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雲枝躲在衣櫃的角落,前面有幾件款型較修身的薄款外套,隐隐約約地擋着。
衣服上散發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是沈錦旬常用的木質調香水,在他鼻尖沉沉浮浮。這種在黑暗中的感覺,就如同于跌在對方的懷抱裏。
只是沒有觸碰、沒有溫度,也沒有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随着櫃門被利落地反手關閉,雲枝屏住了呼吸。
隔着一層板,白栖遲奇怪道:“幹嘛啊?多大個人了,一件衣服都找不到。”
“我記起來了,那衣服有點礙眼,被我上回順手扔了。”沈錦旬道。
“那麽大一個衣櫃,你嫌它占地方啊。”
說完,白栖遲疊着手指,用關節敲了敲衣櫃,發出“咚咚”兩聲。
他打量沈錦旬的表情,挑了下眉梢:“擋得這麽嚴實,裏面八成藏人了。”
沈錦旬斜斜地靠在衣櫃上,不讓白栖遲有打開窺視的機會。
“那麽會想象,看來以前玩挺開啊。”他嗤笑。
“什麽叫想象,我是有理有據的猜測。”白栖遲說,“你他媽不會真在搞什麽鬼吧?”
沈錦旬是在搞鬼,開開心心搞吸血鬼。
不由地想到剛才被打斷前的興奮,他難得有些心虛,努力克制了下才不至于顯得太明顯。
白栖遲沒有考慮太多,記起沈錦旬上個月尚且去了一趟重症監護室,便覺得這人比較病弱,沒辦法在醫院搞出什麽花樣。
其實沈錦旬恢複得很好,偶爾擺出一副難受的樣子,也是為了吊一吊雲枝的同情心。
等白栖遲走掉,他就打開門,輕而易舉地将雲枝抱了出來。
雲枝在懷中松了松僵硬的身體,被沈錦旬放在了床邊。
“我再也不穿這種衣服了。”他認真地說。
沈錦旬說:“嗯,正經人家的好學生應該穿校服。”
雲枝:“……”
本以為沈錦旬只不過是随口嘲諷一句,過了幾天之後,他爸得空過來探望他,他神秘兮兮地讓人幫忙找出自己的高中校服。
時隔多年多,找起來費了一番力氣,壓在衣櫃底下的校服被清洗烘幹,最終套在了雲枝身上。
雲枝披着寬大熨帖的校服,被沈錦旬細細地打量着。
他們倆相差了一級,衣服在配色上稍有差異,不過大體相同。
時隔五年,雲枝比起高中時已有微妙的詫異,穿上校服也沒了曾經的青澀腼腆,可望過去時,眉眼之間流露出來的生動依舊倍感熟悉。
被盯了一會,雲枝難為情地低下頭去:“你看得也太久了,在想什麽啊?”
沈錦旬有點挪不開眼,道:“我在想,我當時怎麽可能沒對你動過情。”
他眨了眨桃花眼:“你這麽漂亮。”
·
不久後大學開學報到,雲枝的同學們也說他好看、出衆、臉到底是怎麽長的。
每提到一次,雲枝便會記起在研究院裏繼續接受觀察的沈錦旬。
真實情況遠比之前設想的要樂觀,有的人在初擁後遲遲無法适應,甚至會性情大變。
而沈錦旬只有最開始那段時間很難熬,,胃口變小,侵略欲變強,心情起伏大,動不動就小心翼翼的,擔心雲枝不要他。
在食量漸漸正常後,其他的也趨向于穩定。
軍訓期間,他沒有頻頻給雲枝打電話,反倒是雲枝看着和女友煲電話粥的室友,心裏有點躍躍欲試。
熄了燈,一群大學生們初來乍到,興奮得睡不着,便開始聊天。
前幾天在聊自己的家鄉和高中,聊自己的老師,今晚混熟了些,便提起了感情生活。
五個人的寝室,有兩人找了女朋友,其中有個會和女友長時間地打電話。
“我和她是高中同桌,她也是藝術生,考在隔壁學校。”室友道,“我們沒分開那麽久過,說真的,心裏不太習慣哈哈哈哈。”
另一個室友說:“我也是,不過她說我軍訓太累了,聊久一點就要催着我去休息。”
其餘兩個室友起哄:“撒狗糧的稍微收斂點!”
“在這裏被學霸打擊完了,還要被秀恩愛的打擊,唉——”
“欸,小枝你呢?記得你說自己有對象吧?”
“是啊是啊,我也記得,開學第一天就有小姑娘問他要聯系方式,他說他對象會吃醋!”
