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司機扯了扯白手套,注意到沈錦旬一直望着窗外愣神,一時沒有下步動作。
過了會,他看着沈錦旬走去了附近的藥店。
為沈家服務了二十多年,他已經習慣了苛刻的自我約束。即便雇主不在場,他也沒有絲毫懈怠。
司機端正規矩地等在原地,覺得少爺今晚八成會帶着雲枝一起回來。
但在二十分鐘後,沈錦旬神色不明地拉開車門,左手的食指還包着一張創可貼。
“二少爺,您現在回家嗎?”他驚訝。
沈錦旬說:“怎麽了,你好像很意外?”
司機急忙收住了詫異的表情,解釋:“我以為您會、會念着舊情,畢竟這裏看上去太破舊了,小枝住着肯定很艱難。”
沈錦旬似乎聽到了荒唐的冷笑話,備感無聊地耷下眼簾。
“什麽舊情?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勞煩你提醒幾句?”
“沒有,沒有。”司機搖頭,“我感覺您對他挺有興趣……是我想多了,對不起。”
沈錦渾然不在意前面的人有多窘迫,漫不經心地說:“他是很好玩,但我沒有扶貧的愛好。”
·
到了深夜,雲枝怨念地把腦袋蒙在被子裏。
被那一點血刺激得不輕,他心跳不自禁地加速,整個人瑟瑟發抖。
莫名其妙的,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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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被他吓壞了:“你要去醫院嗎?或者給你泡一杯感冒藥?”
“謝謝,不用擔心我的。”雲枝敷衍。
他回想了下近期的生活,自己在會館裏見到過幾次沖突,對于別人流血的傷口,除了惡心之外真的沒有其他感覺。
偏偏沈錦旬這個讨厭鬼是例外。
雲枝嘀咕:“怎麽回事啊……”
光是默念名字就忍不住戰栗。
想要親近,想要觸碰。
暈血的本能都被壓了下去,繼而變成了濃烈迫切的渴望。
要是能抱着他的枕頭就好了,要是能穿着他的衣服就好了。
要是能再咬一口就好了。
雲枝口幹舌燥地舔了舔嘴唇,開始相信沈錦旬那句話并不是單純的調侃。
別說咬的時候很興奮,他現在只是幻想了下就渾身發燙。
把身體蜷縮起來,胡思亂想地過了一晚上。好在那股燥熱感能被硬熬過去,随着天邊漸漸放亮而逐漸平息。
雲枝頭重腳輕地起床,強撐着倒了杯熱水。
雖然依舊沒什麽力氣,但比昨晚好了很多。他就着白開水吃掉半塊面包,重新裹回棉被裏。
雲枝對着搜索引擎的輸入框糾結了下,打字:[吸血鬼]。
網頁跳出來血族論壇的入口,雲枝點進去,看了置頂的科普帖。
[白家大族長]:吸血鬼有着非凡的自愈能力,就淤青來說,平均愈合速度是48小時,血統較好的可以達到12小時以內。
[性感小獠牙]:飲用正規血液替代劑,禁止食用鮮血!違反者受規定處罰外,另做半年志願者服務!争做文明好鬼,共創和諧社會!
[性感小獠牙]:具體實施标準詳見家族群的群文件。
除了這條帖子外,其他都顯示權限不足。
他心煩意亂地關了手機,把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裏。
“喂,你感覺快要暈過去了。”室友提醒。
雲枝恍惚道:“我可能……”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安靜了下來。
和室友說自己可能是吸血鬼?八成會被當成神經病的。
近代以來血族與人類和諧相處,雖然罕見,但大家都知道吸血鬼有着紅色眼睛和獠牙,非常懼怕陽光,還離不開血液替代劑。
他并沒有這些特征。
可自己的痊愈速度快得離譜,又對沈錦旬的鮮血有強烈反應。這些要算作什麽呢?
