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第二天早上陳衍醒來飯菜已經做好擱在桌上,他依然沒見到做飯的鐘嫂。齊安東發了幾條短信告訴他自己經紀人和助理的電話,囑咐他有事打給助理,實在可以說無微不至了,只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所有情人都一視同仁。
陳衍心安理得地過上了米蟲一樣的日子。
齊安東在家的時候他所有的任務就是讨好他,溫順,乖巧,說一不二,像狗給自己找了個主人,全心全意;齊安東不在家他就寫稿子,什麽活都接,再下三濫的東西都寫,寫完就忘,刻意的忽視之下倒也真忘得快而幹淨。
陳衍來得正是時候,最近齊安東忙着新戲的拍攝,沒有太多心思放他身上。
他和林嘯合作的新片《歸途》從立項起就備受矚目。《歸途》是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原著前幾年剛出版,頗給當時萎靡的實體書市場打了一針雞血,之後數年餘波不斷。确定要改編電影以後更是從導演到演員,凡是有水花的大導明星都被拖下水遛了一圈。直到正式宣布導演和主演,聲浪才慢慢降下來一些。書粉大多覺得滿意,其他人高不高興就是各人肚裏的心事了。
齊安東跟其他明星不一樣,他少年得志,早早憑《成州病院》一舉成名拿了影帝,大紅大紫名利雙收。那時國內電影業還不發達,但這片子也造成了一陣轟動,加上電視裏三天兩頭重映,電影也跟着做過重制版,說他是國民度頂尖的演員一點兒也不過分。
他年輕時鬧出過不少緋聞八卦,也傳出過打架鬥毆等負/面新聞,但時間一長誰還記得?齊安東年紀漸長,現在架子不大,人溫和,業內評價也好,于是人人說起來都是一臉懷念的表情,“《成州病院》裏那個男主角呀,特好看,唉,太慘了”,寄托了不知道多少青春往事在他身上。
可他看着又總是有點距離感,再低調和氣也像跟你隔着層紗。盧老說過,這就是做大明星的本事,現在這些年輕人還有得學。
齊安東在圈子裏被一口一個前輩叫着,掐指算起來他其實也就三十多歲,只不過成名太早,做派也老,總被小孩兒當成四五十的老頭子。
這段時間對陳衍來說是最有利的了:齊安東還沒厭倦他,有耐心同他溫言軟語,也尚未把他當個人物戒備,他想知道點什麽很容易。又及他在家的時候少,在片場的時候多,給了陳衍充足的時間忙活自己的事,順帶和齊安東的鐘點工都熟悉起來。
每天來做飯的是鐘嫂,湖南人,兒子剛上高二,過兩年就要考大學了。陳衍剛開始和她說話她不太樂意應,一方面自覺地位低下,不知道對面這人脾氣如何,萬一說錯話得罪了以後日子該不好過;另一方面也不免看不起陳衍一個大男人賴在別人家裏做蛀蟲。
陳衍并不介意,他次次都跟鐘嫂打招呼找話頭聊,來來去去這個本性淳厚的中年女人就放下芥蒂和他熟絡了。陳衍讓她別喊自己陳先生,她猶豫了許久,終于開始叫他小衍,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就更近了一些。
鐘嫂看着陳衍和自己兒子一般大,知道他24了還不斷驚呼他養得好,面嫩。她最寶貝自己的兒子,就像其他任何父母一樣,只要提到孩子就能打開話匣子,屢試不爽,陳衍就這麽和她處好了關系。
偶爾哪天齊安東吃得不合口味,眉頭一皺,陳衍就看着眼色把他的菜夾到自己碗裏,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對他笑,再給他多夾幾筷子菜,帶着自知逾越卻依然堅持的口吻說:“你總不按時吃飯,胃不好,別挑食。”
他臉上的表情真真切切在為齊安東擔憂,對鐘嫂透露自己為她解圍時也全似無意。這時他還沒盤算什麽,只覺得每個人都可能有用得着的時候。
除了鐘嫂和保潔人員以外唯一會來家裏的人是倪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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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衍第一眼見倪正青時以為他是齊安東的朋友,倪正青長得英俊,成熟穩重,氣度不凡。後來才知道他是齊安東經紀人,高中畢業就辍學打工了,跟着齊安東從助理做起。現在名頭上雖然升級了,仍然會經常幫齊安東處理些私事。
他自然也很想同倪正青打好關系,這人跟了齊安東十多年,也許是世界上知道他隐私最多的人。但倪正青學歷不高人卻聰明剔透,比鐘嫂難接近得多,他卯足了勁也不過和對方培養出“尚可”的友誼。
陳衍為數不多的能和齊安東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會特意做齊安東喜歡的魚,卻也不落下他讨厭的蔬菜,讓鐘嫂切成碎末拌在飯裏。齊安東上次見到這樣做法還是在朋友家,朋友的孩子不喜歡吃蔬菜,只好把青菜切碎了拌在飯裏。
陳衍這是拿他當嬰兒看了,齊安東想。他從小沒爹沒娘,嬸嬸把他養大就算盡責,也沒空關心他營養是不是均衡,讓他的偏食越來越嚴重,人近中年才有個陳衍想方設法讓他吃菜,他便覺得有趣,也別致。
所以他語氣越顯溫柔,像真正的戀人一樣和陳衍聊些日常瑣事,抱怨好幾天沒吃上一頓好飯。
“那可不是,山裏還能有什麽好吃的,”陳衍咬着筷子笑,“你有空就多回來,讓鐘嫂做你喜歡的菜。”
齊安東的筷子頓了頓:“你怎麽知道我在山裏?”
