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青梅預兆1
雲枝高中時期收到的第一封情書,是在沈錦旬面前被遞交的。
那時候他剛入學沒多久,沈習甫拜托沈錦旬多照顧雲枝,沈錦旬一天到晚使壞。
大熱天買了瓶冰可樂給雲枝喝,心意有了,卻偏偏不肯好好做人,非要偷偷搖個幾下再送出去。
沈錦旬故意擺出難得的正經樣:“看你這麽渴,喝點吧。”
雲枝沒心眼,直接打開了,被噴了滿臉的汽水。
他撩起袖子作勢要和沈錦旬打架,卻被一個女生喊住。
“雲枝同學。”她溫聲細語地喊道,“你方便嗎?有空的話,我想和你說兩句話。”
雲枝怔了怔,擡手抹掉臉上的水珠,随即走過去。
女生沒有多話,開朗地笑了笑,往雲枝手裏塞了一封粉紅色的信。
最開始雲枝沒反應過來,直到女生走遠了,才幹巴巴地問沈錦旬這是不是告白。
沈錦旬沒好氣地說:“你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雲枝哼哼着:“你是不是嫉妒我有人喜歡?”
“我嫉妒你身上一股碳酸飲料味。”沈錦旬說。
情窦初開的年紀裏,告白是頭等大事,情書自然寫得十分用心。
字跡清新秀麗,字數大概夠寫兩篇高考作文,雲枝看了足足五分鐘,每看完兩段話就要和沈錦旬吵一會。
“她說我可愛,你看看,只有你這種沒審美的人說我笨!”
“學校展示出來的我的畫,她都有好好欣賞,哇塞,不像某些人啊,剛才在用可樂謀害小畫家。”
“她注意到我愛吃炸雞,正好她知道附近有家店做炸雞做得很好,約我下次一起去吃!”
他說完,上下打量着沈錦旬:“你什麽表情呀?”
雲枝身上殘留着淡淡的汽水味,混着原有的洗衣液的香氣,有種描述不出來的清甜。
沈錦旬和他離得近,鼻尖彌漫着這股味道。
是香的,但他不僅沒有細聞,而且覺得眼前場景使人心悶氣短。
說不上來這種煩躁來源于哪裏,或許是自己的捉弄被其他人打攪,倍感掃興,又或許更嚴重一點。
比如彼此之間的親近關系可能會被其他人攪合,以後不能再随心所欲地互相捉弄,要看另外一個人的臉色。
想想就麻煩。
沒再聽雲枝的數落,他說:“嫌你吵。”
接着晚自修的鈴聲響起,雲枝頭也不回地跑回了教室。
他覺得情書這種東西具有私密性,出于對這份心意的尊重,不好随意分享,于是也沒和同學們多講。
不過這事情沒有瞞過去,被起哄了好一陣。
“哎,快讓我看看。”倩倩過來讨情書。
雲枝沒有給,問:“你要看來幹嘛?”
倩倩道:“當然是學着給沈錦旬寫咯。”
她喜歡沈錦旬是班裏人盡皆知的事情,新生一開學,她作為顏控,就将目标直接瞄準了對方。
雲枝聽她大大方方地承認,心裏沒來由地不舒服。
“你是不是對沈錦旬有什麽意見啊?”倩倩看雲枝不太開心。
雲枝嘀咕道:“我只是覺得你喜歡誰不好,為什麽要喜歡他……”
在那群女孩子眼裏,沈錦旬是個高嶺之花,從不正眼看人。以自己看來,這種形象着實當不了男朋友。
再退一步,即便到了自己面前,沈錦旬也是個惡劣的壞家夥,同樣和男朋友一類的身份搭不着邊。
“喜歡他的多了去啦!”倩倩哭笑不得。
雲枝疑惑:“你們喜歡他什麽呢?”
倩倩比了個二的手勢:“最主要是兩點。”
“我洗耳恭聽。”
“一是長得帥,這個沒話說,他是大家公認的校草,別說這個學校了,放眼全市這麽多高中,你能再找個比他顏值更能打的嗎?”
雲枝争辯:“看人不能光看臉!”
“你只是和他相處久了,看習慣了,其他人見了他肯定視線牢牢鎖定那張臉。”倩倩道,“哎呀,你不懂。”
“那第二點呢?”
“二是家裏有錢。”
雲枝詫異:“在學校裏大家能花幾個錢,這也能在考慮範疇裏?!”
