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8)

樣,做的又好看又實用。以前我們全縣但凡有什麽機子壞了,旁的工匠修不好,都是找木香姐來修。還有一回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聽李玉華眉飛色舞的說話,穆安之很識時務的鋪梯子。

“有個外鄉人,拿着一只袖弩找木香姐修,木香姐三兩下就給他修好了。他放下一兩銀子就走了。沒想到過了三五天就又來了,這回拿了個圓筒,那裏頭的機括壞了,木香姐看了看,說是繃簧的問題。木香姐沒敢修,你猜為什麽?”

這回穆安之是真的好奇了,“是不是木香姐不會修繃簧?”

“不是。木香姐跟我說,繃簧用的鐵跟尋常鐵器的鐵是不一樣的,那繃簧不是用壞的,是本身制造時鍛鐵不到家。”李玉華道,“那個圓筒一次能發射三支暗箭,繃簧的問題,就是那個送暗器來修的人都能知道,特意過來,就是讓木香姐幫着鍛造出适合繃簧的精鐵,木香姐不懂這個,也怕惹事上身。這年頭除了上等兵刃,用不着精鐵。”

“更吓人的是,有一天正下凍雨的時候,外頭還刮着西北風,樹上的葉子都掉沒了,眼瞅就要入冬了,那人給木香姐拿了好幾本鍛鐵的書,放下一包銀子,請木香姐幫着想想法子。”李玉華說的活靈活現,“那一包銀子足有百兩,把我們吓的,心驚肉跳的,小九叔都想悄悄去縣城報案,生怕是哪裏來的強人。”

“後來怎麽着了?”穆安之聽着也懸,不禁好奇。

“木香姐一翻那幾本書就入迷了,你不知道她那個人,鬥大的心眼兒也就三兩個,成天就知道瞎樂呵,還愛看些稀奇古怪的書,她還托小九叔招待那人住下,她是織機也不管了,生意也不管了,就窩家裏看書,還成天要吃炖肉。那人可大方了,木香姐要吃炖肉,立刻就拿銀子叫我們去給她買。過了一個多月,木香姐弄了些生鐵在家咣唧咣唧的指揮着那人打鐵,反正我也不懂打鐵的事,折騰倆月才把那繃簧弄好。那人又放了一包銀子,就告辭走了。”

李玉華說,“有這兩百銀子,我們就多置了幾臺織機,一下子生意就做起來了。”

“鍛造精鐵的方子也給那人了?”穆安之追問。“給了呀。”李玉華莞爾,“我說木香姐鬥大的心眼兒也就三兩個,不過都是把心眼兒用在大事上。她說鍛鐵的方法很多,她只是給那人一種最普通的,雖能用于繃簧,卻不是最好的。她從那幾冊書上學到很多,這方子就當報答那人給她的幾冊書。”

“還有這樣的奇遇。”

“你以為完了?還沒完哪。”李玉華接着說,“等快過年的時候,我記得是臘八,那天在喝臘八粥。那人又來了,這回給了木香姐一本手記,上面的字我也都認識,就是合在一處不知是什麽意思。瞧着既有刀劍鑄造,也有一些兵器圖紙,畫的很簡單,也不像墨跡所畫。這人請木香姐幫他修一件暗器,也是圓筒狀的,那一頭密的跟蜂巢似的,那是一種一次能射出許多硬針的暗器。要是誰挨一下,立刻就能射成馬蜂窩。”

“也修了?”

“哪兒敢不修啊,能拿出這種暗器的人,要是不修,還不把我們都捅成馬蜂窩。”李玉華道,“木香姐還跟那人特聊的來,她特別傻大膽,我就在我家看着村裏婦人咣當咣當的織布,她在她家研究修暗器,這人倒是很大方,也給了修理費。”

穆安之聽着不禁道,“這樣看來,這些人不缺銀子,卻缺一個懂暗器的人才。為什麽沒把木香姐帶去他們那裏專門給他們修暗器呢?”

