着說話。
“娘娘就等着抱曾孫吧,三皇子妃瞧着就一臉福相。”孫嬷嬷坐下道,“好幾回奴婢跟着三皇子妃到廟裏搖簽問子嗣,都是上上等的好簽。”
藍太後笑,“這倒是。”李玉華但凡搖簽,從來都是上上簽。況,藍太後也覺着李玉華有福,原本這樁親事是許陸氏之女的,結果那起子福落的,硬把這親事給了李玉華。李玉華一嫁給自己孫子,孫子非但日子過的蒸蒸日上,差使也當的有模有樣。
這有福的人,非但自己有福,還能旺夫。
李玉華好幾天沒到藍太後這裏來,鳳陽長公主都問起她,藍太後笑眯眯地,“阿慎得了幾日假,我想着前些天阿慎都忙,難得有這樣的空閑就讓他們小兩口在一處玩耍,不用來我這裏立規矩了。”
藍太後問,“怎麽沒見小寶?”
“叫着阿簡找陸公子打獵去了,他這來了就沒一天閑的。”鳳陽長公主抱怨着小兒子。
“他們年輕孩子,正可在一處取樂。”藍太後直樂。
鳳陽長公主也很喜歡這樁事,“我跟陸侯夫人商量着,阿弟親賜的婚事,待回帝都就挑個黃道吉日,先把親事定下來。成親的日子我們兩家再商量,怎麽也得先說柔然再說他。”
“這好,到時讓欽天監給小寶算個吉日。”藍太後說起外孫就是滿臉笑,“小寶剛生下來那會兒,跟個貓兒似的,連哭聲都小,我瞧着就心疼了好幾宿,生怕不好養活。虧得琉璃法師醫術高超,由法師護持着,過了三歲就跟尋常孩子一樣了。”
“是啊,我正想着,小寶如今也是大人了,回帝都後我帶他去琉璃法師多磕兩個頭。”鳳陽長公主道,“說來也是托裴姨媽的福,當初就是她老人家說琉璃法師擅醫小兒弱症,如玉小時候也是三不五時的病,哪裏都看不好,到法師那裏調理幾年方妥當的。她老人家經過這事,親自告訴我,果然旁人薦的大夫要好的多。”
鳳陽長公主呷口茶,“說來如玉也往北疆去一年了吧?倒沒聽過他的消息。”
“北疆那老遠的地界兒,就是有消息也得走個一年半載,難為你姨媽這些回進宮,就沒一回跟我提如玉的事。我心裏倒不落忍,如玉這孩子就是跟阿慎一個性子,忒犟了些。”藍太後道,“可那一肚子學問也是天下難尋,總在北疆就埋沒了。”
“是啊,待這任上過了,還是跟阿弟說說,自家孩子,罰一罰也就罷了。”裴如玉是裴相嫡長孫,自小做穆安之的伴讀,小時候跟穆安之一樣住在慈恩宮,說來也是鳳陽長公主看着長大的,口氣熟稔。
月色如水。
窗外淡淡的薔薇香帶着一絲清涼氣息襲入,龍鳳燭臺映着菱花窗上兩個同心雙喜字更添了許多喜慶,喜被中,兩人交頸而眠。
第二日天光大亮,兩人方起床。
李玉華特意穿了身大紅衣裙,穆安之身上的也是大紅袍子,執黛筆給李玉華畫眉。李玉華天生一雙好眉毛,她眉毛濃密修長,平時修好眉型,用螺子黛略掃便可。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穆安之望向鏡中的李玉華,李玉華有些羞意,“看什麽看?”
“看你。”
“哪天不看啊。”
“那也看不夠。”
“以前可沒看出這麽會花言巧語。”
穆安之望着李玉華,眼眸中有李玉華不懂的情意,他輕聲說,“句句真心。”
他們不是利益婚姻,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她心中亦是。
兩人肉麻幾句,方手挽手的用早膳。自把事說破,穆安之雖被李玉華罵了一通好幾天也沒得李玉華好臉色,可這人也完全放開不要臉面了,當天就想把洞房補上。李玉華斷然不能答應,洞房這麽重要的事當然得選個黃道吉日。
穆安之就仿佛不知饞了多少日子的餓狼一般,見天的拉着李玉華吸陽氣,用穆安之的話說吃不着肉先喝些湯,種種言語,簡直讓李玉華突破了對穆安之臉皮的新認知。
反正是膩歪的丫環們都能悄悄紅了臉。
至于素霜的事,兩人都沒再提,藍太後也沒提,反正這人就仿佛從沒存在過。
穆安之偷得浮生幾日閑,才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背主奴婢身上。他正想教李玉華讀書,外頭杜長史求見。
穆安之放下筆,“我前幾天交待了沒大事別來尋我,想是有要緊事,我先出去看看,一會兒再教你寫字。”
“去吧。”李玉華看他衣袖沾了墨汁,“要不要換件衣裳?”
