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3)

行宮一帶的巡邏, 抽檢貨物也是應有之義。只是這些棉花是急用的,若是還沒檢查好, 我再等等也無妨。”

“好了好了,一丁點的問題都沒有。”方校尉心裏把趙校尉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通,想說姓趙的你這是腦袋發了什麽昏,扣三皇子妃娘娘的運棉車,現在讓老子在這裏替你賠禮道歉!

方校尉親自帶着杜長史去取棉車,剛到禁衛軍存放東西的地方就見空地上一片焦黑火痕,負責看管貨物的小旗瑟瑟發抖,方校尉大怒,怒問,“棉車呢?”

小旗直接跪下來,“大人,昨夜大火,又起了風,小的們實在救不下。都,都燒光了!”

杜長史的眼神一瞬間冷如冰寒,他很快從焦土上收回視線,問方校尉道,“不知此地是誰當值?”

方校尉喝那小旗,“沒見大人有問嗎?昨晚是誰在這兒!既是營中起火,為何不見回禀!”

小旗官職低微,渾身顫抖,“小的也是剛來,沒見到這裏看管的李小旗。他是趙大人手下,昨天也是他帶人将棉車拉回來的。按規矩昨天夜裏就要換班的,小的過來,李小旗看的守,說這些貨是趙大人特意吩咐過,他不敢懈怠,小的就先回去了,早上李小旗的手下孫大勇去喊屬下過來交接,屬下剛來,見這裏大火,孫大勇說燒 3的都是些不相幹的東西。”

方校尉與趙校尉同級,都在邢大人手下當差,彼此間免不了有些比較。尋常誰收沒的東西就是誰的人看管,這些東西除了上交邢大人的一份,還有交到禁衛軍那裏的例,剩下的誰罰沒便是誰的。所以,趙校尉方要派自己人看管。

方校尉冷冷斥道,“蠢貨!”

方校尉心裏已将趙校尉當個死人了,截三皇子妃娘娘的運棉車就大大的得罪了三皇子府,三皇子既便不為此發怒,也要極為不喜。如今倒好,棉車一把火燒光,三皇子就是為了顏面也得把趙校尉發落了。

方校尉急出一腦袋汗,想着如何給杜長史個交待,才能不使杜長史遷怒到邢大人身上。

杜長史主動解了方校尉的困,杜長史道,“倘不是方大人帶我過來,我還不知棉車出了這樣的變故。方大人放心,你與邢大人的情分,我記心裏。你我都未料到棉車出事,這事不能不回禀娘娘一聲。”“是,是。”方校尉一臉歉意,“杜大人,現在說什麽怕都不能息大人之怒!大人放心,此事必然給大人一個滿意交待!”杜長史扶住方校尉,溫言安慰,“我知此事與你和邢大人無關,必然如實回禀。”

方校尉暗暗松口氣,他職司不比杜長史低,說起來他是禁衛軍實職,杜長史只是王府屬官。不過,三殿下能駕禦前,必然是受寵的皇子,何況近年來三皇子委實辦了幾件大案。方校尉實在不願得罪三皇子,何況此事簡直是沒來由的令三皇子大失顏面,方校尉都覺理虧。杜長史對他又沒有半分為難,方校尉也愈發客氣。

穆安之李玉華一個在禦前一個在藍太後那裏,杜長史先去尋了嚴琳,與嚴琳說了棉車被燒一事,嚴琳臉色微變,“真燒了?”

“我親眼見了燒焦的地方,昨晚有風,留下的證據不多,偶有見一兩粒焦黑東西,似是棉絮燒剩的。”杜長史道,“不過,自來軍中扣留物品,尤其商貨,他們若想私吞,尋個由頭說丢了燒了沒了,也不稀罕。二百輛棉車不是小數目,一會兒禁衛軍那裏就得先把運棉的驢騾馬車送來。那些棉花,要不是燒了,就是讓人私吞了。”

“一會兒禁衛軍必然來人交待棉車的事,你來跟他們交接,旁的我讓人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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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方校尉回去先回禀邢千戶,邢千戶看向方校尉,“姓趙的這是失心瘋了?”