“我當時也怕這個,就想打聽一下那人的來路。結果叫人看出來了,那人直接跟我說木香姐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若木香姐不願,他不會強求。木香姐怎麽可能願意啊,我們在自己村兒多好,那人雖有錢,一看就是跑江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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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之道,“這樣機敏果斷,怕不是尋常江湖人。”

“肯定不是的。木香姐後來跟我說,她看到的那本手紮,肯定是個聰明非常的人寫的。後來小九叔出門跑生意,木香姐請縣裏的鐵匠給小九叔打了一把烏漆嘛黑的短刀,你不知道有多鋒利,我拿着那刀,輕輕在桌角這麽一切,就切下了一塊桌角。”李玉華手掌斜斜一切比劃道,“後來都有人出五百兩買這刀,小九叔都沒賣。”

李玉華說,“如今我們生意做的這麽大,主要就是靠木香姐的技術,她其實做生意一般,還很心軟容易被騙,可要沒她的技術,憑我跟小九叔再會張羅,也做不到現在的生意。”

通過玉華妹妹敬仰了一回木香姐的天人之姿後,穆安之亦認為,他老友裴如玉娶了一位奇女子為妻,雖則這位奇女子先時在帝都的風評很有些一言難盡。

穆安之問,“那手紮還在嗎?”

“不在了,就給木香姐看了看,待暗器修好,人家就收回去了。”

這次北疆既有戰功,朝廷自然有所封賞。

這些事自有底下人去做,穆宣帝帶着太子、穆安之去看了一件鐵甲。

穆宣帝的寝殿之內,鐵甲穿在十字木樁之上,鐵片如鱗片般覆蓋,偶有陽光落下,漾出一抹生鐵森冷寒意。

穆宣帝取過案上放的強弓,張弓引箭,一道鋒銳箭光射出,卻是叮的一聲,箭簇只是在鐵甲上留下一記白點,便頹然落地。

不論太子抑或穆安之都面露驚容,穆宣帝道,“這是陸侯在烏依格爾的老家搜到的,秘密送到帝都。倘北疆叛匪這樣一支鐵兵,朝廷就要危險了。”

烏依格爾部落便是先時北疆謀反逆王的部族。

太子過去摸了摸這鐵甲,冷鐵寒意透指而入,太子那張四季如春的美麗面孔上罕見的出現一抹憂色,“這樣一件鐵甲總要有四五十斤,北疆人着鐵甲再騎馬沖鋒,數目不會太多。能壓制騎兵的便是強弓勁弩,若對付這樣的鐵甲,必要一柄強弓中的強弓。父皇手中的三石弓都不能透甲,蹶張弓一直有使用不便的不足,一個弓手也只有一射之力。”“何況,上次平叛北疆叛亂,多賴蹶張弓之力,若再有反叛,未償沒有準備。”

“陸侯折子裏亦是擔憂此事。”穆宣帝道,“這件鐵甲,送到兵部讓他們研究對付這種鐵甲的兵器,看可有好的法子。”

穆安之的唇角動了動,太子敏銳的問,“三弟有話只管說。”

穆安之道,“兵部這些年,并沒有稱得上神兵利器的兵器制造出來。與其給兵部,不如給木香姐。”穆安之補充一句,“就是裴太太白氏。”

太子點頭,“三弟這話也在理,父皇,裴太太制做的連弩精巧難得。兵器制造一途,有人一竅難通,有人天生通百竅。倒不如讓裴太太試一試。”

穆宣帝道,“她一個婦道人家,織布紡紗或者在行,難道還能比兵部工匠更精通兵器制造?”

太子望向穆安之,“三弟雖說舉賢不避親,卻也從不是無地放矢的性子,今天敢薦裴太太,”太子沉吟道,“想是對裴太太的才能知道的比我們多。”

竟然又被這奸鬼說中!

