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齊安東臉色一直不好看,陳衍怕了他陰晴不定,悶頭做自己的事,防地雷一樣防他。

寬大的房間裏,他們各占一邊,陳衍幾乎要忘了身邊還有個人的時候,齊安東忽然叫他:“陳衍。”

他扭過頭。

“盧老說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給你媽治病,是不是?”

他聽不出齊安東的意味,只說:“……是。”

“錢夠了嗎?”

“算……夠了。”

“什麽叫算夠了?還差多少?”

“不知道後續治療方案,但是……應該是夠的。”

齊安東點點頭,從皮夾裏抽出一張卡:“上面還有點錢,你拿去,劃到你卡上,密碼你知道。”

“你……”他看着那張卡,不敢接,他吃了太多回苦頭,知道糖衣裏裹着的八成是炮彈。

齊安東把那張卡放在桌上,和朋友敘舊一樣,笑說:“我不欠你了吧?”

陳衍茫然地伸手摸了摸那張卡,更茫然地擡頭,問:“東哥,你說什麽?”

齊安東沒回答,反而站起來,拉了他的手,往卧室走。

進了房間他就開始解陳衍的扣子,一顆一顆,眼神偶爾相觸,全是缱绻柔情。

陳衍心裏有顆皮球,落在地上又彈起,一下下砸他的心口。他伸手攔住齊安東:“東哥……你別不說話,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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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裏能跟齊安東比力氣?扣子解完,上衣落了地,齊安東抱住他,在他脖子上聞了聞,又咬了咬,像在掂量一塊蛋糕,舔掉奶油再嘗嘗芯子還是不是當初的味道。

他把陳衍圈在懷裏,腦袋擱在他頸上,說:“我知道你喜歡韓天縱,剛見你那會我就知道了。”

在這種姿勢下提起別的人,他也不嫌破壞氣氛。

陳衍身體一僵,齊安東在他耳邊輕笑:“別怕。我一直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錢,和他牽手才是真心嘛,我懂。你寫何見青的時候在想什麽,想你師弟?你和別人上了床,心還是幹淨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我……”

“噓,別說話。我以前喜歡聽你說話,現在不喜歡了。我們只是交易,你和你師弟是靈魂伴侶。可惜你喜歡你師弟,你師弟卻喜歡正青,正青又不喜歡他,你說,這算不算天意作弄?”

那只手滑到他身前,拉下他的拉鏈,伸進去一寸寸丈量他的腰線。

“我不喜歡他了……”陳衍心裏跳得厲害,說出話一句三抖。

“你總在我面前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像我強迫你。當初我強迫你了嗎?沒有。你需要錢,需要資源,我剛好有,我就成了惡王母,拆散你和你心裏喜歡的人。可我有錯嗎?”

“你沒有,你沒有,沒……”他的褲子無聲無息落在地上,光溜溜地蹭着齊安東西裝的布料,體熱隔着層遮擋透過來,沒那麽溫暖了。

他們交錯的脖頸分開,齊安東把額頭抵在他額前,委委屈屈地問:“我沒有錯,為什麽他們都怪我?都說我做得不對,好像我害了你,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他把陳衍推到床上,他們合二為一。

“痛……東哥……”陳衍眼角擠出一滴眼淚,疼的。

“可是我想了又想,還是想不起我做錯了什麽。錢,名,利益,虛榮,我能幫的都幫了,他們還是覺得我對你不好,無情無義。”

陳衍伸手去關燈,齊安東下一秒就把燈打開:“別動,我得看看你。”

那燈開了一夜,到第二天天蒙蒙亮,透出灰白的光。

齊安東靠在床頭抽煙,煙霧和燈光纏在一起,将光暈得更散亂,沒有形狀地漂浮在半空。

“盧老昨天進手術室了。”

陳衍睜不開的眼睛忽然張開了,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你怎麽不告訴我?”

齊安東磕了磕煙灰,抱着雙臂,語氣微妙:“他很擔心你,擔心你跟我在一起,被我帶壞了。”

他笑了幾聲,問:“你是不是也覺得,你跟我在一起,最後肯定是毀了?”