方校尉是邢千戶心腹,不禁道,“三殿下與禁衛軍向無來往,趙校尉突然落三殿下顏面,此事三殿下必不能善了。”

邢千戶問,“你看杜長史面色如何?”

“極是不悅。不過,杜長史說知道此事與大人無關。”

邢千戶再問,“就一點兒都沒剩下麽?”

“我問了幾個昨夜值勤的兵丁,除了起火時牽走的驢騾,都燒光了。”

邢千戶起身道,“你把這事知會江将軍一聲,他特意讓周千戶過來打招呼,不想卻是出了這樣的意外,我心裏很過意不過。不過,此事關系極大,三皇子是陛下龍子,姓趙的無故落三皇子顏面,我得先去禀林統領,就你去回江将軍吧。告訴江将軍,稍後我親去賠罪。”

“是!”

“辦完江将軍這裏的差,立刻把剩下的車馬驢騾給客客氣氣的送回去,不管三皇子那邊說什麽,你只管聽着,憑打憑罵,不許說一個不字。跟管事的人說,餘下損失,立刻奉上。雖不能彌補千萬之一,還請一定不要嫌棄才好。”

“是!”方校尉義憤不平,“姓趙的闖下這樣的大禍,倒是叫大人替他收拾爛攤子。”

“你以為我還真能收拾,我算哪根蔥,三皇子如何能知道?”邢千戶嘆口氣,要來佩劍,立刻出門求見林程林統領。

此次穆宣帝行宮之行,未令林大将軍随駕,而是貼身帶了林程負責禦駕安危。林程每日必然親自查看各處布防,邢千戶找到林程時,江就在林程身畔聽林程吩咐。

邢千戶心裏不禁也問候了一回趙校尉的祖上十八代,禁衛上下誰不知道江是陛下愛将,陛下都親昵的稱一聲小江。江将軍本就出身顯赫,自己武功高興,行事公允,自入禁衛以來官兒升的飛快。這姓趙的,好死不死得罪江将軍,如今他都要跟着吃挂落!

林程那裏交待畢,邢千戶方則上前,江道,“将軍,屬下先去布置了。”

邢千戶道,“剛剛下官着方校尉去江将軍那裏,不想将軍在統領大人這兒。江将軍,是三皇子妃的棉車出了事。”林程任禁衛軍正三品統領,官封昭毅将軍。

聽邢千戶的話,江先同林程回禀棉車的來龍去脈,“三皇子妃的織布作坊就開在三皇子的莊子上,離行宮不遠,時有車馬馱貨來往帝都城。今天一早三皇子府的杜長史過來尋屬下,說昨天趙校尉扣了送往作坊的二百輛棉車,杜長史過來打聽棉車可有不妥,我想着這幾百輛車,放在禁衛營也占地方,何況畢竟有三皇子的面子,倘無妨礙就給作坊送回去。趙校尉在邢千戶那裏當差,就着周千戶過去問了問。”林程問邢千戶,“出什麽事了?”

邢千戶小心翼翼的把棉車燒毀的事說了,林程問,“趙叢在哪兒?”

“今天趙校尉休沐,沒來當差。”

林程不辯喜怒,“既是他扣的棉車,就讓他去跟三皇子府解釋!”

趙校尉也有些傻眼,他沒料到半夜就起了火,把二百輛運棉車都燒了。他也沒旁個法子,知道驢騾都被邢千戶送回三皇子那裏,硬着頭皮去回禀邢千戶,邢千戶說,“你昨兒個扣棉車也沒來禀我一聲,你既能扣棉車,自能解決。”把趙校尉堵了回去。

趙校尉心說,我扣棉車也是份內之責,誰也沒料到棉車就燒了,燒就燒,大不了補償些銀子。趙校尉令手下百戶給嚴琳送了二百兩銀子,算是賠了棉花損失。

嚴琳反手就把趙校尉告上刑部,罪名便是私扣商賈貨物,暗中出售,謀取暴利!