穆安之極厭惡太子,卻也得承認太子這種見微知著的本事。穆安之簡單的說,“我是聽玉華妹妹說的,裴太太對鍛造之事也略通一二。”

太子立刻追問,“聽說裴太太出身鄉間,尋常縣城有個鐵匠能打個菜刀鋤頭鑄口鐵鍋都難得,裴太太如何會精通鍛造之事?”

“這事我要單獨回禀陛下,不想讓你知道。”

時常被太子氣到的穆安之,終于成終的噎了太子一遭。

緋色唇角如春花般輕綻,太子再次露出那種洞悉一切的笑容,對穆宣帝優雅的微微欠身,“兒子先行退下,一會兒老三不在,父皇再告知兒子也是一樣的。”

太子永遠都能把穆安之的敵意化為兄弟間親昵的拌嘴,這等神奇功夫,穆安之拍馬不及。

☆、一八零章

穆安之對于裴太太木香姐的本事私下同穆宣帝介紹了一回, 穆安之說話,向來有什麽說什麽,并無誇大。但對于木香姐鄉下女子出身, 卻能給江湖人修理暗器, 鑄造短刀, 可見的确在兵械一道有些天分。

不然尋常姑娘家哪裏會鍛鐵鍛刀呢?

“果然是藝高人膽大。”穆宣帝自案上撿本奏本遞給穆安之,“陸侯在奏章中說,裴太太想跟朝廷要個官兒做。”

穆安之迅速看過陸侯奏章,陸侯對裴太太的才幹也贊賞有加, 對于裴太太想做官的事也鄭重向朝廷申請, 希望朝廷能賞功賞能,重賞裴太太。

“雖說朝中許多年沒有女子為官, 不過女子為官也早有先例, 馮侯府的爵位便是傳自江行雲江侯爵, 江侯爵下嫁馮将軍, 方有馮家爵位。裴太太既然希望能做官,便賞官。若兵部能研制出連弩,一樣會賞賜升官。只要有所作為,何需分男女。”穆安之道。

內閣中人對于給裴太太賜官之事還頗有争論,尤其禮部宋尚書很看不慣,奈何裴相一力支持為裴太太賜官,宋尚書還與裴相吵了一架, 說裴相存了私心, 為自家人謀官。

卓禦史一句話就把宋尚書噎死了, 只見他眉眼睥睨, 居高臨下的望宋尚書一眼,道, “漫說自古就有舉賢不避親一說,宋尚書你家兒孫做官的時候,你也沒謙遜的替他們把官位讓給旁人哪。裴相跟裴如玉早就恩斷義絕,兩不相幹,裴太太白氏娘家祖父與裴相有恩,難道要裴相不認恩人之女?再說,你家孫女要有這本事,我也替你孫女求官求賞,你家不是沒這人才麽,也不用眼紅旁人。”

宋尚書指着卓禦史的鼻子怒斥,“一丘之貉,爪牙走狗!”

“放心,就是做走狗也不去您門下!某看不上!”

宋尚書簡直氣的七竅生煙,韋相勸道,“都少說兩句,陛下讓咱們議賜幾品官合适,這都扯哪兒去了!”

宋尚書道,“其夫不過七品,夫為天妻為地,自古未聞地比天高之理!”

卓禦史道,“仁宗皇帝時,江侯爵官爵都較馮将軍要高,當時也沒人說過未聞此理的話!裴縣令雖有剿匪戰功,連弩卻是國之重器,裴白氏之官,不能低于五品。”

宋尚書兩眼冒火,“以後裴縣令見裴白氏,莫不是還要從下官見上官之禮,簡直豈有此理!”

“你管人家行什麽禮,人家正經夫妻,說不得裴縣令就願給裴太太行禮哪。”卓禦史毒舌宋尚書,“您老還是禮部尚書,還是周公,管人家夫妻行什麽禮?”

宋尚書罵,“你也是讀書人,竟說出這等污言穢語!”