“無妨,小杜不是外人。“
穆安之一向是在外書房理事,杜長史已在外書房的廊下等了,見到穆安之立刻迎上前。小易有眼色的守在書房外。
杜長史自袖中取出一張紙箋,“不是公務,今天帝都送來吏部奏章,裏頭有北疆上半年的官員考評,裴狀元得了中評。我偷抄了一份,殿下看看。”
穆安之聽到中評的時候臉已經沉了下來,接過紙箋時兩道視線直接結成了冰,外任官員考核除了總督巡撫一類的高官是吏部直接考核,似裴如玉這樣的縣令則是上官給出考評等級,吏部做個綜述結論。
裴如玉是穆安之的至交心腹,故一見裴如玉的消息,杜長史立刻抄了一份過來。
裴如玉的上官唐知府給的評是上評,何安撫使給了個下評,吏部的綜述便是中評。
穆安之冷哼,“如玉去年秋才從帝都出發去北疆,到那兒也得冬天,短短半年縱是沒會作為,也不當得個下評。”
唐知府給上評的理由也寫的清楚:勤于治民,任職半年,治下大有改觀。
何安撫使給下評的理也很分明:狂妄自大,目無上官,全無大局,自私自利。
穆安之嗤道,“這姓何的倒是能着眼大局,要不是他老娘一天三趟的到皇祖母那裏聒噪,北疆安撫使能輪得到他!”
“我知道拿過來殿下就要氣惱,可這事也絕不好瞞着殿下。年下考核就要看治下人口稅賦如何,裴狀元并非無能之人,待拿出真本領來,立可堵這姓何的嘴。”杜長史勸穆安之,“姓何的眼瞅任期也到了,必要回帝都陛見,殿下先消消氣。”
“那個何傳寶,不是在刑部麽?”穆安之斷咽不下這口氣,給杜長史使個眼色,“也別讓何家以為咱們太好欺了!”
秋狩回帝都沒幾日,藍太後正在分秋狩得的皮子,想着太子妃二皇子妃都未随駕,可得多給她們一些,還有李玉華,這傻孩子被阿慎騙的不輕,也不能委屈了,還有皇親貴戚的,都要賞賜。
然後,何老夫人哭哭啼啼的就來了。
何老夫人诰命品階不夠,藍太後也沒特意點她名,自然不能随駕秋狩。此時一雙老眼哭的紅腫,藍太後先秉退了新提上來單嬷嬷,“這是怎麽了?”
何老夫人拭淚,哭将上前,“姐姐,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大宮人連忙端來錦凳,何老夫人一屁股坐下就開始訴起苦來,“我那可憐的傳寶,就因着身子不舒坦請了三五日的假,就叫刑部給革了差使。我打發老二去說理,問了好幾個人才算問着真佛,說是傳寶得罪了三殿下,三殿下親自革的人,誰求情都沒用,除非三殿下開口,不然斷不能再讓傳寶回去的。我也不曉得我那可憐的孩子哪裏得罪了傳寶,叫三殿下這樣看不順眼。”
“不能。你想哪兒去了,我還特意讓阿慎照顧着傳寶些。自傳寶到刑部當差,還不是順順當當的。”藍太後把帕子遞給妹妹,“快擦了這淚。我剛回來你就這哭天抹淚的進宮,不曉得的還以為在家挨了妹夫的打。”
何老夫人給姐姐逗笑,“姐你還逗我笑,我都急的不行。”
“這急什麽,問一問就是。說不得是有什麽誤會。”
“那姐姐你宣三殿下進宮問他一問,要是傳寶哪裏不好,他也只管說。只要能叫我心服,我絕不說一個不字。”
“阿慎每天不是在禦門就是在禦前,還為這點事特意叫他過來,也不值當。等玉華進宮我問她就知道了。”何傳寶就在刑部做個微末小官,藍太後也根本沒放心上。
李玉華也不知道穆安之把何老夫人的心尖子從刑部開革回家,她倒是每早都進宮的,何老夫人也憋着心氣兒來的早。
藍太後一說這事,李玉華完全不知道,何老夫人道,“要不還是叫三殿下來問問,三皇子妃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能知衙門的事。”