而且是人贓俱獲,二百輛棉車就是證據。趙校尉出了棉車燒毀的文書,連帶二百兩銀子的賠償也給了作坊的。可二百輛棉車好端端的,被許郎中帶人截在帝都城,當時便将接收棉車的商賈抓個正着,這人就是趙校尉的族人,接手被禁衛軍罰沒的貨物低價出售,賺取私財。

帶着棉車送往帝都城的也是趙校尉的心腹楊百戶。

這事既經刑部,又關乎禁衛軍之事,禦史臺先聞了風聲,卓禦史在君前便參了禁衛軍一本。

參奏禁衛軍依職權之便,強奪百姓財物!

林程君前奏對時亦毫不避諱,“這件事臣前天就知道,二百兩棉車是三皇子妃織布作坊的貨物,被趙叢以懷疑不妥扣留。臣知曉此事時,趙叢回禀棉車已經燒毀。臣着人去棉車燒毀之處查看,當時棉花并未卸下馬車,因夜間有風,即便棉花被燒成灰燼,二百輛馬車也該留下些殘存車駕之類,卻是什麽都沒有。臣命江将軍暗中追查,此事既涉刑案,不好禁衛軍私自處置,故而知會刑部,一舉人贓俱獲。”

穆宣帝臉色舒緩,“禁衛軍中竟有這樣的害群之馬。”

林程道,“承平日久,難免生出蛀蟲,不足為奇。有一個抓一個!有兩個抓一雙!陛下聖明燭照,這些暗域鬼魅成不了氣候。”

穆宣帝面色緩和,對林程道,“禁衛軍的事還是你多上心,雖說朕的安危要緊,也不要擾民。小小百姓,有個生計不容易。”

“是!陛下放心,臣必嚴明規矩,不使禁衛軍擾民!”

太子穆安之在禦前看林程這一場對答,均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念頭:卓禦史竟也有一折參空的時候!

尤其林程在穆安之發難之前先拔了趙叢,于公,非但消彌了禁衛軍的一場危機,于私……那趙叢是林程繼母的娘家侄兒兼二女婿……看來,林程将軍與繼母的關系非常尋常啊。

林程在禦前自辯時,刑部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持程侍郎手令沖進趙家,封存一切文書財物,趙家所有人口分男女禁足兩處小院!

刑部正式追查趙叢任上貪枉之案!

☆、一九七章

李玉華先是聽說棉車被燒了, 當時還暗搓搓的跟三哥懷疑了一回,說不定真燒假燒。甭看李玉華少時貧寒,她在鄉下見識過的事着實不少。初來帝都時, 乍然見這偌大世面, 未償沒有怯的時候。可當初在許家她就沒吃過虧, 當初穆安之不願意娶她,後頭也叫李玉華慢慢相處着成了親。

在李玉華看來,帝都也就是地方大,有權有勢的人多。可其實, 這帝都人與她老家的人比起來, 也強不到哪兒去。貪財、貪權、勾心鬥角占便宜的事,都差不離。

無非就是鄉下争的是三個蘿蔔兩頭蒜, 再多就是田産房屋, 帝都人家大業大, 争的東西也多, 可實際上,手法也差不離。

李玉華早把這些事琢磨透了,當時她就不信她那兩百車棉花是給燒了。穆安之在刑部日久,見過的鬼域魍魉也不少,穆安之也認為棉車一夜燒光的事可疑。

杜長史回府交待嚴琳一聲後就又去尋了江,其後安排,杜長史同穆安之道, “這事關乎禁衛軍, 殿下只當不知道, 一切都由屬下承擔。”

穆安之道, “不必如此,陛下與東宮都比鬼還精, 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

後頭的事,穆安之都知道。穆安之還順道給卓然下了個套,就是穆安之令杜長史将趙校尉的事透露給卓然知道。

卓然這回果然閃了老腰。

林程告退後,穆安之便一幅略有得意的模樣,同穆宣帝道,“我早就看出那姓趙的有鬼,兩百輛棉車,怎麽可能說燒就燒,杜長史當時去看了燒毀後的地方,連一塊焦炭都沒有。要不是禁衛軍說了他們要查這事,我早揭出來了!”