“不知道周公哪裏污穢了,您不污穢,您哪裏來的滿堂兒孫。”卓禦史嘀咕道。

韋相拉着裴相去商量給裴如玉夫妻授官之事,對于裴如玉的剿匪之功,裴相輕描淡寫道,“剿匪原是任內外官份中之責,做職責之事,從未聽聞要給賞的。”

“倘這樣論,從前□□定國的将軍豈不都不該賞了。裴縣令剿匪人數上百,且他是文官,理當重賞,依我說,越品提拔未為不可。”裴如玉今為七品,韋相的意思是擢升六品。

裴相道,“太過了,賞賜些田地便可。便是提升,半品足夠。先時他官評考核僅為中評,原該降職留用的,今不過戴罪立功。”

“今年裴縣令治內糧稅充足,星點不差,雖則上官考核最終為中評,吏部因其治下之功,定的是中上。”韋相道。

兩人斟酌一番,才說到白木香的功勳上。裴相韋相的看法與卓禦史相同,有連弩之功,破格封個五品綽綽有餘,為難的是白木香做了五品官,可封個什麽官呢?

總不能真給她辟個衙門去做掌印官吧?

這又不是當年江侯爵。

最後兩人商量着,還是讓白木香研制兵器,五品銜也不假,與知府平起平坐,除了兵器之外,旁的事也不勞她。

待宋尚書與卓禦史吵完,裴相韋相已将事情定了下來。

宋尚書都懷疑是不是上了姓卓的調虎離山之計。

裴相倒是私下說卓禦史,“宋尚書有些迂腐天真,你也太霸道了。他是官場前輩,你如此不客氣,落在人眼裏叫人怎麽想?”

卓禦史搖搖扇子,“這不是幫韋相個忙麽,韋相守孝回來,雖則入閣,朝中卻無實差。老師領戶部且不說,吏部有杜尚書,兵部杜國公,刑部黎尚書,工部夏尚書,哪一個都不是易與之輩,韋相怕也看不上我這禦史臺,聽說宋尚書先時在行宮出了個昏頭主意,被三殿下抓住話柄,一頓排揎直接厥了過去。韋相斷不會放過這等時機,必要取宋尚書而代之的,咱們何必擋他的路,先送個人情吧。”

“你這風別朝我扇,眼瞅要入冬,你這扇子還搖個不停,不冷啊。”裴相輕斥一句,卓禦史便收了折扇,聽裴相感慨一句,“我倒是更喜歡宋尚書,他其實是個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并不是針對誰。”

“我也喜歡跟他沒事吵上兩句。可如今哪裏還容他在內閣,杜尚書是韋相門生,當初三殿下排揎宋尚書的事怎麽傳出來的?聽說當時禦前僅四人,除了三殿下,就是杜尚書、陸國公、宋尚書。”卓禦史眼神冰冷,“三殿下那爆竹性子,平時厲害歸厲害,這樣的人尋常做不出背後說人是非人,一般都當面暢所欲言了。宋尚書受此羞辱,總不是他自己昏頭說出去的吧,剩下兩人,杜尚書陸國公,杜尚書有理由,如果是杜尚書做的,也沒什麽,人之常情。”

話至此處,卓禦史捏着扇骨的手微微用力,扇骨摩擦哔剝哔剝響起來,聽卓禦史清冷的聲音,“倘如果是另一人所為,那就太可怕了,老師。”

裴相半睜半阖的眼眸中陡然閃過一抹銳色,半晌,喉嚨裏說一句,“這也只是猜測,此言不要再說。”

“是,我明白。”

裴相道,“原本教導太子的兩位翰林師傅上了年紀,都上了辭官回鄉的折子,先時陛下秋狩,我曾輔佐太子理政。陛下想給太子指兩位先生,陛下的意思,是自內閣選人,你有個準備。”

卓禦史猶豫,“那另一人,是杜、陸、還是韋?”

