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他把菜按鐘嫂的單子做了,手上戴着手套,藏起傷口,鐘嫂還誇他聰明,一學就會。真那麽聰明至于把自己弄得到處是傷?
他沒反駁,打電話讓劉複給齊安東把飯送去。
陳衍坐在餐桌邊,面前是和送給齊安東的那份一樣的菜色。他吃着飯,認為味道實在一般,這樣也好,齊安東明天就不會再讓他動手了。
他想起剛才的事,又覺得自己最近很不對勁,走在走廊會忽然恍惚,做着菜也像入了魔。他有點兒害怕,誰知道這麽重新活一遭身體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可他記憶沒損失,腦子似乎也正常。
話又說回來,到了上輩子自殺的那天,他會不會死呢?
就算要死,也希望是圓滿地死,願望都實現了才死,那麽下到陰曹地府,也不會因為牽挂和懊悔沒法投胎。
他越想越覺得重生後的這幾年說不定是一場夢,哪天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半身不遂地躺在病床上,媽媽不在了,別人還是會指着他說這就是那個作風有問題的人。
想得渾身發冷,終于決定不再想了,就算是場夢,又何必醒來呢,怎樣也不會比過去更壞了。
齊安東拿到了劉複送來的飯,很不高興。
“讓他做個飯委屈他了?”他咕咕哝哝地說,“來都不來了,還有脾氣。”
他拆了袋子吃了兩口,滿臉嫌棄地說:“真他媽難吃。”
“那……要不我給您再去買份?”劉複小心地問。
“買買買,你買回來我都餓死三回了!算了,将就吃吧。”他還是把飯吃完了,從始至終帶着一臉的不情願。
劉複就看不明白了,這是折騰自己什麽?劇組的飯桌不就在旁邊麽!
齊安東剛吃完飯,就接到電話。
他接起來“嗯嗯”兩聲,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麽,他說:“是啊,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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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張望,看見倪正紅一個人在角落待着。
“他說你就信啊?”齊安東嘲笑電話那邊的人,“要不是為了他弟弟,跟誰不好要跟洪子珍一起。”
他揮揮手示意劉複把垃圾趕緊拿走。
“你爹讓我幫你可不是幫這個,他要知道你成天為個男人茶不思飯不想的,說不定真會動手打死你。”
聽了那邊說話,他又伸個懶腰:“所以說啊——人就是不能談戀愛,一談戀愛就犯傻。你看你以前多精明,我剛見着你那會兒一雙眼睛跟雷達似的到處咻咻咻,逮着人就攀親戚拉關系,現在呢?”
“诶我說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說,“正青他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那邊呼吸很重,說了幾句話,齊安東回他:“別瞎想,我跟他屁事沒有。告訴陳衍?你以為陳衍跟我什麽關系?”
他冷哼一聲:“你要是真想好好發展我就拉你一把,你要是就挂這顆樹上死了我也懶得管你。”
他挂了電話,仰頭躺在椅子上,又看見倪正紅小老鼠似的姿勢,十分厭惡地發出一聲“啧”。
韓天縱搬家那天請了陳衍李啓風去吃飯喝酒,慶賀喬遷之喜。陳衍提着酒到的時候倪正青站在樓下,似乎在等誰。
“你……”陳衍一愣,他以為上次吃飯之後倪正青不會再和韓天縱來往。
“你來了,”倪正青把煙頭用腳碾了,“正好,一起上去吧。”
“正好?”陳衍笑他,“你不會是怕單獨見我師弟吧?原來你也有慫的時候。”
“瞎說,可是他求着我說以後大家做朋友我才來的。”
“平時也沒見你缺朋友啊。”陳衍最近被人調笑慣了,終于也有機會笑笑別人。
他們上了樓,李啓風已經一盤盤菜端上來。
“怎麽你做飯,不天縱請客嗎?”陳衍問。
“他讓我幫把手。”李啓風笑呵呵的,也不生氣。
韓天縱手裏雜耍似的疊着好幾個盤子,風風火火擺上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忐忑的小眼神就往他正青哥身上飄。
酒杯碰在一起乒乒乓乓響,韓天縱只要一跟倪正青沾上話總像陪着小心。
酒過三巡肚子填飽了,聊得好好的他又說:“正青哥,我知道,知道你是怎麽回事,你別瞞我了。”
李啓風聽得一愣一愣的,陳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倪正青瞥他一眼,繼續吃他的小螃蟹。
“你是為你那個弟弟才跟洪子珍在一起吧?我都曉得了。”他不滿地說,“你有什麽事不能來找我?偏要去求外人。”
“行了,別瞎猜。”倪正青往他碗裏丢了只螃蟹,筷子還沒縮回去,就被韓天縱的筷子夾住了。
“我怎麽瞎猜了!齊安東都告兒我了!”他大着舌頭,兩雙細長的筷子攪在一起,一上一下,糾纏不休。
倪正青還沒反應,陳衍心裏先吓了一回。
他和這幾個人稱得上一聲朋友,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朋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什麽牽挂和負擔,可韓天縱驟然一提齊安東的名字,就像安全區裏進了大炮,讓人想躲着走。
“你為你弟弟犧牲這麽多,值不值得?書也不讀了,電影也不學了,賠上前程還沒完吶?還賠個人?”
