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司機覺得二少爺最近不對勁。

自從在會館和雲枝誤打誤撞地碰上後,開始喜怒無常。

比如,拿回那幅油畫的時候很開心,喊雲枝上車的時候也很開心,去地下室送了一趟藥就不開心了。

再比如,留着咬痕來宴會很郁悶,回來的時候車內的隔板降了下去,沈錦旬冷淡地打了通電話。

聽意思是對方醉了,不過他沒想留在這裏,于是司機一腳油門蹬了出去。

沈錦旬挂完電話,見着自己離酒店越來越遠,臉色不太好看。

這搞得司機忐忑之餘,想到了自己兒子。可兒子今年十八歲,正值青春期,天天倒貼看不上他的小姑娘,以至于別扭成這副德行。

……可自己在卧室見到的雲枝很主動啊?!

司機回過味來了,難道小老板欲拒還迎?

忽然,沈錦旬說:“高叔,你停一下。”

車子平穩地在路邊熄火,他望着窗外神游。

過了會,他收到一條消息,是位置的實時共享。雖然一個字都沒有,但他像是收到了至關緊要的提示。

或許不是提示,單純讓自己有了理由折返。

“能不能回去?”他道。

司機心領神會,開了一段之後,沈錦旬貌似不太滿意,煩躁地用手指敲着車窗邊沿。

“下個路口靠邊,我來開。”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你打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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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一頭霧水地下車,眼見着沈錦旬幾乎壓着超速的速度,飛快地駛向遠處。

您是去找雲枝吧??

當初說好的沒有扶貧愛好呢???

·

插花的瓶子碎裂,裏面的水慢慢流淌,浸過散落在地面上的花瓣。

那人砸花瓶的時候沒舍得照臉砸,砸在腳邊碎片四濺,劃傷了雲枝的左手。

傷口順着手腕往下淌血,在白皙的皮膚上紅得刺眼。

雲枝斜着身子抵在隔間的門上,暈血加上酒精的作用,視野一片模糊,世界全部朦朦胧胧的。

有人在外面拔高了音量:“這裏頭有人嗎?怎麽進不去啊?”

“真是不好意思,有點事情。”細框眼鏡客氣道。

被邀請來的賓客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在細枝末節上過不去。聽到細框眼鏡這麽一說,不假思索道:“那你慢着來,我換個地方。”

等外面徘徊的人走後,他繼續試着拆門。

他問雲枝:“為什麽不說話了?”

“你這裏的鎖不牢固,花點功夫就弄開了,要不然主動出來聊聊?”

他沒在酒店裏使用暴力,怕捅出簍子來收不住場,寧願多一些耐心,和雲枝在這裏僵持。

“其實你跟着白栖遲,那我直接把你帶走也沒關系。過後和他說一聲,他能拿我怎麽辦?識相點的話,收一些轉手費吧。”

“我姓閻,閻字打頭的娛樂公司就是我家開的。你要是往後想拍戲當明星,我給你鋪路,包你順風順水的……”

獨自沉默了片刻,雲枝聽到對方越說越暴躁。

他無法分辨那些話是不是污言穢語,自己已然處在半夢半醒中。

因暈血而幹嘔了幾聲以後,他試圖用嘴巴捂嘴,無意中把血抹了上去,難聞的腥氣味撲面而來。

酒精作用加上血液恐懼症,他暈眩得更加厲害。

在茫然中,他隐約感覺到身後的鎖居然松動了。

咔嚓。

很輕的一聲,讓雲枝毛骨悚然。

自己撐起眼皮都費勁,單單是看着門板細開了一條縫隙。

無奈手腳遲鈍得不停使喚,他做不出及時的反抗。

就在對方踏進來的一瞬間,外面再度有了動靜。

閻先生本來不想理睬,然而看那邊敲個不停,看架勢如果不出聲搪塞過去,肯定會沒完沒了。

瞅着快要如願以償,他亢奮道:“裏面幹事呢,哪個沒眼力見的?”

話音落下,那扇門被踹開了。

沈錦旬看兩人的實時坐标終于重疊在一起,陰沉地往裏面瞥了一眼。

“什麽事?”