燭火倒映在裴相平靜的眼眸內,而那平靜無波之下,是卓禦史都無法揣度的深不可測,“韋相不謀宋尚書之位,便是韋相。若他謀宋尚書之位,便是陸國公。”

北疆賞賜之事,穆宣帝特意派了兵部吳侍郎做為欽差,親自去北疆行賞。

穆安之與李玉華說了裴如玉白木香雙雙升官的事,李玉華十分喜悅,尤其聽聞藍太後召裴夫人進宮,李玉華還特意進宮陪着說了會兒話。

以前她對裴夫人可是愛搭不理的,那不是她家三哥跟裴相不大合麽。再說,以前木香姐給她寫信也說裴家除了裴相還成,其他人待她都一般。她剛來帝都就聽說裴相把裴狀元趕出家門,恩斷義絕了。

那會兒要是跟人家拉關系,不是情等着碰滿臉灰麽,現在此一時彼一時,裴狀元在北疆立功,木香姐也要做官兒了,官位比裴狀元還高。

李玉華的人生經驗就是,世間無人不勢利。

現在,她有些籌碼去跟裴家拉拉關系了。

藍太後一直偏愛李玉華,拉着李玉華的手跟裴老夫人說,“老姐姐你不常進宮,玉華先時也腼腆,她可不是外人。自小跟如玉媳婦一道長大,親姐妹一般的。”

“是啊,木香姐出嫁時我在老家照看生意,不得來帝都送嫁。後來木香姐可沒少給我寫信。”一寫信就說你家待她不好。李玉華笑道,“時常說她跟裴狀元拌嘴的事,說您老這做太婆婆的,可沒少偏心裴狀元。”

裴老夫人哈哈直笑,“剛開始做太婆婆,沒經驗。如玉和木香剛成親的時候,那真是冤家一般,三不五時的就要拌幾句嘴,我是替他倆着急,想着怎麽總是吵架。後來想想,這才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哪,越拌嘴情分越好。以往我給如玉蔔卦,法師就說他有媳婦福,可不就應了麽。”

李玉華連忙問藍太後,“皇祖母,你有沒有給三哥算過?”

藍太後忍俊不禁,“算過算過,你三哥也一樣,有媳婦福。”

裴老夫人也說,“三皇子妃一看就是旺家旺夫旺丁旺子的面相,以後必然福壽綿綿,無事不順,無事不遂。”

“我也覺着跟三哥特別好,我在天祈寺搖簽,連着三次都搖到了大牡丹的上上簽。”李玉華道,“我聽人說,天祈寺的簽再靈驗不過。”

“是。我也是在天祈寺給如玉問的。”

一群女人就說起求簽蔔卦之事,裴老夫人是個性情很開朗的老夫人,說起裴如玉白木香口氣都很親近,完全沒受到裴相将裴如玉趕出家門的影響的模樣。

李玉華跟穆安之念叨起此事時,穆安之道,“除了如玉,一家子都是裝模作樣的老狐貍!”

“怎麽了?”李玉華問。

“宋尚書上了年邁辭官的折子,陛下再三挽留,宋尚書去意已決,陛下已經準了。韋相接掌禮部,兼禮部尚書位。”穆安之道,“同時辭官的還有太子的兩位師傅,陛下指了陸國公、卓禦史兼任太子賓客,陸國公為太子講習兵法,卓禦史為太子講習史學。”

李玉華皺眉,“卓禦史不是裴相的學生麽?你與裴狀元莫逆之交,卓禦史到了太子身邊,這是裴相的意思麽?”

“不是他還有誰?”穆安之道,“不然憑卓禦史未到不惑之年,如何能與陸國公并立任太子賓客!兩面三刀的老狐貍!虧得如玉對他多年仰慕,到頭來也不過他手中一粒棋罷了!”

自小到大,李玉華沒少見識人情冷暖,但也是到帝都後方知人心真可冷寒徹骨。為了官位前程,結發夫妻可棄,血脈子孫可斷。

李玉華握着穆安之的手,将來這雙手,翻雲覆雨之時,會不會也變的同樣的冰冷酷烈?穆安之冷冷的交待李玉華,“聽到沒,以後不準再跟裴家女眷來往?”