穆宣帝道,“怎麽不來跟朕說?”

“這怎麽說,我媳婦作坊的棉花車叫禁衛軍扣了,好像跟陛下告狀似的。禁衛軍說棉花車可疑,他們原有這個權限,我就是心裏不痛快也不能說他們做的不對。不過,這趙校尉也忒把人當傻子了,好像就他一個聰明人似的。”穆安之撇撇嘴,不屑的說。

穆宣帝道,“這才六月初,棉花剛熟,怎麽就運這許多棉花過來?”

“不知道。她簽了許多種植棉花的農戶,約好了只要棉戶種的棉花,種多少她收多少,這是第一茬剛采摘的棉花,聽她說從直隸府那邊過來的。”穆安之道。

太子笑道,“三弟妹做生意還真有一手。”

“太子這回倒是說的對。”穆安之自己倒不是大吹大擂的性子,不過,對李玉華他是極欣賞的。穆安之心裏門清兒,憑他的年俸,再加平時的賞賜,還有田莊鋪面的收入,要支撐府裏開銷怕是不夠。

杜長史華長史一應屬官都不是貪鄙的性子,可做主官的,誰願意薄了手下。三皇子府一應屬官生辰節日都有賞賜,連帶屬官家裏妻子父子過年過節也有一份,說來不多,可加起來委實不是一筆小數目。

剛成親頭一年,總是緊緊巴巴的,穆安之還舉過外債,如今日子越發寬裕。穆安之的俸祿收入沒長,額外的銀子是哪兒來的,不言而喻。

穆安之是個很惜福的人,朋友他惜,下屬他惜,妻子更惜。他心裏知道李玉華的好,這麽大的王府,這麽些的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縱有管事下人,屬官仆婢,可撐起這三皇子府門楣的,有他,也有她。

玉華妹妹少時過的不容易,他們圓房這許久,也不見玉華妹妹有孕,帝都狗眼看人低的太多,穆安之就對玉華妹妹大加誇贊,不許外人說一個不字。

穆安之給卓然下套的事,也瞞不過穆宣帝的眼,因為以前見到卓然便黑臉的穆安之,現在完全變了幅模樣,得意之情益于言表。

穆宣帝想到先時穆安之與卓然在禦前不知吵過多少次,今次刑部拿趙叢一個人贓并獲,卓然這麽快得到風聲,怕是穆安之有意坑卓然一回。

想到卓然這當朝第一難纏之人竟然叫穆安之給坑了,穆宣帝心中暗覺好笑,只作不知罷了。

連帶李玉華去永壽閣請安也是喜上眉梢的模樣,藍太後笑問,“看這眉間帶喜的,可是有何喜事?”

“有一樁喜事,正想跟皇祖母說。”把棉車尋回的事同藍太後講了。

藍太後委實未料到,這二百輛棉車還經了這般風波。藍太後先罵禁衛軍,“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你作坊的棉車都敢扣,他們還有什麽不敢的!”又嗔怪李玉華,“你怎麽不來跟哀家說,受這樣的委屈!”

