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

他倆窩在病房裏,對外界風雨不聞不問,很舒心地過了一段時間。

醫院是個最特殊的地方,這裏來來往往的人心上都挂着親朋好友的生死大事,少有費心關注其他人的,又有護士保安幫忙擋下狗仔和粉絲,因此齊安東可以說是耳畔清靜,再惬意不過。

資方和盧開霁吵到最後還是作出了妥協,沒有繼續要求換人,他們的虧損齊安東私人出了一部分,權作安撫。

倪正青每天來醫院一回,因為他們在這裏當甩手掌櫃,自己承擔了所有問責而頗有怨氣。

警察最後抓獲的嫌疑人是一個普通的街頭混混,只說拿錢辦事,受人之托,要來殺了陳衍。

陳衍這時才知道那發子彈是沖他打來的,最後卻打入齊安東的血肉。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就最後兩條腿能抖一抖了。”警察離開以後齊安東滿不在乎地說,“回頭讓阿峰去清清場子,你看看他們還能玩什麽花樣。”

陳衍臉上沒什麽表示,動作也不見異樣,只是齊安東睡着以後去陽臺站了半宿。

這些天他早已忘了齊安東倒下的時候自己在想什麽,或者說是刻意不要再想,但今天又被勾起痛意。他一陣陣後怕,清晰地意識到齊安東是否會從昏迷中醒來并不是确定事件,而只是一個概率。也曾有确實的可能,是他從此醒不過來,久別人世。

陳衍終于感到一絲後悔,他知道悔意來源于愛,因為沒有愛的時候你沒有牽挂,總是無所畏懼,知道愛以後才時時把愛和恨放在心裏稱量,看哪個更值得放棄。

如今如果告訴他齊安東有危險,讓他放棄報仇,他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堅持下去。

落地窗大敞,厚重的窗簾在月光下高高揚起,像幕布拉上天空,進獻珍寶一般悄無聲息地為他獻上睡在病床上的人。

他沒有多說什麽自己十分愧疚的廢話,齊安東也不會願意聽那些話,但他明白自己現在有了責任了。即便他把自己的人生只當個添頭,他也沒資格讓齊安東的下半生也囫囵度過。

齊安東上半輩子得到了數不清的成就和熱愛,幾乎走到行業的頂峰,卻甘心把下半輩子和他綁在一起,榮辱與共。他當然要讓他過完一生以後回想起來仍能說一句心甘情願,沒後悔過。

他對熟睡的齊安東笑了笑,邁步走進室內。

齊安東養病這段時間的表現一反常态,他既不關注各種新聞和輿論,也不趁着這場病和其他圈內好友聯絡感情。

“這樣行嗎?”陳衍問,“電話都不接,你出去以後要怎麽和他們解釋?”

“解釋什麽解釋,都不是一路人。”齊安東很無所謂地說。

陳衍後來想起才明白齊安東這時已經做了決定。

齊安東不管那些八卦,陳衍也懶得開手機,他有自知之明他比齊安東容易跳腳得不是一點半點,幹脆眼不見為淨。所以等他們出院的時候兩人都不知道現在外界是什麽個情況。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劇組報道。

劇組給齊安東弄了個歡迎晚會,大家吃好喝好。喝高了有個人嘴上忘了把門,問齊安東知不知道他和陳衍又上頭條了。

其他人心裏又是嗔怪又控制不住好奇心,眼神躲躲閃閃地期待齊安東給個回複。

“他們怎麽說的?”齊安東瞥了一眼陳衍,陳衍也一臉等他發話的表情。

“說你們患難之中見真情,時刻不離。”

“噢,那有點誇張了。”

“哪兒誇張啊東哥?”

“沒有時刻不離,病房就一個衛生間。”

助理呆在原地,開玩笑道:“只有上廁所的時候?那晚上睡覺難道也不離?”

“是啊,病房也只有一張床。”

現場一陣詭異的沉默,好多人嘴裏含着一口冰啤酒,想咽不敢咽。

後來齊安東和陳衍站一塊兒就再沒有人敢去湊熱鬧了。

“你不生氣吧?”齊安東問。

陳衍搖搖頭:“沒,你既然敢這麽說一定有把握把傳言壓下來,我還不知道你?”

齊安東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出院的第二件事是把陳衍的母親接過來。

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陳衍和齊安東輪流和陳克莊通了話。通話時長共計一小時二十三分鐘,手機熱度剛好能燙出一個溏心蛋。

陳衍的中心思想是這邊醫生技術好,專家多,權威,對段如錦百利而無一害;齊安東的中心思想是他和陳衍是清清白白的精神關系和肉體關系,和網上說的什麽錢啊利益啊毫不相幹。

“我的事您和我媽聊過了嗎?”陳衍問。

陳克莊支吾了半天,一聽這結結巴巴的語氣陳衍就知道他爹仍然沒有鼓起勇氣面對他娘可能爆發的怒火和病狀。

但是陳克莊最關心的無非是妻子的病情,所以最後歸納總結的時候,他們一致同意先把段如錦帶過來看病,其它的以後再談。

陳克莊帶着老婆抵達北京時只看到陳衍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在出站口,他當時就有點兒不高興了。

齊安東在電話裏聽着體貼得很,卻連接都不來接一接,再醜的媳婦不也該見公婆的?