雲枝蹙起眉頭。
“你可能什麽?”室友一頭霧水。
雲枝抓起衣服:“我要去趟超市。”
便利店裏賣替代劑,純人工技術合成,幹淨衛生成本低,又能夠滿足吸血鬼的需求。
雲枝鬼鬼祟祟躲到牆角,拿出這管液體喝了一口。
……
他趴在水池前緩了好久,幾乎要把胃吐空了。渾身上下的器官似乎都在排斥着剛才的那小口替代劑,連腦袋都在犯暈。
他強忍着不适,默默回到了地下室。
狹窄破舊的屋子一直悶着,室友沒察覺到味道有哪裏不對,但雲枝可以。
沈錦旬的血味揮之不去,充滿誘惑力地沉浮在空氣裏。
雲枝冒出了很多想法,又開始在違法犯罪的邊緣蠢蠢欲動。
他有點忍不住了,查了下吸血鬼強行摁着人類喝鮮血會判多少年。
網頁跳出來巨大的标語:
——嘴饞一時爽,七年牢飯多想想!多!想!想!
·
接下來幾天,雲枝談妥退房的事情,再去了一趟銀行。
他留出接下來的必要開銷,剩下的全塞在信封裏,讓室友幫忙轉交。
室友納悶:“哦,之前來過這裏的男人啊,我記得樣子的。但你為什麽不自己給?”
雲枝對自己的控制力毫無信心,沒膽子見人。
之前在沈錦旬面前已經夠丢臉的了,哪想以後還能奔着去上法制節目?
他疊着衣服,滿臉一言難盡。
室友記得那個男人穿着體面講究,一看就非富即貴。按他們的身份,和人家攀關系還來不及,雲枝怎麽一點也不知情識趣?
室友苦口婆心:“唉,你別和他過不去,對你自己也好……”
雲枝心說,他和沈錦旬同居了十多年,深知對方有多惡劣。嬌生慣養的二少爺沒什麽朋友,就愛盯着他這個倒黴蛋。
不管是回首過去,還是展望未來,他和沈錦旬走得太近,準和“好”這個字不沾邊。
雲枝敷衍了兩句,風急火燎地拎起行李箱走了,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會和沈錦旬撞上。
附近有大學城,最近學生們放寒假,整個區域冷清了一些。街邊有不少店家關門,幾家小餐館零零散散地營業。
雲枝在咖啡廳裏吃了中飯,戴着耳機陷在沙發裏休息。
這邊安安靜靜,另外一邊有留校的學生開研讨會,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講完正事,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壓着聲音讨論帥哥。
“快看坐在窗口那個。”
“瞅着面生,你有想法就快點行動,待會他就走啦。”
“我其實不太喜歡長得比我還漂亮的男的。”
“哇靠,你說這話之前把口水擦擦吧。”
女生互相起哄,吃完了碟子裏的精致點心。
她們無意打擾雲枝,也就沒有再留,嬉嬉笑笑地和專心看書的同學告別。
許嘉致道:“路上小心。”
說完,他留意到女生們剛才在說的那個人,猛地怔住了。
雲枝支着腦袋,臉側向屋內,愁眉苦臉地鼓搗着手機。他的長相非常出挑,很難不被人注意。
許嘉致摘了墨鏡仔細地看了又看,确認這人的确眼熟。
等同學走了,他利落地合上書,坐到雲枝對面的座位。
雲枝在琢磨着怎麽和沈錦旬解釋,想了半天沒有思緒。感覺橫豎都會被沈少爺嘲諷,正打算送人頭呢,他感覺對面有動靜,就停下了手頭的事情。
許嘉致眨了下天生血紅色的眼睛,沖着雲枝爽朗地一笑。
“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了,真巧啊。”
雲枝驚喜道:“許學長?”
窗邊光線充足,作為一只正兒八經的吸血鬼,許嘉致非常讨厭曬到紫外線,和雲枝打過招呼後,就扭頭拉窗簾。
雲枝把自己這邊的簾子也拉下來,屋子裏暗了很多,許嘉致舒展了眉頭。
“我之前在國外念本科,給你發聖誕祝福發現你把社交賬號注銷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道。
“嗯,賬號被盜過,我就幹脆注銷了。”雲枝說。
“回母校的時候我還想找你玩呢,但你同學說你已經辍學,大家都聯系不上你。”
許嘉致比雲枝高一屆,兩人讀高中的時候關系不錯,時常湊在一起玩。現在恰巧碰見了,不自禁寒暄了一陣。
雲枝沒提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只解釋了下自己身邊的行李箱。
“我剛丢了飯碗,打算在酒店湊合幾天,找到新工作以後再租房子。”他道。
許嘉致沒多問,發散話題:“當時那些學弟學妹還講你才華橫溢,泡在數理化裏太浪費,索性放飛自我去鑽研美術了。”
“他們說話一直很浮誇,別信他們的。”雲枝笑起來。
“唉,瞎扯淡的可真多。我們剛認識那會兒,還有人說過你是沈錦旬的童養媳呢,我年少無知被騙得團團轉。”
雲枝一聽到沈錦旬的名字就腿軟,別扭地握緊了水杯。
“說到沈錦旬這人,我最開始看他對女生很冷淡,還以為他是那什麽。”許嘉致碎碎念。
“唔?”
