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錦旬來之前,大家都在唱衰,可我感覺他比前一任好很多。”同事道,“至少公司飯菜變好吃了。”
“那老頭張口閉口就在吹Tiro是家族企業,世代傳承了好幾百年。乍看逼格很高,實際是個瘋狂賣情懷的摳門精。”有人附和,“請的三流廚子沒水平,還要我們自己掏錢。”
“也吹不出來了,被收購咯。”
“所以花言巧語不可取,還是有錢最管用。瞧瞧這香滑醇厚的話梅小排,你們品,你們細品……”
對于公司的變動,輿論有不少在冷嘲熱諷,為老東家的退場感到遺憾。相關人員卻與之相反,在接受現實之餘,甚至有點慶幸。
雲枝聽他們把沈錦旬誇得天花亂墜,默默抿了一口湯。
排骨湯熬得濃郁鮮美,放了青筍和木耳,味道清新爽口。他想,沈錦旬那麽快就取得一衆好感,不是沒理由的。
在疲憊的午後有免費的佳肴熱湯,以及美味甜點。茶水室裏擺了各類咖啡豆,和專業的磨制儀器,充滿了精致感。
就連洗手液和烘幹機都升了檔次,香薰特意換成了“聞起來就很貴”的味道。
奢侈品講究體驗感,行業內的人也對此或多或少會有所在意。沈錦旬對細節把握得很好,能讓人感受到用心,也願意買賬。
二十三歲就能做到這樣,他爺爺挑接班人的眼光真準。雲枝心裏感嘆。
忽然有人說:“你們知道沈錦旬有哥哥嗎?”
“不知道。”
“除了帥,我對他什麽也不了解。”
“我有朋友在研究院實習,有個天才師兄,連跳三級提早讀大學,現在年紀輕輕就是團隊裏的二把手。”他道,“據說他是沈錦旬的大哥,沈家投了很多錢贊助項目。”
沈家在私生活上一向低調,鮮少曝光于大衆,外人不清楚其中詳情再正常不過。難得捕捉到幾句風聲,也只是信息含糊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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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逼,他叫什麽?我來查查看。”
雲枝用筷子撥了撥碗裏的米粒,看那人輸入了[薛風疏],跳出來的相關詞條全是學術相關的新聞,沒有涉及身世背景。
“他怎麽不姓沈?”
坐在雲枝對面的男生開口:“他爸爸是入贅的,因為他媽媽是獨生女,家裏思想古板不讓外嫁。後來生了二胎,所以弟弟姓沈。”
有人吃驚:“誰家那麽厲害,讓沈家入贅?”
男生聳聳肩膀:“不知道,我導師只和我講過一點點,沈家現在的掌門人也年少輕狂過,不顧長輩的反對,偷了戶口本去結婚。”
“那他家挺有浪漫細胞的。”女人道,“還有沈習甫被初戀甩了以後,單身了一輩子。”
“靠,這緋聞原來是真的嗎?他真有初戀?”
“這還能有假?我以為這說法傳得那麽廣,肯定是真的!”
雲枝擱下筷子:“我吃完了。”
“吃那麽少呀?”男生看他有幾道菜碰都沒碰。
雲枝輕笑了一下,讓他們慢慢吃,自己去甜品臺上拿了幾塊馬卡龍,獨自回到辦公室。
如今聽到沈習甫的名字,他還是不太自在,根本無法作為旁觀者抽出情緒。
雲枝常常感激和懷念,但有的時候也會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種茫然。
那茫然很壓抑,或許是夾雜着恨的,藏在他心底無處發洩。偶爾反應強烈,左手手腕下意識地顫抖,帶他回顧着某場噩夢。
他趴在桌上深呼吸了幾口氣,差點忘了這些年來的刻意糾正,伸出慣用手要去握水杯卻又猛地抽回,生硬而執着地改成了右手。
他逼着自己喝了小半杯水,由此冷靜下來,表情恢複如常。
過了會,吃完飯的同事們陸續回來,叽叽喳喳地插科打诨。辦公室裏來了同部門的朋友,聚在一起消磨着午間時光。
“可以喊你小枝嗎?”自然熟的女生問。
雲枝道:“怎麽順口怎麽叫,随意的。”
他長得出挑,性格又好,很快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大家年紀相差不大,又同是藝術出身,學習經歷和愛好有很大一部分的重疊,彼此之間共同話題很多。
聊了幾句各自喜歡的作品,再約了抽空一起去看展覽。他們略微熟絡了,就開始講着比較私密的話題。
“有女朋友嗎,還是男朋友嗎?”
“都沒有。”雲枝說。
天知道他還沒談過戀愛,就喊過某個人兩次寶貝了。
真是替自己羞恥。
女生開玩笑似的舉手:“我也沒有!”
其他人紛紛附和,不管到底有沒有,都跟着起哄。
直到下午的考勤打卡時間到了,他們紛紛散開,辦公室重新變得認真嚴肅,投入在工作中。
進度非常緊湊,雲枝幫不到他們什麽,就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拉仇恨。
雖然自己看着清閑,是別人求之不得的狀态,但他坐在這裏并不好受。雲枝讓白栖遲多布置點任務,白栖遲回了句“天哪你有受虐傾向嗎”。
可能他真的不适合做這種躺着都能拿錢的工作,總是心裏空落落的,又使不上勁。
雲枝思考了一會人生,嫌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除了這裏,沒有更好的地方能讓他待着了,提前步入退休生活就乖乖養老吧。
“于域,能不能幫我整理下文件。”這裏的組長說。
雲枝看向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實習生,那個男生道:“姐,我這裏在畫建模,下班前給你可以嗎?”
