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得了齊安東的話陳衍才有信心直接去找何曼曼。他說曼姐,我想了想,那本子寫得還是不行,我又寫了一個,發您看看?
他直接把新的版本發過去,沒有等對面回複。幹他們這行的作息都不規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上來看看消息,等也是白等。
陳衍找了一天齊安東不在家的下午應了韓天縱的約。他們約在餐廳,這家的煲仔飯很出名,上座率極高,外賣窗口也排着長隊。
點完單照例是一陣寒暄,回憶回憶往事,講講各自近況,然後才轉入正題。
“師哥,你怎麽突然跟齊安東認識了?”韓天縱把玩着手裏的筷子,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讀書的時候就認識了。”陳衍笑,他壓根不想說齊安東的事,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轉移話題。
“啊?我怎麽都不知道……”韓天縱挑着眉,話裏有話。
陳衍看他神色不對,忙說:“前年年尾他去給老師拜年,我當時正在屋裏收東西,老師就替我介紹了一下。”
“前年……”韓天縱咂摸着,似笑非笑,“我卻從來沒聽說過,盧老師也沒告訴我。”
“你那時候忙,不是跟着導演系那個學生,叫洪什麽來着,做項目嗎?”
“洪子珍?”
“對,就是他。要是你多往老師這裏來幾次說不定也能碰上齊安東。”
韓天縱低着頭,笑意不減:“不知道該說師哥單純,還是師哥真的在怪我。”
“什麽?”陳衍愣住了。
“是在怪我沒經常去看老師嗎?”
“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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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盧老畢竟不是我的老師,我和師哥也只是硬扯的師兄弟。親生的和抱養的總歸是不同的。”
“天縱……”陳衍不知道說什麽。
他從接到韓天縱的短信開始就在期待這次會面,甚至已經在腦海裏想象了無數遍,現實卻和他以為的相去甚遠。
從他醒來至今,曼姐,天縱,一個個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到底是世界已經變了,還是自己以前真的像師弟說的,太天真,所以什麽都看不懂、看不清?
“抱歉師哥,這幾天手裏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心情不太好,”韓天縱深吸口氣,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太自以為是了,我其實一輩子都不能出頭,永遠都只能是個不知名的小編劇。”
陳衍這才稍微松了口氣,接着又安慰他:“怎麽可能,以你的才華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是麽,”他垂着眼,“如果我真的有才華,盧老師也不會死活都不肯收我。要不是你去求情,我甚至連跟着他學習的機會都沒有。師哥,盧老已經看透了,我不如你。”
“不是!”陳衍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神情急切。
韓天縱被他吓到了,直直地看着他,陳衍意識到自己舉止不當,忙把手收回來,說:“老師說過,他不是看天賦收學生的,他收下我只是因為我在某些方面吸引他。而且天縱,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有天賦的,如果你都不能成功,那就沒有誰能了。”
“你還記不記得你在論壇上寫的東西?你的主角說過,天才和勤奮都不是決定一個人的标準,他不是最勤奮的,也不是最聰明的,但別人把特長發揮到90%的時候,他能發揮到99%。”
“你還說一個人留下的文字在他死後就會變成他的定義……”
“我不記得了。”韓天縱反過來握住他的手。
陳衍睜大眼睛看着他。
“那些話不是我想寫的,是你們想聽的。”他銳利的眼神突然放緩,“師哥,謝謝你,但是……”
陳衍沒等他說完,忽然把手抽了回去,對着他身後喊了句:“正青哥。”
韓天縱回頭,正看見倪正青的眼神從他們手上移到他的臉上,讓他突然忘了他剛才和陳衍正在說的話。
“正青哥!”
陳衍驚訝地看向喊出同一句話的人。韓天縱臉上帶着明顯的激動,說着就要站起來向倪正青那邊走。
他被桌椅絆住了,行動不便,還沒等走出去,倪正青已經走到陳衍身邊。
“正青哥……”韓天縱見倪正青沒理他,又喊了一句,語氣竟然十分茫然又委屈,“你不記得我了?”
倪正青打量了他兩下,點點頭:“天縱?”
韓天縱這下高興了,急忙喊服務員加餐具。
“不用,”倪正青擺擺手,“我來給東哥買外賣。”
“東哥?”韓天縱敏銳地重複到。
“你們認識啊?”陳衍好奇地問,“真巧,你們是——”
“老鄉。”
“同學。”
他們倆說完,看了看對方,韓天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倪正青卻沒什麽表情。
“看見你就過來打個招呼,”他對陳衍說,“我先走了,東哥該等急了。”
他禮貌地向韓天縱道了別。
“坐一會兒吧,這麽急?”陳衍還沒出聲,韓天縱就搶了他的話頭。
“不了。”倪正青對陳衍點點頭,轉身向外賣窗口走去。
韓天縱還站在原地看着他排隊的背影,一直看着,似乎有些猶豫,直到陳衍叫他才回過神來。
“你和正青哥認識啊?”