“網上說的。”
“你查我的行程?”
“嗯,”陳衍坦然承認,“想看看你在哪兒。”
“唔。”齊安東臉上似乎沒什麽反應。陳衍擡頭卻看到他眼裏帶着笑意,于是他也跟着露出笑容,對自己感到滿意。
“有空多回來?”齊安東又說,尾音微微揚起,調侃的語氣。
陳衍品了一下這句話,臉慢慢紅起來。他想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切,齊安東倒把他說得像個獨守空閨的小媳婦。
他又聽到一陣低沉的笑聲,他想對方一定如他所願看到了他通紅的耳根。
“以後我會常回來。”齊安東說。對他而言這是個分量很重的許諾了。
陳衍擡了一半的臉,讓他剛好能看清自己的笑容。
齊安東果然常常回來吃飯了,仿佛他确實把陳衍的話放在心上。但沒過多久,他又變回原來的樣子。陳衍給他打電話問他是否回來吃飯,他多數時候會猶豫着答應,卻又爽約,讓陳衍幹巴巴等到深夜。陳衍也不抱怨,像沒記着教訓似的,依然準點給他電話,眼見着對方越來越敷衍,到最後連接都懶得接了。
這次也一樣,齊安東看着來電顯示,随手把手機甩在一邊,又和身邊的女人你來我往推杯換盞起來。
“小情人啊?”女人嬌笑着,“還不趕緊接電話。”
“哪裏,誰有您重要啊,跟您吃着飯怎麽敢接別人電話。”套話說起來順口得很。
今天的飯局是狄輝組的,這小子遠不如他爸,但狄氏三代涉足黑白兩道,在娛樂業色/情業稱王稱霸,狄輝憑着祖輩的餘蔭在圈裏也算個大人物。齊安東雖看不起狄氏做的某些事,面子卻不能不給。他酒量是從小喝劣質酒練起來的,在飯桌上喝倒了一片自己才半醉。
帶着酒氣回車上時早已過了一點,倪正青坐在副駕駛冷靜地告訴他陳衍進醫院了,語氣都不帶波動。他身上一涼,酒也醒了大半。
“怎麽回事?”
“急性胃炎,我去的時候他正在沙發上打滾。”
齊安東讓司機掉頭直接去了醫院,倪正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齊安東腦子裏嗡嗡響,壓根沒注意倪正青。車一停他就往醫院沖,顯得他對陳衍還有那麽一點情意。
病房裏陳衍已經睡了,臉色蒼白,腹部安靜地起伏。他睡得很輕,齊安東一進門就睜開了眼睛。
“你怎麽回事?”他坐到他身邊,摸着他的臉,語帶焦急。
陳衍對他笑,說自己胃口不好,以後會好好吃飯,還說時間不早,讓他先回去休息。齊安東執意留下,和他你來我往地争了許久,才一臉不樂意地離開。陳衍目送他出門,到底也沒看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第二天齊安東等在家,向鐘嫂問起陳衍的事。
“唉,我就知道這樣不行!”
“怎麽了?”齊安東皺眉,他不喜歡他雇來的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除了陳衍,雖說陳衍也算是他花錢雇來的。
“小……陳先生總是不吃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每回第二天我看到飯都沒動,去問他,他說您要回來吃飯,他不能自個兒先吃,等着等着您沒回來,他就睡着了,飯也就忘了吃了。他還跟我道歉,您說,人這麽折騰哪能不出毛病?”
齊安東心煩意亂,打發鐘嫂走了。他耐着性子心不在焉忙了一下午,到飯點直奔醫院。
陳衍正在吃飯,動作慢吞吞的像只烏龜。他看到齊安東倚在門口,忙用紙巾擦了嘴,乖乖地對他笑。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齊安東冷冷地說。
陳衍挺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吧,也麻煩正青哥了,半夜送我上醫院。”
齊安東被他一噎,正要出口的話也沒法說,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盯着他把飯吃完,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
病是小病,陳衍沒過多久就出院了,一切如常。齊安東也并沒有從此就洗心革面,日日回家用餐。但是——
陳衍看看坐在桌邊盯着自己吃飯的鐘嫂,又看看手機裏倪正青發來的短信:東哥在拍戲,今晚不回來。
他每天在家等齊安東只是盡一個情人的義務,不吃飯純粹是沒胃口,齊安東回不回來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的胃病沒畢業就有了,做這行誰沒一兩個毛病?齊安東卻似乎很愧疚,以為是自己的錯。
無所謂了,他合上手機,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飯還是要好好吃,誰也不喜歡在醫院裏調情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過渡,現在回頭看才發現寫得不好。試着把文案改了改,标了HE。真的是HE,別慌~
謝謝留評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