倪正青一皺眉:“別說得跟小白菜似的苦兮兮的。賠什麽?那是我弟弟,我照顧他叫責任,不叫犧牲。”
“那你至于跑洪子珍床上去嗎!這也是責任?”他一拍桌子站起來,先前那點兒小心翼翼蕩然無存。
“你幹嘛呢!”陳衍站起來拖他。
韓天縱人高馬大,他拖不動,反倒自己平衡沒抓好,一趔趄坐回了凳子上。
“我跟他不是責任,是情人,我們在一起,一沒觸犯法律,二沒礙着別人,你情我願,怎麽了?”倪正青筷子一摔,“你自己說的話你忘了?韓天縱,你再這樣我可走人了。”
“走人走人,你就會走人!你當初也是一走了之!我們還沒拍完的片子呢?你跟我約好說我寫劇本你拍戲,結果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你那時候多大點,這種事你也惦記到今天?”
“是啊!我不像你,說忘就忘,你那劇本現在還在我電腦裏呢,我還寫着呢!我在網上到處發,就指望你有天能看見,你問陳衍!師哥你說——”他轉身去拉陳衍,“你也看過的對不對!現在我寫完了,我就等着你,你敢不敢回來?!”
“寫完了?行啊,發給我,我幫你找制片,寫得好自然有人拍。”倪正青放下碗,準備走了,他實在受不了韓天縱這副樣子。
“我要是就求人拍電影我用得着等到今天嗎!”韓天縱跌跌撞撞地跑向倪正青,一路上絆倒得幾個凳子哐當響。
“我在等你啊正青哥!”他哀求地揪緊對方的袖口,陳衍還從來沒見他這麽低聲下氣過。
李啓風戰戰兢兢地走過來,戳戳陳衍的胳膊:“這是怎麽了啊?啊?你們一個兩個怎麽回事?”
陳衍頭大着呢,沒工夫跟他細說,走過去掰韓天縱的手指。
“你不用為了你弟弟,為他放棄你的人生,你的責任到頭了!他都成年了正青哥!”
“你擔心我的人生?”倪正青笑,“你關心的只是我跟誰在一起吧?我不就是沒如你的意,讓你記挂到今天嗎?韓天縱,我跟你直說吧,我就算不跟洪子珍在一起,也不會跟你在一起,永遠不會。”
韓天縱怔怔地放開手,忽然發狂一樣跳了起來:“你就是這麽看我的?我跟在你屁股後面幾年,崇拜你仰望你,為了你被我爹一天一頓地打。我重新見到你,怕你過得不好,變着法聯系你,你身邊的人我都找遍了!知道你沒學電影,去當經紀人,我比誰都難受,結果、結果你卻以為我對你的事業,對你的人生一點兒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的一點兒感情?”
他疾步走到壁櫥邊,那上邊有兩個花瓶,是他們當時一起買的。他一把抓起一個就往地上摔,一聲脆響,玻璃片灑了一地,花朵兒似的散開。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你那個弟弟,什麽都不會,沒有天賦,沒有才華,還比不上你半分,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我就像眼睜睜看着我的寶貝碎了,為團扶不上牆的爛泥碎了!”
他撈起另一個花瓶又往地上砸,砸了還不夠,把家裏脆的、玻璃的、倪正青相中的,都往地上砸,砸得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陳衍和李啓風被這陣仗吓蒙了,待在原地腿都沒地兒挪。
金碧輝煌的房間裏哐哐響了一陣,變成破瓦廢墟。
“我放在心裏都怕磕碰了的花兒,為根狗尾巴草謝了……”韓天縱在那團廢墟裏一屁股坐下,仰頭看着倪正青,“憑什麽?就憑他是你弟弟?我真恨他。”
他眼裏露骨的恨意讓旁觀者都感到心悸。
倪正青點點頭:“當然,就憑他是我弟弟。”
他轉頭,帶上了門。
李啓風留在原地收拾,陳衍出去追倪正青。
門外暖風習習,風和日麗。
“沒事兒,別擔心,”倪正青先開口了,“他小時候就這樣,平常人模人樣,瘋起來野狗似的。”
他笑笑,指指韓天縱家擺着盆栽的窗戶,對陳衍說:“你說這麽個不靠譜的人,我怎麽會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