“一有事就跟長輩告狀算什麽本事,自己讨回來才解氣!”李玉華挑着眉毛,挽挽袖子,一幅厲害模樣,逗的藍太後一樂。

李玉華道,“皇祖母您想這人,簡直又貪又蠢,定是平時欺壓百姓慣了的。我一聽棉車被燒就猜出必有內情,這我能罷休的,趕緊讓三哥去查。要是換了平民老百姓,沒調查的力量,就叫他給貪了東西。我二百輛棉車,您不知道,就賠了二百兩銀子。先不說跟棉價相差甚遠,咱們織布的人家,我花兩千銀子,也不能立刻買兩百輛棉車的棉花來。”

“這樣的官,必不止這一樁事,定要讓刑部細查重懲,以儆效尤。”藍太後頗知世情,且不論李玉華作坊裏有她的份子,就是平日裏知道這樣的事,藍太後也要追查到底的。

李玉華深以為然,只要刑部深查,這趙校尉絕不止這一樁事。

李玉華還把趙叢是林大将軍女婿兼內侄的事跟藍太後說了,“我得提醒二嫂一聲,這次跟二嫂一起來行宮的梁太太就是趙叢嫡親的表姐兼妹夫,皇祖母你留二嫂多住些日子,二嫂這要一出門,梁太太要是不管不顧的找到跟前求情,倒叫二嫂為難。”

藍太後道,“怕什麽。不來求情,說明是個明白來。要到你二嫂跟前聒噪不清,不過個糊塗人罷了。”

“現在的人,不似以前的人那樣要臉面的,什麽明白糊塗的,他們才不在乎,只管得了實惠是真。”

藍太後到底心疼娘家侄孫女,只管讓她們母女住在永壽閣,半點不提讓她們回城的事。

梁太太真如李玉華所言,趙校尉是在行宮附近被抓的,他的随從小厮一律扣押,還是他手下有個頗忠心的小旗悄悄打發人知會梁太太,梁太太方知曉趙校尉出事的事。梁太太第一個想到求助的人就是林程,偏林程近來在行宮當差,白天黑夜的不在家。經上次整頓門房,現在梁太太上門,門房的人連請她進去吃口茶都不敢。

碰一鼻子灰,梁太太第二個想到求助的就是二皇子妃,可二皇子妃自從來了行宮就再沒出來過。梁太太尋不到人,只得令下人準備車馬當天回了城。

梁太太直奔趙家,馬車一進趙宅的巷子,隔着車窗細紗就見到兩個刑部官兵持槍守門。自穆安之到刑部,刑部大約也沾染了穆安之不近人情的氣質,自官兵捕快到各當差官員,都是一幅不大好惹的模樣。

梁太太立知趙家也受了連累,馬上吩咐車夫趕往娘家。

林家也是一團亂麻,林老太太聽聞娘家出事的消息已經病卧在床,林太太片刻不離的服侍婆婆兼姑媽,如今見長女回府,林太太拉着長女的手,眼淚便滾了下來。

“祖母可還好?”梁太太問。

林太太搖頭,“你祖母急的病倒了,剛睡着,先別過去,等她老人家醒了,你再去請安。”

侍女捧上茶水,梁太太瞥一眼,在郊外遍尋不到人脈的焦躁終于有些忍不住,斥侍女一句,“哪兒還有心思吃茶!”

侍女連忙躬身退下,梁太太急問母親,“舅舅家到底怎麽樣了?我剛去看到門口守了官兵,是哪個衙門的人卻是看不出來。”

“是刑部。”林太太眼淚再次落下,拈着帕子擦一回,又滾了一回,林太太低聲泣道,“叢哥兒叫刑部拘了去,現在連人都見不着!”

“案子如何了?”

“你父親說不大好,這裏頭還有三皇子府的關系。說叢哥兒扣了三皇子府的棉車,謊稱棉車叫火燒了,結果,他手下的百戶運着棉車到城裏與趙二交易,正叫刑部拿個正着。坐實了叢哥兒的罪名。”林太太一雙眼睛紅腫如爛桃,顯是這些日子沒少哭,握着女兒的手道,“你二妹,你外甥,外甥女、舅媽、表弟都在府裏叫人圈起來了,我急的沒法兒,卻是連碗水都送不進去,還不曉得他們在裏頭如何呢。”

梁太太沉聲安慰,“娘你也別太擔憂,這事雖有三皇子府的幹系,可咱家還在哪,父親身為禁衛大将軍,這是父親的外家,難道刑部還敢虐待!無非就是礙着三皇子那裏不好循私罷了!”