“就說情侶約會聖地——操場後面那片小樹林,大家時不時撞面了,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都會攀比一下啊。你男朋友穿着高仿球鞋,我男朋友穿着正兒八經的全球限量款,我是不是更厲害點?”倩倩道。
雲枝心服口服:“是你男朋友的爹更厲害點。”
“其餘的無關緊要吧,真要說起來,論成績,論性格,沈錦旬也不差。”倩倩道。
“你摸着良心再說一遍他性格不差?”
倩倩記起沈錦旬平時那就差舉着牌子寫出“生人勿近”的氣場,估計也覺得說這話會鼻子變長,抿了抿嘴,沒能重複。
不過她神色變得認真了些,對雲枝說:“關于談了戀愛對女朋友會怎麽樣,他沒談,也就沒得說,可至少他對你是真的好。”
雲枝覺得自己臉上現在依舊黏糊糊的,有可樂漬沒有弄幹淨,倩倩的這句話着實沒有說服力。
甚至還有點扯淡。
倩倩道:“前不久班裏發新書,一口氣發了三大箱,是不是他來回跑了兩遍,幫你搬回家的?”
雲枝不太服氣,道:“這是有代價的,之後我連着一周給他去食堂打包中飯。”
“還有新生軍訓,其他高年級的來湊兩天熱鬧就不來了,他每天過來看你。”
說道這裏,雲枝更加不服:“他這是來幸災樂禍的,頂多來确認下我死沒死,不是真的關心我。”
倩倩拍了下桌子,指着雲枝問:“開學報到那天,你脖子不舒服,他幫你捏了很久的後頸!”
雲枝抓狂:“我脖子不舒服就是被他手欠捏出來的!”
倩倩抱着胳膊:“越說越覺得你倆是一對。”
“我不認為他會對同性産生沖動。”雲枝無語。
倩倩說:“你是他的那啥嗎?連他硬不硬都知道。”
雲枝愣了兩秒,意識到倩倩在說哪個器官以後,面紅耳赤地捂住了耳朵,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生,似乎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麽。
倩倩瞧他這麽清純,捧腹大笑了一會,放過了他。
在放學前五分鐘,雲枝趴在桌上唉聲嘆氣,糾結要不要給沈錦旬發條信息,借此試探一下态度。
這幾天接送他們的司機請了病假,每晚都是兩人在校門口碰頭以後,由沈錦旬打車回去。
今天被那封信鬧了一通,沈錦旬莫名其妙地不太開心,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還想不想見他。
思來想去,他看着倩倩的背影,聽她和小姐妹讨論着放學後要怎麽和沈錦旬搭讪,忽地有點郁悶,決定一個人回去了。
從學校的後門出去,穿過一條胡同,會有公交車車站,其中一輛車能直達沈家宅邸所在的別墅區。
聽老師說這附近可能有小混混勒索學生,雲枝走得小心翼翼。
殊不知他早早被特意盯上了。
有人跨坐在改裝過的電摩上,看清了他的長相後先是一愣,繼而對着手機敲敲打打。
看雲枝與自己擦肩而過,他大大咧咧地叫住了人。
雲枝見他穿着其他學校的校服,一頭霧水地說:“有事嗎?”
“周禾笑是不是跟你勾搭上了?”
他對男生的用詞感到不舒服,蹙了蹙眉頭,再想起那份情書的落款的确是周禾笑。
“和你沒關系。”
“她之前是我老大的馬子。”
雲枝出聲打斷道:“嘴巴放幹淨點。”
男生道:“你記得離她遠遠的。”
雲枝能猜到是個情況,分手後男生對女生糾纏不休,得知女生移情別戀後,找了朋友過來撐腰威脅。
他看不慣這類談吐流裏流氣的人,也談不上懼怕,倍感無聊地想要離開。
“和你說話呢,聽到沒啊?”那人将車橫在半道上,攔住他。
這時那人的同夥們也來了,開着款式差不多的電摩,校服外套敞開着,露出裏面的短T。
其中有個人在最中間,應該就是所謂的老大,他正被邊上一個中分發型的人拉着,窸窸窣窣地讨論着什麽。
本來身上一股尋仇的煞氣,在聽中分頭說完以後,眼神看向雲枝時帶了幾分笑意。
他說:“你是周笑禾的現男友?”
雲枝說:“我沒答應。”
“就是不喜歡她呗?”老大道,“正好,我看你也對女的沒感覺。”
雲枝:???
他的性取向很模糊,這人是怎麽看出來的?