看到是沈錦旬,閻先生頓時換了種态度,唯唯諾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暗自權衡着,沈錦旬不是愛湊熱鬧的人,不至于為了白栖遲的小情人和自己鬧翻。

再說他常常這麽浪蕩,沈錦旬以前又不是不知道,攤牌了也不會有事……

可是剛剛被沈錦旬盯了一下,着實有壓迫感,教他不敢油嘴滑舌。

沈錦旬彎腰撿起了雲枝落在地上的手機,随手擺在洗手臺上,再走進去看了隔間的情況。

整個過程裏,閻先生攔也不敢攔。

簡易門鎖被撬開了,雲枝帶着酒氣,醉得一塌糊塗。

盡管閉着眼睛沒了反應,還下意識護着左手,那處掌心被劃開了兩道。

“是你做的嗎?閻家老三?”沈錦旬冷冷問。

一邊問,一邊順手關門。快要閉合的時候特意用手掌擋了下,使得聲音放得特別輕,生怕關門聲吵到誰。

閻先生琢磨着這不是顯而易見嘛!有什麽好問的?

他坦率點頭的時候,沈錦旬朝他臉上幹脆利落地來了一記。

猝不及防地被打倒在地,閻先生猛地察覺出了剛才問話的意圖。

是沈錦旬要動手,提前了确認一遍,以免找錯仇家。

喊了他的名號并非忌憚他,而是另有含義。

——我心知肚明你是什麽身份,但我今天就要打你。

捂着腮幫子呼痛之際,閻先生被拎着領子提走,摁在了冰冷堅硬的洗手臺前面,整個過程可謂慫到縮起脖子。

他先磕了一下腹部,繼而被狠狠地打偏了頭。

“我操,沈二你……”

臉頰被扇得左右對稱,不消片刻便腫了起來,再孬的人也該着急上火。

他話說一半,猝不及防對上了沈錦旬的眼神。

平時沒什麽情緒起伏的桃花眼,這時候充滿了狠戾鋒利,秀氣的淚痣削弱不了半分銳意。

他從沒見過沈二身上的攻擊性那麽強烈過,将後半句話吞回了嗓子眼裏,涼飕飕的滋味從頭頂滲到了後腳跟。

結結實實又挨了幾下打,他算是明白了,能讓人瘋成這樣只有一種可能性。

“那、那是你的人?”

怕自己的胳膊被沈錦旬活生生擰斷,他試着和人交流。

“關你屁事。”沈錦旬道。

口氣輕狂,壓根不把閻先生當回事,也确實不用放在眼裏。

現在的形式一邊倒,論打架屬于碾壓,講道理的話,閻先生依舊沒任何優勢。

要是搬出家世背景來,沈錦旬背後的靠山比他硬得多,愈發令閻先生完全不敢頂撞忤逆。

形式完全倒轉,閻先生用什麽壓制雲枝,現在就被什麽壓制着。

他不敢還手,也沒法還手,打不過只有逃。

好死不死,沈錦旬此刻肆無忌憚,當着其他人的面照樣随心所欲。

他在後面踹了閻先生一腳,讓人沖着門口的臺階表演了個狗啃泥,擡起鞋踩在閻家老三的左手上。

“哪只手碰他了?”沈錦旬問。

“別使勁,別使勁!再使勁就碎了!”閻先生讨饒,“我看他掙紮得太厲害,砸了個花瓶吓唬一下,碎片彈起來傷到了手!”

他道:“咱們打個商量,萬一有人路過,對你對我都不好……”

“我沒覺得不好,所以到底是哪只手?”沈錦旬嗤笑。

就在打算催促的時候,身後傳來虛浮的腳步聲,緊跟着迷迷糊糊的一聲“小錦”。

他道:“不要出來。”

躺在地上丢盡臉的閻先生服了,雖然自己在外面露臉,但不願意牽連裏面的人?!

雲枝醉醺醺地撞上了牆,發出細微的悶哼聲,随即清了清嗓子。

他輕輕地說:“你是不是在打架啊?別這樣子。”

嗓音溫溫柔柔的,聽得閻先生不由舒了一口氣。

左手上的力道即刻加重,他立即把氣倒吸了回去,側着身求饒了幾句。

從雲枝開口後,沈錦旬的怒意漸消,此刻竟是收斂了脾氣。

沈錦旬嘆了口氣,妥協似的松開人。

在他沒發話之前,閻先生不敢私自動,谄笑:“多有得罪,哎呀,修理費用全由我包下來,下回再、再也不敢了,咱們互相勾銷……”

沈錦旬道:“滾。”

碰了一鼻子灰順帶挨了打,閻先生轉頭有多遠滾多遠。

“為什麽這裏的門塌了?”