“這就難了啊。”林太太低聲與閨女道,“趙二那養不熟的野狗,大概沒少背着叢哥兒作惡,如今事發,還不都往叢哥兒身上推。叢哥兒的罪名一旦坐實,你外家就完了。我擔心會不會連累到你父親!”

“總要想法子讓趙二認下這罪,還有叢哥兒手下那百戶,叢哥兒當時兼着禁衛軍的差使,根本無暇回城,一切都是百戶自己所為,就是燒棉車,也是百戶糊弄了叢哥兒!寧可擔個糊塗無能,也萬不可認罪!”

“邢部不許人探望,未嘗不是想速審此案。”林太太低聲道,“我就擔心叢哥兒自幼嬌生慣養,熬不住刑部手段,一旦招了,可就難了。”

梁太太眉心緊蹙,嘆道,“當初我知道他犯了糊塗,扣了三皇子府的棉車,就立勸他馬上歸還,他也是應了,哪料得耽擱一晚上就出了這樣的意外。”

“你早便知道此事?”

“如何不知道,叢哥兒向來實在,先前三皇子審二殿下的案子,那樣不留情面,他是氣不過,才扣了三皇子府的馬車,不然他失心瘋去得罪三皇子。”林太太聽聞侄子女婿因此事方得罪三殿下,愈發心疼,試着跟閨女商量,“要不你與我進宮将這事跟你姑媽念叨一二。”

“姑媽現在怕是有心無力。”梁太太嘆口氣,“何況,二殿下複寵在即,已經搭進一個叢哥兒,不能再連累殿下。”

梁太太沉吟着,“可這事不能不讓娘娘殿下知道,不然,叢哥兒可太冤了。”

她拿定主意,望着母親道,“娘你今天就往宮裏遞牌子,明天我陪娘你進宮,将此事告知姑媽!”

☆、一九八章

林大将軍傍晚回府, 見到長女,點點頭,問, “見過你祖母了嗎?”

“見過了。祖母跟我說了些話, 剛剛用了些米粥, 又睡下了。”梁太太看父親健朗依舊如往,總算放下心,畢竟父親才是林家的頂梁柱。

梁太太扶着父親的手臂,服侍他坐下, 親自奉了茶, 關心道,“父親不要太辛苦, 您可得保重身體。”

林大将軍問, “你是知道叢兒的事回來的?”

梁太太點頭, “先我也不曉得, 叢哥兒身邊的人都被扣下了,他別院也被封了,是他手下一個小旗打發人告訴我叢哥兒出事的事。爹,這事可還有轉寰不?”

“難說。”林大将軍放下茶盞,“他成心與三皇子為難,憑白無故,三皇子妃作坊的運棉車都敢扣, 一扣就是二百輛, 三皇子怎會罷休?如今三皇子就在禦前随駕, 黎尚書都不敢有半點循私。”

林太太坐在丈夫下首的玫瑰椅中, 略前傾着身子道,“我聽咱們阿恬說, 叢哥兒也是為了給二殿下出口氣。”阿恬,梁太太的閨名。

林大将軍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林太太把當初趙叢同梁太太說的話跟丈夫學了學,林大将軍都氣笑了,“人家兄弟的事,用得着他給二皇子出氣,他是哪個牌位上的人,他去給皇子出氣?”