“嗯,他上高中的時候我還是個讀小學的小屁孩,我們學校小中高在一個校園裏,他那時候很出名。”
“打架出名?”
“不是,你怎麽會想到這個?”韓天縱笑了,“是寫小說。”
“啊?!”這回換陳衍目瞪口呆了,“你……沒認錯人吧?”
“不可能,我上初中的時候他雖然已經退學了,我還專程去找過他。對了,正青哥現在在做什麽?”
“他是東哥的經濟人。”
“東哥……齊安東?”韓天縱并不顯得吃驚,“嗯,那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應該已經跟着齊安東了。那時候我問他做什麽,他很不耐煩地說伺候人,還趕我走,後來他把號碼給換了,人也跑沒影了。”
陳衍想到齊安東的樣子,不禁覺得倪正青多年前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你一個小學生,怎麽跟高中部的關系這麽好?”
“我跟他住得不遠,上學路上總是遇見,後來聽說了他的名字,覺得挺酷的,比我那些朋友強多了,就死乞白賴地纏着他讓他帶我玩。”
陳衍笑出聲:“你那時候真是……他居然也答應了。”
“他小時候就喜歡電影,總是找學校借攝像機拍東西,但是公家的借不了多久,很不方便,我就偷了家裏的DV給他。因為這事兒我被我爸打得全身青一塊紫一塊,他看見了,之後就沒再趕我。”
陳衍聽得咋舌,他沒想到師弟小時候那麽皮。
“我還以為他一定會去學電影,結果……”韓天縱搖了搖頭,面色恍惚。
陳衍還沒見過他師弟這樣,哪怕剛才他說自己沒才華、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時候,眼裏都是帶着些笑的。
手機響了兩聲,陳衍拿起來一看,是何曼曼,滿屏幕的怒吼,說他瘋了,稿子都過了還改個屁改,而且改得越發不像樣子。
陳衍直接發了消息給她,說沒事,你直接交上去,要是他們罵你你就來罵我。
“你要是敢坑我老娘一定弄死你!”糾纏了幾個回合何曼曼才不情不願地答應試試看。
“醜話說在前頭,你這一定會被打回來的,到時候別怪我。”
陳衍回她一個笑臉。
這頓飯兩人吃得各懷心事,最後分別時約了下次一起去探望盧開霁。
那頭倪正青把排了好久隊才買上的煲仔飯遞到齊安東手裏,齊安東接了飯,也不去吃,一副有事要忙的樣子在他身邊打轉。
倪正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就吃飯,沒別的,四周都是人,吵死了。”
“是嗎,”齊安東坐下來拆開筷子,“我就想吃個煲仔飯,沒讓你去盯他。”
倪正青哼了一聲:“你下次想問什麽能不能直接問?花花腸子這麽多。”
“正青,”齊安東狼吞虎咽,咧着嘴笑,“你也不希望我的人出去跟別人搞三搞四不是?”
倪正青沒理他,自個兒坐在邊上發呆。
齊安東休息了沒多久又上戲了,買飯送飯這種活本來是不歸倪正青管的,但齊安東偏要給他打電話。
齊安東在拍戲,倪正青盯着攝影棚來來去去的人發呆。
這是開拍頭幾天,所以還有不少雜七雜八的人偷偷往齊安東這邊瞥,躍躍欲試;更多人則圍在導演身旁打轉,試圖搭上話。
倪正青看了一會齊安東,覺得他沒什麽需要自己的地方了,又轉頭去看戴着鴨舌帽的導演。
盧開霁剛從編劇轉行導戲時就說過,片場千八百人,每個人都盯着同一個位置——導演,個個擠破頭想坐上去。
倪正青以前也想當導演,甚至被齊安東從闵如峰那裏要來當助理的頭幾年還做着有朝一日一舉成名的美夢。
他現在已經不做這種夢了,他在圈子裏多待一天,就越知道這有多難,一個助理,運氣好能變成經紀人,就像他現在。運氣更好能繼續往上走,當制片。但是想當導演?醒着的時候是沒希望了。
娛樂圈的鄙視鏈階級森嚴,你高中畢業,沒學過電影,沒有文化,沒有藝術水平,還沒有錢,誰也不會認你,不可能給你機會。
“你今天心情不好啊?”齊安東休息的時候跑過來問,他覺得倪正青今天狀态不對。
那邊兒搖搖頭,給他收了吃完的碗筷,轉身離開了攝影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