雲枝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眼前有三扇門,六道門把鎖,和十二個沈錦旬。

世界搖搖欲墜,好多東西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得他站不穩。

他稍微恢複了些精力,強撐着走了一段路後,在暈頭轉向中沿着牆壁往下滑。

躲地震般躲來躲去,最後蹲在水池的角落裏,雙手牢牢捏着自己的房卡。

緩了緩,雲枝委屈道:“能出去了嗎?我想回家。”

他倍感天旋地轉,站不直身體,于是保持着這個姿勢往外面挪。

從上往下看,仿佛一只緩慢前進的蘑菇。

挪到一半,腿酸到發麻,他絕望:“回不了家了。”

沈錦旬看到這副傻乎乎的模樣,明白雲枝此刻在撒酒瘋。

他試着把雲枝拉起來,雲枝覺得他讨厭,拍開他的手,繼續瑟瑟發抖。

沈錦旬看走廊上有賓客成群結隊地過來,這架勢是不能任着雲枝來的。

不然這家酒店就多出一則有關走廊蘑菇精的傳說。

好笑是好笑,可沈錦旬暫時不想給別人撿樂子,就和雲枝面對面蹲着,揉了揉他的頭發。

他收走了雲枝的房卡,在雲枝想搶回來的時候,也學着拍開手。

雲枝捂着被打到的手背,低頭安靜了一會,再可憐兮兮地抱住自己的膝蓋,聞着衣服上一股白酒味。

然後越聞越難受,情不自禁地抽噎了兩下。

“知道回不了家要怎麽做嗎?”

雲枝軟綿綿地揪着衣擺,等他的下文。

“好好祈禱。”他說。

他握着雲枝微涼的雙手,讓人雙手合十抵在鎖骨的位置。

趁着雲枝松懈,沈錦旬脫了外套蓋住他的腦袋,和捕捉小精靈一樣。

接下來全靠手速,他不由分說地把人橫抱了起來。

如此這般,酒店少了蘑菇精的傳說,多出一條花邊新聞:沈家二少爺抱了個男人去套間。

上半身還是用西裝蒙着的,占有欲強得要命。

事實上,沈錦旬考慮到雲枝面孔上沾着血,怕在路上被誤會更多,這才遮住頭和手。

刷卡進房,雲枝被穩當地放在了床上,繼續乖乖頂着沈錦旬的衣服。

“你當新娘子披頭紗,舍不得摘啊?”沈錦旬道。

他撩開了外套,看着雲枝臉上的血已經被蹭掉了一點,視線渙散着不知道在走神些什麽。

原先看到左手的傷,自己想着揍完傻逼再好好批評這家夥。

可現在瞧見雲枝安靜地坐在自己身邊,垂着腦袋犯迷糊,他忽地打消了念頭。

沒什麽好數落的,自己想兇都兇不起來。

他說:“伸手,瞧瞧你的傷。”

雲枝聽話地攤開手掌,那裏的傷痕奇跡般地愈合了。

“不痛了就行,那去洗澡。”沈錦旬道,“在廁所待了半天,你不嫌臭我還嫌呢,好好在水裏刷一下自己。”

雲枝呆滞地玩着手指,聽到沈錦旬在做指揮,循着本能做出了似曾相識的動作。

他抱住了沈錦旬的胳膊,看沈錦旬不排斥,抱得緊了點。

沈錦旬:“……”

五分鐘後,他半拖半扛,把雲枝伺候到了庭院裏的溫泉池旁。

雲枝貼着他,身體重心全放在了他身上。

他道:“你不會還要我幫你脫衣服吧?那是不是也要幫你洗澡?”

見雲枝要用小腿勾着自己的小腿,他眼疾手快地躲了下。

吸血鬼沒能得逞,失衡地跌倒了溫泉池子裏去,激起了一陣水花。

雲枝折騰了會,怯怯地趴在岸邊,揪住扶手不肯放,看得沈錦旬勾起嘴角。

沒想多待,他打算扔下雲枝在這裏洗澡。

然而經過剛才的折騰,自己沒察覺地面已經變得很滑,轉身時一個不小心,也後仰着栽了進去。

雲枝游了過去,堅持不懈地抱住沈錦旬的胳膊,并且投去專注的目光。

他盯着男人的脖頸,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什麽。

接着用牙齒叼了下沈錦旬的襯衫領子,解癢似的咬了咬,轉而嗅了嗅淌過水珠的側頸,用唇畔蹭着上面的傷口。

沈錦旬愣了下,默契地理解了雲枝說的是——

“疼不疼?”

他看向雲枝:“怎麽了?”

而雲枝的舌尖舔了下他的脖子,在傷口附近留下了一道殘有酒氣的水痕。

舉措如同尋求互相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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