許嘉致看雲枝發蒙,解釋:“以為他搞gay呗!我的基佬雷達很靈的,難得失誤了這麽一次。”
雲枝喃喃:“你怎麽知道他其實不搞呀?”
“有男生和他表白,他也愛答不理的。哎,我那會不是和他一個班嗎?眼睜睜看着各種類型的小帥哥給他塞糖遞情書,熱辣點還有動手動腳的,他都……”
許嘉致組織了下措辭:“看他們的眼神就像參觀動物園。”
雲枝:“……”
他回想了下,沈錦旬在這方面确實涼薄,甚至有些抵觸。
但比起參觀動物園,沈錦旬更像是被參觀的那個,總是不情不願地被圍着。
許嘉致聽到外面的風聲越來越響,問:“據說晚上的雪很大,再不走得困在這兒了。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考慮和我拼房?長租短租都可以。”
吸血鬼的膚色多是慘白發青,許嘉致也一樣。但他并不陰郁吓人,就像校園裏随處可見的大男孩。
“糾結什麽,咱倆都是一起翹過課挨過罵的交情了。”他道,“你難道怕我半夜吸你血?”
“七……”雲枝若有所思。
“什麽?”
雲枝回過神來,匆忙改口道:“我說的是去。”
如果是借住,雲枝雖然需要這份好意,但肯定會為難。許嘉致很貼心,提出來的是拼房。
沒什麽好推辭的,雲枝坐上了許嘉致的車。
明明傍晚光線黯淡,許嘉致依舊全副武裝,戴了墨鏡、口罩和圍巾,把臉裹得嚴嚴實實,并且把車內的遮光板給拉了下來。
“你怎麽舒服怎麽來就好。”許嘉致道,“其實我沒什麽太大關系。”
雲枝打聽:“吸血鬼都這樣嗎?”
“那當然啦。”
“那被初擁過後的人類呢,會不會同樣怕陽光?”
許嘉致沒想到雲枝會問這個,一頭霧水地撓撓頭。
“當然會啊。”他道,“初擁就是你們人類和我們互相交換血液嘛,成功以後你們變成吸血鬼,也要一天三頓喝替代劑,生活習慣全照着我們的來。”
雲枝記起自己喝替代劑時的惡心感,暗自嘆氣。
他苦惱地想,那我這算是比較叛逆還是幹脆變異了?
車子駛進別墅群,有棟獨特的房子被松樹圍了起來,氛圍灰暗陰森。
有幾扇窗直接被砌成了牆,其他的都牢牢拉緊窗簾,光源全來自于頭頂的吊燈。
“房子是我媽媽的,我有個血族朋友也住在這兒,不過他天天被資本主義壓榨到淩晨回家,很難見到他。”
許嘉致把雲枝領到了客房:“他姓白,要是碰到了喊他白哥就行。”
屋子朝南,連着一間小陽臺。大概是專門給人類留出來的,體貼地沒被樹木遮擋住陽光。
裏面幹淨整潔,擺放了生活用品,櫃子裏有飲料和零食。處處齊全妥帖,像某家豪華酒店的套房。
雲枝沒動這裏的東西,牙刷、沐浴露這些全用了自己帶的。
洗完澡,他一邊拿毛巾把頭發擦得亂七八糟,一邊遲疑地連上了Wi-Fi。
和地下室裏不同,限制訪問的網址被順利打開了,所有帖子都對他開放。
[尊敬的:性感小獠牙,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