雲枝躺在床上,摁亮了手機屏幕。
上面是沈錦旬的照片,去年生日的時候拍的。
面對着自己買來的蛋糕,沈錦旬戴着紙做的贈品皇冠,閉上眼睛許完了願望,正要吹滅蠟燭。旁邊是白栖遲和樓朔,還有薛風疏,全部在拍手唱生日歌。
沈錦旬鮮少被朋友們圍着祝福,不太自在地笑着,又意識到雲枝在拍自己,表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談得不久,但我和他認識很久了。”雲枝道,“從小在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啊?長得好看嗎?感覺不黏人啊,都沒盯着你打電話。”
“要是我有那麽帥的男朋友,不和我在一個學校,那我無論如何都不放心,絕對天天要通話的。”
他望着屏幕,睫毛顫了顫:“特別好看,有的時候很黏人,也有的時候很懂事。”
用這種詞彙去形容沈錦旬,未免有些怪異,他輕笑了下。
“性格很好嘛。”室友道。
雲枝說:“有很多人說他有距離感,反正我覺得他很好。”
說完,門被隔壁寝室的男生們敲了敲。
明天沒有操場集訓,下午會在室內上課,課程安排得比較輕松,所以他們帶了零食和酒水,打算來拉人玩鬧。
正好大家沒有睡意,聚在一起幹脆通宵。
九月的夜間涼爽,星幕下天地廣闊,偌大的學校靜悄悄的,他們結伴到露臺吹着夏末的風。
初來這座城市的少年們眺望遠處高樓大廈,半夜裏霓虹閃爍,像在看自己的未來,眼神與這片燈光一樣明亮。
雲枝多喝了幾口果味的酒,微醺地趴在欄杆上,擡起眼也跟着看向遠方。
眼前的繁華景象容易使人産生孤寂感,可雲枝卻不。
他想,他的心上人也在這燈火深深處。
要不是學校禁止軍訓中随意離校,他或許就直接回研究院了,他忍了又忍,只是坐在臺階上給沈錦旬打了通電話。
沈錦旬問:“你醉了嗎?”
雲枝道:“沒有,沒喝多少,小錦。”
沈錦旬道:“看來是醉了。”
“有人問我,你好不好看來着。”雲枝嘀咕。
“那你怎麽說?”
“當然是好看啊,很好看,特別好看。”
回答完,他又強詞奪理般地說:“你是什麽樣關他們什麽事,你是我一個人的。”
之前沈錦旬被雲枝告知過,這群同學們都是鋼鐵直男,再聽雲枝這麽說,頓時哭笑不得。
他道:“行行行,是你一個人的。”
語氣放得溫柔親和,這麽哄了一會,他覺得渾身上下不對勁。
盡管以醫生的說法,自己已經度過了适應期,生理和心理都不再受到雲枝的影響,等到出院申請被血族管理局批準後,就可以離開了。
但他的心始終被雲枝拉扯着,似乎某根很重要的線被牽住了,怎麽也放不開。
區別可能在于,之前是因為初擁,這是因為陷入戀愛。
“為什麽之前從來沒有那麽想你過呀?”雲枝抱怨。
沈錦旬道:“我們哪有分開那麽久過。”
“你高中畢業的時候。”
“你那時候都還沒喜歡我啊。”沈錦旬道,“不過你說的也是,我下飛機後連着幾天,一大堆朋友同學發我消息,噓寒問暖的,就你一聲不吭。這哪是沒那麽想我?根本是心裏沒我。”
昔日雲枝過得無憂無慮,覺得很快會再次相見,自然沒有記挂。
如果他提早知道往後會和沈錦旬有一段疏遠的時光,經歷漫長的分離,或許會千般萬般地不舍。
“喜歡的,我一定也喜歡過你的,只是沒意識到。”雲枝哼聲。
以為雲枝醉得不講理,沈錦旬沒有當回事。
安靜了兩秒鐘,雲枝吸了吸鼻子:“雖然沒冒出那種和你在一起的念頭,但我當時下意識想要和你走。”
高考後的暑假,沈錦旬想過要帶雲枝一起去國外,只不過被沈習甫否決,于是作罷。
雲枝得知後只是笑了笑,找了些理由搪塞過去。
原來是這樣?
“我就該和你走。”雲枝喃喃。
沈錦旬道:“是我不該去聽二叔的意見,如果知道你是這麽想的……”
“唔?”
“我會直接向他搶走你。”沈錦旬道,“好了,早點躺下吧,不是每天訓練得很累?快點去睡覺。”
雲枝頓了頓,酒精令他比較遲緩,語調不自禁地拖長了:“你是不是體諒我?”
沈錦旬無奈道:“也不是完全因為這個,我怕我再多聽一會你的聲音,又要控制不住溜出去找你了。”
聽到他如此回答,雲枝笑個不停。
“幸災樂禍?”沈錦旬道。
雲枝道:“真的不來看看我,确認我丢沒丢失嗎?”
被同學的喊聲打斷,他撇了撇嘴,挂斷電話。
離宿舍門禁還有兩個小時,雲枝本可以和同學在校內四處閑逛,或者回床上睡個懶覺,自由自在地支配這個良夜。
可是他沒有。
他一筆一劃地寫下離開宿舍的登記表,繞過滿是爬山虎的矮牆,穿過燈紅酒綠的街道,恰巧坐上了今晚的末班車。
去年夏天,他被趕出沈家,邁着沉重的步子,從沈錦旬的世界裏逃離、消失。
此刻,他很急,也很快,好像有千言萬語要傾訴,生怕慢了半拍錯過些什麽。
沿着藤蘿花生長的方向,雲枝一寸寸擡起目光,朝着窗邊吹了聲口哨。
借着月光,他看到那裏站着試圖偷偷出門的沈錦旬,嘴角揚了起來。
這場奔赴不像出走,更像回家。
——他被留下來了。
用熱忱,用膽怯,用滿樹玉蘭的芬芳,用雨水打濕過的告白詩句。
抑或是一身肆意的反骨,千萬句厮磨的耳語。
還有無所保留的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
下周六之前給評論區所有小夥伴發紅包~
非常感謝大家對這篇文的支持和包容,這篇文得以順利地走到結局。
番外暫時打算寫:1高中時期的兩個幼稚鬼,互相吃醋而不自知;2平行時空設定,高中時在家長眼皮子底下偷摸談戀愛;3四年後一起去旅行,小枝帶小錦勇(?)闖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