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陳衍和韓天縱聯系不上,幹脆到他家裏去找。
他家門都不鎖,陳衍一推就開了。幸好小區安保不錯,沒人入室搶劫,一刀捅死他。
家裏上回李啓風幫着收拾過,不至于太狼狽,整間屋子裏最狼狽的就是韓天縱本人。
陳衍踩着外賣的塑料袋和飯盒從垃圾堆裏把他撿出來的時候韓天縱眯着眼睛,像剛剛睡醒,問他:“師哥,現在幾點了?”
他催着韓天縱去洗把臉清醒一下,自己在外面給他打掃。
韓天縱再出來,和剛才徹底成了兩個人。窗簾拉開了,陽光從他背後照過來,光圈似的,他清清爽爽、人模狗樣地對陳衍展顏一笑:“夢醒了,師哥。”
陳衍盯着他,說:“上次你們吵架之後,正青哥跟我說了一句話。”
韓天縱眨眨眼。
“他說,像你這麽不靠譜的人,他不會喜歡。”
他這話一出,他師弟又像被霜打了,精神中透出萎靡。
“我當時覺得正青哥對你有偏見,他認識你的時候你是個孩子,不代表你現在也是個孩子。但是今天我進了這個門,才知道什麽叫三歲看老,還是正青哥拎得清楚。”
“師哥,你別拐着彎罵我了,”韓天縱苦笑,“是,我前段時間是挺頹廢的,我追了那麽久的人,突然毫無希望了,就像誇父追太陽,永遠追不到了。你說,擱你你傷不傷心?”
“你知道就好。”
“麻醉多一些,痛苦就少一些。我不是一蹶不振,是缺少振作的契機,今天你來,就是這個契機,你是真實的代表,讓我的夢醒了。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又像模像樣了?”
陳衍瞧瞧他,說:“現在至少像個正常的失戀的人,不像丢了魂。”
他和韓天縱相處這麽多年,從來都是他聽天縱的教訓和疏導,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做師弟的救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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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說這件事的。”陳衍屁股湊近沙發,猶豫了一下,又挪到茶幾上,那兒似乎幹淨一些。
“對,看你這樣子,有什麽正事吧?”
“嗯,劇本的事。”
“哎喲,你一說我想起來,我還有好幾個稿沒交呢!”
“你現在一時半會也趕不出來啊,你先聽我說完。”陳衍說。
“好,我聽師哥的,”韓天縱笑得痞裏痞氣,“師哥有什麽教誨?”
“你之前是不是接過狄氏的活兒?狄輝那邊的,叫《罪歌》。”
韓天縱歪着頭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演員犯罪那個吧,這項目還挺有意思的。”
“我……”陳衍斟酌了一下,說,“你要不還是找個借口把這活推了吧。”
“為什麽?”韓天縱不解,“我覺得挺好一機會啊,張禮啊師哥,多大面子。”
陳衍把上輩子悟到的那些教訓梳理一下,給韓天縱講了講,這片子是如何如何不讨好,跟狄輝合作是如何如何受罪。
“那都沒關系,”韓天縱不當回事,“狄輝還能把我吃了啊?”
他還真能把你吃了,陳衍心想。
他好說歹說,口水都快說幹了,韓天縱還是不同意。
“我說師哥,該不會你想接這活吧?那我讓給你?”韓天縱調侃似的試探到。
“說什麽呢。”陳衍眉頭一皺,他不喜歡韓天縱開這種玩笑。
他是關心他師弟才來勸他放棄《罪歌》的,即便這是一種旁人會産生懷疑的舉動,他也毫無顧忌地來了。但天縱的玩笑話卻在他們的關系中加入一種暗含機鋒的佐料。
“別生氣啊,就是随便一說。我知道師哥不是這種人。”韓天縱笑嘻嘻地坐到他身邊,把他胳膊一攬,言行舉止已經完全恢複如初,看不出為情所困的痕跡了。
“其實一開始狄輝找過我。”陳衍躊躇了一會才說出這句話,這話顯得自己像在炫耀,但是不這麽說,他又不知道怎麽勸師弟。
“哦?”韓天縱眉一挑,仍然靠着陳衍,“師哥對張禮一點兒也不動心?”
“我當然想去,可這部片子是給狄輝的情兒做嫁衣的,你知不知道?”
“這倒沒聽說。”
“那個人你應該認識,寧致新,在《歸途》裏演過男二。”
“我操,他?看着真不像啊,師哥你怎麽知道的?”
