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挂掉電話,薛風疏的宿舍有人來訪,他咳嗽着喝了一口水,随即一邊整理着衣衫,一邊打開門。
來的人是他的導師。
Raglan。
說來也湊巧,他十五歲被提前招去讀大學,因為心智尚未成熟,對新生活的恐懼多于懼怕。
後來進了院裏,賞識他的老師倒是眼熟,是沈習甫的好友,雲枝在法律上的撫養人,曾來沈家看望過幾次雲枝。
年幼的他便下意識與Raglan走近,選對方作為導師。兩人互相配合着,關系一直延續到今天。
“您怎麽來了?”薛風疏道。
Raglan說:“聽說你請了病假,來看看你。”
他常年将所有心力撲在研究上,私底下不通人情世故,對學生也是從不關心,來往僅僅局限在學術方面。
但這次特意來訪,手上也有心拎了個果籃,可見對待薛風疏比較獨特。
作為他最看重的學生,薛風疏似乎并不為此感到榮幸。
他撇開頭幹咳了幾聲,道謝後将導師送到宿舍樓下,期間并沒有多聊。
“樓家給我們的項目出過不少力,提供數據也好,捐錢也好,無論是哪點,現在他們需要我們幫忙,都該多幫着一點。”
Raglan道:“就在前兩天,宴家的小公子在本市失蹤了,對他們來講很重要,希望能盡快找回來。據說那只吸血鬼身上是帶着傷的,要想治病,只能來我們這裏。要是你最近碰上可疑的對象,記得及時上報。”
薛風疏說:“那當然,我有不上報的理由嗎?”
“聽說你之前給我的養子看過急病,有沒有看出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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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将雲枝稱為養子,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讓薛風疏下意識想要一五一十地敘述真相。
可他怔了怔,輕描淡寫道:“太瘦了,營養不良。”
Raglan想想也是,前些年特意和沈習甫做過确認,雲枝确實是一個沒有任何可利用之處的普通人。
沒有深入追問,他将樓家發來的照片給了薛風疏,要他回到研究院後多加注意。
看着Raglan的車子開遠了,薛風疏匆匆返回,再打開了衣櫃。
裏面有一只吸血鬼抱着膝蓋,幽幽的紅色眼睛有些茫然。
看薛風疏臉色不佳,他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事情。
他試圖說抱歉,可因為嗓子受傷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幾個單音。
薛風疏自從前天撿到了這只衣衫不整的吸血鬼,并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遞給對方,搞得回到宿舍後立即感冒,他便覺得近期運氣不行。
當時這只吸血鬼跌跌撞撞跟他來到學校,被他丢下了句“哪來的回哪去”,卻依舊執着地尾随。
不敢和陌生人溝通,也不敢上宿舍樓,就在黑漆漆的樹林間徘徊。
那時候薛風疏吃完了感冒藥,思來想去過不了良心那一關,沒法見死不救,又下去将吸血鬼領了上來。
簡單地處理了下傷口,發現吸血鬼幾乎喪失了自愈能力,但拼命地搖頭拒絕薛風疏将他送去研究院的提議。
沒辦法,他只好做出退讓。
這兩天吸血鬼窩在自己的衣櫃裏,偶爾喝一點替代劑。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裏的環境并不适合虛弱的吸血鬼養傷,并且薛風疏不想攤上麻煩。
打開了Raglan發來的所謂“宴家小公子”照片,和眼前的吸血鬼做了個對比。
就是狼狽了一點,真貌比照片上的更好看些,其餘的幾乎沒區別。
薛風疏問:“你怎麽回事?”
考慮到小公子說話不方便,他遞了手機讓吸血鬼慢慢打字,但吸血鬼十根手指的指甲被故意拔除了一大半,敲打了兩下便疼得不願意再堅持。
薛風疏見此沒多說,打開聯系人列表要撥打Raglan的電話。
那位小公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嘴唇動了動。
幹澀的嗓子裏艱難地擠出了三個還算咬字清晰的字:
求、求、你。
·
“沒有,不小心拿錯了……”
雲枝的手掰了掰沈錦旬的胳膊,沒有掰動。怕傷到這人的傷口,也不敢掙紮,只能輕微地一點點往外挪。
布料質感有些粗糙,和普通棉質的不太一樣,外面設計了花裏胡哨的镂空蕾絲,弄得他不太舒服。
又難受又害羞。
等他快要成功挪走了又被拖回來,如此重複了好幾次。
“怎麽這樣啊?”他語氣埋怨。
蝴蝶結被撥了下,拉起來一點點,再彈了回去。
雲枝怯生生地蜷縮起來,企圖以此遮掩自己。身體卻不由控制,在靈活的手指下被安撫得開始放松,繼而再挑逗到不住緊繃。
他小聲提醒:“你的右手沒有拆石膏!”