段如錦看見陳衍,歡呼着就去擁抱他,讓惴惴不安的陳衍愣了一下。

他看向他爹,陳克莊小聲說:“我昨天說來見小衍,你媽可高興了,她好像把你那事兒給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陳衍差點喜極而泣。

他帶着爹媽上車,陳克莊進去了左右打量,懷疑地問:“這不是你的車吧?”

“嘿嘿。”陳衍只笑。

段如錦一巴掌拍到陳克莊腿上:“說什麽呢!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兒子不能有出息了?”

“沒沒沒,這真不是我的車,我找朋友借的。”陳衍說。

“哦。”陳克莊了然。

陳衍擡頭看着後視鏡,和戴着口罩開車的“朋友”相視一笑。

陳衍昨天把自己租的那套房子收拾幹淨了,他們到家的時候陳克莊還對駕駛座說:“謝謝師傅啊。”

師傅對他揮揮手,笑眯眯地目送他上樓。

他們第二天就把段如錦安置在了醫院,至于如何告訴段如錦她兒子喜歡男人,如何告訴她那個男人她還挺熟的,這就又是另一場漫長的戰鬥了。

陳衍還是和父母住在一起,和齊安東只在片場見面,時不時晚上一起吃個飯。齊安東對現狀很不滿意,他認為兩人确定關系了,同居一室同床共枕簡直天經地義,現在這樣還不如在醫院。

“我住在你家像什麽樣子。”

“哪兒不像樣子了?事實婚姻!”

《罪歌》繼續拍着,陳衍找個機會把他們在一起的事悄悄摸摸告訴了盧開霁。盧老乍一聽怔了半晌,慢慢才消化了,後來見着齊安東就哇哇地叫:“不知道誰當初說無父無母,結婚都要找我當證婚人的,現在倒好,背着我什麽都幹了,最後還是小衍心裏記着我,不然我還得蒙在鼓裏。”

又過幾個月,殺青那天齊安東身體已大好,他顯得尤為興奮,誰都不知道他興奮個什麽勁,包括陳衍。只有盧開霁仿佛知曉什麽秘密,笑着看他到處敬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怎麽了這麽開心?”陳衍問。

“開心?也許吧。即是開心、圓滿,也是留戀、不舍。”盧老一點點啜着酒說。

“我看他以前殺青也沒跟今天這樣,猴子似的。”

“那是還不到時候。”盧老帶着寵愛和笑意拍了拍陳衍的手背。

這天齊安東喝得酩酊大醉,陳衍把他送回家,他死活也沒讓陳衍走。

齊安東心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燒,找不到出口,在床上蹭來蹭去,咬得陳衍身上全是牙印。

他伸手捏住齊安東的鼻子:“等你明天醒了,要是沒個解釋,我可是要讨回來的。人都說狗咬了人,你不能咬狗吧,可我就是這麽記仇,我一定得咬回來。”

齊安東哼哧哼哧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安靜睡了,陳衍才松了口氣,跟着睡去。

第二天齊安東果真沒給他解釋,陳衍拉開領子給他看,說:“你看,都是狗咬的。”

齊安東幹脆利落地把上衣脫了,拍拍自己:“來吧,咬吧。”

陳衍想了半天,咬不咬都是他吃虧。

生氣。

《罪歌》第一場宣傳的時候現場爆滿。

齊安東自從生病以來只發過一個短短的視頻,說自己身體健康,請大家不要擔心。所以他的粉絲能得到的也就只有這個視頻和一些模糊的路透。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活生生地出現在公衆面前,想見他的人恨不得從二環排到五環。

在無數攝像機、手機的閃光燈裏,齊安東施施然走上臺,說了一些客套話。結束以後他又再次走上臺,在場下洶湧澎湃的歡呼聲中說:“謝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和喜愛。《罪歌》是一部對我有特殊意義的電影,我希望大家都能喜歡它,因為也許從今往後,它就是我留在你們記憶中最後的樣子。”

他停了幾秒,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說:“是的,這是我作為演員最終的彙報演出了。也許很多人會說,你還年輕,你為什麽要退出?為什麽不再演戲了?你不熱愛電影了嗎?并不是。我不演戲,不代表我會遠離電影,我會用其它身份繼續參與在這個行業中,做出更多的貢獻。”

臺下喧嘩震天,好多人當場就開始哭,帶的身邊的朋友也哭,哭聲漸漸壓過叫聲,場內又安靜下來。

“演員這個職業到今天我已經覺得圓滿了。我學會了扮演任何類型的角色,我拿過許多獎,還擁有你們這樣可愛的觀衆,這都是演員帶給我的無與倫比的回報。除此以外演員還帶給我更多東西,包括我曾經想都沒想過的。”

他在臺下此起彼伏的光影中找一個人,沒花多久就找到了,那個人仍然一眼就能吸引他。

他不由笑了,因為陳衍呆若木雞的樣子實在蠢得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呀。番外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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