李玉華懸着的心撲通便落回肚子裏,哎,我三哥這樣的人,看不上誰那是跟他一家子都不來往的。正義成這樣,一輩子都不會辜負恩義的就是這種人。

穆安之看李玉華不答,以為她不樂意,又問她一遍,“聽到沒?”

“聽到了,我又不聾。”

于是,李玉華再次在慈恩宮見了裴老夫人一句話都不說了。藍太後都覺着稀奇,問李玉華,“平時你最熱鬧,今兒話怎麽少了?”

李玉華這才張了張嘴,老老實實的跟藍太後說,“三哥說了,讓我不要理裴相家女眷,我不能不聽。”

藍太後:……

裴老夫人:……

東宮。

太子妃都覺着這事稀奇的不得了,問太子,“你說三殿下這脾性,多叫人捉摸不透。三弟妹更奇,三殿下怎麽交待,她就怎麽說,以前看她可不是這麽傻的人。前兒還跟裴老夫人套近乎套的熱絡哪!我都說我們妯娌三人,沒一個比她更會鑽營的了。”

太子感慨,“夫妻同心,就是如此。他們夫妻都不是什麽讨喜的人,三弟妹更是潑才一個,哪怕真是蠢事,兩人一起做也就沒那麽蠢了。何況,這事非但不蠢,簡直聰明至極。”

裴相這樣的政客,只會根據形勢改變立場,他絕不會因為子孫的偏頗決定自己的政治立場,哪怕那個孫子是一直鐘愛的嫡長孫。

裴相是不會倒向老三的,老三也深知這一點,既如此,何必要拉攏裴家,倒不如切的幹幹淨淨。将來若老三真能扭轉乾坤,有裴如玉在,裴相倒戈易如反掌。即便裴相不倒戈,有裴如玉在,裴家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老三怕正是清楚這一點,方直接與裴家反目。北疆裴如玉已是難得的人才,不想裴太太更是人才中的天才,老三有此助力原本足夠招人眼,如今他與裴相翻臉,倒把這是掩了過去。

☆、一八一章

藍太後說了李玉華半日, 讓她規勸着穆安之一些,裴家原不是外人,何需這樣生分。李玉華也奇, 平日裏跟個八哥一般, 話多主意也多, 平時瞧着更不是沒主見的人,偏生對穆安之的話言聽計從。

李玉華道,“家裏的小事我說了算,大事都得聽三哥的。”

這也是為啥穆安之有空就來慈恩宮接李玉華, 平日裏對李玉華百依百順, 藍太後還無二話的原因。藍太後真心覺着,李玉華着實是給穆安之降伏住的。看這聽話的, 穆安之說一, 李玉華都不說二。

簡直聽話的要命!

難得這樣聽話, 還特會過日子。

李玉華現在生意做風生水起, 晉國公夫人現在鞍前馬後的奉承李玉華,無他,她閨女穆惜今現在可是李玉華手下的得力大将,那是嘩嘩的往家弄銀子。現在大戶人家不流行穿綢了,流行穿棉,三皇子妃的織坊裏織的上等棉布,價錢比上等絲綢還要貴三成, 硬是供不應求。

穆惜今自從巴結上李玉華, 宗室貴胄家的這些生意多是她做的, 李玉華按生意額給她分紅。穆惜今立刻升級為家裏最有錢的大戶, 連帶穆惜怡也在刑部謀了個差使,八品小官兒, 卻是個踏踏實實的實缺。盡管晉國公夫人自己也是膽戰心驚,生怕兒女以後受了三皇子府的牽連,可眼下兒女都一根筋的跟着三皇子夫妻,晉國公夫人也沒旁的選擇了,裏裏外外的跟着李玉華,就盼着三皇子府形勢好轉,以後能跟着沾光。