“齊安東說的。而且狄輝現在跟他已經掰了,這部戲的男主暫時也不知道是誰,說不好就是狄輝下一個情人。”
“無所謂啊,”韓天縱聳聳肩,“天塌下來還有張禮頂着呢,我反正只負責寫劇本。”
“而且,”陳衍咬咬牙,“狄輝最近和政府那邊一個領導有合作,那領導的兒子正好也在當編劇,我聽齊安東說……狄輝想把這劇本送給他當禮物。”
“師哥消息夠靈通啊,”韓天縱說,“看來你跟齊安東關系挺好。不過這領導的兒子,我怎麽聽着這麽像李啓風呢?你該不會說他吧,那不可能的,他要有在別人的劇本上寫自己名兒這份狡猾,早不至于還混在底層了。”
“不是,是另一個人。”陳衍現在不能把李啓風拖下水,要是天縱跟李啓風一通口風,他胡編亂造的這個“小道消息”就得被戳穿了。
“誰?我怎麽沒聽說編劇圈子裏還有第二個官二代?誰都跟李啓風這麽傻呢。”
“你不認識不正常啊?”陳衍急了,“你又不是什麽這二代那二代的,都說人家官二代了,怎麽還會跟我們厮混?”
“還真不正常,”韓天縱親親密密地湊在陳衍邊上,“師哥你放心吧,我沒那麽容易被坑的。”
“你!”
“別急,”韓天縱把一根手指豎在他嘴唇前面,“我知道師哥是為我好。”
“師哥一直對我這麽好,我不相信誰都不會不相信你。”
他的眼神含着隐晦的……依戀——陳衍想到這個詞,打了個哆嗦——他像依賴母親的小獸一樣依賴陳衍。這在心理學上是可解的,誰讓陳衍在他正脆弱的時候跑來讓他依靠呢。
“師哥你別擔心,別人有背景,我就沒有?”他說話的語氣帶着一分讨好,三分邀功,“我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陳衍一驚,他忽然想起從過去到現在,一個死劫跨過去了,他都沒問過師弟的家境,也不知道他父母到底是做什麽的。
“你……”
“我不是什麽二代,”韓天縱笑了,“黑二代算二代嗎?”
“你別亂說話,”陳衍懵懵地說,“別忽悠我,你還是聽我的,把《罪歌》推了。”
“師哥你不信啊?”他問,“那你回去問齊安東呗,他知道,他跟我爹認識。”
“他……他跟你爹認識,那他……跟你爹什麽關系?”
“他和我爹有個共同的朋友。”
陳衍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所以啊,狄輝不會沒事找事來坑我的。雖然跟電影這行當沒關系,可大家都在同一塊地上混,他也會顧忌一些。你聽說的那個消息,可能是東哥誤會了,也可能是情況有變,狄輝現在不打算用《罪歌》來做人情了。”
陳衍還是放心不下。即便他處在師弟的家境給他帶來的震驚中,腦子還不太靈活,他也不認為這輩子《罪歌》就會一帆風順,狄輝就會放過讨好李啓風的機會。
“師哥,我吓着你了?”韓天縱眨着眼睛看他。
“沒……不是,我一直以為你就是個普通人,不是那種普通,就是……家庭背景普通。”
“我讓師哥失望了?”
“不……”
“唉,其實我就是普通人呀,師哥沒說錯,我也沒從我爹那兒讨什麽好處。以前正青哥跟我說過——”
韓天縱忽然站起來,目光熠熠。
“怎麽了?”
“師哥,我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
“我以前怎麽就這麽傻呢!”
“你——”
他突然彎下腰,在陳衍臉上親了一下:“師哥,你可真是我親師哥!”
然後他轉身沖了出去。
陳衍看他那副如蒙天啓的樣子,就像精神病人開了竅,神采奕奕地要去犯罪。
他追在韓天縱後面喊他停下,問他要幹什麽,韓天縱卻已經攔到車了。
他扶着半開的車門,意氣風發地對陳衍笑,說:“我想到辦法了,我去追我的太陽。師哥,你要來看嗎?”
陳衍聽這話已經入了魔,怕他一時沖動做什麽怪事,只好跟着他上了車。
他們一路開到倪正青家,韓天縱報別人家地名報得比自己家還溜。倪正青不在,他又一路開到齊安東的工作室去。
汽車尾氣還滋滋地往院子裏花花草草頭上噴,韓天縱腳底就擦了油直奔向小樓二層。
倪正青坐在辦公室裏,身邊是個年輕女孩兒,正給他彙報工作。
“正青哥!”韓天縱高聲喊。
倪正青擡頭一看,眉頭就打了結。陳衍氣喘籲籲地從樓下跑上來,充滿歉意地對他說:“沒攔住,沒攔住。”
倪正青揮揮手,讓女孩出去了。
那姑娘遺憾地走到門口,門一開,跟進門的人撞了個正着。
“鬧什麽呢,樓上都聽見了。”齊安東慢悠悠地走進來。
齊安東今天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在三樓看見陳衍屁股冒煙地往裏跑。陳衍以前從沒進過他工作室,今天是被什麽事燒到眉毛了?
在圈椅上轉了十幾轉,齊安東還沒等到陳衍來找他,倒聽見樓下叫起來了。他理了理衣服,踱步下樓,推開門,越過小助理的頭頂,看見門裏陳衍和韓天縱倪正青成三角之勢,正在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