林太太柔聲道,“你也曉得,叢哥兒自小就是這麽個仗義的性子,家裏哪個兄弟姐妹受了欺負,他都要出頭的。”

“他要是跟小時候似的找三皇子打一場架倒是福氣,他先用職權給三皇子個下不來臺,三皇子手裏掌有刑部,難道會跟他客氣?”林大将軍看來,這個女婿簡直是沒腦子,上趕着找死!人家三皇子府知道他是哪棵蔥哪頭蒜,他就這麽上趕着尋釁,不說三皇子近年愈發受帝寵,陛下每有議事都愛帶他在身邊,就是三皇子自身,在朝中也有個實幹的名聲。

上趕着找死,讓林大将軍怎麽撈他?

梁太太道,“刑部抄撿完畢,就該解封了。到時想法子讓舅媽去給三皇子妃磕頭賠禮,不知能不能消減三皇子府的怒火。”“很難。”林大将軍道,“你舅媽是什麽身份,身份天差地別,等閑就能見到皇子妃娘娘?”

林太太試探的說,“要不問問程哥兒,他在行宮那邊,興許知道的比較清楚。”

“左都禦史卓然已經參過阿程馭下無方了。”林大将軍道。

林太太頓時一臉愧疚,罵道,“這個叢哥兒,自己做的孽,竟連累了阿程!倘阿程有個好歹,我饒不了叢哥兒!”

見狀,梁太太也沒了脾氣,更不好将在郊外別院與林程發生沖突的事告訴父親。

梁太太接着與父親商量起明天同母親進宮的事,林大将軍道,“把這事告訴娘娘無妨,一定要與娘娘說,縱是聽聞風聲,也只作不知。倘實在被人問到跟前,只管說,若事為真,必要刑部依律而判!”

林太太格外心疼趙叢這個娘家侄兒,她成親後膝下只有閨女沒有兒子,聽說民間有借子壓子的說法,便是将個男孩兒養在膝下,能旺生子。便是把這個娘家侄兒接在身邊養育,自小也不比自己骨肉差。後來趙叢長大,親上做親,娶了林太太的二女兒,內侄兒成了女婿,更近一層。

如今趙叢出事,林太太比誰都要急。

聽丈夫這話,林太太忍住心中疼痛,“阿恬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林大将軍望向長女,“這事能在叢哥兒這裏了斷再好不過,就是家裏再有任何事,都不要驚動娘娘和二殿下!”

林太太聽的心弦一顫,急問,“就沒有半點機會麽?”

林大将軍道,“除非他能頂住刑部盤問,一個字都不要說,一個字都不要認。叢哥兒自幼嬌生慣養,他頂不住。”

林大将軍這句話如同驚雷,林太太臉上血色盡失,梁太太也吓一跳,急道,“父親,這案子說破就是私扣商貨暗自出售謀取銀錢的事,二百輛棉車,算五千銀子,頂多丢官,何至這樣嚴重!”

“若只是棉車的事,刑部不會去抄家。有一就有二,刑部裏那年積年老吏,再有經驗不過,他事發的是這一樁,以前會不會也有?這樣一連串的查下去。”林大将軍皺眉,“只要他沒有人命案子,就能保住性命。”林太太臉白若紙,趙叢有個好歹,二女兒要如何是好,還有娘家,怕要就此一敗塗地。梁太太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憂心道,“若刑部這樣查,我只怕會連累到咱家。”

“暫且不會。”長子在禦前得用,林大将軍自己與穆宣帝也有多年君臣之誼,林大将軍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宮中林妃對于娘家侄兒的案子也是一時擔憂一時氣惱,對林太太母女二人還說出個不為人知的事,“三皇子妃那個織布的作坊,可是有太後娘娘的份子。太後娘娘原就偏愛三皇子,三皇子妃一向有些掐尖好強,她自進門兒,每天一大早就進宮給太後娘娘請安,比我們去的都早,平時在慈恩宮,一坐就是一天,中午多是她陪太後娘娘用膳。你們就是沒眼見過,也聽說過太後娘娘多喜歡她。她斷不會把這事瞞着不跟太後娘娘說的。”