李玉華雖不曉得衙門的事,可她比何老夫人精明百倍不止。李玉華道,“莫說三哥每天衙門裏忙的不可開交,有沒有空過來。您老人家想想,傳寶剛到衙門當差,官銜不過從七品,且不在三哥身邊。三哥管的都大案要案,不是我說話不好聽,老夫人,要不是傳寶是您孫子,尋常從七品的官,怕是都不能到三哥跟前,三哥連他們的名字都不曉得。哪裏會越過底下三四五六七品的大小官員去尋一個從七品小官兒的不是?您就是讓皇祖母叫了他來,他也不知道啊。”
“知不知道,叫來問問不就知道了。”何老夫人起大早進宮,就是想給孫子問個公道。
李玉華雖不知何傳寶被開革官職的事,可裴如玉被何安撫使打下評的事她是聽穆安之罵何安撫使罵了三五百遭的。李玉華也很惱怒何家,要裴狀元的确無才無德還罷了,要裴狀元當真不好,怎麽唐知府就給打的上評,偏這姓何的就給下評。
李玉華聽何老夫人這話就笑了,“看您老說的,您孫子是親的,我三哥也是皇祖母的親孫子哪。不客氣點兒說,我三哥還是超品皇子,就為您從七品孫子的事,就把他刑部衙門叫來,您知道他在忙什麽嗎?無一不是國家大案要案,兩相誰輕誰重,不用我說您老這樣明事理也該明白。”
自從親姐姐做了太後親外甥做了皇帝,何老夫人多少年沒人敢這樣跟她說話了,當時氣的不輕。
尤其李玉華說完還一臉笑眯眯地,“我這人自小在老家長大,天生的直性子,說話雖直,心的良善,您可別見怪。”
何老夫人倒也精,哭着就走了,做足三皇子妃欺負她老太太的模樣。
何老夫人走後,藍太後瞪李玉華一眼,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我是真不知道,從沒聽三哥提過。”李玉華湊到藍太後身邊,“老夫人一說他孫子的事,倒叫我想到前幾天三哥跟我說的另一件事。聽說北疆官員上半年的考評到了,何安撫使給裴狀元打了個下評,要不是唐知道給的上評,裴狀元今年就得得個中下或是下評了。把三哥氣的不輕,家裏就罵何安撫使罵了三五十回。”
藍太後皺眉,“來福這是怎麽了?如玉可不是個無能的孩子,做事一向妥當。”來福,何安撫使的小名。
“誰說不是。裴狀元又不是那些只會念死書的書呆子,他可聰明了。您知道何安撫使給裴狀元的官評寫的什麽,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全無大局,自私自利。您瞅瞅,這都說的什麽話,也難怪三哥生氣。”李玉華根本沒把裴如玉被打下評的事瞞着藍太後,反正藍太後早晚能知道,何況她就是靠着藍太後在宮裏立足的,當然會适時的表露忠心。
“怎麽不早說?”“我也跟着三哥氣好幾天,這不想着何安撫使到底是自家親戚,誰曉得何傳寶就沒了差使。”李玉華道,“你說三哥也是,這事不管是不是他幹的,在這節骨眼的,就叫人懷疑。”藍太後哼一聲,“不見得是他親自動手,也得是他示意。”
“皇祖母,你不會生三哥的氣吧?”
藍太後意味深長的看李玉華一眼,學她剛剛那口氣,“傳寶雖是你姨婆的孫子,阿慎也是我孫子。”
李玉華挽着藍太後的胳膊,“我就知道皇祖母定是偏着我們的。”
藍太後說,“也該叫阿慎去信勸勸如玉,這在外做官哪就似在帝都,有家族護着,有長輩看着,外頭離家遠,該和軟就和軟着些,他還是先時的性子怎麽成?不然憑他的能為,哪就會得個中評呢?”