“嗐,文文靜靜的,不像是能當周笑禾男朋友的。”老大說,“像當咱們小凱男朋友的,大家都要叫聲二嫂。”
另外幾個人沖着中分頭噓聲,中分頭沒有半分難為情,還拱了拱手。
“來都來了,留個號碼交個朋友啊?以後我罩着你!”
雲枝氣得紅了耳根,接着後面有人冷冷問:“誰想和他交朋友?”
沈錦旬單肩背着書包走過來,見沒人回答,又說了遍:“剛才那句話誰說的?我真沒聽清楚。”
他這是明知故問,一邊說着,一邊朝着中分頭過去。
沒有成年的少年們大多是虛張聲勢,仗着人多橫行霸道,實際上欺軟怕硬,遇到不好惹的便心虛慌神。
沈錦旬一看就屬于後者。
被他的質問聲吓唬到,中分頭不敢站出來,怕攤上事,卻還是被踹了一腳電摩。
以為是挑釁一下走個過場,沒想到沈錦旬下手特別重,這一下挨得結結實實。
中分頭猝不及防地沒能撐住,幾乎從電摩上摔下來,輪胎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沈錦旬嗤笑:“你覺得誰是二嫂?”
“沒二嫂沒二嫂。”中分頭道,“下次絕對不再來了。”
沈錦旬再轉過頭看了眼雲枝,道:“你怎麽出門總踩到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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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枝意識到沈錦旬生氣了。
在公交車上諷刺了自己幾句“惹上紅顏禍水的感覺如何”,“哦失敬失敬,你自己就是紅顏禍水”,諸如此類。
以及“你差點當人嫂子啊,俗話說好吃不過餃子,下一句是什麽來着,我忘了,你提醒一下我”。
說着說着,雲枝被嘲諷得有點傷心,也炸了毛。
“我不和你玩了!”他道。
講完沒到兩分鐘,他又開始後悔。
畢竟沈錦旬幫忙解了圍,毒舌歸毒舌,無論如何,自己該感謝一下。
再說了,他和小錦從小玩到大,接下來當然也要一起玩!
然而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為了面子,還必須咬牙貫徹下去。
僵住的不止雲枝,沈錦旬一樣有點懵。
在郁悶之餘,他一味地去招惹雲枝,居然忘了說話分寸。
這下搞得雲枝真的動了火氣,他打算道歉示好,表示自己不是刻意去冒犯。
可是沈錦旬鮮少這麽做,且雲枝看起來不太好哄,一時半會琢磨不好該怎麽辦,于是也硬着頭皮磨蹭。
兩個人都想低頭,卻又都沒低頭。
之後直到司機回來上班,載他們去讀書,他們的感情也沒好轉。
一路上,雲枝扭頭看着窗外風景,沈錦旬背英語單詞,完全沒有交流。
中午在食堂偶遇,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緊接着各自強行挪開,假裝互相不認識。
去藝術樓上美術課的途中,雲枝路過沈錦旬的教室,故意撇開頭哼了一聲。
哼完以後默默垂頭喪氣,害怕沈錦旬從此以後不理自己了。
學校裏的藝術生屈指可數,不過校方專門聘請了美院教授來輔導專業課,雲枝到的時候,教授已經坐在了位置上。
教授道:“今天找了模特過來,我們畫素描。”
雲枝打開儲物間,拿出了自己的工具:“是人體還是肖像?”
他盡管年紀不大,最基本的素質還是有的,對模特很尊重,不會去調侃開玩笑,更沒占便宜一說。
問這些是因為萬一畫的是人體,模特需要□□,那需要做好隐私措施,省得有不懂事的學生偷窺。
教授賣關子:“原先計劃着我自己上的,剛才在超市買水的時候,倒是突然發現有個人很适合來當模特,我想着不能浪費那麽好的資源,所以費勁說服他過來試試了。反正待會他進來的話,大家一定會驚訝的。”
雲枝想了想,還是打開燈,拉上了屋子左右的兩層窗簾。
等了有十分鐘,另外三位美術生沒來,再一打聽,說是上個星期的文化課周考統統沒及格,被班主任留下來補課了。
教授無奈地搖了搖頭,讓雲枝一個人慢慢畫。
她起身去隔壁叫來那位模特,雲枝擡頭,險些扔掉手中的畫筆。
喊來的是叔叔阿姨還是爺爺奶奶都無所謂,美醜胖瘦也無關緊要。
但要是沈錦旬……
他看着沈錦旬那張熟悉的臉,心裏無聲吶喊:
到底脫不脫啊?!