“這梁太太說來也命苦,她是林大将軍的長女,嫁的帝都有名才子,當年的狀元郎梁狀元,成親三載,梁狀元就因病過逝了,梁太太奉婆母扶陵回鄉,如今是梁老太太過逝,梁太太方回帝都。”穆惜今道,“我和閱姐姐去靜心庵,遇到梁太太到庵中跟師太打聽戴發修行的事,她見到我跟閱姐姐身上着的衣衫,就說這料子沒見過,聽說是新時興的棉布,讓閱姐姐送些素雅的過去,她挑些做衣裳。”

李玉華說,“不是說林大将軍方年過五旬麽,他家長女能多大年紀,至多也就三十來歲,這就要戴發修行,不嫁人了?”

“梁太太對梁狀元用情極深,聽我娘說,當初梁狀元過逝,梁太太膝下又無子女,原本林家是想梁太太歸家另嫁的,梁太太不肯,硬是奉婆母回夫家守孝,如今婆母過逝,她才回的帝都。”穆惜今感慨,“咱們東穆向來不禁女子改嫁,梁太太對夫家當真稱得上有情有義。”

李玉華心說,這算什麽有情有義,要是遇着真心人,哪怕那人不在了,也是不會另娶另嫁的。不過,李玉華還是順嘴兒贊了一回梁太太,同穆惜今道,“旁的料子都好說,今年的斜紋料都定出去了,是半點都勻不出來的。”

穆惜今壓低些聲音,湊近李玉華說,“娘娘,梁太太極得大将軍鐘愛,這次她回帝都,大将軍把郊外禦賜的田莊都給她做別院。旁的不及梁太太的女眷人家都有,獨不給梁太太,是不是不大好?”

“旁的人家訂的早,梁太太定的晚,今年的都定出去的,自然是沒有了。”李玉華盤着腿,撫一撫膝上的裙子,“再說,林家是什麽人家,林大将軍是禁衛大将軍,那是父皇的心腹,旁的臣子示好拉攏都無妨,不要去拉攏林家,那是在撩虎須。”

穆惜今驚的嘴都合不攏了,她自認聰明伶俐,但在朝政上的見識遠不及跟着穆安之學習的李玉華。

穆惜今有些羞愧,“我險給娘娘闖下禍事。”

“你不是來問我了麽。”李玉華很耐心的指點穆惜今,“你年紀尚小,多經些事就知曉了。”

“那閱姐姐去梁太太那裏,我就不與她一道了。”穆惜今說。

李玉華說,“你跟朱閱很合得來?”

穆惜今眉眼彎彎,“是啊,她人很聰明,我們也合得來。”

李玉華面料生意做的大,她手下掌櫃來往各大家族,不知不覺,消息也格外靈通。二皇子置外室的事,險沒把穆安之吓着。

“你這是說真的?”穆安之險險的将茶盞放到幾上。

“當然是真的。”李玉華把那茶盞扶正,“置的那宅子就在楚世子家長孫的外宅隔一條街的春風巷,那婦人一個月光衣裳上的花銷你猜有多少?”李玉華伸出五根手指,“這麽多!”

“一個月置衣裳就得五百兩!二哥這是置了個銀人兒啊。”

“虧得三哥你還是皇子,”李玉華鄙視穆安之,“是五千兩!”穆安之堂堂皇子,如今自己開府,阖府大小開銷加起來,一月也沒這些數目。五千兩,便是在帝都繁華地界兒也能置處不錯的宅子了。

“你這消息真的準?”

“再錯不了的,是嚴琳親口跟我說的。”李玉華道,“你不曉得,這位外室裏裏外外大大小小的衣裳就做了二十套,賬是從二殿下在朱雀街的當鋪走的。還有二十套男子的衣裳,那身量尺寸與二殿下相仿,不是二殿下能是誰?難道不相當的人二殿下能給她付賬?”

穆安之心下算了算,問李玉華,“咱家鋪子,一套衣裳要百多兩銀子啊?”