陳衍抓着被子,毫無作用地裹在身上,看着他發愣。

“我以前喜歡你,喜歡以前的你。現在你變了,而且一天比一天離從前更遠。我中意的一切都不複存在,我還不肯放手,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你喜歡什麽樣的?”陳衍喃喃自語,“我不一直在扮你喜歡的樣子麽?可我學得不到家,我們還是三天兩頭吵架。我真累。”

齊安東吸了口煙,說:“你是過了花期的花,只能一天比一天衰敗,時間不能倒流,你也變不回去,你再也不會是我想要的人。”

煙氣随着他的話從嘴裏冒出來,帶走了他眼睛裏最後一點不知是不是僞裝的溫情。

他說:“你累,我也挺累的。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跟你在一起到底是利大,還是弊大,你猜怎麽着?我想來想去,竟然沒想到一點和你在一起的不可替代的好處。”

他把煙屁股仍在煙灰缸裏,從床上站起來,渾身□□,沐浴着晨光,像雕像。

這尊雕像得了生命,慢慢回轉來,對他說:“我們到此為止吧。”

逆着這麽強的光,把腦袋都照得撕裂般痛,陳衍竟還是能看見齊安東的眼睛。他的眼睛比太陽還亮,眼裏全是冰山反着白光,冰山撞到一起碎成海水,也是冰冷徹骨的水。

他們以前吵架,現在吵架,吵來吵去齊安東的怒火他已見怪不怪了,可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眼裏沒有憤怒,只剩漠然。似乎以前他和陳衍發脾氣都是指望他有朝一日改了,繼續好好過日子,而現在他已經徹底放棄。

我要去看看老師,老師還在病房裏。陳衍想。

他這麽想着,卻動彈不得,一直到齊安東走出卧室,走出家門,還泥塑般坐在床上。

嶄新的家具焦黑了半邊,他們之間隔着一陣熱浪,兩相對望都是不甚清晰的晃動的虛影。

“我問你,這許多年來,與我同進退、共生死,可曾有過真心?”

何見青略略低下頭去,嘴唇翕動,只答二字——

“不曾。”

許老板笑得慘淡:“我卻……”

他的話沒說完,或許是太傷面子,出不了口,或許是被騰空的烈火融了半邊。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都與齊安東打招呼,誇贊他演技好,熱乎乎的奉承話一筐又一筐,他微笑着道謝,耳裏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有綠色的幕布,鋪天蓋地,把他整個人包得密不透風,像塊縛死了的繭。

洪子珍從椅子上下來,同他說話,他仍是聽不見,其間夾的一句閑話他卻聽進耳朵了。

“陳衍今天也沒有來。”

他向場邊陳衍常坐的位置看了一眼,果然沒來。他有些恍惚,戲裏的情緒還沒褪去,他忽然生出一種念頭,以為陳衍永遠不會來了。

這時有人扯他的袖子,他一低頭,是個面容俊挺的男人,神色間頗有些不好意思,又用手捋着頭發,似乎為自己的容貌自信。

這樣羞澀又驕傲,和陳衍剛見他時一樣。

“有什麽事嗎?”他難得地露出個真心的笑容。

“哦,”洪子珍湊過來,“這是單玉,我們公司的新人,聽說你在這裏拍戲,非要來看你。人家在邊上等了好幾個小時呢。”

“是麽,辛苦了。”他擺出前輩的姿态。

“嗯,在那兒坐着。”單玉微微歪着身子,指着場邊某個座位,模樣很可愛,也很單純。

“你一直盯着我。”

“你看見我了?”單玉驚訝又開心。

“很難不看見。”齊安東和善地說。

其實周圍看着他的人那麽多,他哪裏注意到單玉了?只是随口編來哄哄人家。

他們聊了一會,洪子珍來約齊安東吃飯,他婉拒了,說回家有事。

“有事啊,我懂的。”洪子珍擠眉弄眼,單玉好奇地望着他們。

他那種猥瑣的暗示與陳衍有關,齊安東心裏一陣厭煩。

陳衍還在家裏,他一直在家裏。

“東西收好了嗎?”齊安東狀似随意地問,打開冰箱,喝了一大口檸檬水,一股冷氣下肚,把心肺都凍成堅冰。

“東西不多,”陳衍說,“就是房子還沒找好。不過我可以去師弟或者李啓風那兒借住幾天。”

“不用,你慢慢找,三兩天我也無所謂。”齊安東聳聳肩。

陳衍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齊安東也沒主動問。

客房沒收拾,他們依然不明不白地睡在一張床上。

床中間也沒劃線,也沒挖戰壕,但他們各睡一邊,誰都沒越界半分。

左邊入了夢,右邊也入了夢,只是夢不到一起。你的陽關道我的獨木橋,硬湊了這麽幾年,終歸還是兩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留評的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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