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鐘嫂結結巴巴地說:“齊先生,對不起,我、我以後一定不多管閑事了。唉呀,看我這話說的,我、我……”
她伸出手,往自己臉上拍了一下:“多嘴。”
“別別別,回頭得說我虐待人了。”齊安東的筷子在碗沿上敲了敲。
陳衍回頭,跟鐘嫂說:“您還是先走吧。”
這麽個情況,她留在這裏,齊安東只能瘋得更厲害。
鐘嫂忐忑地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去望齊安東,見他沒有反對,也沒有阻攔,往後退幾步,進了電梯。
她的手指緊攥着塑料袋的提手,嗫嚅着說:“我家孩子讀書正到了用錢的時候,都指望我呢,齊先生,你看這……”
直到電梯門關上,鐘嫂都用懇求的眼神看着他們。
人走了,陳衍才說:“東哥,你別遷怒鐘嫂,你要有火氣,朝我發就行。鐘嫂跟你這麽久了,知道你口味,你把她趕走,哪裏去再找一個合适的?”
“合适不合适,不是靠培養嗎。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陳衍噎了一下,又說了幾句軟話。他想上回因為寧致新的事求他他都答應了,這次大約也是發發脾氣,鬧一鬧,不會真的辭了鐘嫂。
結果第二天進來個小姑娘,拿着卡從傭人電梯直接上門的。陳衍一愣,問:“你是?”
小姑娘細細的眉眼,笑起來挺甜:“我叫吳莎,到這裏給您做飯的。齊先生,你忘記啦?”
他才知道齊安東一點沒妥協,真把鐘嫂趕了出去。
他發着呆,回她:“我不是齊先生,我姓陳。”
“咦,別人跟我說是齊先生,地方是這兒沒錯吧?那這裏有位齊先生麽?我是不是上錯了樓?這裏太高級了,電梯卡一刷,一開門就是屋子,要刷到別人家去了多不安全喲。陳先生,地址我帶着呢,您幫我看看,是不是這?”
Advertisement
小姑娘麻雀一樣叽叽喳喳的,講話帶着地方口音,拿出手機給他看。
“是這兒。”陳衍心不在焉,“這卡刷不開別人家的。齊先生過會回來。”
“诶,好嘞,那您和齊先生是兄弟?不對呀,您說您姓陳……”
“你去做飯吧。”他沒氣沒力地說。
等齊安東回來,吳莎已經回去了,陳衍正對着滿桌子的菜不知道怎麽下口。這菜做得好,可色澤、香味,都渾不似往日了。
齊安東拉開椅子坐下,問他:“怎麽不吃,難道這一個也不合口味?那行,我們再換。不過我可提醒你,我沒多少耐心,換個幾次興許就膩煩了。”
陳衍擡起頭,問:“你真把鐘嫂辭了?”
“昨天不是說了麽。”
“你……鐘嫂兒子剛上大學,每年生活費都指望鐘嫂那點工資。”
“關我什麽事?我花錢雇人,只管她工作做得如何,要是想扶貧,我給貧困山區捐的款還少了?”
陳衍被他毫不遮掩的冷漠刺中了,質問他:“你知不知道人家過日子多辛苦?你就因為一時之氣斷別人一家的糧,讓別人過不下去,你心裏就不會自責?”
齊安東皮笑肉不笑:“我辭了她,她還能找別的工作,別說得我跟判官一樣。誰離了我還活不下去了?”
“你想怎麽樣,你說清楚,別因為我連累別人。”
“我請的人我想辭就辭,你有本事自己再去把她請回來啊。”他摸出手機,給陳衍發了條短信,“喏,電話在這兒了,打過去找朱經理。我可什麽都告訴你了,以後這就是你的責任田了。別煩我吃飯。”
齊安東說罷,端碗夾菜,吃得香噴噴的。
陳衍記得鐘嫂去年跟他說過,她給齊安東做飯,足足三年了。就算沒有多的相處,跟着他三年的人,他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雞蛋裏挑骨頭,說丢就丢了,這得多麻木一顆心才能做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像第一回 認識:“齊安東,你有心沒有?”
齊安東從碗裏擡起眼睛:“我有心,我的心天生就是硬的。”
“要唱的,”何見青笑道,“沒人聽也是要唱的。我從前就不是頂紅的名角兒,如今天下太平,再回臺上,更沒人記得。可我們唱戲的,自個兒是活不下去的,沒有戲臺,沒人捧場,和死了沒有兩樣。”
“我們這兒不比北京城,您也不比梅先生,雖然條件簡陋,但總歸是個臺子,能圓您的念想,也不算太虧待您。您說是不是?”
“是。”何見青很認真地點點頭。
劇院經理笑得淫猥,走到他身後,悄聲問:“聽說您前些年同許老板在一塊,外頭戰火紛飛,裏頭鴛鴦戲水。現今許老板客死他鄉,您又與誰一處?”