“不是啊。我說的五千兩是外室自己衣裳的開銷,加上二殿下的,得一萬多兩。”李玉華跟穆安之算,“你瞅瞅咱家用的料子,那是尋常的料子嗎?那是挑的頂頂好的大棉桃織出的頂頂好的上上等的料子,織這一寸料子你知道得用多少工?你去瞅瞅咱們料子那光澤那貼身那舒坦,咱家做衣裳的繡娘,哪個都是十年以上的老繡娘,那做工那繡工,能是尋常有的?從裏到外一套四五件衣裳才二百多兩,這貴嗎?”李玉華拍着手跟穆安之算,穆安之連忙說,“不貴不貴。”

“就是啊。”李玉華也覺着不貴。

穆安之說,“二哥這不是被人騙了吧?”甭看穆安之在權貴圈看來所行所為都非正常人能理解的,但穆安之當真是個傳統男子。

穆安之對女子的審美一直是李玉華這樣的,厲害、好強都沒關系,能聰明明理當然更好,但最主要的就是人品端正,上能孝敬長輩,下能管理內闱、生兒育女。穆安之對李玉華也很大方,俸銀家業直接就交給李玉華打理,花用都随李玉華。

雖說經常不夠用,但借錢什麽的,也是穆安之出面,他從不讓李玉華犯難。

不過,穆安之絕不是個窮奢極侈的性子,衣裳用度,舒服就好。

兩百多銀子一套衣裳,在穆安之看來絕對是冤大頭。

穆安之再次問李玉華,“這消息真準?”

“絕對準。你都不知道那宅子的來歷,是何家送給二殿下的,知道何公子的營繕郎怎麽來的吧?”李玉華不屑的撇撇嘴,“算着日子是二嫂做月子的時候。”

“這事你可別跟二嫂說。”穆安之道,“叫二嫂知道該不痛快了。”

李玉華挑眉,“我倒不是那多嘴的人,只是這事難道能瞞過二嫂?眼下二嫂不過是要帶孩子抽不出手,就那位外室這種花錢的速度,一年十萬打不住,不用旁的,二嫂難道不過問家裏的賬?”

“這就不幹咱們的事了。”穆安之與諸兄弟情分都尋常,只是同太子格外惡劣,倒顯着跟旁人好似的。穆安之覺着有趣,不禁道,“你這生意做的,消息倒比我還靈通三分。”

“底下掌櫃都知道我愛聽些新鮮事,所以他們聽到什麽事也愛跟我說。”李玉華搖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當年太子妃給太子安排人,我還覺着二殿下人品出衆哪,如今看來,倒不如太子大大方方的把事做在明面上。”

穆安之不以為然,“我看就沖二哥在黃白之物和美色上的偏愛,他遲早得栽這上頭。”

“不管他們,”穆安之一李玉華的手,“咱們吃咱們的飯去!”

結果,因着二皇子這事,整個年都沒過好。

☆、一八二章

就如李玉華所言, 憑二皇子外室那花錢如流水的模樣,二皇子妃只要掃一眼家裏的賬就能看出貓膩。便是二皇子妃看不出,二皇子妃身邊陪嫁的侍女嬷嬷們, 哪個都不是吃閑飯的。

這年頭, 便是李玉華這被許家匆忙接來頂缸嫁穆安之的, 陪嫁的兩個大丫環雲雁雲雀也各有所長,莊子上的管事也稱得上精明幹練,何況二皇子妃這太後娘娘嫡親的侄孫女。藍家陪嫁是陪嫁的一整套人手,有司賬務的, 有擅管內務的, 有貼身服侍的,也有打理外頭生意的。

二皇子妃進門分府就直接掌內闱事務, 二皇子府在外頭的生意二皇子妃也會過問, 用二皇子妃的話說, 從沒聽說過當鋪有不賺錢的!

二皇子妃這樣圓臉愛笑不争不搶一團和氣的人發作起來也夠二皇子喝一壺的, 二皇子妃直接就告到二皇子生母林妃與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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