“給我吧。”雲枝說。
組長搖頭:“你是總監助理,又不是我們部門的公用小秘書,這樣不好。”
她比雲枝更熟悉職場規矩,既然覺得不妥當,那雲枝又歇了回去。
他很久沒碰過社交軟件了,用的都是手機最基本的短信功能,這會兒沒什麽事情可以做,就下載了當下用的最多的APP。
熟悉了一下操作,再把沈錦旬、薛風疏和那兩只吸血鬼的電話號碼挨個輸入搜索欄,跳出相應的賬號後點擊添加。
第一個通過請求的是還沒開學的許嘉致,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剛剛起床,這才是吸血鬼該有的生活,不用和紫外線抗争。
第二個是上班摸魚的白栖遲:[共享你一些我的私人珍藏。]
随後,滿屏幕都是他這些年攢的沙雕表情包。
第三個是加完夜班的薛風疏,他非常拉仇恨地發了張路邊燒烤攤的照片,問雲枝饞不饞。
對此,雲枝抱有的同情更多一些,畢竟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而這人早上七點就要查房。敢情自己的節奏是夕陽紅,對方的作息是火葬場。
沈錦旬遲遲沒動靜,看來是過得最充實的人。
沒能變成好友,雲枝只能看他的頭像。圖片是平凡無奇的黃昏落日,天空上演着晝夜交替,一半雲彩隐匿在了暗處,另一半還被陽光潑得閃閃發亮。
按照一些真實性待考究的說法,此類代表着所用者的內心處在矛盾中,并在嘗試脫離某種狀态。
等了很久,沈錦旬在他睡前同意了好友請求。
雲枝困得眼皮子打架,強撐着精神翻他的過往動态,發現這人幾乎不會分享日常生活。
偶爾發出來的照片千篇一律是自己做的飯菜,單人份,擺在入鏡了小小一角就知道整體肯定很大的桌上。
看着看着流口水,雲枝握着手機睡着了。
夢裏的內容在年前重複過,是他咬了沈錦旬。觸感比以往更加清晰,連脖頸的溫度都很真實。
沈錦旬散漫地靠在一張沙發上,襯衫扣子解開了好幾顆,露出了肩頭,以及鍛煉良好的肌肉線條。他仰頭看着跨坐在身上的自己,眼神裏帶着游刃有餘的笑意。
在舔上流血傷口的那一刻,雲枝還沒嘗到味道,就被鬧鐘吵醒了。
雲枝眨眨眼睛,往被窩裏拱了兩下想要睡個回籠覺,然而突然頓住了動作。
第一反應是哪裏濕了,感覺有點黏。
他愣愣地看向枕頭,布料上面清清爽爽沒有一點水漬,然後就是床單……
為什麽夢到沈錦旬會這樣啊?!
雲枝躺在床上難堪地并攏了腿,不敢相信自己在朦朦胧胧中做出了什麽生理反應。
鬼鬼祟祟避開室友,再悄悄把床單塞進洗衣機裏,他忐忑地跟着白栖遲去上班。
怕什麽來什麽,于域問他能不能幫忙倒杯咖啡,并且挑剔地提出條件,要輕度烘焙的豆子,味道稍微酸一些。
他沒有推拒地去了茶水間,打開門就看到沈錦旬。
總裁難得下樓晃悠,在自動售貨機裏買了瓶可樂,正忙裏偷閑享受難得的惬意,看到他也是一怔。
換做別人就已經被吓出去了,而他拿着于域的馬克杯,渾身不自在地解釋了下。
“他是斷手斷腳了嗎?為什麽要來使喚你?”沈錦旬問。
雲枝嘀咕:“沒想那麽多,順手就跑一趟。那我不幫他泡了?”
“随你。”
沈錦旬利落地把易拉罐抛到垃圾桶裏,看架勢是要把這裏留給雲枝獨自發揮。雲枝見狀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的衣擺。
“其實我分不清輕度烘焙還是重度烘焙,也不知道怎麽沖……”雲枝道,“他要味道酸一點的。”
本來打算自己慢慢琢磨,但思來想去,還是及時求助更加方便。
他攤牌道:“我只學過調酒,還是會館裏的假酒。”
沈錦旬:“……”
他低頭看雲枝,雲枝眨眨眼睛,琥珀色的瞳仁清透明亮,夾雜了幾分期望,就差把“你來幫幫我好不好”寫在臉上。
合着這人不僅打算船到橋頭自然直,還能順着杆子往上爬。
最無語的是他還讓雲枝得逞了。
他脫了外套把袖子卷起來,擺好豆子和手沖壺。雲枝坐在旁邊,時不時瞄向他,不小心被他逮到幾次,又匆匆扭過頭,假裝在随便看風景。
沈錦旬因為遺産分配的事情有些煩悶,沒怎麽在意雲枝的小動作,然而總覺得有哪裏很奇怪。
可以理解雲枝監督自己做咖啡,但為什麽喉結要上下滾動?
到底是于域渴了還是他在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