何見青斜側着頭,含笑:“我仍與許老板一處。”
齊安東卸了妝,四下張望,未看見陳衍。劉複急急忙忙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驀然站起,又去和洪子珍耳語一番,急急忙忙上車,趕向醫院。
他跑到手術室外,看見盧夫人整個人軟泥似的倚在牆上,忙去扶她。
“盧老這是怎麽了?前幾天不還好好的?”
盧夫人無力地搖搖頭,靠着齊安東,挪到了椅子上坐着。
“他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
“您別說這種話,盧老吉人天相,會沒事的。”齊安東低聲說。
“他如果去了,我也就不久了。到了晚年,倒也不覺得死亡有多麽可怕。”盧夫人臉色蒼白地笑了笑,“還是你有心,一接到消息就趕過來了。我跟老盧無兒無女,到這時候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幫襯。”
“您說的哪裏話,盧老是我的恩人,要是沒有他,絕不可能有今天的我。我也是沒爹沒娘的,盧老就是我第二個父親,孩子幫父母,難道不應該?”
“你是個好孩子。”盧夫人拍拍他的手背。
他們在手術室外坐了許久,陸陸續續也有人趕來,還有不知哪家的記者,被護士攔在外面。齊安東和盧夫人單獨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還真像一對母子。
盧夫人一直盯着亮起的紅燈,無心說話,也根本吃不下飯,齊安東勸了幾句,勸不進去,于是也陪着挨餓。到了夜色漸濃時,才有醫生走出來,說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以後要接着住院觀察。
盧老被推了出來,盧夫人坐在病床邊,終于覺得困且餓了,齊安東親自出去買了飯菜水果,陪她吃。
吃了幾口飯,又說飽了,不再動筷。她給盧老擦了手臉,端詳着他,轉頭對齊安東說:“謝謝你一直陪着我。”
“應該的,您吃個蘋果吧?”
盧夫人搖頭,說:“我一直覺得你雖然手腕多,心卻是好的。有些事我主張去和你商量,老盧卻不同意。他是怕你們麻煩。”
“您說的是什麽事?如果我能幫得上忙,我絕不推辭。”齊安東這話說得擲地有聲。
“現在說這事不合時宜,可我并不介意,我想你也不會介意。”
“您直說就行。”
“老盧昨天進手術之前還在跟我說這件事,和你也有關系。他退休後無牽無挂,唯一擔心的,就只有一個人。”
齊安東心裏有了一種隐約的預感。
“之前小衍也來看過老盧,他們聊了一會,聊得不是很開心。老盧知道你們在一起,非常生氣。我們沒有子女,小衍是老盧收的最後一個學生,讀書的時候他經常到我們家來吃飯,來幫忙。也許是因為沒有經歷過太多波折,他為人處世都比實際年齡顯得稚嫩,我和老盧看着他,就像看自個兒的兒子。”
齊安東開口時,嘴裏像喊了一塊黃連:“是,這事兒是我不對……我……我會和盧老道歉的。”
“你沒什麽錯,小衍昨天說了,是他自己答應的,他還說了,他媽媽生病,他缺錢。你們倆其實是你情我願,我們本來沒資格多嘴,可他不明白,你總該明白。你想和小衍這麽過一輩子嗎?”
他看着病床上的盧開霁,說不出話。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們是不會長久的。你不在乎,也沒為小衍考慮,鬧得人盡皆知。他跟你分開以後,在北京,是怎麽也混不下去了。老盧說他是要毀了自己,這我同意,小衍也同意。”
齊安東略微驚訝,他以為陳衍懵懂無知,什麽都不清楚。
“他說他心甘情願。但我們不能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淵,趁你們這事還沒發酵,如果你願意,希望你們早點分開。你們并不是真心相愛,我看實際上也沒有什麽感情基礎,要在一起,不是非彼此不可。”
現在他嘴裏含的黃連整個兒吞下去了,唾液血液都泛着酸苦。盧夫人說的哪一句都對,句句有理,但她不在局中,又怎麽辨析他和陳衍的糾葛?
他點點頭,嗓音艱澀:“我回去和陳衍商量。”
“真分開了你也不要為難小衍,他有他的苦處。他家裏的事,我和老盧會幫着的。唉……你們別怪我們,就當是兩個老人、兩個惦念你們的長輩,在家閑的沒事,為你們操心了,好不好?”
“……好。”
走出病房,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安全指示燈亮着。他順着指示燈去找出口,行至半程,茫然四顧——哪裏才是通路?
作者有話要說:
做手術去了,沒電腦用,存稿都在這裏,停更五天。
本來不至于斷更,但是卡文的時候用完了存稿,之後也沒來得及補,非常抱歉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