“可惜了。”沈錦旬說。
這麽感嘆完,他卻沒有收手,保證似的說:“不過左手也還行。”
他們都側着身,沈錦旬看不見雲枝是什麽表情。
不過猜猜也知道,肯定很可愛。
用牙尖咬了咬那截白皙的後頸,雲枝承受不住似的嗚咽了一聲,可是乖乖地沒有動。
……
過了好一陣,沾了東西的內褲扔在了髒衣簍裏。
再洗了一次澡,雲枝懶洋洋的,耷拉着眼皮,神色有些惱也有些難為情。
剛才努力交疊着并攏的雙腿發酸發軟,他沒骨頭似的趴在浴缸邊緣,任沈錦旬幫忙塗着沐浴露。
溫熱的手掐了掐下巴,再劃過他那塊像小貓尾巴的胎記,确認剛才被磨蹭到泛紅的細膩皮膚沒破皮。
緩了一會,雲枝覺得腿還是有點疼,氣憤道:“最該骨折的不是你的右手。”
沈錦旬當做沒聽見,親了親他的臉頰。
雲枝睡回去時看看床頭櫃的那抹粉色,再對沈錦旬眨眨眼睛,猶豫了下,腦袋靠在沈錦旬的肩頭。
好像一來一往,必須平衡,他在睡前總覺得缺了點什麽,于是沒忍住側過頭去。
看見沈錦旬已經快要睡着,他湊近了也親了一口沈錦旬的臉。
沒想到狡猾的人類是忽悠他的,看他主動過來,問他怎麽那麽熱情。
“之前不停地求我結束,現在又想要了?”
他答不上話,半張臉埋到了棉被裏去,支支吾吾了小半天。
沈錦旬也不需要答案,和醫院那次一樣啄了下他的額頭,感覺很珍惜。
雲枝想起自己之前看過的愛情電影,戀人們接吻都是吻住嘴唇的,這樣才叫做接吻。
他們沒真正地接吻過,也沒實打實地做i愛過。
“那個……”他開口。
“嗯?”
他抿了下嘴,說:“沒什麽。”
總不能問自己該怎麽向他表白比較好?這樣也太刻意了!
雲枝第一次沮喪于自己在感情方面是一張白紙,也沒什麽浪漫細胞,沒能給沈錦旬制造出驚喜。
抵在沈錦旬的脖頸間動了動,他補充:“小錦,晚安。”
這樣還嫌不夠,他絞盡腦汁得地思索了一番,學着那些戀愛高手的招數。
也貼着沈錦旬的耳廓,輕輕說:“寶貝。”
沈錦旬笑了一會,說:“你要讓我晚上睡不着了。”
“幹嘛啊?”他怕自己做錯了事情。
“徹夜想着你。”
盡管就在自己身邊,也依舊要滿心滿眼地惦記着。
沈錦旬擡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快點睡。”
一夜好夢,在天亮時分,沈錦旬先醒了過來,從身邊的吸血鬼怎麽那麽讨人喜歡,思考到了吸血鬼會不會怕狼人。
拿出手機找出模拟狼人的音頻,在雲枝身邊外放了出來。
雲枝嫌沈錦旬吵,擡腿蹬在他的膝蓋上,威脅似的用了點力氣,然後再度陷入沉睡。
沈錦旬看時間不早,到了該起床的時間點,加上覺得好玩,繼而試了試蚊子的音頻。
這次雲枝的反應比之前的更強烈,看來這只吸血鬼不怕狼人,更怕蚊子。
雲枝伸出胳膊要驅趕蚊子,發現煩人的聲音揮之不去,睜開眼想要尋找,卻發現是沈錦旬惡作劇,苦惱地推了推他。
“讨厭死了。”雲枝說。
講完這句話,他打了個哈欠,再強調了一遍:“讨厭鬼。”
起床拜訪許家,司機開車送沈錦旬去公司加班之餘,繞了一圈送雲枝過去。
叔叔阿姨是雲枝最喜歡的那類長輩,和藹可親且善良,和他沒有施壓威嚴,更沒有小心算計。
兩只吸血鬼欣喜地收下禮物後,再三表明了喜愛,然後拉着雲枝說了好多家長裏短的親近話,要他有空多來玩。
幫忙畫了牆繪,雲枝沒有多留,自行坐車去探望了薛風疏。
招待他的薛風疏挂着黑眼圈,請他進屋後,拆了一瓶咖啡以作招待。
“在寫什麽?”雲枝說。
單人寝室的空間不大,被薛風疏收拾得非常整潔利落,書桌上擺滿了分類明确的專業書籍。
突兀的是上面有幾張揉皺的紙團。
薛風疏道:“遺書。”
那只吸血鬼說完“求求你”之後,他直覺自己無意攤上了禍事,想要一份清清楚楚的前因後果,然而吸血鬼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
不能就醫不能自愈,只能聽天由命,鬼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醒過來,或許是再也醒不過來。
他不敢讓雲枝在這裏坐太久,以免發現些蛛絲馬跡,自己說不清楚。
煎熬地盼着雲枝趕緊離開,薛風疏态度擺得敷衍,對諸多關切愛答不理的。
看雲枝倍感無聊地要走,他心裏大石落地,急忙起身要送。
然而就在快要蒙混過去之時,衣櫃發出了“砰”的一聲。
那只吸血鬼從裏面直接栽了出來,猝不及防地倒在雲枝眼前。
他被摔疼了,張嘴吸氣時,可以看出獠牙被強制性拔除,蒼白的身體上遍布毆打的痕跡,指甲都破碎得不完整。
衣不蔽體,虛攏着明顯屬于薛風疏的外套。
雲枝詫異地瞧了薛風疏一眼,神色十分複雜。
雖然被震撼得暫時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但薛風疏已經收到了他的眼神提問:“你在做些什麽畜生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