“是啊,我也這麽勸三哥的,想着讓三哥寫信給裴狀元安慰一下。可三哥都很少跟裴狀元書信聯系,上次裴狀元寄給他的信被人動過了,他就沒再寫信走驿站,覺着不大安全。”李玉華說着有些落寞。
李玉華舊事重提,仍是讓藍太後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李玉華不動聲色轉了下眼珠,抿抿唇角,若無其是的與藍太後說起旁的話。
☆、一七六章
李玉華先把何老夫人給氣的哭着出了慈恩宮, 又不着痕跡的給陸家上了回眼藥,陪着藍太後用過午膳,穆安之就來接她回家。
藍太後問起穆安之此事, 穆安之道, “我在刑部就管着審案的差使, 升遷調譴那是黎尚書的事,我可管不着,誰知道她寶貝孫子怎麽了?”
“少給我弄鬼,你我還不知道。旁人得罪你倒罷了, 萬不可得罪你身邊的人。”藍太後打小看着穆安之長大, 揭他老底,“小時候我身邊有個嬷嬷待如玉不大恭敬, 你還給她倆耳光哪。這事不是你的鬼就當我眼睛白長的。”
藍太後向來慈和雍容, 突然說出“眼睛白長的”這樣的市井話, 倒叫李玉華很有些吃驚。穆安之唇角攸然一翹, 立刻又收了回來,“都叫皇祖母把我看穿了。”
“傳寶就是個孩子,讓他在刑部混日子就是,拿他做什麽法。”
“皇祖母不知道,我原是因着何安撫使的事生氣來着,可何傳寶被開革回家,真不是我叫人下的絆子, 我根本沒來得及安排, 黎尚書就找上了我。您不曉得, 何傳寶到了刑部, 先是做些管着卷宗抄錄的差使,他嫌乏悶。也不知哪個促狹鬼安排的, 把他安排到刑部司,這倒是我正管,可他一個從七品小官兒,難道我還成天看着他。他被安排到記錄審案案情的差使,頭一天就病了,打那兒起就沒來當差,說是受了驚吓,鬧得上頭主事只得讓副手頂上。如今是刑部有了七品缺,何家就想給他活動活動,想上七品。”穆安之道,“前幾天黎尚書找我商量這事,還把何傳寶的名排到頭一位。我順嘴問一句,他不是剛來的麽,有什麽功勞就要升七品。”
“黎尚書跟我訴苦,說何家找他好幾趟,還要給他送禮,黎尚書都沒敢收他家的禮,想着他是咱家的親戚,怕駁我的面子。”穆安之嗤一聲,“那滑頭老鬼說的可憐兮兮,我就是跟何家沒過節,見着這樣的事也要說一句不公道的。何傳寶進刑部就是借了家裏的勢,他沒什麽本事,就老老實實的當差,本分些誰還說什麽。可也不能半點功勞沒有,來了成天請假,這一有升官的空缺他立刻就伸手去搶,天下有這樣的好事?”
穆安之道,“祖母也別成天孩子孩子的,他比小寶還大兩歲哪。別是老姨太太見着小寶升正五品就跟着眼紅吧。他家傳寶跟小寶有的比的?成天吹噓着說是個才子,連個功名都沒有。小寶辦的是什麽差,他又辦過什麽差。差使當的亂七八糟,升官兒時倒是搶在前頭。”
“叫何家去打聽打聽,這次升七品職乃正經進士出身,今年也才三十歲,手上經的雖都是小案,案子審的極漂亮,先時陝甘一場大案,他立了不少功勞。何家跟他跟争,黎尚書都能到我跟前給何傳寶穿小鞋,老姨太太這都怎麽想的?”穆安之把裏頭的細根源與藍太後說了,“那老黎頭又拉着我看官員考核,何傳寶當差的時間也就半年,請假請了三個月,這要是給他上評,吏部先得發難,衙門裏旁的官員也得心生不服。”
“我同黎尚書商量着,只得給他個下評。”穆安之剝個葡萄送到藍太後唇際,感慨道,“如今這當官,也不是個個都得科舉出身,權貴子弟有的是,可起碼也得差不多啊。實在提不起來,有什麽辦法。”
藍太後吃着葡萄也直嘆氣,“這個傳寶也忒膽小了些。”
“做事稀裏糊塗,全無成算,跟不上小寶一半。”穆安之也狡猾,但凡有事就拿小寶做個比較。唐墨自小在宮裏長大,讀書時連皇子帶伴讀算一處,他是學的最慢的。更因他自小身子不大好,宮中長輩格外偏疼他,對這些也不大要求。藍太後這樣好強的人,以往對這個外孫的要求都是,“書讀幾本就成,咱也不做大學士,明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