林妃嘆氣,“叢哥兒這不是沒事找事麽,二郎病的那些日子,三皇子夫婦沒少過去探望,福姐兒要服侍二郎沒空進宮,都是三皇子妃過來跟我說一說二郎的病,我才能放心。”

林太太勉強為女婿兼內侄兒說話,“他就是氣不過當初三殿下審工部的案子,不留半點情面。”

“那是陛下讓審的,三殿下審案從來是不肯循私的。”林妃道,“當初案子牽連到何家老姑太太家的兒孫,最早慈恩會的案子還牽連到太後娘娘的族人,太後娘娘可說過什麽?也沒誰去替太後娘娘出氣?”

林妃驟然知道此事,心裏很有些不痛快,他們母子現下都恨不能工部的事趕緊翻篇,待事情過去,再求着陛下給二皇子些尋常差使,也就好了。

偏生這時候又有這舅家侄兒生事,真是沒事找事!

林妃在宮裏多年,見識絕非林太太能及,她對林太太道,“叢哥兒是表姐的內侄兒,也是表姐的愛婿,如今他的案子已經發了。你肯定心急如焚,可我得跟你說,這案子沒發之前,還有操作餘地,現在已經晚了。刑部審案何其厲害,八百年前的事都能給你翻出來。何況這事出在禁衛軍,陛下沒有不知道的。眼下要緊的不是給叢哥兒脫罪,一定不能讓叢哥兒的事連累到大哥!要大哥有個好歹,那才是傾家之禍!”因林太太與林妃原是姑舅表姐妹,林妃打小一直叫林太太表姐,叫慣了的。

林太太連忙道,“那再不能的!老爺你還不知道麽,那樣廉潔,平時當差也是兢兢業業,生怕哪裏不周全。就是陛下不在帝都,他也沒有半分懈怠。”

林妃目光冷沉,“林家無事,才有旁的。林家但有萬一,樹底這些猢狲,被人清算的日子就到了。”

林太太心中一懸,說不出話。

梁太太冷靜道,“姑媽,我就擔心是不是有人借叢哥兒的事試探咱家。”

“就是試探也不用擔心。”林妃道,“所以才不讓你們動,你們動作越大,就是入了別人的套。林家地位不同,大哥是禁衛軍統領,這個位子,有陛下的信重就夠了。陛下不會願意看到一個八面玲珑的禁衛大将軍,林家必需與各方保持距離。你們到處走動,就犯了陛下的忌諱,明白嗎?”

梁太太不解,“可若是這樣,豈不是任人宰割?”

“刑部審案,看得是證據,你父親的身份就是叢哥兒最大的庇護,刑部不敢屈打成招,凡有案情,必然要證據确鑿!”

林妃出身将軍,卻是自幼身體柔弱,不谙半點武功,此時方展現出一個将門之女的謀略決斷,“現在只管任打任殺,刑部要怎樣就随他怎樣,趙叢被查出多少不法之事,你們一根手指都不要往外伸,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對任何人都要表現出對趙叢的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待到趙叢案判決,要非常小心,不要露出半點端倪,不要留下半點把柄,要不露痕跡的一層層的推動朝中對你父親的參奏,陛下會立刻中止此案,回護林家!明白嗎?”

林妃未多留母女二人,待母女二人告辭,林妃握着宮人奉上的暖茶,心下暗自冷笑:趙叢既然事發,已然是棄子一枚!這樣的棄子,此時不快脫手,還要留着過年不成!

母女二人出宮回府的路上,梁太太忽然感慨一句,“姑媽這樣的謀斷,竟只居妃位。”太可惜了。

☆、一九九章

林府。

林程在禦前自陳與刑部聯手抓趙叢個人贓俱獲的事, 林大将軍很快知曉,林老太太氣的當時便捶床一場痛罵,立逼着林大将軍把林程拿回來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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